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妩见了花容,突生了一些烦躁,起身下床,从她手里接了布巾开始净面、漱口,饭也顾不得用了,叫上玲珑,忙忙慌慌地就要往御史府赶。
走到府门口的时候却被闻讯赶来的管家拦住了。
“夫人,最近外面乱,您还是等相爷回来陪您一同出去吧。”老管家面容沉静,开口阻道。
清妩闻言更觉怪异,相爷夫君他,似乎不想让她回御史府,难道是御史府里出了事?想起昨日的梦境,清妩只觉得脚下发软,险些栽倒在地。
玲珑眼疾手快,稳稳地将清妩扶住,不安地唤道:“小姐,小姐?出什么事了?”怎么一起床来神情就怪怪的,这会儿又拉着自己急急地说要回御史府,现在管家又带了人出来拦着……终究发生了什么事?玲珑愣愣地看着管家身后,突然多出来的一群侍卫,扶着清妩的手暗使了些力气。
清妩回过神来,看清眼前的架势,更加明确了心中的想法,不由冷斥:“这府里当家的是谁?什么时候做夫人要出个门还得要管家您同意了?”清妩平素给人都是一副温柔婉约的印象,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女子能有这样咄咄逼人的气势。
管家眉头微微动了下,没有接话。
两方就这么僵持着,场面有些难看。清妩深吸了几口气,也知自己今日的做法失了分寸,看了眼暗处站着的王妃,缓和了语气道:“福伯您多虑了,我只是回趟娘家,两条街的距离,能出什么事?若福伯不放心的话,派些侍卫陪着我出府也就是了。清妩昨日梦魇,梦着娘亲染疾,心下挂念,还希望福伯不要在这里与我浪费时间才是。”清妩这次是动之以情了,若再不行就只能硬闯了。
福伯锁着眉思考了半晌,召来了二十个侍卫,沉声吩咐:“保护好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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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华道上,只见一驾华丽的马车急驰而过,一众训练有速的侍卫快跑跟在后面。
马车晃着厉害,清妩有些晕眩,偏着头靠在玲珑肩上,声音有少有的慌乱:“玲珑,我有怕了。我总预感着娘亲要离开了……”
玲珑端的一听这话,吓得一个激灵,忙道:“呸呸呸,小姐你个乌鸦嘴,胡乱说些什么呢。夫人身子好着呢,前几天您不是才差人回去看了的吗?”玲珑的心慌乱得厉害,她是第一次见清妩这般脆弱无助的样子,仿佛夫人已经……骨肉至亲那种特殊的感应,她也说不清楚,只得勉强稳住心神劝慰着清妩。
马车行至街道人迹较少的一处时,马儿突然发起疯来,胡乱地冲了出去。
“吁——停下,快停下!”车夫在外面慌乱地阻着发狂的马,却不想,马儿突然提前起蹄,将车夫甩了出去。忽而闻得一声哨响,马儿撒了蹄子,往一条巷子里冲去。
“夫人,夫人!”
“快追!”
“快回去通知管家。”
刚才还比较清净的街道因为这一系列变故突然变得热闹起来。大家都知道,相府的马车受惊了,相爷夫人失踪了。
…… ……
作者有话要说:
36第三十六章
马车似受了什么控制,直直地往巷子里冲,依稀能听到后面的惊叫声和厉喝声。
玲珑显然是被吓住了,一张小脸突的霎白,一手拉了清妩,一手牢牢地抓住窗桓,焦灼地朝外呼救:“救命啊,来人啊,救命!”
清妩则显得要沉静许多,轻拍了玲珑的手以示安抚,而后掀了车帘查看外面的情形。巷子幽寂静谧,恰够一驾马车出入,两边的间隙很窄,间或堆着些杂物,想来是连接临街人家后门的巷子。清妩暗想,自己和玲珑都不会驾车,要控制住这样的情势想来是不可能的了,这条巷子也不知通往何处,唯恐遇上更危险的事,还是要尽早想办法下车才是……上京的街道大都是青条石铺就的,质地坚硬,再加上马车疾驰的速度,跳车免不得要受些皮肉之苦了,但愿不要折了腿……主意打定,清妩牵了玲珑,扶着车壁慢慢地往车门方向挪。
“小姐,您……这是要干什么?”玲珑看出清妩的意图,犹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
“这马发了疯,也不知要往哪里跑,我们不能再留在车上了。”清妩回头淡淡瞥了眼玲珑,简短地解释道。
玲珑嗫嚅着嘴唇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安静地跟在清妩后面。
清妩半躬着身子刚探出车厢,便闻得一声短促的笛声,而后马儿渐渐安静下来,速度也慢下来了,再后来便如闲散漫步了直至乖乖地停了下来……清妩错愣地看着这一系列变化,眉头淡淡蹙起。
“没事吧?”车外,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唤回了车内主仆二人的神志。
清妩心中惊疑不定,沉默半晌,唤了玲珑,掀了帘子下得车来。
眼前站着的是一个身着蓝色锦袍的中年男子,约摸四十来岁的模样,身形伟岸,一双棕眸锐利深邃,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心中不安加剧,总觉得暗处还有一双冰冷的眸子在看着自己,眼前的人亦不知是救命恩人还是这件事的主导……清妩半掩了眸,等着对面的人开口。玲珑在一旁,亦是一脸警惕地看着那人。
中年男子爽朗一笑,不慌不忙地解释道:“老夫夏侯德炎,刚在前街与人谈完生意出来,恰听得巷子里的呼救声,就过来了。”
清妩见那人神色不似说谎,又是一副文士打扮,心里暗道自己多心,微微福身行了一礼道:“方才多谢先生搭救了。”玲珑惊魂甫定,这才回过神来,学着清妩的样子行了一礼以示谢意。
“姑娘快快免礼,不过是一桩小事,无须介怀。”夏侯德炎作势虚扶一把,目光幽深地看着清妩,仿佛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当日收到来自永川的飞鸽传书,一来是说竞矿失败的消息,二来……阿弘竟说在永川遇到了与‘她’容貌极其相似的女子,他已记不清当时的感受,只记得自己是抛下了一切国事,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永川。苦等三日,终于在她曾落脚的客栈见到了她…… 第一眼,他便知,她定是‘她’的女儿,那眉眼,那容貌,骨子里好打抱不平的个性,与‘她’如出一辙。喉头像哽了千斤巨石,面对她,却一字也说不出来……今日的情形似又与那日重叠,只是这次,他有很重要的事想要确认一下。
清妩含笑点了点头,望了眼马车进来的方向,也不知那帮侍卫什么时候才能追上来,想起自己的任性妄为险些酿成大祸,不觉有些后悔,心里暗道此事不要惊动了相爷夫君才好。
“这位先生好像能控制马匹?”玲珑也是个机灵丫头,想起刚才那声短促的笛声,不禁疑惑开口。人心险恶,不得不防,她只得拖延时间等着侍卫们追上来。
夏侯德炎不甚在意地笑笑,回道:“老夫是敏赫人,敏赫族擅骑射,对马驹也自有一套训化方法,适才的笛声正是安抚受惊马驹用的。”
敏赫人?清妩暗自诧异。上京虽然为国都,可开化程度却并不如边境几座城池,对外族之人出入的管制亦是严苛,是以罕少能在上京之内见到外族人,况且,玉倾寒才大挫敏赫,对敏赫族人的出入不应更加严格控制吗?
“姑娘对我这个身份似乎很感兴趣。”夏侯德炎淡淡笑开了,冷硬的面部线条慢慢柔化。
清妩被看穿心思,一时有些羞窘,面对救命恩人,这样好像是挺失礼的……
夏侯德炎凝着清妩的发顶,半晌,启口道:“姑娘长得……很像我的妻子……”
夏侯德炎语气中的感怀与怅惘让人感触,清妩一时也不觉这话唐突,想起他口中说的是‘妻子’而非‘亡妻’,不禁好奇道:“先生的妻子……”
真是个善良的傻姑娘,夏侯德炎看了眼清妩,接道:“事实上,她还不算是我的妻子,只是在我心中早已将她视作了妻子……她是我的爱妾,是我在一次战乱中救回来的……”
“那先生现在寻着她了吗?”清妩听着,不自觉将自己代入了这个故事,不禁可怜那名命运坎坷的女子,唯愿她能平安无虞,早日与夫君团聚。受古装剧的影响及楚氏的例子,清妩倒不觉得小妾是什么可耻的第三者,反倒是一些所谓的正室才是真正坏人姻缘的人。
夏侯德炎含笑点了点头,答道:“已有了些眉目了,若时机成熟,我就会带她离开这里。”清妩闻言松了口气,亦为故事的女子感到欣慰,苦尽甘来,何尝不是一种圆满?
“我们的孩子若是能平安生下来,也该和姑娘一般年纪了。”夏侯德炎看着清妩,话中有话地道。
“夫人福分大,定能平安产下麟儿,清妩也祝愿先生能与夫人、孩子早日团聚。”清妩感慨,忙宽慰道。
夏侯德炎没有应声,转而问道:“恕老夫冒昧,不知姑娘芳龄几何?”
清妩知他是思念妻儿,心中恻然,含笑道:“先生别姑娘姑娘叫我了,清妩早已身为人|妻了。”见夏侯德炎一副恍然的表情,方才接道:“清妩天辰二十年生人,今春二月,恰满十八。”
夏侯德炎棕眸微闪,唇角几番勾起又抿下,似笑非笑地凝着清妩,状似癫狂。
玲珑拧了眉,半挡在清妩面前,面带疑色地看着他。
远处传来愈见清晰的铁蹄声和整齐的脚步声,夏侯德炎神色已恢复正常,学着中原人的礼数,合拳相抱,道:“夫人府上的家丁寻过来,老夫也就此别过了。”
虽为救命恩人,言行却处处透着古怪,清妩也不敢轻率将人请回相府去,只得顺话接道:“今日多谢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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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洛客栈门口,沈棠一身常服,面容冷凝地看着头顶的招牌。敏赫使者来京数日,不住驿馆,不向上通禀,却又将画送到了皇上手里,不知又在耍什么把戏……甩了甩了袖袍,沈棠径自往客栈内走。
“扣扣”的敲门声起,两名敏赫使者互使了个眼色,快速地屋内的东西规整了一番,才冲屋外道:“是谁?”
“天熙朝御史——沈棠。”
“沈大人请进。”既然都找上门了,他们自然不敢将人挡在外面,两名使者商量了下,决定一人留下应付沈棠,一人去通知大汗和王子。
“使臣大人来京数日,沈棠耳目闭塞,昨夜才听闻这个消息,若有怠慢之处还请使臣见谅。”沈棠面上带笑说着告罪的话,却暗指使臣不经禀报私自入京的事实,倒有些兴师问罪的感觉了。
使臣名唤左殷,自小跟在夏侯炎德身边,耳濡目染,自不是一般人物,闻得此言,也只是笑笑,四两拨千金道:“沈大人言重了。此次大汗有意向天熙朝交好,我们一行人任重道远,半点不敢马虎,是以才会选择在此处略作休整,不日将进宫觐见天朝皇帝陛下。”
左殷引了沈棠在主座坐下,又亲自沏了壶茶过来。
清香萦绕,散发出丝丝幽香。沈棠轻抿了口茶,闭眼眯了一会儿,似在回味,而后转过头来,笑问道:“不知使臣大人休整得怎么样了?”
左殷略顿,随即笑应道:“此番进京带的物什已打点得差不多了,只是使节初来上京有些水土不服,恐要再休养几日才能进宫面圣。”
沈棠淡视了左殷一眼,随手将茶盏放回桌上,这才不紧不慢地道明来意:“听闻使臣大人日前将一幅画送进宫中,作为此次敏赫投诚的条件……不知此事进展如何了?”
左殷浓眉微蹙又很快回复常态,“劳御史大人挂心了。这画是我敏赫宫廷画师所绘,画中之人乃我大汗的侧室,十八年前因故离开敏赫,辗转到了天熙,此次我等前来亦是希望天朝皇帝能帮我大汗找到颜夫人。”
颜夫人么?沈棠眸中掠过一丝冷色,仿若又见她遍体鳞伤出现在自己面前时的情景,随意搭在把手上的手慢慢扣紧,连说话也带了冷意:“我想使臣此趟不必麻烦了。这人,是找不到了。”
左殷心下一沉,早猜到是来者不善,却不想他气焰如此嚣张,说话毫不留情面。左殷本就性子高傲,哪受得了沈棠这番目中无人的话,一时也动了气,冷声道:“既然画已经交给了贵朝皇帝,一切便由皇上处理,就不劳沈大人操心了。”
沈棠没有接话,状似随意地打量了眼屋内的布置,再开口却已换了话题:“玉溪一役,敏赫损失了不少良将,沈某耳闻近来敏赫又遇内乱致百姓流离,怨声载道,使臣此番代表汗王向我天熙投诚,是否与此有些关联呢?”
“御史大夫说笑了。王子元憙受人盅惑起兵谋反,不过是场闹剧,此事早已镇压下去,不值一提。”左殷镇静回道,对沈棠话外之意不为所动。
“那漠南王廷对元熹的支持也不值一提了?”沈棠挑眉,笑睨着左殷,毫无意外地看着他微变的脸色,“今敏赫内忧外患,腹背受敌,来向我天熙投好是否只是一时的缓兵之计,等借了援兵,镇压内乱……”
“呵呵,不知御史大人是从哪听来的消息,真是荒谬之极!”左殷气怒,胸膛起伏得厉害,歇了会儿才道:“御史大人身为文官,又常年居于上京富顺之地,想必对外间的形势还有所不知,这漠南王廷早在十八年前就为敏赫所破,现在的漠南早已是敏赫的领土……”
“哦,是吗?那么漠南王廷的势力真的就烟消云散了吗?半月前,敏赫失朔、平二州,平阳侯阵前倒戈,又损了临近的几座城池,使臣大人还认为敏赫如今不是内忧外患吗?”沈棠打断左殷的话,含笑问道。
左殷脸色发白,一时找不到话反驳。敏赫内乱毕竟是敏赫族内的事,要把消息压下来并非难事,但漠南王廷那边,他们实在无法控制,所以才想在天熙朝得到消息前尽快签订和约,从天熙借得兵马解决此事……难道,消息已传到上京了?
沈棠站起身来,负手而立,背对着左殷继续道:“使臣这次所带的使团中必有贵人,这事,使臣大人可以与那位贵人商量一下。此事事关众大,老夫也未必能压得下来,届时皇上听到这消息,就不知……”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左殷也不好再装糊涂,只得问道:“沈大人的意思是?”
“人死不能复生,还请替我转告大汗,节哀顺变。”
作者有话要说: 阴谋权斗的果真不好写啊 t t(今晚还有一更,可能有些晚,等不及的请明早看啊,谢谢大家的阅读,感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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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次,她早退一步,弄丢了仅有的美人鱼。
今回,她晚来一步,他的承诺先给了别人。
春宵帐暖,抵死缠绵,她刻在他的心头,却走不进他的心里。
生不能为正,死不进祠堂,一生无嗣……因果报偿、算计利用,能不能统统都不在乎,只勇敢再牵一回他的手?
——许我三千宠爱,还君地老天荒。
37第三十七章
清妩没想到这事最后还是惊动了凤御轩。这是她第一次见他骑马,谦谦君子,温文如玉,踏马而来,自有另一番风流模样。待离得近了,清妩才看清他的表情,薄唇紧抿,往日春风带笑的面容此刻净是一片冷凝,一双凤眸淡淡地瞥着自己……清妩突然有些心虚,撒娇讨饶的话下意识的脱口而出:“相爷夫君,我错了。”
软软糯糯又略带委屈的嗓音就这么飘进耳畔,一路上的紧张惊怒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她化解于无形,凤御轩也只得无奈摇头。下得马来,拉过她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确定她并未受伤,一颗心才算落到实处了,心中暗吁了口气,却仍是一语不发的看着清妩。他本以为一夕索欢足以让她睡到他早朝回来,却不想刚下早朝便听得她出事的消息。说不出那一刻心中的惊惧,立即从宫中调了批精锐侍卫急急赶来……
伸手抚了抚犹带了份苍白的脸,轻声道:“不是说等我回来一起去的吗,怎么这般任性?”
清妩自知理亏,也不应声,微低了头,一副乖乖受训的样子。
见她如此,凤御轩反倒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后面还跟着一大群侍卫,他倒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表演‘教训’娇妻的戏目。转身向领头的侍卫交待了几句,让侍卫们都回宫去,只留了相府的十来个侍卫。
待侍卫们散去,清妩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这条小巷里竟多出一驾马车。凤御轩噙了丝笑意看着她,牵了她的手,陪她一同上了马车,玲珑也自动自发地上车服侍主子去了。
“相爷夫君,我们这是去哪啊?”清妩心中惴惴,不安地问道。今日出来本就是为了回御史府看望娘亲的,虽然遇到了马车受惊的事,可到底也没有受伤,相爷夫君不是因此就不让她出门了吧?
“御史府。”凤御轩凝着她的眸,淡淡地道。昨日收到的消息对敏赫使者来说有一定的威慑作用,他们进宫面圣时也必会有所顾忌,只是那画已经交到皇上手里,这个场子该如何圆回来?据探子回报的消息,那使团必还位王亲贵胄,只不知是王子还是敏罕吉布本人。
清妩闻言一喜,心里很是感激凤御轩的体贴,偷偷伸出手去,挽了他的胳膊,一副乖顺模样。
女儿得了恩典才得以回家一趟,却不想因那对母女和沈棠闹了个不欢而散,没过两日便匆匆回宫了,楚氏心中对清妩有气,此番见她回府,更加没了好脸色。面沉如水地在主座上受了她的礼,连寒喧都省了,直接打发她下去了。凤御轩见此微微皱眉,显露出丝恼意,清妩却不以为意,知他有事要与沈棠商量,便差了下人陪他到书房等着,自己和玲珑回了梨落院。
凤御轩和清妩前脚刚走,一家丁便拿了封信急急地进来了。
清妩进屋时,司徒氏刚放下手中的白玉盒子,脸上因为匀了胭脂,显得红润又有光泽,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病容。
“这嫁出去的闺女怎么总三天两头跑娘家跑,可是相爷对我家女儿不好?”司徒氏看着镜中的清妩,唇角勾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如此问道。
清妩搬了张圆凳挨着司徒氏坐着,带着小女儿的依赖,同是看着镜中的司徒氏道,“人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女儿是母亲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哪是说泼就能泼的,女儿自也是念着娘亲的好,必是要常回来看看的。”清妩挽了司徒氏的胳膊,将头轻靠在她肩头,本是想撒撒娇的,却惊异于头部的硌疼……清妩几乎是立马挺直了背,作势要去拉司徒氏的手,却被她轻轻拂开。
“娘……”清妩眼眶微红,扬了声,心疼地看着司徒氏。司徒氏近旁的两个丫环闻言微低了头,显得更加小心翼翼了。
玲珑在一旁也看出了司徒氏的销瘦,刚才进门时见着夫人面色红润倒没注意其他,这会细看之下才发现,这整个人比之前几日瘦了一大圈,竟有些形销骨立的感觉。玲珑听院中的老人说过,夫人在生小姐的时候身子大亏,很是将养了一段时间,这些年来也一直吃着药物调养着,可,可也从没遇着大病,她们这些丫环倒也没上心,现在竟……玲珑心头微悸,带了丝哭腔斥着司徒氏身边的丫环:
“慕莲,银翘,你们俩是怎么照顾夫人的,怎么短短几日就瘦成这样?”
两名丫环闻言把头垂得更低,也抽噎起来,就是不肯开口。
好好的气氛顿时染上了悲戚之色,司徒氏不由暗叹口气,假意训道:“玲珑丫头跟着去了相府倒是越发有了气势,连我身边的丫环也敢训了?”
“夫人?”玲珑又急又恼,红了眼瞪着司徒氏。
“好了好了,我这不还没怎么着嘛,你们啊,也别小题大做了。”司徒氏安抚地看了众人一眼,拉过清妩的手在手心里轻拍着。
清妩吸了吸鼻子,平稳了气息,这才问:“看过大夫了么,大夫怎么说?为什么瘦得这么厉害?”
“夫人这些年身子亏空得厉害,又郁结于心,抑而不安,是为心疾……老夫呆会儿开些药,夫人按时吃了,好生调理着,也能多延些时日……凡事还需看开些的好。”
司徒氏目光微闪,随意答道:“没什么大事,这几日天气大,怕是中了暑,胃口也不大好,故而消瘦了些吧。”
刚才进门前清妩就注意到屋外四周布着的冰块,进得屋来果然觉得丝丝凉气袭来,甚是舒爽,怎么就中暑了?司徒氏的话清妩自是不信的,抬头看了眼慕莲等人,略带厉色问道:“大夫真这么说?”
那城南的慕容大夫给人看病有个怪痞,不能有人在旁边看着,是以,她们并不知道诊治的结果,后来见慕容大夫神色平静,不像有什么大事,两人只道是小毛病,也没多问……也就是最近几日两人才发现司徒氏身体的异状,早上梳髻时总是掉发,身体也日渐消瘦了。银翘嗫嚅着,看到司徒氏暗使眼色,才道:“是的。小姐,您别太忧心了。”
清妩面上疑色不减,却也没有再提这事,腻着司徒氏到内室说体己话去了,直到凤御轩寻来,清妩才依依不舍地起身离开,走前还不忘约定过几日再来看她。
“夫人,昨日老爷也问起您的身体……要不要再请慕容大夫过来看看?” 慕莲在一旁有些忧心的道。主子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她们这些做奴才的日子也不好过,若有一天她去了,她们也讨不得好,不是被大夫人打压便是被驱逐出府,落不得好。
这具残破的身子,早在十八年前她就想亲自了结了,只不曾想那时竟怀上了清妩。孩子是他给她唯一的念想,她舍不得……后来随他回了上京,嫁给他,一切越来越超脱控制,再等到清妩出世,那白白软软的一个肉团儿……一颗心便软化成水,再也动不了那个念,从此一心系在这个小人儿身上,只盼她能平安长大,找到自己的幸福,如今,似乎基已圆满,便是走,她也走得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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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氏看着手中的信纸,一双丹凤眼微眯着,太阳岤因为气愤而突突地跳着,面色有些狰狞,厉声道:“送信的人呢?”
那仆役也不知那信上写了什么,见当家主母这般气怒的模样,怯了胆子,哆嗦着结结巴巴地道:“走……走,走了。”
“走了?”楚氏挑眉,暗自把手中的信纸捏紧,一副怒极攻心的样子,眼角扫了眼旁边的丫环,道:“老爷回府了没?”
高门大院里的丫头哪个不是察言观色的好手,那丫环见楚氏这般动气的模样,不敢含糊,忙回道:“老师半个时辰前回来过,在书房与凤相谈了会事就又被召进宫了。”
沈棠,没想到你为了她,竟能甘心情愿的戴了十几年的绿帽子,呵,还真是情深呢。可你容得下她,我楚钧雅可容不得她!(关于楚氏的名字,之前好像写过一次,不过记不清了……囧,如果有亲记得,请提醒我下哟。)楚氏低头看着手中皱巴巴的信纸,嘴角勾出一丝冷笑,显得诡异、阴鸷。
未时,楚氏领着一大帮丫环下人,气势汹汹地往梨落院去了。
“夫人……您这是要干什么?”司徒氏正在午休,银翘准备到厨房里烧壶热水呆会儿给司徒氏净面,才刚出院门就像楚氏领着一大帮人过来了。
楚氏冷睨了银翘一眼,也不跟她废话,直接朝身边的丫环使了个眼色,便直直地往里走。
银翘心知不妙,也不顾忌身份问题了,作势就要上去挡楚氏,却先一步被两个身形彪悍的丫环困住了,阻在一边。
暗处,沈棠派来保护司徒氏的侍卫们也是一愣,搞不清现在的状况,也不知当出手不出手。楚氏似早就知道他们的存在,走进院子后便停住了脚步,扬声道:“这沈家,我才是当家主母,你们自个儿也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自己心里要有把秤。今日我要处理的是我们沈府内院的家事,还轮不到你们来参合!”说完,微抬了下颌,目光一一扫过院子里的人,半晌,才推了门自己进去,将一众下人留在院子里。
楚氏早就醒过来了,只是起得猛了,头有些晕眩,此刻正倚着床柱子休息,见楚氏气势汹汹地闯进来,面带嘲讽地看着她,不禁微蹙了眉头。
撑着床柱,勉强地站起来,一边往衣架处走一边笑问道:“今日姐姐突然造访,不知所谓何事?”
“所谓何事?这问题倒是问得好,以我跟妹妹的交情,要真没什么大事,姐姐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踏进你这院子里半步的!因为,这里的一草一木无不提醒着我,你司徒嫣的出现,是我楚钧雅这辈子最大的耻辱。”楚氏紧盯着司徒氏,面上带了冷笑,一字一句地道。
司徒氏刚穿好外衫,闻得此言身形一顿,复而自嘲一笑,楚氏忍了这些年,终是要爆发了吗?
“姐姐今日过来该不是追亿这些陈年往事的吧?”司徒氏嘴角噙了笑,淡淡地回礼着楚氏。
“不,”楚氏眼中带了诡谲的笑意,“我今日来正是想跟妹妹忆些往事,特别是,关于清妩的身世。”
司徒氏面色微白,摸不准楚氏话里的意思,只强笑道:“姐姐这话把妹妹弄糊涂,清妩是姐姐看着出世的,她的身世会有什么问题?”司徒氏本想说清妩与沈棠是滴血认亲过的,是沈棠嫡嫡亲亲的女儿,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那场滴血认亲是她最难堪的回忆,她不想在这个女人面前自揭伤疤。
“司徒嫣,厚颜无耻也该有个度!”楚氏冷喝,“你女儿霸着沈家女儿的头衔这么多年,又凭着这么个身份嫁进了相府,当上了丞相夫人,却原来不过是个野种!是你和敏赫的外邦男子生下的孽种!哼,这顶绿帽子,你给沈棠一戴就是十八年,怎么,到现在了,你还想再隐瞒下去吗?”
再次听得“敏赫”二字,往事像一根根细针,再次将伤痕累累的心戳得血肉模糊,原以为一辈子不会再跟这两个字扯上关系,却不想会在今时今日这样的情况下从他妻子口中再听到关于过去的事……
“你都知道些什么?”司徒氏像突然失了支撑的力气,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楚氏见她如此,心中的轻视更甚,将袖中捏皱成团的信丢到楚氏脚边,冷嘲:“你的j|夫,哦,不对,应该是你的前夫,来信说要认回老婆孩子,让我,哼,好好照顾你呢。”
司徒氏失神地看着脚边的信纸,眼神有些涣散,怔怔不语。
楚氏见状怒极,恨不能走上前煽她几巴掌,这个贱}人,竟把别人的种栽到沈棠身上,厚颜无耻地在御史府里住了这么些年,让她受尽冷落……现在抓住了她不贞的把柄,她定不会轻铙了她!想起当年沈棠在长老们面前信誓旦旦,差点指天发誓说清妩是他骨肉的情形,楚氏就恨得牙痒痒,一双眸子似能喷出火来。“你以不洁之身嫁入沈家,还身怀孽种,妄图混淆沈氏血脉,司徒嫣,你这种行为,按沈氏族规,是要沉江的!”
沉江?司徒氏悲戚一笑,更多的是种解脱。他来了,看到这封信,她便知,他来上京了。他知道她没死,定会想尽办法捉她回去,到时,沈棠会怎样,清妩,又会怎么想她这个娘亲?
“沉江,就能泄你心头之恨了吗?”司徒氏起身直视着楚氏的脸,淡淡地笑开了。
“不,当然不!”楚氏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神彩,“你女儿得到的恰是我女儿失去的,对一孽种,你以为我会手下留情吗?”
“哈哈哈”司徒氏大笑,直笑得咳出泪来,“莫说清妩是沈棠的亲骨肉,便不是,凭她现在相爷夫人的地位,你以为你能做什么?”
“你这话什么意思?”楚氏防备地看着她,满脸狐疑。
“滴血认亲,是做不得假的。”
“……”楚氏胸膛几个剧烈起伏,压下自己翻腾的恼怒,厉道:“那么对于一个不贞的小妾,我这个当家主母还是有权力处置的。”
“来人,将这个不洁的贱妇给我压下去,准备沉江!”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抱歉抱歉,各位看文的朋友们。昨天说好双更的,结果晚上码着码着就睡着了,半夜起来关电脑的时候,本本烫得吓人。我想了一下,双更对于我来说的确还是有点难度的,所以俺就日更吧,一章尽量肥点,希望大家看得尽兴看得开心~
38第三十八章
上京连续十几日高温不下,酷暑难耐,今日却下了场暴雨。雨后的上京街道显得空旷冷清,偶有一两个路人匆匆而过,青条石受了雨水浸润,柔和了冷硬的线条,光可鉴人。清静的大道突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一行家丁打扮的人押着一名妇人往寒衣江方向而去,脸色凝重,后面有一顶华贵轿子不紧不慢地跟着。茶楼里喝茶的,有人认出那些家丁的装束是御史府的人,小声议论开了。
“这寒衣江素来是惩戒不洁妇人的,这御史府里莫非……”一中年男子觑了眼街道,眉梢间透出一丝幸灾乐祸,故作神秘道。
“赵三儿,这话可不能乱说,小心着你的脑袋。”茶楼里另一男子戏谑开口。
名叫赵三的男子不雅地翻了翻白眼,又看了眼街道,“你瞧这架势,不是要沉江是啥?我看啊,没准儿咱们的御史大人也……换帽子了,哈哈!”
“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这御史府府里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