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三脸色僵了僵,但毕竟是没脸没皮惯了的,片刻便嬉笑道:“我这,这不是在瞎猜测吗?那妇人虽发丝凌乱挡住了脸,可单就那气质,清贵高雅,不是一般丫环婆子比得了的,一看就是个有身份的……”,赵三搓了搓手,一副猥琐可憎的模样,又赔笑道,“今儿个喝高了,胡说呢,哥儿几个别当真啊,听过就过了。”
众人也不理他的话,一个个继续喝茶聊天,可是这眼却不时地飘向街道中央,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
赵三摸摸鼻子,悻悻然地坐下,往地上啐了一口:“娘的,还不让说实话了!照我看啊,那妇人没准就是沈棠那小妾,这下子,可有好戏看了。”
赵三邻桌的是附近一家私塾的先生,闻得此言拢了拢言,小声告诫道:“这高门大户里的事咱小老百姓早掺合,私底下说说也就是了,别引火烧身啊。”
娘的!这一帮子假模假样的人,哪个不是伸长了脖子往街上瞧,心里还指不定怎么乐和呢,倒反过来说他,真是好笑了!他赵三儿今儿个还不信邪了,他沈府既然敢带着人招摇过市地往这上京大街上走,还怕人议论不成?他就是要去看看,这御史府唱的是哪出戏,哼,到时要得了消息,这群人还不得巴着他问东问西啊。嗯,说干就干,赵三丢下银子,付了酒钱,偷偷摸摸跟上去了。(茶楼也有卖酒的哦,这里没有bug)
寒衣江,江风瑟瑟,冷意拂在脸上,一时竟有不辨时节的错觉。司徒氏手脚皆被麻绳束着,神情淡漠,由两名家丁押着到了江边。江边已停了只竹筏,一个老翁戴着蓑笠蹲坐在竹筏上,背对着众人。
楚氏面上像凝了一层寒霜,眼中像带了寒冰,冷冷地看向司徒嫣,似要在她身上戳出个窟窿来。“司徒嫣,今天就这一切的荒唐都结束吧。身为沈氏的当家主母,我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沈家的名声……清妩现在既已嫁入相府,她的身世我也不再追究,毕竟,最后脸上无光的还是沈家。至于你,按沈氏族规,理当沉塘!”楚氏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了“沉塘”二字,在梨落院里,她已是怒极,多年的积怨终于有了宣泄的出口,恨不能立马将司徒嫣沉入御史府后院的荷花塘里,可转念想到沈棠的反应,她又打住这个念头,要做就要做得彻底!楚氏淡瞥了眼湍流的江水,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司徒氏沉静如水的面容终于有了丝裂痕,清清冷冷地笑了。初时在梨落院里的话,她不知楚氏听进去多少,现在听得她亲口承诺不会为难清妩,一颗心才总算放下来了。她苟言活了这么些年也够了……只愿她与沈棠、敏罕吉布的纠葛能随着她的死,就此随风消散……
楚氏见司徒嫣仍是一副面容沉静的样子,心中恼恨更甚,向旁边的家丁厉喝道:“动手!”
今日跟着楚氏到梨落院的家丁大多是楚氏的亲信,也有些是管家陈立一手提拔起来的,沈棠和陈立皆不在府上,楚氏又是当家主母,他们没办法才……这会真到了要动手的时候,他们就怯了,互相观望着,谁也不敢上前。这事是真是假还有待商榷,沈府当家作主的到底还是沈棠,今日这一出,说不定是后院嫉恨,大夫人设计弄出来的,若日后追究起来,他们也必讨不了好。沈棠对司徒嫣怎样暂且不论,单就凭二小姐嫁给凤相这点,他们也是不敢动手的。
“怎么?一个个耳朵都聋了是吗?都假愣着干什么!”楚氏见半晌没人反应,不禁恼怒呵斥道,一双眸像淬了毒般,狠狠地盯着一众家丁。
“夫,夫人,这事要不等老爷回来再说……”一个家丁踏出半步,有些怯弱地开口。
楚氏恼怒,走上前狠狠给了他一巴掌,“没用的东西!”
“李柱、吴汉,你们俩去!”
被点到名的两名家丁约有三十来岁的样,体格健硕,似有些功夫底子。这两人都是楚氏从娘家带过来的,向来对楚氏忠心,刚才征愣也只是想着怕得罪了沈棠,这下听得楚氏的厉喝也算回过神来了。回想这些年沈棠对司徒嫣不冷不热的态度,两人的表情微微松动了些,这事是确有其事也好栽赃嫁祸也罢,他们毕竟是奴才,只管听主子的吩咐便是了,到时木已成舟,尸体都没处寻了,老爷总不至于杀了夫人抵命吧?至于凤相那边,家丑不外扬,老爷也自会处理的吧。思及此,两人狠了狠心,拿了竹笼上前。(浸猪笼啊,但偶实在不想写猪笼,囧)
“二夫人,多有得罪了!”两名家丁低着头,向司徒嫣行了一礼,而后三两下将她塞进竹笼子里,又在江边寻了些石头一并塞进去,这是安心要将人溺死,怕竹笼子下了水不沉。
楚氏在江边冷眼瞧着,两名家丁将竹笼子抬上竹筏,往江心而去。
寒衣江江宽水深,然河道曲折,水流湍急,并不能通航,沿岸皆为雄奇山峰,峰峦叠嶂,蔚为壮观。竹筏行了半柱香时间才到江心,这时岸上的人影已看不清了。
李柱、吴汉原也是良善之人,只是在高门内院里呆得时间长了,看的阴暗龌龊事多了,也就麻木了。行到江心,也是办正事的时候了,两人向司徒氏告了声罪:“二夫人,我们做奴才的也是逼不得已,对不住您了。但愿您下辈子投胎能投到个好人家。”
司徒氏自从进了竹笼就一直闭着眼,对两人的话亦无反应。李术、吴汉两人也是做事麻利之人,对视一眼后抬起竹笼子便往江里扔去……
平静的江水因重物的落入咕咕作响,水泡直窜,似一只怪兽一下子张开了肆虐之中,要将这江面的一切吞没。李柱、吴汉心中一慌,往后退了一步,险些掉进江里,两人一动不动地盯着江面,直到竹笼子完全沉进水里,水面恢复平静才让老翁往回驶。
赵三也就是一地痞流|氓,是没机会认识什么夫人小姐的,所藏的地方又隔得远,听不见楚氏等人说话,自然不确定他们绑的人是谁。看见那妇人被装进竹笼里送到了江心,这会又见那船翁与那两名家丁回来,不见了妇人,也料到必是沉到江里了,不禁唏嘘,这高门大户里弄死个人就像捏死只蚂蚁,真是太可怕了。热闹看过了,也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赵三深感无趣,摸摸鼻子,一抖一抖地往上御街去了。
楚氏还要思量怎么跟沈棠交待,见李柱、吴汉回来,也不多留,返身回府了。
江边又恢复了平静,水过无痕,似乎一切都没发生。远处高山忽然惊起一只鹧鸪,急速飞将出来,掠过江面,划过一道水痕,江边的老翁忽然撑起竹篙,又往江心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我妈早上要看济公3,下午霸着电脑要看爱情睡醒了,我是各种无奈……最后最后我果断地“同流合污”,一起看了……【捂脸】欠下的更新会补齐的,对不起大家了,从今天起,我要洗心革面,做勤更的孩子,快开学了,我要加油昂~
39第三十九章
谁也不知繁荣的上京之中还有这么一处闹中取静的地方。光看门面,只道是一处普通人家,门前几丛翠竹,翠绿莹亮,倒显清静雅致。院内,几名大夫面色焦虑,忙进忙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丫环们直接在檐下搭了炉子熬药,整个院子里都迷漫着一种中药味。
屋里的低气压已经持续了一夜,在旁服侍的丫环们一个个都屏气敛声的,唯恐惹怒了屋里的主子。
又是一个白玉瓷碗砸出来,倾刻碎成几步,墨黑的药汁流出来,苦涩一点点在屋里氤氲开来,夹杂着一个极力压制的声音:“都一个晚上了,为什么人还不醒?”
刚进来送药的大夫闻言脚下一抖,险些将手里的药碗砸了,忙结结巴巴应道:“这位夫人身子本就……虚弱,又在江水里泡了这么长时间,寒邪入体,所以这……再吃几副药,等烧退下了就,就能醒了。”大夫摸不准眼前这人什么身份,却也知道是个得罪不起的人物,那名妇人本就身子亏空,如今又受了寒气,只怕不好,他能保证将她救醒,却保证不了其他,犹豫再三,大夫只得给出这么一个模糊的答案。
夏侯德炎一瞬不瞬地盯着床上的司徒氏,对大夫的话也不知听进去几分,半晌才摆了摆手,示意大夫出去。
温柔如水的目光细细地打量着床上之人的眉眼,紧绷的神色慢慢松懈下来。原以为她已成记忆中一抹模糊的身影,再不可及,却不想此生还能相遇,而此刻,她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她睡得很沉,呼吸轻缓且浅,脸上因为发烧透着不正常的红润,他伸轻轻拂过她的脸,岁月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反倒沉淀出一种沉静平和之气。夏侯德炎俯下身子,将嘴凑到她的耳畔,低低轻唤:“嫣儿,你都睡这么久了,别睡了好不好?起来陪我说说话。”司徒氏没有反应,夏侯德炎也不在乎,执了她的手贴在耳边,絮絮地说着这些年敏赫族发生的事情……
夏侯弘进来时看到这样一幅场景,脑中瞬间浮现的便是汉人的那句“执子之手,与子携老”,一时间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他跟所谓的母亲,除去那层血缘关系,未见得有什么感情,加上他是族人认定的王位继承人 ,是以夏侯德炎立不立司徒嫣当汗后,对他危胁不大,只是自小见惯了夏侯德炎冷情阴鸷的一面,对这样的他,觉得有些陌生……“父汗!”
夏侯德炎闻声转过头来,眼里一片冰寒,似恼有人搅了这一室的静谧。
夏侯弘心头一跳,快速低下头,掩过眸中一闪而逝的嫉恨,“我是过来问问,什么时候启程回敏赫。”敏赫的战势虽然严峻,但并非不可控制,只是要花点时间而已,当初夏侯德炎不顾各部首领反对执意求和,也不过是借机到上京寻访司徒嫣,如今人找到了,他们此行最大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没必要再留在这里。沈棠本想借敏赫内乱及漠南王廷的事阻止他们在天朝寻人,但现在司徒嫣已“死”,沈棠没了顾虑,他们在上京多呆一刻危险就增加一分,而且现在敏赫并不平静,他们必须尽早回去。
“此事不急,”夏侯德炎淡淡摆头,回头看着司徒嫣,“嫣儿身子虚弱,不宜舟车劳顿,先休养几日再说。”
“父汗?!”夏侯弘惊怒,不想他为了个女子竟会不顾大局,失了分寸。照左殷转叙的话来看,沈棠必是已经猜到他们也混在使者团里,再不走,恐有可能暴露身份,届时天熙皇帝会怎么想?
夏侯德炎微拢了眉头,面上露出一丝不悦,冷言道:“该怎么做还轮不到你来教我。你下去吧,此事我自有安排。”
夏侯弘深深看了他一眼,伫立良久,才不甘地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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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玄奕召沈棠进宫是为半月之后的殿试,言词之间透露出一些苗头,意指沈棠风头过盛。此次会试录取的有五十六人,会试的主考名有三名,而其中就有二十人拜在沈棠门上,段玄奕气愤,这些个士子似乎不知道什么叫“天子门生”,当即便划掉了其中三分之一的人,又从落选中的挑出三十来人,要进行殿试,沈棠对此并无异议。
沈棠一直在宫里与大臣商议殿试的事,一直忙到戌时才打道回府。一路上,沈棠都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隐约觉得府里是出了大事,不由让马夫加快了速度。
才下马车就见管家一脸沉重之色地立在府门口,心,有些慌乱了,不由板着声音道:“出了何事?”
陈立是御史府里唯一知道沈棠与司徒嫣旧事的人,自然明白沈棠对司徒嫣的感情,一时间竟不知道要如何开口,话卡在喉咙里,却始终发不出声来。
“到底出了什么事?”沈棠厉喝,藏在袖口的手微微颤抖着。程立是他一手提拔起来,他最欣赏的便是他的处变不惊,临危不惧,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才能让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二夫人,二夫人没了……”
佛堂的门被人从外面暴力地一脚踢开,楠木门框受了冲突来回碰撞着,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佛堂里只有佛龛上的长明灯亮着,昏黄的灯光在佛龛四周晕染开来。楚氏一身素服,在佛像前跪着,神色平静,捻着佛珠正在诵经,似并没有被沈棠的粗暴闯入打扰。
“杀了人再来佛堂忏悔几句,念几句佛经,佛祖就能原谅你了?”沈棠发丝微乱,一身官服被水溅染得斑驳狼藉,立在门口,满目阴鸷地看着楚氏,冰冷的声音似来自炼狱。
闻言,楚氏隐忍的平静下出现一丝裂痕,拨着念珠的手略有一顿,慢慢睁开眼,噙着冷嘲与讥讽,不甘示弱地抬头回视。
佛堂这边闹出的动静太大,附近的丫环下人们一早便闻声赶了过来,见沈棠一副面沉如水的模样,一个个吓得噤若寒蝉,留也不是,走也不是。楚氏下午带去梨落院的人都是她身边的亲信,是以,府中大部分人都还不知道司徒氏被沉江的事,这会见沈棠一副山雨欲来的架势也料到是这两位主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自不好干涉,只得呆愣在外面偷眼瞧着,若是出了事,也能帮着应付着点。
事到如今,沈棠对楚氏再无一分情分,甚至可以说是深恶痛绝,“我早就醒告过你,这些年来我替楚家收拾的那些烂摊子已经足以抵偿当日楚氏对沈家的帮扶,如果你够安分的话,你还是沈家的大夫人,该你的一样不会少给你,可偏偏,你要去碰触我的底线……”
“安分?呵,”楚氏似是听到了极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又蓦地止住,眼神锐利地直视着沈棠,“安分?我这十几年来斋念佛,不理世事还算不得安分?那我倒想问问老爷,什么才叫安分?”
“你今日所做的事就叫不安分!”沈棠厉喝,一脚踹倒了旁边的兽耳香烟炉,未燃尽的香料及灰屑倾倒出来,溅起小小的火星。楚氏本能地往后一避,因为身形不稳从蒲垫摔下来,状况十分狼狈。
楚氏脸色灰白,低下头,似哭似笑,最后只喃喃问道:“身为你的正室,我连处置失贞妾氏的权力都没有吗?今日之事我承认我有私心,可我这么做更多的却为了沈家!”说到这里,楚氏的声音逐渐变得尖细,整个人也激动得微颤起来,“即便是把族中的长老都请来,他们也不会认为我的做法有任何不妥。沈棠,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了,这么多年来面对一个背叛过你的女人,你怎么能做到这般心平气和,还是说你已经习惯你头顶上除却乌纱的另一顶帽子?毕竟这十几年,你这便宜爹……”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突兀的响起,佛堂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外面的丫环下人们早吓得面色青白,慌忙地把头埋下去,只作什么都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
“怎么,踩着你的痛脚,恼羞成怒了?”司徒氏就着摔倒的姿势,看着光可鉴人的大理石面,冷笑开口。
沈棠背在身后的手,握成拳,微闭眸,再睁开,眼中已是一片清明,淡淡地吩咐道:“把夫人请回她房里去,日后若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靠近舒兰院一步!”
几个反应快的下人立马应声上前,对楚氏恭恭敬敬地道了声:“夫人,请。”
“沈棠,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楚氏低喃,眼中闪过一丝报复的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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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时,程立才带着一队侍卫回来,尚来不及喘口气,便匆匆地往书房去了。
“怎么样了?” 书桌后,沈棠闭眼倚在太师椅上,略显疲惫地问道。
程立在心中低叹了口气,这才禀告道:“奴才带着二十名侍卫沿江打捞……并没有发现二夫人的尸,没有发现二夫人,寒衣江水流湍急,会不会……”
“不会!”沈棠急声否决,蓦地睁开双眼,直直地看向程立,沉声道:“去,再多派些侍卫去,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程立低着头,沉思良久,慢慢踱步到书桌前,最后自身后拿出一只浸湿的绣花鞋。“这是在下游打捞到的,老爷……还请节哀。”
沈棠怔愣在看着桌上的绣鞋,良久,伸出右手,在鞋上比画了下,嘴角蜿蜒起一丝苦笑,“嫣儿,我还在旧日的深渊里挣扎,怎么能放你一个人潇洒离去?我不会放手,就算是死,你也是我沈棠的人!”
“找,继续找!”
作者有话要说: 写楚氏那段,这几天一直修修补补,怎么都觉得写出来的味道不对……纠结了这么几天,还是写成这样了……但愿后面修文的时候能写出我想要的感觉。当然,如果以后楚氏的结局就这样了,那肯定是不够的,哈哈,不剧透了……反正偶文中的反角定然不会有好结果。
40第四十章
司徒氏一直昏昏沉沉地睡着,直至第二日黄昏,烧才退下去。期间,夏侯德炎来过几次,给她喂了些流食,见司徒氏退了烧,才安心回到前院与左殷等人商议回程事宜。
半夜时分,司徒氏悠悠醒转,喉间似火烧一般难受,整个脑子更是混沌一片,不知身处何方。江水咕咕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回响,江水灌入口鼻的那种窒息感瞬间蔓延,侵占她的感官,使整个人不由轻颤起来。她原以为自己可以潇洒离去,不留遗憾,却在濒临死亡时才惊觉,心里牵绊最深的,始终还是那人……司徒氏怔怔地望着帐顶发呆,丝毫未觉有人进来。
夏侯德炎心里记挂着司徒氏,议完事后又急急赶回来。甫一进门,便敏锐地发觉屋里的气息有些变化,不由疾步往内室查看司徒氏的状况。远远地便见着她醒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帐顶,安静乖巧,却有些呆滞,一如他侵~犯她的那日……心里的某一处忽而像被针扎了般难受,面上那一点因她醒来而微露的喜色慢慢淡去,隐隐透出些苍白,一声沙哑低沉的呼唤,饱含着浓重的思念与歉疚,划破这一室的沉寂,“嫣儿……”
司徒氏闻言惊惧地睁大了眼,不敢相信那如梦魇般的声音此时竟会如此清晰地回荡耳畔!司徒氏的身子僵硬着,迟疑地将头转向床,入眼,是那个像恶梦一样的男人。没想到,竟是他救了自己,她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与他有任何交集,却不想命运弄人,居然让他们以这种方式见面。
夏侯德炎心里百味陈杂,一时竟也不知该接些什么,只深深地望进司徒嫣的眸子里,一步步往床沿靠拢,似要跨过这十八年的时光,再次走到她的面前,“嫣儿……我知道你怨我没有保护好你和你肚里的孩子,这十八年来,我每日日莫不是回忆在痛苦和悔恨之中……我夏侯德炎起誓,此生再不让你和我们的女儿受半丝委屈!嫣儿,所有的一切都过去了,随我回敏赫好不好,我一定会好好地照顾你……”说话间,夏侯德炎已坐在了床边,伸了手去抚司徒氏的眉眼。
司徒氏只觉得一条冷冰冰的蛇吐着信子向她漫步移来,惊惧半撑起身子,往床的里侧退去,抓着被子的手隐隐有些发颤。 夏侯德炎见司徒氏害怕得蜷缩成一团,又满眼防备地看着自己,不由心中苦笑,他们之间的心结怕远不止她被迫害离府这一桩……
夏侯德炎心疼她,堪堪举起手来,用商量的语气道:“嫣儿,别怕别怕,我不靠近你便是了,快过来躺好。大夫说你烧刚退,吹不得风,别又把自己弄病了,嗯?”
司徒氏一瞬不瞬地盯着夏侯德炎的眸子,似乎在测验他话中的真假,忽而自哂一笑:“居然是你救的我,呵,夏侯德炎,这不会又是你导演的一出好戏吧?”
司徒嫣的一针见血让夏侯德炎的尴尬狼狈瞬间无所遁行,默了默,才道:“我不否认我有介入,我的目的也很简单,只是想让司徒嫣这三个字彻底在沈棠心里死去,然后……”
“然后?然后随你回敏赫,继续做你的颜夫人?夏侯德炎,你何以认为我会苟延残喘活在你的羽翼之下?!”司徒嫣冷凝着夏侯德炎,半含讥诮地道。就是眼前这个男人,带着铁骑摧毁了她的家园,害死了她的父母亲人,让她流落敏赫,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敏赫,那是有着她最多痛苦和不堪回忆的地方,是她此生最深的梦魇,心中深埋的痛,她一生都不想再触及。司徒氏抬起头,直视着夏候德炎的眼睛:“我不可能跟你回去的!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当初就死在你的铁骑之下!”
夏侯德炎心中钝痛,始至今日,他才算真正明白她对他的恨竟深到了这个地步,一时恍惚。当日,敏赫勇士刚破玉溪城门,便收到密旨,令他屠城,彼时族内对他这名王储颇有微词,是以为巩固地位,即便心有不忍,他也只得下令屠城……而她当时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赤着双足,如受惊的小鹿般出现在他的马蹄之下,看着他的眼神却是仇恨而倔强的,也就是那一眼,他决意要留下她,所以他强行将她带回敏赫,困在自己身边,甚至……“嫣儿,你就这么恨我?”
“是!我恨你,我恨不能将你锉骨扬灰,为我死去的爹娘和腹中的孩子报仇!”司徒氏双目猩红 ,夏侯德炎这一番话再次勾起了她压抑心中的怨忿,她看着他的眼神,似要将他凌迟。沈棠或许永远不会知道,他们还曾有过一个孩子,那是个刚成形的男婴,已经能看出它的小手小脚……司徒氏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在那个大雨倾盆的夜里,她被强灌下堕-胎药,在床上疼得死去活来,她苦苦哀求,求他放过肚里那个无辜的小生命,而他却始终一言不发,坐在床边,看着她的垂死挣扎,直至那团血肉与她身体剥离,直至大夫向他颔首说明事情已处理妥当,他冷冷丢下一句:“我绝不会容忍你怀有别人的野种!”她用生命呵护的宝贝,即便受尽羞辱还是苟颜于世的支撑,在那一刻砰然倒塌。她有一千种方法寻死,他却有一千零一种方法让她生不如死,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成了他危胁她的工具。她做得稍不如他意,一条鲜活的生命便会在她面前调零,她怕极了那样的场面,久而久之,渐成了他手里没有生命的傀儡,如果没有再遇沈棠,她以为她的一辈子就这么过了……
夏侯德炎闭了眼,深吸了口气,才慢声道:“既然如此恨我,为何还生下清妩?嫣儿,以前的我霸道专制,只想你眼里看到的只有我一个,也因为这样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自你走后,我每一日莫不是活在追悔当中……嫣儿,让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你、我,还有我们的女儿。”
“女儿?”司徒嫣似笑非笑地看着夏侯德炎,喃喃重复着他的话。
夏侯德炎见她表情有了变化,以为她因为女儿的关系有所动摇,不由喜道:“对,还有女儿,我们的女儿。她叫清妩对吗?算起来,她该有十八了吧,我见过她两次,她的眉眼与你甚是相似,容貌出尘,自带了一种清贵之气……”
“她不是你的女儿!”司徒嫣打断他“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冷冷地道。
夏侯德炎慈父般欣慰的表情僵在脸上,阴晴莫辨,良久,才似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一字一句道:“你刚才说什么?”
“既然你已经调查过我女儿的事,自该知道她姓沈。”司徒嫣少了初时的惧意,直直地看着夏侯德炎喜怒未辨的脸,如是回道。
“呵,”夏侯德炎自嘲笑道,“嫣儿,你还是气我是不是?你这么说是故意要激怒我对吗?我不会上当的。你刚醒,一定饿了吧,我去让丫环给你端杯粥来。”说罢,夏侯德炎有些仓皇地起身。
“怎么,敏赫大汗连实话也不敢听了吗?”司徒嫣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咄咄逼人地道。她知道夏侯德炎的傲气,若是知道清妩不是他的女儿,最多也只是怨恨她,而不会对清妩做些什么,如此,她也可以维护女儿的幸福了。
夏侯德炎眉头紧皱,双手紧握成拳,良久,才问道:“她是你嫁给沈棠后生的女儿?”那我们的孩子呢?
不,当然不是,自她进了沈家,沈棠他从未碰过她,又何来女儿一说……可若让他知道清妩是那个时候怀上的,以他的个性,这事如何能够善了,微闭了眼,司徒氏只得撒谎道:“是。”
“那我们的孩子呢?”夏侯德炎转身,锐利的眸光直盯着司徒氏,蓦地心中一痛,低喃,“是那个时候流掉了?”
那个时候?是那个满目疾恨,说她夺了她丈夫儿子的女人对她动用私刑的时候?司徒氏目光怔然,不知该作何回答。
见她不答,夏侯德炎更肯定了心中所想,几步回身握住她的双臂,手上的力道渐大,隐忍着怒气追问道:“是不是?”
“……不是。”司徒氏错开眸,不知该怎么回答。
夏侯德炎力道用得大了,司徒氏不由倒吸了口冷气,看着司徒嫣吃疼的表情,夏候德炎突然不知道如何对待了,只得放开了司徒氏的手退出房间:“你们好好给我看着她,若有什么闪失,必严惩不贷。”
司徒氏见夏侯德炎离开,略松了口气,又不由心中一阵后怕,她说的话他信了几分,接下来她又该怎么做?夏侯德炎在京多留一刻,妩儿的危险就多一分,不管如何,她一定要用计让夏侯德炎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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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府,凤御轩从接到沈府传来的消息后便招来一干心腹在书房里议事,半夜仍不见散去。
凤御轩在闻知此事的第一反应就是到听风苑看看清妩的情形,后一想,自己若这样做反倒招她怀疑,干脆便在这书房里坐下了。脑中将事情经过仔细分析了一遍,楚氏的突然发难总让人心中疑惑,若猜得不错,定是有人与楚氏说了什么,而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随使团上京的夏侯德炎本人!想起敏赫的大汗竟公然出现在上京之内,凤御轩心中除了惊讶还有些许兴奋,俗话说擒贼先擒王,或许敏赫之事也能圆满解决了。以夏侯德炎此事上京,有一半的原因还是为着司徒氏,以他对司徒氏的态度,他的目的当只是将司徒氏逼出沈府,必不会伤害于她,照这么看来,定是夏侯德炎将人救走了,沈棠派来过来传信定也是有此推测,他是御史,权力范围与他相比略有差距,此番看来,沈棠是想借他之手查出夏侯德炎的行踪了。
“相爷,此事若动用朝廷之力势必会引起皇上的注意,您看是不是要用那批人?”柴进裉去了平日做门房的谦卑谨慎,眸光犀利,眼中闪烁着浓厚的兴味。
“去吧,最迟明天晌午,我要确切的消息。”
“是,奴才定不辱使命。”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开学,我暑期实践报告还没完成,今天好歹算赶出一章来了,晚上要继续赶报告啊。
谢谢坚持等待我更新的亲们,你们的支持是我的动力。这周(星期一算起)可能还会更一到两章,然后是攒搞,下周申了榜,希望有榜,然后努力日更。大三课业有些重,晚上有时还三堂连上,泪目。不过小沫说过,小沫坑品是很好的,一定会完结的,请相信我。
41第四十一章
沈府来人的事是被凤御轩下令封了口的,相府的人都是人尖儿,这事自然不会传到清妩耳朵里,是以相府倒是风平浪静地过了两天。到了第二日晌午,柴进得了准信儿,面上的表情难得的松快下来,一时竟忘了要避开主子的午膳时间,就这么直直地闯进来了。
凤御轩略一皱眉,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清妩的反应,见她并未起疑才舒了口气,暗瞪了眼柴进,把人叫到了书房。
仔细想来倒是相爷大人显得有些“做贼心虚”了,他本是存了私心的,按理,若妻子娘家出了事是万没有瞒着的道理,可清妩是他捧在手里护着宠着的宝贝,虽说从沈棠那里得了句“清妩是我沈家的女儿”,可个中内情如何恐怕也只有司徒氏清楚了,有些个腌臜(a,一声)事,他是决计不会她牵扯进去的,是以,现在相爷大夫所禀持的就是一个瞒字诀。
清妩对此倒也不以为意,只当是柴进有要事与相爷夫君相商,见饭也用得差不多了,便停了箸,让人撤下去。毕竟在这异世生活了十二载,虽不满封建体制下男尊女卑,男人议事女人要回避的规矩,却也不能公然反抗,落人话柄不是?
柴进自小跟在凤御轩身后伺候,虽名为主仆,却实实在在有些情分,是以柴进虽只是一介门房,在这府里的地位却与福伯一般无二。柴进自知刚才失了分寸,一进书房便忙不迭地告罪:“相爷,是才是奴才大意了。”
凤御轩摆摆手,暂不理会这茬儿,只问:“查清楚了?”
柴进会意,忙把探子回复的消息又仔仔细细重述了一遍,又略说了几句自己的看法,见凤御轩没有阻止的意思,又继续接道:“这夏侯德炎选在此处想来也是看中了这是上京的商业中心,若真出了事,官兵也放不开手脚,足够他们应对的了。”
凤御轩没立即接话,想了会儿才道:“这事跟御史府通过气儿了?”
“相爷没有吩咐,奴才不敢妄下决定。”柴进忙垂了头,恭谨地回道。看自家大人的态度,只怕是不想沾染上此事的,这件事表面上看起来简单,内里七拐八绕的却是个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