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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不曾受打骂,然每日吃的是极简素的白饭青菜,又没有个休息的时候,晚上抄完经,往往已经是曙光将露,匆匆在床上靠一回,又得起身,过得十来天,人便消瘦了下去,秀丽圆润的下颌渐渐尖了起来。

    第6章:披雪拾园葵(下)

    堪堪已过了一月有余,萧乾的消息每隔几日就有使者向南阳禀报,每到这个时候,阿谣总是被差谴了出去,自不能得知任何消息。如此几次,知道打听也无人跟她说,倒也安心若素。

    这日清晨将抄好的经文送与南阳,南阳正在房中,坐在镜前,紫英红芳替她梳头插戴。见阿谣捧了经文进来,日日的习惯,南阳也不若过去那般仔细查看,只在镜中扫了阿谣一眼,淡淡说了一声:“放下吧。”

    阿谣依言放下,正转身,忽一阵头晕,日夜劳累,又早起空腹,支持不住,伸手欲抓住桌角,却没抓住,一下倒在地上。只感觉头晕目眩,胸中欲呕,说不出的难受。

    南阳也吃了一惊,忙道:“扶她起来。”

    丫头将阿谣扶起。南阳这才仔细打量阿谣,半晌,才挥手令丫头将她扶进去,紫英欲待说什么,她已开口:“去,将日常替我看脉的蒋太医请来,给她看看。”

    紫英有些不甘,欲走不走,咕哝:“何必这么费事请蒋太医呢,开恩让她休息半日就是了。这贱婢定是以前享福惯了,做不来苦事情,才会晕的。王妃对她也太肯费心了”

    被南阳瞪了一眼,紫英才不甘心地去了。

    房间里一时静下来,清晨的阳光已从窗棂里照进来,照耀得满房间金碧辉煌,南阳起身走了几步,心下忽然有些烦躁。看了看镜中的自己,依然是珠冠绣袍,娇媚尊贵的一个玉人儿,再想想青衣素裙的阿谣,顿觉这珠翠花绣都有些无味,坐在镜前,忍不住哭将起来。

    想起自己自小何等娇惯,父母爱之如命,那当真是一呼百诺,从无一些儿违拗。从小时候儿起知道父王有意与延陵王府联姻,母妃就对她露了口风,她为此曾亲自偷眼瞧过萧乾,瞧完回来,母妃问她,她只是低头而笑,一句话儿不说,那时候才她盈盈十三,正是母妃一句话:“既然看中了,日后就切莫再只是贪玩了,诺大一个延陵王府,你要当好当家主母,让下人服气,让萧乾敬重,让诸多贵戚不小瞧了你,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以后也该学着管家理事了。”

    从此她就以自己的母妃为榜样,渐渐从一个不知世事的郡主娘娘长成为精明干练的当家小姐。在洛川王府,母妃有意将王府日常事物交与她打理,她都能处理得令父母满意。

    王府里大大小小姬妾争宠的事儿她也见得多了,洛川王虽有无数年轻美貌的姬妾,母妃又无儿子,但在王府的地位却从无动摇过,出嫁之前,也曾教导过她:“以萧乾的身份,自然少不了内宠。听闻他大婚之前,府里并无一个名正言顺的侧室,这也是对你的尊重,但成婚之后,你却切不可自恃身份,专房争宠,反要替他张罗,纳几个侍妾,才是正理。只是纳什么样的人,却要自己在意,万不可分了自己的宠爱,反倒给自己招惹麻烦。对待萧乾的侍妾,也该恩威并用,你只看你那几个姨娘对我就知道了。”

    当时自己是将这番话牢牢记了,带着对丈夫的一腔敬爱与对未来生活的满怀热望嫁与了萧乾,举行了盛大而严肃的婚礼,结果却是新婚之夜,就立刻发现了萧乾对自己,只有例行公事般的敷衍,新婚燕尔,他虽然对自己敬重关心,但那是一位王爷对王妃应有的举止,礼数儿上不错。私下里两人独处,并无些夫妻间的亲密甜蜜,一切都循规蹈矩,使得自己有心要与他亲热,碍了王妃的身份,也不敢主动。

    尤其疑惑的是,萧乾放了大书房不用,竟将婚房的小阁间竟做了自己的书房,并吩咐任何人不得轻易进入,连她偶尔进去了,萧乾也立刻将自己引到外房。到后来皇上有意让萧乾出征,他就有几夜住在宫中,有几夜却歇在了这小书房。

    自己虽是不满,却又挑不出萧乾的刺来,归宁之时,父母问起,又怎好启齿说萧乾待自己不够亲热,且私心里也是认为两人还不够熟悉的缘故,只说一切都好,父母放了心,她的疑虑却越来越重。终于开始去查,一查果然就查出了个阿谣。

    郡主的骄傲顿时被击碎,她想大声质问萧乾,想带人将那个贱婢乱杖打死,然而直觉与经验却都告诉她,绝不可在萧乾面前轻举妄动,否则只怕会弄巧成拙,弄拧了,萧乾若是名正言顺将阿谣接进府做了侧室,以他堂堂延陵王要纳一个丫头,自己根本就无可奈何,就是自己父王,也断不会为此怪罪萧乾。

    所以她才暗地隐忍了,私下里却将萧乾和阿谣的事情查得一清二楚,待萧乾一走,才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阿谣带回。

    在萧乾回来之前,她有的是时间慢慢处置。

    只是每日里,见了这个日渐消瘦羸弱的丫头竟能夺去萧乾的宠爱,如论如何心里不是滋味,更慢慢生出一种切齿入骨的痛恨来。

    南阳止了泪,对着镜子拿粉扑轻轻按压,将眼角的泪痕遮盖去,又重新抿抿红唇,待自己又恢复成了粉光脂艳的高贵王妃,才移步进小阁去瞧阿谣。

    第7章:阖闾起参商(上)

    自从蒋太医来瞧过病后,阿谣只觉得有什么事情自己被瞒住了。看紫英的神色,是越发的痛恨厌恶自己,每每于行动中带出,总要找借口夹枪带棒羞辱谩骂自己一顿,却又常常骂着骂着突然住口。是硬生生忍下去的样子,看南阳,虽然照常不动声色,但见到自己,脸色却更阴沉,而常不自觉的盯着自己出神,等自己的目光与她的偶然一碰,她便立刻又转了开去,这一切反倒令阿谣格外的忐忑不安。

    堪堪又到初一,南阳照例进宫请安,紫英等一干丫鬟也跟了去,却留下了红芳,说是照看屋子,其实紧盯的无非阿谣一人。

    奇怪的是,这一天原来延陵王府里的一个丫头瑞儿,这一天见南阳出门,却总是在上房里蹭来蹭去,故意的找活儿干。南阳来的时候,是把上房里所有的使唤丫头都换成了自己人的,这个瑞儿做的也只是些在院子里扫地擦桌抹凳子的粗活,平时并不怎么进房来。

    阿遥正在房里,由红芳指挥着做这做那,见瑞儿一时又进来,拿了布擦多宝阁上的灰尘。小丫头托了红芳的饭来,瑞儿忙迎上去接了:〃正抹着灰呢,别弄进红芳姐姐的饭里。〃在红芳面前摆好了,又顺便回过身来一拉阿谣,已经飞快的把一个纸团儿塞到了阿谣手里,嘴上说:“阿谣姐姐也别扫了,且等吃了饭罢。”

    阿谣应了,见红芳没话说,回了自己的房间。手心展开,看时是张纸条,赫然写着:“姑娘已有身孕,防人加害,一切小心,见机行事。设法脱身〃,落款是萧福。

    阿谣耳边‘轰〃的一声,又悲又喜,忙将纸张撕碎处置了。定了定神,轻抚自己小腹,才想起萧乾曾给自己吃了无数补药,说是给她补身子,原盼的就是她能生下他的孩子,如今果然有喜,算算时间也才一个多月,自己竟然从未注意到,却又是处在这样危险的境地。王侯之家最重嫡庶之别,萧乾又远在千里之外,南阳郡主断不能容忍她先生下这孩子来母凭自贵。

    想至此处,不禁落泪,暗暗发誓:宝宝,娘亲就是拼了性命,也要把你生下来,让你见到爹爹。

    这日午后阿谣做事总有些心不在焉,每每做着做着走了神,一忽儿想想萧乾,一忽儿想想腹中的孩子,又担心南阳不知道会如何对付自己,红芳排揎了她好几次,见阿谣只是默然不语,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也没了兴致,只顾搬了椅子坐门口磕瓜子儿。

    傍晚时候,南阳回府,红芳忙迎上去,南阳看了里屋一眼,问:“家里没事罢?”

    “王妃放心,今儿一天都没什么事。”

    南阳略点了点头,进了屋。阿谣请了安,南阳阴晴不定地看了她一眼,迅速扫过她依然平坦瘦弱的腰肢,转而和颜悦色起来,“你先下去歇息吧。前儿蒋太医说你身子太弱,寒气侵替,竟是个很大的症候,须得及时医治,这些日子每晚抄经,你辛苦了。我已叫他开几贴药来你吃。”说完不待阿谣答话,吩咐紫英红芳:“明儿蒋太医会送药来,叫小丫头子们煎了,让她吃罢。”

    阿谣一惊,忙回:“王妃,阿谣没有病,不需要吃药。”

    南阳尖尖的涂了鲜艳蔻丹的长指甲轻轻敲击桌子角,一下一下都像是敲在阿谣心上,她的额头上渗出微微的汗来,竟不自觉的心慌起来,颤抖了声音,又道:“王妃……”

    南阳却不容她再说下去,“说的什么傻话,就是小猫小狗病了,我还要叫人给瞧看呢,何况是你。”手一挥,容不得阿谣说话,紫英便和红芳一人一边半推半搡,将她推进小阁间。

    阿谣一进门就跌坐在椅子上不动,心里如油一般沸滚,这个时候如何还敢吃药,这药也必然不是什么好药,只怕就是堕胎药,若真如此,不但孩子保不住,就是自己,能不能活得转来也是未知的。左思右想,只是想不出办法,闷坐房中,时间慢慢过去,急得出了一身汗。幸喜这晚南阳倒不曾吩咐她抄经,紫英等人也似得到了吩咐没来罗唣她,阿谣辗转反侧,直想了一夜,手在腹部摸了又摸,似安慰孩子也似安慰自己:宝宝不怕,她们真要伤害我们母子,娘亲只好跟她们拼命……你爹爹……你爹爹会保护我们的……说到这里,连她自己也不相信萧乾能赶回来救她,却早眼泪掉下来了。

    忽然想起萧福既然给自己递了那样一张纸条,只要他知道了,必然会想办法帮自己,不由又生出一线希望,然而随即想到王府禁卫森严,正房周围早都换成了南阳亲信的丫头和卫士,自己的房间又在最里面,要出去必先经过南阳的正房,又如何能给萧福送信,况且就算萧福知道了,他只是王府总管,也不能当面和王妃相抗,又不由泄气。

    眼看天将发亮,阿谣一宿未眠,静了静心,想着多想无益,既然想不出办法,只好硬拼了,虽知道自己一人是万万拼不过,但腹中怀的乃是萧乾的孩子,再不能如过去般逆来顺受,任人加害,只得见机行事,万一不幸母子遭了南阳的毒手,那也是命了。阿谣望了望窗,窗外正是一片灰蒙,眼前恍惚浮现萧乾那英挺的俊貌,喃喃说道:“萧乾,你可知道我母子今日为你受的苦么?你是威势赫赫的延陵王,这是你第一个孩儿,你若心有灵犀,就祈愿阿谣顺利生下这孩儿,与你回来想见!”

    窗纸渐渐发白,反正已是睡不着,阿谣索性起了身,撕了一条白布,在腹部上缠绕了两圈,保护好肚子,又整整齐齐的挽好头发,穿了衣裙,对着观音像祈祷了一会,便坐在椅子上养息。

    不一会儿外间房里传来声音。是丫头们服侍南阳起身了。

    第8章:阖闾起参商(中)

    紫英推门进来,见了阿谣严阵以待的样子,倒怔了一下,冷笑:“你倒起来的早,怕是眼巴巴的就等着喝补药呢!跟我走罢,王妃传你。”

    阿谣不言声,跟了她出去。天光大亮,南阳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正中而坐,两边一溜儿站着丫鬟使女,个个垂手而立,神情严谨,比平日格外安静肃穆。

    见这阵势,阿谣知今日势不能免,心下惨然,强自收摄心神,脸上反倒带出微笑。

    紫英见阿谣站在地下却不行礼,不待南阳发话,已经厉喝:“贱婢怎不跪下!”一抬腿便朝阿谣膝弯里踢去。

    阿谣一侧身,让了开去。紫英更气,抬手便要打,南阳瞪她一眼,“退下。”

    紫英只得住手,南阳笑:“阿谣素来知礼,今日想必病的久了,身体虚弱,本妃不怪。来,快将药端来,喝了药,身子就好了。”

    阿谣蓦然抬头,“王妃!”

    南阳被这一声喊倒楞了一下,阿谣脸色如瓷如玉,苍白得竟似透明,身子在微微颤抖,眼神却十分坚定,索性挑明了,“王妃贵为郡主,金枝玉叶,原是天下最尊贵的人,阿谣只是一个低微的丫头,您抬抬手,阿谣就感激不尽,何苦非要为难下人呢?”

    南阳全不防她竟说出这话,侍立的丫鬟们面面相觑,连紫英红芳都屏住了呼吸,南阳回思一时,面上一红,顿时大怒,冷笑一声,说道:“真是延陵王府的好丫头!我倒以好心待你,竟不知道何处亏待了你,让你这般委屈!”

    “王妃,阿谣从来不敢对王妃不敬,也并不敢有什么冒犯王妃的想法,只希望王妃开恩,放阿谣回避尘山庄,阿谣此生就做个山庄里的种花丫头,谨守丫头本分,绝不再踏进延陵王府一步!”阿谣也横了心,说话倒越发爽利,若能说动南阳开恩,只要能保住自己腹中的孩子,哪怕此后再不见萧乾,她也甘愿。

    南阳自然听出了她话中之意,心下倒一动,然而一想到萧乾,顿时将这点念头硬生生消灭,萧乾是何等样人,若容他的爱姬生下他的长子,就算阿谣甘愿退让终老山庄,萧乾也必然不许,王侯之家历来母以子贵,更何况这丫头未必就是甘心退让了,焉知她使的不是缓兵之计?当下放缓了面色,说道

    “你愿守丫头的本分,那很好,你把药喝了,养好身体,本妃绝不为难你。就放你出去,任你去留。”

    说完随即一挥手,红芳立刻捧过一个瓷碗,揭了碗盖,犹自冒着热气。紫英带了几个小丫头上来将阿谣牢牢按住,红芳端着药就要强灌。

    阿谣用力挣扎,又顾忌伤了胎儿,只拼命扭着肩膀,却又哪里挣得动,口鼻中已闻到那辛涩的药味,中人欲呕,阿谣再忍不住,只将脸左右躲避,尖声大叫:“南阳郡主!我腹中怀的是延陵王的亲生骨肉……你今日滥用私刑,迫我堕胎,王爷回来,你如何向他交待!”

    南阳怒笑:“你这贱人还想着王爷回来为你撑腰,你身为王府婢女,竟敢与人私通,珠胎暗结,坏我王府门风,王爷何等尊贵,岂会将你这卑贱之人放在心上!”一边又向红芳怒喝:“还不快灌!”

    阿谣绝望之下,大喊:“萧乾!萧乾……”

    却听院外传来“哎哟”“哎哟”两声痛呼,随即房门“砰”一声被重重撞开,一阵冷风挟裹着一个黑影冲了进来,紫英红芳及几个按着阿谣的丫头连声惊叫,药碗“啪”掉在地上摔成碎片,药汁泼了阿谣一裙子。

    南阳又惊又怒,定睛看时,门口又跑进来一人,却是气喘吁吁的总管萧福。

    萧福想是一路跑来,上气不接下气,进房见了这场面,顾不得喘口气,立即跪下请罪,“王妃恕罪!”

    南阳见萧福跪下,心神稍定,随即看那先前黑影,才看出竟是萧乾带去出征的贴身侍卫碧城,这一惊非同小可,情不自禁颤抖了手指着碧城:“你……你怎会在此?你家……你家王爷呢?”

    碧城正扶了阿谣在椅上坐下,他自小跟随萧乾,从来不离萧乾左右,南阳见了他以为萧乾也回来了,仓促间又惊又怕,却不知这次是刘妈见阿谣被王妃带走,怕萧乾回来自己吃不了兜着走,于是悄悄派人飞马传信,告之萧乾,萧乾接信吃惊,若不是军情紧急,皇命在身,立时三刻便要赶回,只是他自己脱不得身,派别人去又不放心,且也不明了内中情由,于是命碧城骑了御赐千里宝马,星夜赶回,刘妈并不知阿谣已有身孕,因此萧乾也道是南阳知晓了阿谣身份,他心里认定南阳是大家闺秀,千金的郡主,尚以为她知书达理,并不担心她加害阿谣,只担心二人蓦然碰面,彼此不便,又因他未曾给阿谣名分,阿谣见了南阳自然委屈,才明碧城回去相机而动,若一见事态不对,就将阿谣带出另行安置。

    碧城先见了萧福,萧福一辈子在王府里当大总管,服侍过两代王爷,南阳虽撤换了侍卫和丫鬟,但又怎瞒得过他,是以阿谣在南阳房里服侍一应情形,他早已知晓,但他素来老谋深算,心里认定南阳是王妃,况且对阿谣又不曾打骂,甚至私心里还认为,阿谣认真服侍,正可感动南阳,萧乾回来便容易处置,才存心不闻不问。直到蒋太医诊脉断出阿谣有孕,他才上了心。阿谣虽是丫头,将来身份如何还不得而知,但她腹中怀的可实实在在是萧乾的孩子,这对于一生忠诚于萧家的萧福来说,自然不能也不肯让他的小主人受到任何损伤,于是他才派瑞儿通知阿谣,自己也准备伺机将阿谣先送出王府,再禀报萧乾。

    谁知他还没行动,这日正跟碧城商议,他派在南阳院前的丫头却一早听到房中动静,如飞跑来禀报,二人都是大惊,碧城早飞身而出,直奔正房,萧福年老,又没有碧城的身手,慢了一时方才赶到。

    碧城单膝跪下行礼:“王妃见谅,碧城救人心急,冒犯王妃,请王妃恕罪!王爷有皇命在身,此时军情正紧,只派碧城赶回,将边关情形禀报王妃!”

    南阳顺过气来,随即怒从心起,见二人跪着,也不叫起,却也知这二人是萧乾左膀右臂,自己不能将他们折辱太过,只得勉强压了怒火,只冷冷说:“好,好得很。你二人一是王府总管,一是王爷的侍卫,王爷不在,府里以我为尊,你们正该辅助本妃,清理王府,如今未得通传,竟敢擅自闯入王妃房中,是何道理?难道是王爷授意,让你们来刻意侮辱我洛川王的郡主,他延陵王的王妃不成!”

    萧福与碧城闻言都是一震,心里都暗暗说了一句:好厉害的郡主!

    第9章:阖闾起参商(下)

    “王妃息怒!”萧福连额头的汗珠也顾不上擦拭,恭敬的弯下腰:“老奴事前未曾对王妃说明,是老奴之罪,这阿谣丫头,原是……一直在王爷房中伺候,王爷本有意将她收为偏房,只因未曾娶得正妃,是以不曾公开。王妃新来,王爷又匆匆出征,这事情也就耽搁了下来。”

    “哦?”南阳故做沉吟,“这么说这丫头倒是你王爷心爱之人了?你王爷怎地从不曾对我说起?”

    “说不得心爱不心爱,延陵王府的规矩,素来要在小王爷们大婚前,预先收两个人在房里伺候,何况咱们王爷别无兄弟,宗祧乘续,更为重要,〃萧福字斟句酌,”王爷不曾给阿谣丫头名分,原也是为了尊重王妃,才在大婚前将阿谣打发去了山庄,这事情正该由王妃做主,老奴原管不得这许多,只是如今王妃不明内情,这阿谣已经怀有王爷的骨肉,她虽有做错,还望王妃看在王爷和她腹中孩儿面上,暂且饶恕。王爷回来,也定感激王妃的贤德!“

    南阳却不理会,紧接着问:“萧总管这样说,倒象是本妃容不下这丫头了。你说这丫头怀了王爷的骨肉,不知萧总管是如何得知的?”

    萧福被她一问,登时说不出话来。

    南阳却不容他细想,好整以暇整整衣袖。“蒋太医确实说这丫头已怀孕一月,只是你方才也说了,王爷将这丫头遣去山庄已经两个月多,这身孕分明是王爷出征之后才怀上的,此事传扬出去必令王爷蒙羞,你们到说,本王妃该如何向你家王爷交待?”

    阿谣听到这里,再忍不住,顾不得手足酸软,胸口翻腾,咬牙从椅上站起。“王妃!阿谣的孩子是否王爷的,等王爷回来,您一问便知,何苦如今拿这莫须有的事情来污蔑阿谣啊……”

    萧福断然喝止,暗底却几不可见地朝阿谣微摇摇头:“放肆!是非曲直王妃难道不能明断?”

    他脸上带笑,话语虽是恭敬却不容置疑,“依老奴之见,王妃还是将这丫头交与老奴看管起来,一面让碧城赶回去复命,也好让王爷放心,一切都等王爷凯旋之后再商议不迟奇v書v網。若真查出这丫头有什么不妥之处,那时连人打死,王爷必然没有话说,若真这丫头是清白的,倘若有什么差池,王妃岂不是难见王爷?”

    南阳一时在心里风车一般转了无数个念头,萧福已经把话说的这样明白,若今日放过阿谣,就等于承认她与腹中的孩子,以后再无机会,只能眼睁睁看这贱人母子夺走属于自己的东西,况且已经是撕破了脸,就放过她,也不见得能对自己感恩戴德,萧乾回来,只怕她反要说自己许多不好,那时候自己岂非更加被动。不若索性施辣手除去了她,宁拼着当下将萧福与碧城一起拘押了,等萧乾回来,哪怕再宠这丫头,毕竟自己是正妃,身后尚有洛川王府做后盾,谅萧乾权衡利弊,不会与自己怎样为难,就算闹得夫妻失和,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挽转他的心来。想到这里,终于拿定主意。

    萧福跪在地下,见南阳初始若有所思,继而脸上闪过一抹狠厉之色,暗道不好。不待她开口,当即转头向阿谣使眼色:“阿谣还不谢过王妃!今后务当谨守本份,凡事听从王妃之意,切不可有非分之想,快给王妃磕头!”

    他话还没说完,南阳已厉声呼喝:“来人!”

    院子里立时应了一声,十几个王府侍卫冲进房中,这些侍卫是从洛川王府调来,方才守在门外,猝不及防之下,被碧城冲了进去,此时听得南阳命令,一冲进房,就先把碧城围了起来。

    碧城缓缓站起,巡视四周。

    南阳朝阿谣一指,森然说道:“这贱人败坏王府门风,本王妃要施行家法,将她抓了,拖出去乱棍打死!谁敢阻拦,与她同罪!”

    萧福大喊:“王妃不可!”情急之下将自己身子掩在阿谣面前。

    碧城手在腰间一按,“沧”然一声,软剑出鞘,闪起一道耀眼清光。

    南阳在众丫头簇拥下起身后退,“还不动手!”

    侍卫们更不迟疑,一边拦截碧城,一边便冲过去要抓阿谣。

    碧城见那两个侍卫冲来,却不闪避,一揉身却直朝正退向内室的南阳扑去,一干丫头们大惊,欲待阻拦,又怎是碧城的对手,早被他手挥腿踢扫倒了一片,丫头们呼痛之声不绝,碧城已抓住南阳手臂,将剑横在她颈间,提气大喝:“住手!”

    这一下如兔起鹘落,快速已极,那些侍卫都反应不过来,有两人本已推开萧福,抓住了阿谣,见南阳郡主被抓,相顾愕然,只得放手。

    南阳万料不到碧城竟敢对自己无礼,手臂被他紧紧抓住,那口寒光粼粼的宝剑就横在自己面前,她有生以来从未碰到此种景况,惊怒之下,见侍卫们投鼠忌器,都住了手,萧福正搀扶阿谣,身为郡主的那股子傲气发作,气得浑身微微发抖。

    “王妃,得罪了!”碧城是萧乾心腹,也最知道阿谣在萧乾心目中的分量,知道万万不能让南阳伤害了阿谣性命,混战之中,以一己之力,未必能救得了人,无奈之下只能用了这个擒贼先擒王的法子。其实他再有十个胆子,也断不会伤害南阳,只是无人敢拿郡主娘娘的性命冒险。

    南阳被碧城抓住的手臂剧痛入骨,轻轻一挣,碧城已经觉得,忙微微放松。“还请王妃下令,放了阿谣姑娘出府去吧。碧城愿亲自向王妃领罪!”

    除萧乾外,南阳从未与成年男子挨这么近过,只觉得抓着自己臂膀的大手如钢铁一般,身后的呼吸都微微可闻,又羞又怒,只觉郡主的尊严尽失,眼见那些侍卫们让开身子,就要让阿谣和萧福离去,情急中竟不顾自身安危,尖叫道:“谁敢放她出去!给本王妃将那贱人抓了!打死!”又冷笑:“延陵王真调教的好部下!卫碧城!你若不怕给萧乾惹下天大麻烦,你只管杀了我!洛川王的郡主,岂能向你们这些贱民低头!”

    碧城一窒,怕她真不要命,手中宝剑竟反而微微移开了些,生怕真伤了她。

    那些侍卫们虽是听了南阳如此说,但毕竟不敢冒险,只是却重新拦住了门口。

    萧福眼见局势对己身不利,他自然也知道碧城不敢真伤害了南阳郡主,他毕竟老谋深算,当下对南阳道:“王妃,我二人今日若是伤害了王妃,自难逃一死,但王妃为我三人陪葬,却太也不值。王妃何不就此放手,好留日后与王爷相见之地。”

    扫了周围这些侍卫一眼,又道:“我们若眼看着王妃处死了阿谣姑娘,王爷回来,我二人也是死路一条,只是今天这事情,就是将我三人都杀了,王妃想要瞒住悠悠之口,已是不能,日后若天下人都知道延陵王妃妒杀怀孕姬妾,绝王爷的宗祠,只怕有大麻烦的反是您洛川王府了。”

    南阳悚然心惊,却犹有不甘,紫英已是扑到身边,哭着喊:“郡主,王妃!放他们走吧,您是金枝玉叶,犯不着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要是伤了您,可怎么好!”

    第10章:托身暂避缨(上)

    南阳面孔雪白,眼见当下情势已经闹至不可收拾。方才她虽然说了狠话,毕竟是一时激愤,此时一冷静下来,自然不肯再拿自己性命去开玩笑。

    萧福见她沉默,当下小心地拉着阿谣往外走,一干侍卫见南阳无话,也就不再阻拦。

    萧福一出院子就急匆匆拉了阿谣直奔后院,阿谣惑然问:“萧总管,碧城大人他……”

    萧福埋头急行,直到开了后院小门,探头四望,确定没有危险,才回身说:“阿谣姑娘,前几日我派瑞儿给你送纸条的时候已经在外面秘密置了一所房子,本就为你准备的。这里有辆马车,车夫是我一早就安排好的,他会送你过去,王爷回来以前你就一直待在那儿不要出来。以碧城的身手他自能脱身跟你会合。”

    说完就一招手,果见门前一棵大槐数的阴影里赶出一辆马车。陈旧而简素,车上挂着蓝布车蓬,是那种在大街上中下等的人家妇女出门坐的车子,毫不起眼,车夫是个老人,戴个大斗笠,见了他二人也不说话,只稳稳把车停在二人面前。

    萧福扶阿谣上了车,阿谣见他并不打算上车,随抓住萧福的袖子,只觉得眼眶发红:“萧总管,你怎不与我同去?留在这里,只怕王妃不会放过你。”

    萧福呵呵一笑,不以为意:“我毕竟是王府总管,何况有七品官身,南阳郡主总要留余地与王爷相见,不会赶尽杀绝的,她要对付的只是你一人而已。碧城脱身以后会去找你,有他保护你,你安心在那里修养,一切我都已经安排好,等待王爷回来再作计较。”

    他示意阿谣坐好。阿谣虽不忍心,但却知道此时此刻万万不能拖延时间,若自己出了什么事,只会更对不起眼前这些为自己拼命的人,想到这老人为了延陵王府所做的一切,忍不住握了他手,诚挚的望着他的眼睛,一字字说:“萧总管,你护卫过二代王爷,是王府的老人了,阿谣腹中的孩子,将来也希望能得到你老人家的教养训诲……”

    萧福眼角顿时湿润,拍了拍阿谣的手,待她坐好,才朝她一笑,放下帘子,对车夫说:“老杨头,好好送的了姑娘去。路上别出差错。”

    那车夫点头答应,马车得得去了,萧福站在门前,一直目送马车转弯,再看不见,才迅速回身进去,关门上锁。

    却说南阳躲在马车里,晃晃荡荡,一颗心只觉得七上八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才停了下来。

    第11章:托身暂避缨(下)

    下车时,才见萧福准备的这所房子在一条小巷的最里面,两边并无什么人家,清静幽闲,房子后面就是一条河,河边遍植柳树,虽已秋季。柳叶儿依然一片浓荫。一个中年仆妇与一个小丫头迎她下车,看时却是避尘山庄的刘妈和丫头春珂。三人见面,不免一阵悲喜。

    那马车夫自去了。春珂扶阿谣进门,阿谣问:“你们是何时来的这里?”

    “前几日就来了。萧总管自知道姑娘有喜,早就策划着把姑娘给接出来,也早早安排好了。他想的甚是周到,那边柳树荫里还系着一条船,也是有备无患的。”刘妈一边关门,一边告诉阿谣。

    房子一共有两进,进了二门,阿谣在房中坐下,才见房里布置甚是清雅,一应物品都是避尘山庄里自己所用之物。

    刘妈吩咐春珂去给阿谣倒热水洗脸,自己又从桌上冲了茶,递与阿谣:“这里地方僻静,没有闲杂人等来干扰,下房里还有个粗使的妇人,负责日常烹调浆洗,姑娘只安心住这里养胎,料王妃一时定找不到这里,待王爷回来,一切便都好了。”

    阿谣暗赞萧福周到。倒微放了心,只是担心萧福和碧城。她折腾了大半日,又饿又累,当下洗沐过后,强用了些饭,就早早躺下,只是担心萧福与碧城,在床上翻来覆去半晌,终究这一日所受惊吓劳累太甚,迷糊睡去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朦胧间似听到窗下有低低说话的声音,似是刘妈在说:“……放心……睡下了……”

    阿谣问:“是刘妈么?”

    刘妈忙应了声是,又说:“是碧城大人,刚刚来,问候姑娘。我说姑娘安好,已经睡了。”

    果然听得碧城的声音传来:“阿谣姑娘放心,碧城和萧总管均无恙。”

    阿谣一喜,这才宽心,温柔道:“阿谣今日多亏卫大人,快请去歇息吧。”

    “是,碧城告退。”二人轻轻离去。阿谣看天色已经全黑了。也不知道是何时辰,轻抚小腹,随即又睡下。

    第12章:千里途轻纨(上)

    一连过了数日,并不见什么风声,碧城也曾悄悄出去打探,带回的消息是萧福虽被看管了起来,但并无性命之忧。阿谣也就渐渐放心,安心地养起胎来。她之前因劳累过甚,又营养不够,经历一翻波折,着实亏损,幸亏刘妈与春珂对她照顾的极是周到,她每日里足不出户,只在房中调养,只偶尔到房前小院里晒晒太阳,日子倒又象是在避尘山庄里一般悠闲起来。

    这几日天气乍凉,一连几阵秋雨后,倒阳光满天。

    一早刘妈带了那粗使妇人上街采买,春珂服侍了阿谣起身,二人就在廊下闲坐,给未出世的小孩子做些针线。碧城在院子里擦拭他的宝剑。

    春珂年才十五六,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这几日与碧城熟悉了,也不那么拘束,见碧城擦拭那剑时神情专注,倒象是望着自己的情人,便笑说:“卫大人,看你这个认真样儿,这口剑,倒象……倒象是你的……嘻嘻……”

    说了一半,终究女孩子脸嫩,说不出来,只是笑。

    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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