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倾寒闻言挑眉,似有了一丝兴趣。旁边另一位书生装扮的人见状亦接口道:“李副将此言差矣,这凤相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当年要不是他在一帮老臣中周旋皇上又岂能在短短半月登基帝!”这话自是大逆不道的,那人说的时候也有意压低了声音,停了半刻又继续道,“其后在整治朝纲、稳定民心上,凤相亦是居功至伟,他今日的荣耀并非如你想象的来得那般容易!”
那副将闻得此言,憨憨一笑,挠挠头,脸上有些发红:“军师说的是,我只道这些整日舞文弄墨的文人都是些绣花枕头,却是没想到这层。这凤相要是没些真本事,又岂能压得住这些个人精!说起这些个花花肠子的京官老子就一肚子火,那些个溜须拍马的本领也不知打哪儿学来的,真真叫人恶心!”
那军师亦是爽朗一笑,促狭道:“李副将在大败敏赫这事上可是立了奇功的,这些个京官儿们是怎么巴结你来了?”
“算了算了,不提也罢!”李副将摆摆手,一副不堪回首的模样亦逗笑了玉倾寒。见将军笑了,李副将大了胆子,腆颜问道:“上次将军应我的那事可还作数?”
玉倾寒偏头,示意他继续说。
李副将面色有些不痛快了,料定将军定是忘了,说话便有些急了:“您不是答应末将要在上京替末将找个媳妇的么?末将是个粗人,懂不得什么怜香惜玉的,像相爷夫人这种的是不敢肖想了,可您好歹也给俺找个会做饭洗衣的啊!”
军师努力憋笑着,一脸看笑话的表情看着玉倾寒。
玉倾寒有些哭笑不得,不想自己这得力副将竟还在纠结讨媳妇这事,赶忙应了:“得得得,赶明儿个本将军就差人到各处问问可有适龄的女子,定给你讨个媳妇来!”
副将脸上又有了笑意,“哎”地应喝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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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玉少将军带着我天熙将士大败敏赫胡夷,扬我国威,保我天熙边镜之安宁,着实是大功一件啊,来,随朕敬爱卿一杯!”皇位之上,段玄奕不掩对玉倾寒的喜爱赏识,朝着玉倾寒的方向举了玉盏,清妩亦随了自家夫君举起了手中的杯子。
“保家卫国本是臣子等的职责,不敢居功,臣谢过皇上赐酒!”玉倾寒言谦道,随后才拿了酒杯与在座的人一一举杯示意,一饮而尽。
清妩看着手中的酒杯茫然无措,以往参加酒宴她也只是喝喝果汁而已,哪喝过什么酒啊,酒的滋味儿却是不怎么好吧。看着周围的人喝完酒相继放下了杯子,清妩这才咬了咬牙,以袖遮目,闭眼一饮而尽。因为喝得猛了,洒呛进了气管,急急咳了两声。好在这幅身子的先天条件好,嗓声软侬,才至于叫周围的人笑话。
凤御轩闻声忙放了酒杯,伸了手轻拍她的背,为她顺气,神色略微有些紧张。
清妩想起碧妃还在场上,立马挺直了背,规规矩矩的坐好,连咳嗽似乎也止住了。
手来回轻拍,回到刚才的位置时却再也触不到她瘦削的背,就这么僵在半空中了,凤御轩自嘲笑笑,放下手,这才道:“不会喝酒就别硬撑,看,呛着了吧?”
清妩的神色有些不自在起来,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自刚刚想起碧妃她就一直觉得左上方有人一直盯着她。听到凤御轩的调笑,她也只是淡淡笑笑,干瘪瘪地回了句:“我只是想尝尝味道。”
“哦?那尝到什么味了?”凤御轩淡哂。
清妩对他这样的语气感到莫名其妙,不咸不淡地回道:“喝得太急,都呛气管了,没尝出什么味儿。”说完也不去理会凤御轩什么表情,只低头研究桌上的菜色。
凤御轩一个拳头打在棉花上,顿时没了声响,不免有些挫败。心下思量着是不是该向她讨要一些做丈夫的权利了,若再任她她么自在下去,她怕是忘了已为人妇的本分了。这辈子敢给他脸色看的人不多,但大多成了他政治生涯的踏脚石,偏是对她,这种冷淡相对、客气疏离的做法没了办法,只能自己憋闷着。拿过手中的酒壶又斟了两杯酒饮下。
段玄奕在主位之上将这一桌发生的事看了个一清二楚,冷硬的嘴角微微起了变化,似笑非笑。淡瞥了眼旁的碧妃,暗付:比起端庄娴雅的碧妃,似乎沈家的小女儿要来得有趣些!
“芳脸轻匀,黛眉巧画宫妆浅,风流天付与精神,全在娇波转。早是萦心可惯,向尊前、频频顾盼。”今日碧妃之态,非周邦彦此词难以形容。清妩心里亦是憋闷着,感觉自己倒成了小三儿,抢了别人的心上人还可耻地跑到别人炫耀,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了。看她强颜欢笑地应付着命妇的敬酒却不时用余光扫向这个方向,清妩也有些为她心疼,情深缘浅这种东西也是不能强求的哎,真是一对苦命鸳鸯啊。
宴会的主角毕竟是凯旋的玉倾寒一行关外将领,大臣频频举杯相贺,说一些祝贺之词。清妩不得已,也随着众人举杯示意却在欲饮之时却身旁之人拦住,以茶替之。整个宴会在歌舞盛宴之中进行着,奢靡之气可见。只知最后环节是皇上进行封赏,各有功将领官跳三级,又赏下了许多金银、良田美宅之类的东西。玉倾寒的官阶是不能再升了,似乎听见皇上说现边关已定,敏赫受此大挫现下还蹦跶不起来(清妩的话哦,比较现代,咳咳),就令玉倾寒留任上京,到宫中暂代御林军总领一职。
回程的时候清妩已是累极,上了马车便自动地窝在里面的软榻上乖乖地打磕睡,不到半刻便已悠然入梦。凤御轩难得见她这么乖顺的样子,亦不打扰,脱了外衫与她披上,轻轻将她揽入怀中。
作者有话要说:
13第十二章
晨起,脑子昏昏沉沉的,像被人拿着硬物砸过般难受,仰躺在床上,努力地眨巴眨巴眼,昨夜的记忆渐渐清晰起来。昨日她和相爷夫君进宫赴宴去了,貌似她还喝了点儿小酒,好像,似乎她在马车上睡着了呃,竟是相爷夫君抱她进房的么?眼中的羞赧之意漫漫溢出,染红了面颊,而后又咬了咬唇懊恼这莫名的心潮起伏,隔着帐子唤了声:“玲珑!”
玲珑正在外间整理物事,听得唤声忙打了帘子进来,笑道:“小姐可算醒了,您要再多睡会儿就该用午膳了。”
清妩赧然,穿鞋下榻,窥了眼外面的天色,暗自吐舌,像她这般“不拘小节”的主母这天熙恐怕没几个吧?想起那位古板严谨的管家,清妩不禁挺直了身子,问道:“管家可来问过什么了?”
“相爷上朝前交待了,小姐昨儿个累着了,今日许是起得要晚些,特嘱咐我们不得打扰。”玲珑一边为清妩挽发一边像模像样地学着凤御轩的语气回道。
清妩轻微地扯了下唇角,勉强露出丝笑意,心似乎乱了呢。
房门轻启,几个小丫环鱼贯而入,将一应洗漱用品备好。花容兑好温水,将牙粉规置好,这才走到清妩身后,垂首轻道:“夫人,热水已经备好了,可以洗漱了。”
就着镜子看着身后的女子,清妩莫名有了些恼意,莫不得昨夜受刺激了?花容今日着了一身浅绿色襦裙,腰若约束,勾勒出玲珑曲线,就这么微垂了头,只露出半截皓颈,便是如此,清妩似已看到了她此时的表情,必是微敛双眸,沉静如水的。偏就是她这般安静泰然,不卑不亢的模样让人莫名觉着难受得紧,她像一个早已看清了整个棋局的旁观者,犹自闲闲地看着在棋局中挣扎的人,这种被掌控被监视的感觉让人生厌。待玲珑为她簪上最后一朵珠花,清妩这才轻声应了,转身到屏风后,净面,漱口。
便是在这异世生活了十二载她仍是习惯不了这样的漱口方式,从盒中取了少许青盐仔细地擦了牙,又接过花容手中端着的温水漱了几次口方觉口中的咸味淡了些。本就起得晚误了早膳,这时也不好再去叨扰府中的厨子,只叫玲珑去熬了点荷叶粥,草草地吃了些。
府里本有账房先生,算账之事倒是不用她亲自过问的,账本到了她这儿也就是核核账,走走过场的,倒是她上次的惊人表现得了自家夫君的赏识,至此各庄账目竟直接送她这儿结算了,这这这倒真是资源优化配置啊妻尽其用啊。不过,这倒着实是一个打发时间的好选择可这眼下也不是月末,无账可算,府里的事又有管家打理着,这真的是家里闲妻啊!
出了门才知昨夜竟下了场雨,初夏的闷热也消散了不少,择了个阴凉处,命人搬了美人榻安置于此,泡上一壶茶,摆上三两盘水果点心,半倚于榻上,就这么看起小说演义来。(架空,考据党勿究)两个丫环见此,亦不打扰,端了小凳来坐在一旁,做起针线活来,主仆三人各干各的事,倒也和谐。
清妩为书中“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的诗句所吸引,蓦地想起现下已是五月中旬了吧,当是吃樱桃的季节了,也不知梨落院里的那棵樱桃树今年收成如何了?上京气候干旱,春季又多大风,并不适宜樱桃生长,但因着水上、陆路交通便利,达官贵人若食樱桃倒可派人从洛阳等地加急送来,倒也算方便。然对于众多上京之人,这樱桃还是算件稀罕物事。沈家宗族居于洛阳,庄子里遍植樱桃,每到樱桃成熟之际总会差人送上几大筐到御史府,许是送的多了,连娘亲和她也得了这“恩赏”,得以在初夏时节吃上这稀罕果子。樱桃不能久放,是以,她和娘亲将一些没有吃完的樱桃酿了樱桃酒埋在院子里,秋高气爽的日子就跟娘亲搬了小榻到院子里,品品酒,聊聊天,那似乎是在御史府里少有的温馨回忆了,后来,她和玲珑干脆将吃剩的樱桃核收集起来,全撒在了院子里的空地上,不想在竟收获了一棵樱桃树思绪飘远,渐觉感伤“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她又要在这相府中过下一个十二年么?
随手捻了颗杨梅放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倒似樱桃的味道,不禁开口:“唔,有些想吃樱桃了。”
花容闻言,抬起头略带得复杂地看了眼清妩随即又垂了头,做针线的手指却不如之前灵活了。玲珑亦想起了御史府中的樱桃树,深表赞同,“呆会儿奴婢就跟管家说说,让运些樱桃来!不然,咱们回御史府里也是好的。”
不愧是自己贴身丫环,这么快就猜出自己心中所想了,清妩轻笑。纵对御史府有再多不喜,里面有一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那也是家了。嗯,等相爷夫君回来后,要不要跟他说说自己想回娘家住几天了?
这时,花容却淡淡说了句:“夫人欲想吃樱桃的话,府里倒是种了几棵樱桃树,这会儿樱桃正红呢。”
“斜日庭前风袅袅,碧油千片漏红珠。”假山细流,曲水环绕,在这西院之中,竟还有此一处清幽之景。几棵樱桃树整齐地排在墙角的位置,枝上缀满了颗颗红珠,甚为饱满,在阳光照拂下盈盈可爱。
“这樱桃都已熟透了,怎不见府里的人来采摘呢?”清妩诧异,枝上的樱桃早已红透,将落未落,甚是诱人,按理早该安排人采摘了,何以如此完好,丝豪未见采摘的痕迹。
花容淡淡轻笑,回道:“许是府中事务繁忙,管家忘了这茬儿吧!”
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清妩虽觉奇怪也没再多问,执了剪子、篮子,由两个丫扶了凳子,就这么冒冒失失踮了脚去摘樱桃。几番下来,虽说硕果累累,却难免将自己弄得狼狈不已。发髻微散,几绺发丝垂下来,落于耳际,袖口、裙摆上亦有多处污迹,将大家闺秀的样子丢了个一干二净,看到玲珑一副不赞同的样子,清妩却也只是淡淡一笑,难得如此恣意一回,倒也顾不得那些规矩。
回了寝楼,自免不了要沐浴梳洗一番,若让相爷夫君见了她这个样子,只怕会吓一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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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近隅中,一袭青色衣衫的凤御轩便施施然走进院子来了。彼时清妩早已梳洗妥当,倒不觉有什么尴尬的,迎了凤御轩坐下,又亲手沏了茶与他。
“夫人昨夜睡得还好?”凤御轩轻笑。昨夜玉香软玉在怀,轻浅呼吸浅浅划过颈侧,带来难以自持的马蚤动,马车停至府门口却不愿扰了这一刻的美妙感觉,只又在马车上坐了半刻钟才抱了她回屋。将她放在床上的那一刻,藕臂轻勾,柔柔搭在他的颈项,似挽留似邀请,令他心潮起伏良久他已不能满足观而不得的情状了,她,是他的妻啊!
这人,一日不逗她就不自在么?清妩接过玲珑洗好的樱桃放于桌上,轻巧带过这一话题:“睡得还好。相爷夫君,这是我今日摘的樱桃,刚洗出来,快来尝尝鲜。”说完,似急欲堵上那人的嘴,竟还拈了颗樱桃送到那人嘴边,丝毫未觉这动作的亲昵暧昧。
冰凉细致的青花瓷盘,一颗颗,圆润湿软,沾染着清洗后残留的水珠,晶莹可爱征愣半刻,由着清妩的手将那颗红润的樱桃吃下去,甚至有些恶意地吮了她的青葱玉指,满意地看到她脸上陡升的两片绯红,这才意犹未尽地退开身子,双眼紧睁着面前的小人儿,勾唇轻笑。
他一退清妩便急急抽回了手,险些将茶壶打倒,只觉两颊烧烫,再不敢旁边丫环们的表情。
凤御轩暗笑对面炸毛却不得发作的女子,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宠溺,原来调戏自家夫人竟是这般嗯,心情舒畅呢。
原本低头避嫌的花容抬起头来,目光清冷地看了眼对座的两人,神色之间有些怔然,原以为他会冷下脸呵责夫人两句,不想竟成了这般郎情妾意的模样,是夫人手段太高还是相爷太过薄情
坐了片刻后凤御轩起身,拍了拍清妩的头嘱咐:“喝贪吃,小心酸了牙。呆会儿会有贵客来访,为夫先去前厅安排一下,待午膳时分再差人过来唤夫人。”
“客贵,是相爷夫君的好友?”清妩好奇问道。入府三月,除却前段时间为碧妃之事宴请了一些官员,这相府未再有过访客,今日之人是谁,竟有恁大面子需要相爷夫君亲自打理。
“一位故人!”
作者有话要说:
14第十三章
故人?清妩诧异,又捻了颗樱桃放进嘴里,贝齿轻咬,汁水四溢,酸甜的感觉在口中弥漫开。始至今日才真切地意识到,她已走入了他的圈子,此后,她的一生都不免要沾染上这个男人的印记,现在的她要学会去适应他的步伐,暂时在两人关系结束之前,她得做到夫唱妇随。
既是相爷夫君的故人,清妩自然不敢轻慢。转身去净了手,又换了套稍稍正式一些的装束,唤了玲珑、花容往前厅而去。
未进大堂便已听得隐隐说话声,一温润清泽,一沉稳内敛,前者自然是相爷夫君,后者怕就是他口中的故人了。厅门半阖着,亦不见随侍的下人。清妩皱眉,不知当进不当进,挥手遣退了两个丫环,又倚在厅门外细心听了会儿。
大堂里的两人调侃似地谈论着京中近来发生的事情,大至体制改革,小至官员升迁,对朝中局势大致作了判断,隐约似乎听得他们提及沈家、楚家,兵器铁矿之事,便是再傻也知道接下来的话不是自己能听的,正想着以什么方式进去,却听得背后管家清冷地声音:“夫人门外站了多久了?”
清妩受惊不小,像做贼被人抓了现行一般,又在片刻强自镇静下来:“相爷说府中来了客人。”话说半句,不言自明,她是主,他是仆,她倒不担心管家能质问什么。
果然,管家俯了身子行了一礼,方才道:“适才相爷正是遣了老奴去唤夫人用膳的。”
“如此,便开饭吧,别让客人久等了。”清妩顺梯而下,倒也不显儿狼狈,大大方方推了门进去。浅笑吟吟,落落大方,远远地便朝主位上的人行了一礼,软软道了声:“夫君!”
两人因清妩的闯入止住话题,双双望向门外。凤御轩温柔浅笑,若三月春风,伸了手,示意清妩到他身边。在外人面前,清妩一向注重维护自家夫君的颜面,见他如此,回以温婉一笑,目不斜视,慢步向他走近。
来人着一件月白色曳地长裙,裙裾以银线绣了朵朵兰花,行动处,流光溢彩,清冷兰花若隐若现,煞是好看,做工之巧之细,宫中绣坊难以仿之一二。三千乌丝被挽作流云髻,独插了一只白玉簪固定住,清爽简练如斯,却自有一番高贵自如之感。“好像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玉倾寒望之出神。明明见她眼中噙笑,却仍似能看透那眼后的一尽冰寒,这样的女子,最难收服,凤御轩怕是要吃些苦头了。收回目光,玉倾寒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等待好友的引荐。
凤御轩毫不避嫌,起身以指腹轻拭清妩的额头:“不是说呆会儿唤人叫你么,怎么这会儿就赶过来了,瞧,都出汗了。”
清妩偏头躲过,有些羞恼。不知何时起,他竟似爱上了这些个亲昵动作,时常在闺房里上演这么一出,不想今日在外人面前也不避忌。“听说夫君的旧友来了,清妩自然不敢轻慢。若等了夫君差人来唤,岂不要让客人久等?”
凤御轩笑笑,觑了好友一眼,宣示主权的目的业已达到,他倒没有在外人面前上演“亲热戏”的痞好,对清妩的身避也只作不知。回身道:“阿妩,这便是我当年的同窗好友——玉倾寒了。”说完又以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耳语道:“我想夫人应该还有映象的。”
清妩微愕,不想两人还有这层关系。想起坊间传闻,出将入相,近些年,玉将军战功赫,不管在军中还是百姓之中皆享有极高的声望,此番回朝,必然会跟凤相产生嫌隙,到时又将是一场龙争虎斗的场景了当时自己亦有此疑虑,是以在宫宴之时还小心地观察了自家夫君的神色。但那时他神情平淡若水,席中除去些客套话,与玉将军再无交流,哪里有半分旧友重逢的喜悦,但今日他却说不愧是官场中一枝独秀的人物,这委蛇委蛇,虚实相晃的招数着实有一套,直把那些个等着看好戏的人耍了个团团转。收拾好烦乱的心绪,清妩淡淡一笑,行了一礼道:“早闻将军威名,今日得以一见,倒是清妩之福了。”
今日玉倾寒亦是一身便服,蓝色锦袍剪裁精细,腰间束以金色腰带,更显长身玉立。玉倾寒抱拳回了一礼:“嫂夫人!御轩与嫂夫人大婚,倾寒身在关外不能亲来观礼还望嫂夫人不要见怪才是。”
嫂夫人清妩恶寒,突然便想起了《水浒传》里武松唤潘金莲的那声“嫂嫂”,忙在心中暗呸了一声,暗骂自己想得太远,不对仍是对这样的称呼不敢苟同。只微点了头笑应道:“将军客气了。”
凤御轩凑近清妩身边低道:“我长倾寒两岁,按理,他是该唤你一声嫂子的。阿妩只管受着便是,不吃亏的!”
这人,倒是越发没皮没脸了,老大不害臊的!清妩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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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午膳,清妩命人送来瓜果茶品,又陪了喝了会儿茶,心里知道这两人必要还有话谈,亦不多作打扰,借口要午休,便领着玲珑、花容两人回了寝楼。
玉倾寒看着远去的娉婷身姿,不禁开口笑道:“嫂子倒是个知情识趣的主儿!”
凤御轩淡瞥了好友一眼,为他的口气有些着恼。
玉倾寒不甚自在地摸摸鼻头,故作不知,随手捻了颗樱桃丢进嘴里,半刻,微微龇牙,吐了核,右手懒散地滑过杯盖,问道:“可是府中的樱桃树结的?”
凤御轩淡挑了眉,漫不经心地回道:“嗯,也不知怎么被她找到西院,今早还兴致冲冲地上树摘了些。”说完,脸上不觉带了笑意,一颗心为府中这个时静时闹,时而庄装冷情,时而赖皮撒娇的女子悸动着。
“嗬,倒不知嫂子知道了这樱桃树的由来后又如何?”玉倾寒轻哂,对沈青瑶,他直觉得不喜欢,也不知好友是吃了她什么迷魂药,竟为她守候了这四年。
微蹙了眉,凤御轩淡淡开口:“碧妃之事已成过去,此后她才是相府的女主人。”
“你不想提及不代表别人不想,凤相不喜樱桃是相府中人皆知的事,又有谁甘犯主子的忌讳去提醒嫂夫人这府中种着樱桃树呢?”玉倾寒哂笑。那女人进了宫还不得消停,喝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欲壑难填!
凤御轩目光渐渐阴沉下去,他要守护的东西,由不得任何人去破坏!
彼此沉默半晌,倒是凤御轩先开口了,口气不无愧疚自责:“梅妃之事,我有负你的托付。”
那端又是一阵沉默,良久才知道茶盖轻阖之声,玉倾寒的语气少了调笑,多了丝低沉:“入宫之初她就该明白自己的命运,是她自己选了这条路,由不得他人!”音色冷凝,似在评论一个陌生人,说着一件毫不相关的事。
“或许只能说她太过要强”凤御轩低叹,“你还在怪她当初不听你的劝告?”
“不,我只是恨当时自己没有能力,竟让她一孤身女子为家族荣耀嫁入皇宫,进了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皇上欲除四大家族之心由来已久,岂是她一个女子所能改变的!她可真傻!”最后一句,说得极低,似带了浓重的鼻音,凤御轩亦觉胸口郁塞,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日下朝,梅妃的凤辇就停在宫门口,隔着纱帘,懒懒启口:“素闻凤相通晓音律,本宫近日得了一本古琴谱,其中一些地方晦涩难懂,还望相爷能指教一二?”后来回府才知那根本不是什么古琴谱,而是梅妃的遗书!信中对下毒未有提及,只是反复强调四大家族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信的未尾,梅妃只是恳请他能多加照拂稚子,不要任他在宫中受人欺凌。再后来宫中便传来麝香之事,梅花被打入冷宫,不久投寰自缢想必那时,她便已预见了自己的结局,才早早地将稚儿托付。能封了她的口,让她甘愿一死,段玄奕的手段倒也高明凤御轩暗自握紧桌下的手。
“看来他是等不及了!”良久,玉倾寒嘲弄开口。
“不叫的狗咬人才是最狠!”凤御轩的眼中没有了往日的温润清淡,而化作冰冷阴鸷,“他装聋作哑四年,也是时候揭掉那层面具了。”
“哦,狗么?”玉倾寒淡笑,“不若我们来打个赌,看他准备从何处下手?”
凤御轩沏了杯新杯,看着茶叶在沸水冲刷,慢慢舒展、沉浮,不紧不慢地吐出两个字:“恩科。”
“搅散了这棋局重新布子?”玉倾寒侧首,复而微闭了眼,嗅着茶香,一派闲适的模样,说出的话却字字如刀,冰冷刺骨,“我只怕不会依了他!他若这位子坐得安稳就不该闹出这些事来,玉倾寒,从来不是坐以待毙之人!”
四家心散,这才是致命的弱点,多代积累下来的间隙,不是一朝一夕能弥补的,也恰是这样的间隙存在,那人也才能忍得了这些年暗自扶植自己的势力,直待将四家瓦解,个个击破。他们现在做的,也只是维护祖宗基业,唯求自保而已。
“权且看着吧,我们也该见识见识皇上的手段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依不依,双更了,打滚求收藏嘛,么么看官们,收了小沫的,小沫会乖乖滴!
15第十四章
清妩不知道这两人到底在书房里谈些什么,甚至连晚膳都是在书房用的,而直到自己昏昏沉沉入睡,亦不见相爷夫君回来,再醒来,自己便处于这马车之上了。马车不疾不徐地行着,微带了些颠簸,不觉难受,倒有些催人欲睡的感觉,相爷夫君半倚在车壁上,正持了一卷书册看着,一副慵懒的模样。褪去了平日严谨古板的官服,换上白色织锦华服,乌发以玉冠固定,更显面冠如玉,潇洒不凡。
凤御轩面色不变,仍旧看着手中的书册,嘴上却已淡淡问道:“夫人看得可还满意?”
清妩的偷窥被人抓了现行,狡辩不得,急急咳了两声以作掩饰,本是装装样子的,结果不小心被口水呛了,直咳得两颊绯红。不禁暗道,古人诚不我欺也,红颜啊蓝颜什么的,都是祸水啊!
凤御轩暗笑,放下书册坐到清妩身边,伸手轻拍她的背为她顺气,又倒了杯茶喂她喝下。清妩本就刚醒,迷迷糊糊的,也不拒绝他亲近,就着他的手喝了水,这才想起自己的处境来,有些愤愤地道:“我怎么在马车上了,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唔,刚才喝水的时候已经偷瞄过了,身上的衣服还是整整齐齐的,心下也轻松不少。
“谈笔生意。”凤御轩放下杯子,闲闲地清妩揽在怀里,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清妩脑子里仍是一团浆糊,亦未发觉两人此时的暧昧姿势,只仰头不解地问:“相爷夫君你要做什么生意啊?天熙不是明令官员不得经商么,相爷夫君这是以权谋私吗?”
以权谋私?凤御轩好笑,也只有清妩敢在他面前这般没遮没拦的说话。同时心下又有些悸动,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在潜意识里十分信赖他,认定了他不会为难她,伤害她,是以才敢在自己面前展露她最真实的一面,突然而来的猜想让他心情莫名大好,语气也带了笑意:“嗯,在天熙朝,我是凤相,自是不得经商的,不过出了天熙境内我就是一平民百姓了,届时想做点生意又有何难呢?”
相爷夫君这是要带她去赚外快么?可是可是您大老爷做生意为什么还拖家带口的?“相爷夫君啊,可是,可是为什么要带我去啊?”
“婚后一直呆在府里不闷吗?嗯?”最后一个语气词略带了诱哄的味道,故意拉长的语调弄得清妩浑身发麻,只得怔怔地应了,“有些闷。”
“那这次权当是出来散心的便好。”凤御轩答得顺溜。
那这岂不是蜜月旅行清妩呆愣。古代的成亲更多地被她当作了一种传统文化形式,即便主角换了自己,亦没有结婚了的自知,现在新婚丈夫竟还为她准备了蜜月旅行“骗人!”娇嗔以对,实则是掩饰自己加快的心跳。
凤御轩笑笑,顺着她的话接道:“夫人果然聪明,事实上嘛,是为夫看中了夫人的神算之才,想让夫人当此行的账房先生,不知夫人意下如何?”本是半开玩笑的话,在看到她眸中神采黯下的时候却暗自后悔起来,还欲说些什么挽回,清妩却已淡淡笑了。
“我就知道相爷夫君没有这么大方,却原来是想让我当账房先生帮你算账!唔,不过也好,总归算是出来游玩,权当我给的路费好了。”
凤御轩苦笑,若是这样能让她自在些,且就让她这么想吧!此行除却商议铁矿之事,最大的一个目的是为了制造独处的机会,改善两人的关系。清妩像一只小乌龟,逼急了它会缩进壳里,不逼又不肯懒散地各顾自的,不肯分给他半丝关注。本以为自己可以耐心等到她伸出龟壳的一天,不过,就目前的情况看来,他已经不能等了。
一路上,凤御轩对清妩照顾有加,呵护备至,端茶倒水之事由他做来,非但不显轻贱,反而自有一股风流韵味,清妩望之出神。车厢里铺了几层软褥,软绵绵的舒服极了,清妩就这么躺着,一直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睡时,耳边有他轻翻书页的声响;醒时,眼里是他柔和清隽的面容脑中自然而然浮现出“现世安稳,岁月静好”这八个字,他,可以是良人吗?
沿途早已派人打点好了,等到了驿站,饭菜早已备好了。下车之时,清妩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只着了中衣,脸上再扑红霞,一时不知要如何应对。
凤御轩早已把案几上的书册账本收拾妥当,回转身来,面对清妩的窘态,也不吭声,就这么慵懒地靠在车壁上,状作无辜地问道:“夫人,怎么还不下车?”
清妩恨恨,这个可恶的男人!就想看自己出糗,哪有这样做人夫君的?!“明知故问!”
凤御轩挑眉笑笑,默认了。慢悠悠地自一旁的包袱中拿出一套衣裙递与清妩,笑问道:“听说,夫人为穿衣一事还略显生涩,不如,由为夫代劳?”
“不用!”清妩一把夺过那人手中的衣裙,防备似地挡在胸前,两颊因生气而变得鼓鼓地,怒目圆睁的样子,在凤御轩看来,唔,像只可爱的小青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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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得马车,清妩才发现,此行除了几个府中的管事外,还多了两个客商打扮的中年男子,十几个作仆人打扮的侍卫,一行车马人员配备都极其简单精练,只除了自己和两个随行的丫环。
以前在相府,主子、丫环不共餐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如今出得门来,受条件制约只得同屋而食。凤御轩、清妩两人一桌,位于正中,各管事共占一桌,其余侍卫又围了一桌,在更远的地方如此等级分明的安排让清妩微微有些不舒服,以前在家吃饭都是一大家人共食一桌,一家人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哪里像这般清冷的样子?因为隔得有些远,清妩看不清管事那桌的饭菜,不过不用猜也知道定是比不上自己这桌的。玲珑和花容两个丫环因为要服侍主子用膳,到现在也没喝上一口水轻放下筷子,清妩轻撅了嘴:“相爷夫君此番出门是为谈生意,可不是为了享乐休闲的,何以在吃饭住宿上还这般讲究,白白耽误了这许多时间?”
凤御轩放下碗筷,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自落座到饭菜上桌,旁边的女子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现下是准备向他倾吐了?究竟是何事能让她细眉久蹙,连眉心也微微皱起,她是他的妻,自他承认她的地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