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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感觉到那道冰寒的视线,一时间心中慌乱起来,聪明如她,已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竟有些害怕碧妃接下来的话会与那人有关。

    碧妃似并不打算放过清妩,非要逼她说出点什么来,又问道:“妹妹难道不觉得奇怪吗?为何我身怀有孕,宫中却没有传出半丝消息,就连凤相也……”

    “后宫之事岂是清妩可以妄加推断的。”清妩略显慌乱地接过话头,小心措辞道,“如今娘娘身怀有孕,更要好好顾惜自己的身子才是,饮食起居也要较平时细致些。清妩现在有孝在身,只恐红白相冲,冲撞了娘娘……”

    “现在已经没必要忌讳这个了,”碧妃幽幽叹了口气,“或许是本宫福分不够,这辈子注定得不了儿子。四年前,是我不要;四年后,我求而不得。”

    这半年多来,清妩学得最多,领会最深的也就数察言观色、度人心思这一项了。知道今天碧妃是铁了心要将这件事摊开来讲,避是避不了的,索性也就不去顾虑脑中的猜测,只微敛了眸,摆出一副认真聆听的架势。

    碧妃对她前后表现的变化似并不意外,自顾地说下去:“绝子茶绝不了我的儿女缘,倒不想一杯落子茶,却要了我腹中孩子的命。” 碧妃的语气很淡,失去孩子的悲痛怨忿到此时已听不出什么情绪了。

    清妩秀眉微蹙,抬了头,略带惊疑地看着碧妃,一时间无法消化这些话里所包含的信息……绝子茶,碧妃竟曾喝过绝子茶。四年前,也正是她进宫那年……没想到她竟可以为他做到这般。震惊与慌乱交杂着,且酸且痛,他们的纠葛竟是这般深。转念,又想到碧妃口中提到的落子茶。不是所有被临幸的妃子都有机会孕育皇嗣的,皇帝随口的一句“留”或“不留”便决定了一个女子的一生。但像碧妃这种,既已成孕却仍被赐了落子茶的,宫中未有先例。看着碧妃唇角略带轻蔑和嘲讽的笑意,清妩脑海中极快地转过一个猜测,一时间怔愣在场,不能言语:竟是皇上不想留下这个孩子!而不要的原因,只怕是担心绿云压顶,当了“便宜爹”。清妩只觉得身上无端地开始发凉,就连心尖儿都是凉的。

    碧妃似料到了清妩心中所想,清冷嗤笑道:“想必你也猜到了吧?怎么,胆怯得不愿相信是吗?让我来猜一下你是在怕什么?怕皇上对御轩不利,还是怕御轩会因心中有愧,不能忘情于我?”

    这是清妩第一次从碧妃口中听到凤御轩的名字,“御轩”,“御轩”,叫得如此亲近自然,这该是练习了多少次的结果,心口的一角莫名酸涩,这也许也就是她一直不肯唤他“御轩”的原因吧!因为多年之前,另一个女子已经得了它的专属。虽这宫里只剩下她们二人,清妩还是被碧妃这番话吓得肝胆俱颤。若真是皇上让碧妃落的胎,那他会怎么处置相爷夫君?仅就私会后妃,滛—乱后宫这一点也足可将他这么久以来的打点经营统统摧毁,甚至是……

    “清妩不知娘娘何意。”清妩右手狠狠地掐在左手虎口,哑着嗓子问道。

    “我入宫四年,肚子却一直不见动静,外间流言皆道我狐媚转世,注定生不了儿子,可又有谁联想到皇上身上去,皇上年过三十,至今却只有一子三女,后宫年年扩充,却一直无人有讯……”

    指甲已经扣进肉里,鲜血渗出,染花了甲盖。再看清妩,却是浅浅笑开了,声音清冷不复以往的温婉,“清妩惶恐,不知娘娘话里的意思是否是清妩理解的意思,但不管何种,都不是能为外人道的,还望娘娘慎言!”见碧妃嘴角噙笑,略带挑衅地看着自己,并无停下的意思。清妩不禁皱眉,继续道:“后宫女子,但凡能抓住君王的一丝怜惜的,便已一生无虞。皇上能做到对娘娘如今日这般,其中的怜惜已不是丝缕了,娘娘当惜福才是,莫要执著于一些旧事,辜负了皇恩。而且娘娘也该清楚,若您有任何行差踏错的地方,为所付出代价的还是沈氏一族!”

    清妩的声音一直不高不低的,即使口中说着“威胁”的话,声线也未见起伏。落落大方地端坐着,嘴角似乎还带着浅浅的笑意。清妩的反击,碧妃始料未及,又被她话中的警告一激,剧烈地咳嗽起来,牵动着小腹快速地收缩,整张脸越发苍白起来。

    清妩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又极快地消散,最后只淡淡道了句:“若娘娘曾真心爱过他,就请别毁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这么久没更新,有愧大家对小沫的支持,小沫并不是不负责任让人跳坑的人,所以,俺回来更新啦。晚上更四十九章。

    49第四十九章

    出了琼瑶殿,竟真的下起雪来。天空铅云低垂,苍茫昏暗,只因了簌簌飘落的雪花,多了点生气。这雪像是下了有一阵了,远处宫殿群已裹上了素色,地面也浅浅铺了一层。身上原本还带着屋子里的暖气,被寒风一吹,便也散了,余下的只有这冬日的严寒,似要直寒到人心里去。

    宫墙角下几株早发的红梅在这暗沉的天色下显得格外招眼,冷香浮动,竟有几分宁神静气的功效。清妩紧了紧身上的大氅,遥望了眼宫门的方向,浅笑回头对玲珑道:“这雪下得可真好看。”

    玲珑自是知道自家主子的,不禁皱眉。明明就是生在北方长在北方的姑娘,偏生对这雪稀罕得紧,往年冬天,总有大半时间倚在窗边看雪,也不知这雪有什么看头。“是,玲珑知道了。您到檐下等会儿,奴婢这就去寻把伞来。”

    清妩含笑点,往檐下而去,待玲珑走远,又回转身子,往宫墙角下而去。

    “静谧如水,淡然若莲,凤夫人清艳无双,确是一等一的美人!”温润含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冷清妩回眸,正对上段玄奕略带兴味的目光,不由得心中一惊,急急退后半步,便准备跪下行礼,却在半途被段玄奕扶住……

    雪势渐大,渐急渐密,宫墙角下,就见皇上扶着朝中大臣内眷的手,略带着迷地看着。林路心中惊惶,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立即示意身后的几个太监到四周看看,唯恐这荒唐的一幕落入有心人的眼里。

    清妩才刚放松的神经在此刻再次紧绷起来。与碧妃的过招已让她耗尽太多精力,她已无力再去揣度眼前这位君王的心思。现在她只想立刻回到相爷府里,回到那人身边,在他怀里将这半月以来的悲戚害怕、委屈痛苦通通哭尽……虽两世为人,可她的心思与这些生长在权谋算计中的人相比,实在弱稚得可笑,那些猜忌试探,她似乎已无力招架了。清妩闭了眸,掩去那一瞬的脆弱,再启眸,又是那个浅笑盈盈的清雅女子。

    半蹲的身姿维持得有些久了,清妩一个脚下不稳,身子便往旁倾去,手也从段玄奕的托扶中脱离出来。本只是借此解除这个困境,却不想戏做得过了,竟把脚扭了。清妩强撑着站立,面上并无一丝异样,垂首告罪:“清妩失礼了。”

    段玄奕不甚在意地轻摇了摇头,淡道:“想来是朕惊扰了夫人的雅兴才是。”说着,目光转向了身旁的一株红梅上,“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梅之魂、之气,画笔难以描之一二,一如夫人之清雅秀绝。相爷可是真是好福气啊。”话中,似带了一丝欣羡。

    “皇上谬赞了。”清妩压下心底的惊惧,浅笑应道。

    对清妩的谦辞,段玄奕并未接口,仍是以一种状似欣赏的目光看着清妩,良久,才转了话题:“夫人今日进宫是来看碧妃的吧,她的身子怎么样了?”

    “清妩进宫之前,太医已经来诊过一次脉了,说娘娘产后体弱加之郁结于心,情况并不大好。”顿了顿,清妩又接道,“娘娘刚刚小产,需要忌讳的事情多,琼瑶殿里虽也有老人,但说到照顾必不如自己的母亲周到。清妩斗胆,皇上既给了恩典让沈夫人进宫探病,何不就把沈夫人安置在宫里住段时间,等娘娘身体好一些了再让她出宫。”

    段玄奕似并未听到清妩后面说的话,只玩味地重复道:“郁结于心?是为孩子还是……”

    清妩心中一颤,险些站不住脚。急急地抬头看向段玄奕,想看清他此时脸上的表情,却正好撞进他意味深长的视线中。

    “凤夫人好像很些紧张呢,怎么,朕有这么可怕么?”段玄奕满意地看着清妩此刻透露的狼狈,似笑非笑地问道。

    “不…不是。只是这后宫的生存法则不都是这样么?色衰而爱弛,到时候能倚杖的也只有自己的孩子了。碧妃娘娘如今虽深得隆宠却也怕有这么一日,自是要担忧的了,这也是人之常情罢。”清妩叹了口气,叹道。

    这个道理,宫里的人都懂,却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在他面前说出来。“色衰而爱弛”,她是在指他贪恋美色,喜新厌旧吗?段玄奕的神色带了丝探究,开始认真的打量起眼前这个女子。

    清妩抬手暗抚在胸口,强自平复着急促的呼吸。刚才的那一刻,她怕极了从段玄奕口中听到凤御轩的名字,明知他们现在还不可能扯掉这块遮羞布,却还是冲动了。现在的她就像个小丑,用着拙劣的方法竭力想要去遮掩一件大家早已心知肚明的事……这一刻,清妩深深地为自己感到悲哀。清妩佯装忐忑地对向段玄奕的目光,轻道:“刚才清妩所言不过是闲时看后妃传记的一些感受罢了,若有冒犯皇上的地方还请皇上恕罪。”段玄奕的心思心沉如海,清妩自是猜不透的,可古往今来的皇帝最忌恨的便是欺上瞒下的行为,她不敢大意,刚才那番感叹亦是半真半假。

    “呵,夫人这番话在宫里倒也是独一份了。”段玄奕勾唇笑道,面上并无恼意,只倾刻,眼中的笑意转为冰寒,看向琼瑶殿的方向道:“这个孩子怕算是碧妃在这宫里唯一的念想了,如今孩子没了,碧妃心里的那点念想怕也要断了。只这碧妃素来是要强的性子,要倔起来了,免不得又是一番折腾,到时听怕夫人也要跟着受累了。”

    望向琼瑶殿的方向,清妩不禁心悸。她实在想象不出深宫里那个娇柔如菟丝花的女人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事。清妩动了动唇,却不知该如何接口。

    “这雪下得大了,外面天凉,夫人还是早些回吧。”

    清妩再度哑然,这件事的开始和结束都不在她的意料。段玄奕就是那个编剧,而她是照剧本表演的演员,他给出了剧本,剩下的就要由她自己去揣度领悟并加以演绎。看着那个年轻帝王离去的背影,清妩遍体生寒。在这个宫廷漩涡中,论心思,她能猜得过谁,论计谋,她能斗得过谁?

    玲珑拿了伞急急跑过来,胸脯还剧烈起伏着,出口便呼出一团白雾:“小姐你没事吧?奴婢刚拿了伞回来,远远地便被几个公公给拦住了……刚刚那人是皇上?他找小姐干什么?”玲珑心中惊疑不定。今日就不该进宫来探这什么劳什子的病,碧妃再怎么也是宫里的贵妃娘娘,几百人的太医院养着护着,能有什么差池,这紧巴巴的来了,反倒还惹了一身腥。刚才折回去借伞的时候,她便听到琼瑶殿的几个宫女在乱嚼舌根,说什么自家小姐是占着碧妃的妹妹这个身分才能有幸嫁给相爷,若不是长得与碧妃有几分相似,如今也只是个不受宠的主母云云。凤御轩和碧妃的事玲珑也是听过风闻的,但那毕竟是风闻,如今听到碧妃宫里的宫女在谈论这事,只觉得像被两人煽了两巴掌的恼怒与难堪,想了没想地出口讽道:“今日风大,几位姐姐说可得小心着点,别闪了自个儿的舌头!”玲珑是个心思活络的丫头,想着琼瑶殿里的宫女既晓得这件往事,那想必皇上也是知道的,是以刚才远远地看见清妩身边的黄铯人影才会这么紧张。

    玲珑的紧张与关心让清妩的心里稍稍有了些暖意。清妩深吸了口气,安抚笑道:“没事,只是在这碰巧与皇上遇上,皇上问了些碧妃的状况。相爷也该下朝了,我们还是赶紧出宫吧。”

    玲珑心中虽还疑惑,却也没再提起。忙应道:“哎。奴婢这就叫宫人把软轿抬过来。”

    清妩在宫门口相府的马车上坐了约莫半个时辰却仍不见凤御轩出来,不由心中坠坠。掀了帘子对车外的侍卫道:“你到宫门口打探一下,相爷是否有事被耽误了,为何现在还不见出来。”

    那名侍卫还未见走出几步就见一名公公从宫门出来,直直地往马车这边而来。

    走近马车,恭敬地朝里行了礼,才道:“凤夫人,琼瑶殿那边出了点事,凤相被皇上召去处理了,一时半会还脱不开身。凤相特意派奴才出来跟夫人通传下,让夫人先行回府,待宫中的事暂定,凤相便回去。”

    琼瑶殿,又是琼瑶殿。碧妃这辈子就打算抓着凤御轩不放了么?清妩闭了眼斜靠在车中的软枕上,心绪起伏。片刻,隔了帘子对外道:“劳公公跑这一趟了,清妩知晓了。烦公公回相爷一句,外间雪大,出门时多加件衣裳。”

    “奴才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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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相府,秦嬿竟也在,眼眶红肿,人也消瘦了不少。

    “我原就知道他心里有人,本也曾想借着皇上指婚的事名正言顺地陪在他身边。我就想着,哪怕是冷硬的石头,捂久了,也会热吧。等哪天他心里对那女子的念想淡了,我就算看到头了。后来我知道他让表哥帮忙拒婚的时候才知,他根本不肯给我这个机会。而如今,他甚至为了要躲我,自愿请旨回玉溪,再过几日便要动身了。表嫂,我……”还未说完,秦嬿已伏在清妩肩上哭咽不止。

    “傻丫头……”清妩轻叹,轻拍着秦嬿的背为她顺事。情之一事,最是磨人恼人牵绊人,可偏又是这情字最能让人甘之如饴。清妩不知该如何劝慰,若是教她放弃,自小的倾慕爱又岂是轻易能斩断的;若教她坚持下去,倘这段感情注定无果,她岂不将她推入深渊……

    “表嫂,我这样很傻是不是?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自小眼里心里便只看得到他一人。若有一天他真娶了别人做妻子,我想,我这颗心便也死了罢。”秦嬿不无哀戚地道。

    “小小年纪哪来的心死之说。”清妩轻斥,心里却为这个表妹心疼起来。“嬿儿,你要知道,我跟相爷一样,都将你当做了亲妹子,最不愿见到的便是你受伤,可心之所属,情之所忠,我实在不忍教你放弃。所以,嬿儿,倘若真的放不下他,就尽管试试,你才十六岁,未来的路还有很长,即便在这人身上浪费了几年时间还是可以弥补的,不是吗?”

    “表嫂?”秦嬿抬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清妩,一副不可置信的呆傻模样。

    清妩菀尔,“每个人都有段过去,若我爱的那个男人恰好也有段过去,而他也想过放下,那为何我不努力一点,拉他出来呢?”

    “他会想放下吗?”

    “傻丫头,这就要看你了。”

    冬天的夜总是来得特别早,连带着晚膳的时间也提前了。饭前,仍不见凤御轩回来,清妩草草吃了几口便让人撤了,转而回屋躺下了。

    半夜里,秦嬿拎了绣枕蹑手蹑脚地过来,轻敲房门,可怜兮兮道:“表嫂,表嫂,睡了吗?我睡不着,可以跟你聊会儿吗?”

    清妩回屋后一直念着凤御轩,怎么也睡不着,这会听得门外的动静,才想起秦嬿因为跟她爹置气要求在相府住下的事,下床披了件狐裘,这才去给她出门。

    “表嫂!”

    “啊!大胆……”

    清妩甫一开门,便看到秦嬿抱着绣枕晕倒在地了,而院中不知何时多出了十数条黑影,未及开口呼救,一人便在身后以锁喉之势困住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本说昨晚更的,但是我错估了自己的速度,最后被困在小黑屋里直至电脑自动关机。早上学校组织默哀,然后是上课,中午回来继续写的。亲们莫怪啊!

    另外,小沫好久没更了(羞愧),前面有些剧情确实淡忘了,正在狂补,整理思路。如果亲们看到有bug的地方,一定要帮我指出来啊。

    这里就是清妩被抓了,下章一定接到楔子。我保证。

    50第五十章

    相府,灯火通明,惊风苑内,侍卫丫环跪了一地,个个屏声敛气,承受着当朝相爷的滔天怒气。凤御轩端坐在大堂首位上,凝神看着手中的白簪花,沉吟不语。他身上还是上朝的衣饰,黑色的貂裘立领上还沾着雪粒,显是刚从宫里赶回来的,公子温润如玉,俊雅卓绝,此时却散发出凛冽气势,沉郁隐忍,似在计量着什么。

    “相爷,奴才已派人到提督府知会过了,此时全城戒严,挟持夫人之人必然还未出城,是否立即派府中侍卫在城内搜查?”管家躬身轻道,声音中隐含担忧,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跪在堂下的暗卫。夫人在相府内院被劫,相爷安排在惊风苑四周的暗卫却无一警觉,不可谓不蹊跷,内里曲折只怕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凤御轩淡笑出声,却带出一股狠戾:“本相一手培养起来的暗卫怕是不能再用了。”

    “相爷?”堂下跪着四名暗卫惊愕抬头,满面痛色,却不敢为自己申辩半句,半晌,又将头重重地垂下,直抵到地面。

    凤御轩眸色幽深,冷道:“真打算这么装聋做哑糊弄过去了?”

    四名暗卫沉默不语,整齐划一地向凤御轩磕了一头,一副认罪受罚的架势。

    “好,好极了。”凤御轩怒极反笑,转头对一旁的柴进道,“惊风苑四周的暗卫立马给我换一批,至于这四人,打发到附近的庄子上去。”老死不得回府的话终是没说出口。这些暗卫自小跟在他身边,忠心耿耿,感情早已超越了一般主仆,若非事关清妩,他甚至可以让此事淡淡揭过……他们错就错在不该以清妩来挑战他的底线。

    “让夫人身陷险境是奴才们的失职,要杀要剐但凭相爷处置,只求相爷不要将我等赶走!”四名暗卫再次叩首恳求,平素里生硬肃杀的嗓音此时竟微微哽咽。大堂里其他丫环奴才无不动容。

    “本相要的是一份独一无二的忠诚,很可惜,你们做不到。这样的人,本相还敢留在身边吗?”凤御轩挑眉反问,眸中掠过一道寒芒。

    “相爷……”四人还欲说什么,却被柴进瞪回去了。

    柴进眼神凌利,暗含警告,垂于身侧的右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夜探相府,只单单劫走夫人,背后主使之人并不难猜。只那人身份特殊,又曾予府中暗卫有恩,他们才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不料闯下大祸,让人脱离了他们的掌控,陷入被动……若他们此时辩解,再将那人牵扯出来,事情的发展将更难控制,甚至连他也不能再取信于相爷……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他清楚地知道凤御轩的忌讳所在。

    “下去吧。”凤御轩淡淡挥手,再次将视线停留于手中的白色绢花上。

    四人心下一沉,相互望了一眼,彼此心下已做了决定,手起刀落,只听得堂中倒吸冷气的声音,四只鲜血淋漓的右臂已掉在地上。“奴才们失职,甘愿自断一臂,若夫人有事,奴才们必当以死谢罪。”

    浓重的血腥味儿在大堂里蔓延开来,凤御轩微皱了眉头,出口却是难得的冷凝:“相府不得沾血腥之气的规矩想是你们给忘了!”

    “相爷?”管家嗫嚅,这样阴冷狠戾的相爷,他已很多年没见过了。

    “搜,挨家挨户的搜,把府中的禁卫都派出去,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另外,挑一批暗卫出来,随本相到城外去寻。”凤御轩将绢花摧入怀中,拂袖起身。

    人定时分,整个沉静的上京再次喧腾起来。十数队相府禁军突然出现在上京街道,整齐有序,训练有速,极快地将整个上京陷入围困之势,“凤”字幡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这位年轻相爷的势力也渐露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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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了反了!这凤相着实狂妄,把这上京当成他相府后院了?”陈武一边穿着外衣,一边急急地往前衙走,脸上的肉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一抖一抖地直颤颤。

    紧跟在后的师爷,一边帮他整理着衣角,一边快速地分析道:“凤相在这上京,那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这么多年来,他虽说权势凌人,却也没做过僭越之事,今日之事只怕另有缘由。大人您要是没弄清楚就火急火燎地进宫报给皇上了,届时惹恼了凤相,前途堪虞啊……”

    陈武一惊,猛地止住前迈的步子,抬手撩起袖子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心有余悸道:“师爷这话倒是提醒了我……可可上次敏赫贼人私闯城门的事我才在皇上面前吃了排头,这,这要是再知情不报,我这头上的乌纱怕是保不住了啊。这,这横竖都是死,我该怎么办啊?”

    师爷也是一脸为难,皱着眉想了半天,这才提议道:“咱们先到前堂去,看看回来禀报的城门侍卫是怎么说的,先摸清眼下的情况再说。”

    “对对对!走,到前堂看看去。”

    “什么?相爷夫人不见了?什么叫不见了?”陈武“腾”地从座位上弹起来,连连问道。

    侍卫被吓得一颤,结结巴巴地回道:“听…听说是相爷夫人被…被人掳了,凤相带了一大批人往城外赶去了。”

    “被劫了?谁他妈这么有种敢动凤相的人啊!”陈武惊怒地拍了下桌子,在原地转了两圈,又问道,“确定了?真是相爷夫人被劫了?”这陈武经历了上次的事后,已然成了惊弓之鸟,稍有风吹草动便能让他草木皆兵。“这凤相该不是起了别的什么心思吧?”陈武低声喃喃。只怕这上京离变天也不远了。

    “卑职胆儿再大也不敢拿相爷夫人说事儿啊,这…这是相府的人亲口说的。夜里相爷骑了快马,领着两队暗卫打扮的人急着出城,当时随行的侍卫说的便是相爷夫人被掳了……”

    师爷心思转了转,心下便有了计较,附到陈武耳边道:“看来确是事出有因了,皇上便真要过问下来,您上头不还有相爷顶着嘛。而且今日又都是相府的人,只要咱们把嘴巴封严实了,未必会传到皇上耳朵了。至于上京百姓那,只有活得不耐烦的才敢将今夜之事拿来当谈资。”

    “师爷说的在理,说得妙啊!这事儿我们只要管住自个儿的嘴,那便天下太平啦,哈哈。”陈武笑得一脸褶子,整个人突然有了春风得意之态,忙指着那名侍卫道,“你,传我的令下去,今夜什么事也没有,不该听的不该记的通通给我吞下去烂在肚子里!若这事儿传到了宫里,本官扒了你们的皮!”

    “是是是,卑职记下了,这,这就回去传大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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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辆马车上,马车简便粗陋,不时有冷风从外面贯进来,冻得人浑身发颤。车厢也被风吹得吱嘎作响。夜晚空荡的街道上只听得马蹄的答答声不断回旋,而后慢慢模糊,直至消散风中再不可辨……清妩不自觉地想拢拢身上的狐裘,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被束在身后,已冻得麻木了。清妩无奈苦笑,勉强挪了挪身子,靠在车厢壁上,歇了会儿,这才有了精神将今天发生的事仔细想一遍:

    先是她进宫给碧妃探病,碧妃说了些模棱两可的话来试探她,然后是在出宫的时候遇到了皇上,段玄奕话中有话,言语间似乎在提醒她要注意碧妃,再后来事情的发展得就像是早已算计好的,碧妃出事,相爷夫君被留在了宫里……这件事中,秦嬿应该是个意外因素,她那一声惊呼想来已引起了府中四处暗卫的警觉。而她现在需要做的就是以不变应万变,等着相府的人来营救,若中途能探知到对方的身份那是再好不过……

    夜色幽寂,寒风冷啸,清妩小心翼翼地将自己蜷作一团,护住肚子。离自己被掳也有大半个时辰了,却一直不见车外有什么动静,清妩不禁对自己的自信质疑了,是府里的人还没发现她被掳,还是他们寻错了方向?

    马车不知行了多久,速度渐渐慢了下来,隐有火光从车窗外透进来,车夫粗嘎的声音从帘外传来:“到了。”

    马车停在一处山崖边上,崖边稀疏地长着一些大树,十几个黑衣蒙面人持剑并排而立,冷冽肃杀。他们身后,几棵树的树干上被人刻意斫了口子,插着几根火把,火光在寒风里忽明忽暗,分外妖异。

    “你们是谁,抓我前来是何目的?”清妩强自镇定,压住心下的不安,冷声问道。

    “相爷夫人以为呢?”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伴随着一个身影自那群黑衣人身后出来。那人黑色貂裘披身,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辨不出容貌,声音也像是刻意掩饰过的,但从声音的尖细程度来看,可以推断是名女子。

    肯花费心思在她面前遮掩的,要么是熟人,要么就是真的见不得人了,清妩暗哂,心里已经有了几分底。“姑娘费尽心思将清妩从相府里掳来,不是冲着相爷便是冲着清妩了,可清妩实在不知,何事得罪了姑娘。”

    “哦?那夫人不妨好好想想,你可亏欠过谁,伤害过谁?”那名女子语气中带着丝狠戾,冷冷问道。

    亏欠,伤害?清妩苦笑,到此刻,她已经可以完全断定眼前的人就是碧妃!原来,她对她的怨念至深。

    碧妃将披风的帽子摘下,露出苍白瘦削的脸来,一双眼在火花的映照下更显幽怨,她冷冷地看着清妩,一步步向她走进,最后伸出手来狠狠地掐住清妩的下巴。修长尖细的指甲在清妩的脸上轻划着,碧妃轻笑:“可曾有人告诉过妹妹,这张脸,跟本宫着实有几分神似呢?每次看到你,我都会想起入宫前的自己,‘轻云蔽月,流风回雪’,他曾如是说。那时,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碧妃似陷入了回忆,表情慢慢柔和起来。

    那是清妩不曾听过的过往,是一段才子佳人的相知相许,清妩木然地听着,心里建筑的堤防正一层层坍塌……蓦地脸上一痛,便感觉有热流伴着血腥味顺着脸颊流下。

    看着清妩因疼痛微蹙的眉头,碧妃似来了兴致,又用指甲在清妩脸上划了两道伤,“这花容月貌的脸若是留了疤,倒真是应了御轩那句‘轻云蔽月’了。”

    “娘娘以为毁了清妩的容貌便能让相爷离弃清妩了?”清妩讽刺开口。

    “离弃,怎么会?”碧妃玩味着清妩的话,贴在她耳边,吐气轻道:“言念君子,温其如玉,这样的他,怎么会做出抛弃发妻之事。可即便他可以接受你,是因着爱还是责任,你能分清吗?没了这张脸,他还会如此对你吗?”

    “娘娘是哪里来的自信会认为相爷是因为清妩与娘娘有几分神似才如此疼宠于清妩?若清妩记性不差,娘娘的相貌与清妩可是相去甚远呢。”清妩气怒。

    “凭他在与你婚后还与本宫孕有一子,算不算?”碧妃似早就等着清妩这番话了,在她说完便急急接上。一句话,噎得清妩再说不出话来。

    “主子,相府的人应该很快就追来了,您别再耽误时间了。”一旁的黑衣人提醒道。

    “呵,本还想再与妹妹多聊几句,看来是没机会了。我那苦命的孩儿若有妹妹和肚里的孩子相伴,黄泉路上也不会太孤单吧…”

    两名黑衣人会意上前,将清妩拖到崖边。碧妃漫步过来,转到清妩身后,解开了她手上的绳扣,“这辈子我们注定做不了好姐妹,就看来生有没有这个缘份了。”说罢,便将清妩往崖下推……

    清妩自知被逼上绝路已无生还可能,情急之中,死死抓住了碧妃的手,恨道:“那就让我们一起盼来生有份姐妹缘吧!”

    身体急急下坠,耳畔还伴急促的风声,肚子里的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危险,不安地动着。突然腰间一紧,似被什么缠住了腰身,阻下了下降的趋势。清妩这才得了缓冲,忙伸手摸着肚子,安抚肚里的孩子。

    崖上传来打斗的声音和凤御轩的急呼:“阿妩,阿妩,你还好吗?”

    清妩的位置离崖上不过丈许,可此时她却看不到他眼中的焦急,面上的表情,泪盈于眶,此时,她已不知如何回应。

    “御轩,救我,快救救我。我快支撑不住了。”与清妩相隔不远,碧妃腰上也缠了根绳索。她双手紧紧抓着麻绳,脸色惨白,如同暴雨中即将凋零的梨花。

    腹中一阵接一阵的绞痛,紧接着腿间感到一股湿意,清妩惊骇到说不出话来,颤颤地将手伸向黏湿的裙子……

    “阿妩,抓住绳子,快抓住绳子!”凤御轩看着清妩呆傻的样子,惊怒喝道!用足了力,又将两根绳子往上拉了拉。

    “相爷夫君,你当初为什么要娶我?”崖底,一声幽幽叹息。

    “别说傻话,给我抓紧了绳子,有什么事,上来再说。”心里隐隐地不安让凤御轩莫名恐慌,唯有通过喝斥来掩盖。

    清妩却浅浅地笑开了,他眉头皱得越紧,她笑得越开心,心中的不安不断扩散,当他终于意识到不对时,只见她灿然一笑,听得她道:“既如此舍不得她,又何必在意我的死活!”

    刀拔绳断,最后的最后是她朝他笑着坠入滔滔江流,再不可寻……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够肥吗?终于跟楔子接上了,开心~下面的情节亲们有什么猜测及建议捏,欢迎跟小沫交流哈。

    上周因为考试一直没时间更,算是特殊情况,抱歉。6顶密实的a4纸,小沫勤勤恳恳背了,结果被老师坑了,一个没考上啊恨!这周又有个工作分析的考试在周四,所以更新放在周五。之后就暂无考试了,日更咱不管说,但两日一更是必须的啊。ps:用手机流量连电脑是不是特奢侈啊……但为了乃们,俺愿意啊!

    51第五十一章

    夜色苍茫,雾气渐浓,凝聚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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