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氏脸上有了丝笑意,忆起今日的情景,心中对这个清俊儒雅的女婿也甚为满意,抚着清妩的发,良久,才叹了句:“他终究是你爹,必不会害你!”
清妩有些反感这个话题,沈棠为人处事她自是挑不出什么错处的,但光就凉薄一词一言,她就有些抵触了,况且这里还牵涉着自己的美人娘。人前她还能无所谓地叫声爹,可在这个院子里,她去失了那份心思。若说这桩婚姻是为她着想,她自是不屑一顾,若不是沈青瑶入宫为妃了,遇着这等美事,他哪里会想到她!说到底,她不过是凤沈两家结盟的纽带而已,这个纽带任何一个沈家的女儿都可以做,她不过是唯一剩下的一个罢了。“娘,要不我让相爷夫君买处宅子,你搬出去住好不好?这样我们就可以时常见面了,女儿也可以好照顾你啊!”清妩突然其想道,越想越觉着可行,相爷夫君那个人,她提这个要求他一个会同意的吧?唔,说不清,就是直觉他一定会同意的。
司徒氏身子一僵,半晌,才问道:“怎么突然这么说?”
清妩搂了她的腰,把脑袋往她怀里蹭,撒娇意味十足地道:“人家就是想和娘亲一起住嘛!就是不能一起住,天天见着也是好的呀!”在这个孤寂的院子里守着一个永不会来的男人,消磨自己的青春,何苦呢?她是真心地为眼前的女子心疼。
司徒氏笑着拍拍她的肩,声音有些幽远,“有些时候,等了一辈子,也就这样了。不想动,不想有丝毫改变,因为离了那土,它便会枯萎而”
“娘!”清妩有些心颤,急急地阻断她未完的话,手心已然被冷汗浸湿。她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清妩无法想象若她她该怎么办?
“妩儿,你的心意,娘懂。可是有些人,一生就是为了等另一个人,若强行地让她不等了,她的生命也快枯竭了”
若他负我,我绝不在原地等候!清妩抱紧了司徒氏,眼中隐有水光闪烁
作者有话要说:
6第五章
隔日一早,相府便来人了。清妩在梨落院里与司徒氏用完膳,后又到正堂向沈棠与楚氏行礼告辞,才随来人回去。
相府马车中,清妩斜靠在靠垫上,神色有些疲倦,听着马车辘轳声,想起离开御史府前沈棠说的话,又是一阵心烦。“妩儿,你既已嫁入相府,成了凤氏的当家主母,就该有当主母的样子,切不可再小孩心性,教人笑话了。”沈棠说得语重心长,清妩听得漫不经心,他的“慈父”角色向来是对嫡女的,何时对她假以辞色了?现在这般,不免有些惺惺作态之嫌,但他言辞之中流露出的心疼又令人不容置辩,她,一时迷茫。前世父母之间因为第三者的介入,在她很小的时候便离异了,她自小跟着母亲长大,一直未曾感受到父爱,不曾想再世为人,仍是相同境遇好吧,既是如此,她受着便是,何以又在今日弄来这么一出?清妩冷哼,眼睛却有些涩涩的。
回到相府时已近巳时,凤御轩竟不在府里,问过管家才知他被留在宫中议事了,不禁感叹位高权重者心累啊!回到听风苑,花容正在门口做针线活,端了个小凳坐着,姿态娴雅,神情专注,倒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模样。玲珑欲开口提醒,却被清妩以眼神制止。那日看得并不仔细,今日一看才知花容果真人如其如,婉约娇怜。
花容似也觉察到有人在看她,疑惑抬头,见清妩对她点头一笑,眼中闪过一瞬惊慌,复又低头放下手中的活儿,笑着迎上去:“夫人回来啦!奴婢还以为要等着晚上您才回府呢。”
清妩笑笑并不作答,由花容扶着进了屋子。刚坐下,花容便端了杯了茶过来,“夫人先喝杯茶润润口吧!”
扑鼻清香,其中夹了一丝药草味,细细闻来,竟像极了那人身上的味道,不禁疑惑道:“这是什么茶?”
“这是乌南国进贡来的漫舞雪沙,生长在极北的山崖之巅,极为难得,府里的这一罐还是宫里赏下来的呢。”花容乖巧答道。
清妩略点了头,轻抿一口,只觉淡而无味,又坐了片刻,借口头疼便回内室休息了,连带午膳也没用。本来是想躺着想点事情的,却不想糊里糊涂睡着了,再醒来时已晚霞满天,而凤御轩仍没有回来,心中略有不安。匆匆用过晚膳,正想派玲珑去打探一下消息就听到管家来禀,
“宫里出了点事,相爷要留下处理,夫人早歇安置了吧。”
“此事与碧妃有关?”清妩低声问道。明明提醒过自己千百遍不能问不准问,却还是在这当口问出来了清妩垂眸掩去眼中的轻嘲。
管家怪异地看了清妩一眼,垂首恭敬地答道:“回府送口信的仆人并未提及,老奴不知!”
“知道了,你退下吧。”清凉地吐出这么一句话,清妩转身回了内室。唔,看来,她这个新夫人在府里的地位不过仅停留在称呼上面。上不了爷的心就入不了奴才们的眼,也难怪乎那些后宫里的女人要为争宠斗个你死我活了,只盼自家的相爷夫君不要牵涉其中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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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被一阵开门、关门的声音扰醒,迷矇睁眼,天已大亮,懒散地伸展了个胳膊,这才不紧不慢地穿衣起身,掀开帷幔往外走,却被突然出现的白影吓了一跳,差点惊叫出声,却被那白影先一步捂住了嘴。
那人难忍笑意:“夫人,是我!”
“相爷夫君好兴致,大清早地回自己屋里还弄得跟作贼一般!”清妩挣脱了那人的手,清凉地刺了一句。
本是怕扰了她清梦才免了丫环进来伺候,自己亲自打了水来洗漱,不想还是惹得红颜一怒,凤御轩有些哭笑不得,只得告罪:“是为夫不对,惊扰夫人了,为夫在这里给夫人赔不是了。”说完就要双手交握,要向清妩行礼。
清妩退后一步躲开,撅了嘴道:“就知道欺负人!相爷的礼,清妩可受不起。”如此娇嗔模样倒让凤御轩微微愣神,一时间气氛有些古怪。清妩极敏感地觉察到了这一变化,忙收了脸上的表情,拉了凤御轩的袖子往榻边走,“诺,看你忙了一夜的份上,这床让给你了,快去休息吧!”
凤御轩眼中划过一丝宠溺,顺从地解袍脱靴,上榻补眠,临睡前还与清妩约定,让清妩辰时唤醒他。
凤御轩睡下后清妩唤来了他的随从,问了几句话后,便将凤御轩丢下,叫上玲珑、花容,自去园子里赏花去了,连早膳都是在园子里用的,没有半分要叫凤御轩起床的样子。
将近午时,凤御轩才悠悠醒来,看了看天色,心中了然,颇有无奈之感,捏了捏鼻梁,忆起智空大师的话,不由叹了口气,这个妻子呵,果真能乱了他的心。
清妩和玲珑刚从园子里溜达回来,就见凤御轩正襟危坐地在大堂里喝茶,一副欲兴师问罪的模样。清妩暗吐了吐舌,面上却是一副温婉妻子的模样,“相爷夫君,你醒了呀!饿了吗?要不要先喝点清粥,呆会儿就该用午膳了。玲珑”
凤御轩拉了她的手,示意她到旁边坐下,亦阻下了她接下来的一大番话。“阿妩,今夜宫中设宴,你随我一道去吧!”
清妩微愣,虽知嫁与他定避不了与皇室、官宦之家打交道,可到现在为止她也没“应战经验”,不免忐忑。婚后接连几日,都有达官贵人的夫人递帖子过来拜贺,都是他派人打发应付的,她可一点没露面,现在要把她推到台面上了,她还真有些紧张。“相爷夫君,是什么宴会啊?”要不要恶补一下礼仪之类的呀,唔,我也不想给你丢脸啊。
凤御轩脸色有些暗沉,沉默片刻后才道:“只是家宴罢了,夫人不必紧张。进宫后跟为夫旁边就行了,嗯?”说完,竟低笑了起来,一点看不出之前的阴郁。
“相爷夫君,你笑得好像j相哦!”清妩撅嘴表示不满,拉了玲珑往内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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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身处绿瓦红墙的环境中,清妩不由想起杜牧的《阿房宫赋》来,想来这一砖一瓦不知又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了,轻叹一声,又在夜风中飘散。
凤御轩放下手中的公文,无奈地伸出手,越过清妩放下帘子,“仔细吹了凉风闹头疼。”
清妩半倚车窗,轻笑着开口:“相爷对谁都是这般好吗?嗯,温文儒雅,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凤御轩亦放松了姿势,靠着身后软靠,笑睨着她:“夫人这样以为?”
想着即将要揭开的答案,清妩心中憋了口气,闷闷地不舒服,只想一吐而快,“是因为相爷夫君在心中空了个位置留给她人,是以才如此的吗?”
凤御轩并无被人戳穿心思的恼怒,只淡淡一笑,算是回应了清妩的问题,隔了半晌又道:“往事已矣,本就不该多加留恋的。”似是对自己说的又像是对清妩说的。
清妩闭眼假寐,只作不知。不一会,听到外面传来阵阵丝竹、鼓乐之声,想来离设宴的地点不远了。在玄德门前下了马车,又换了软轿行了数里才到一宫殿前。
抬步下轿,凤御轩已伸了手将她牵住,往殿内而去,一路上,不少官员上来招呼,谄媚、奉承,巴结之言不绝。凤御轩应对自如,淡笑如风,在一众官员围绕中倒有些遗世而立的感觉,唔,明明他才是在那淤泥里陷得最深的,何以能如此,嗯,“出淤泥而染”呢?
感受到身边之人探究的目光,凤御轩微征,握紧了她的手,回以淡淡一笑,辞了一众官员,牵着她往殿内而去。
刚进殿不久便听得殿外一道洪亮尖细的声音道:“皇上、碧妃、瑾妃娘娘到——”
清妩随凤御轩一起下跪行礼,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古代皇权带来的压迫之感。
作者有话要说:
7第六章
只觉一片明黄衣角在眼前扫过,而后便闻得一道威严男声:“众卿平身!”
谢礼起身,清妩随凤御轩到左首第一席坐下,这时才得了机会,微抬了首看上位之人,那人面如冠玉,五官轮廓分明而刚硬,眸子幽暗深邃,整个人散出一种迫人的王者之气。清妩在脑中搜索着有关这位皇帝的信息,以便应对可能发生的事。段玄奕,祁宣帝四子,为槿妃所出,自幼沉默寡言,不得先帝喜欢,成年后也只在朝中任一闲职,并不被大臣们看好。后,太子因巫蛊事件被禁,段玄奕在三年时间内在朝中迅速蹿起,得到大批老臣的支持,取而代之,在二十五岁被封为太子,二十六岁,在先皇驾崩之时继任皇位,四年来励精图治,深受百姓爱戴。这样一个心思深沉的男子着实令人害怕,清妩心中泛起丝冷意,偏头看了自家夫君一眼,不禁暗叹,比起皇帝那种冷厉,她还是喜欢自家这位“二月春风似剪刀”型的,至少他的表面还是无害的,儒雅俊秀,温润如玉。
皇上身边坐着的就是现在后宫炙手可热的两位宠妃——碧妃沈青瑶及瑾妃秦婳。秦婳乃京城富商秦万城的女儿,士农工商,在这个以商为贱的时代,她的出身算不上高贵,却因秦万城在皇帝登基前予以的财力支持得到皇上垂青,一时荣宠不绝。秦婳今日身着一件古烟纹碧霞罗衣,外罩牡丹薄水烟拖地纱裙,眉如远黛,目似高山清泉,顾盼之间,清贵高雅流转,自带一份傲然之气,却也不至盛气凌人,仿若芙蕖,令人惊艳。再看皇帝右侧的碧妃,却完全是另一种娇美之态。眉将柳而争绿,面共桃而竞红,眼波似溶溶秋水,略含薄愁,姿态娴雅,颇有些弱柳扶风之态,唔,娇滴滴的美人呶。
清妩在打量碧妃之时正巧与她目光相接,碧妃眼中的不甘、嫉恨亦悉数传递过来。那似淬了毒的目光让清妩心中一惊,身子反射性地一颤。那眼神带着幽怨、带着挣扎,就这么直直撞进心里来了,头隐隐作痛,穿越之时的场景又在脑中浮现:一池碧波,接天莲叶,一个藕色罗裙的小女孩在水中奋力挣扎着,不停地喊着“救命”偌大一个园子,一个下人也没有,身子渐沉,女孩的意识开始迷糊,却又在快完全闭眼之时燃起一丝希望,朝着湖边假山掩映中的一点,用尽力气喊道:“姐姐,救我!”湖边那人只睁眼看着,并不答话,那眼神和眼前的碧妃如出一辙
“啊!”清妩低呼,身子晃了晃,被身旁的人自身后环住,如清泉般温润的声音轻柔响起:“阿妩,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却原来自己能穿越到沈清妩的身上还是眼前这位碧妃的功劳,再侧首看了眼,只觉得眼前的是一条披着人皮的美女蛇,再无半丝美感可言。还记得自己初初醒来,沈青瑶哭肿了眼,不住地向司徒氏告罪:“姨娘,您打瑶儿吧,您骂瑶儿吧!都是瑶儿的错,瑶儿不该把妹妹一个人扔在湖边的”那副楚楚可怜,知情识礼的模样倒真真骗过了所有人。此后一段时间,沈棠虽未说什么,却着实冷落了沈青瑶一段时间,再后来楚氏便明令不准沈青瑶再到梨落院去,两人便再无了交集。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思,现在又在宫中浸染多年,心计又该如何缜密了
见清妩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秀眉微蹙,脸色也有些难看,心下担忧更甚,低语道:“可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要到后堂休息一下?”着说又探了手去摸她的额头,见并未发烧才暗舒了口气,今夜的她退去了前两日的隐忍,渐露棱角,逐渐显露出她尖锐的一面,是什么让她放弃了刻意压制自己的性子?
清妩回过神来,很是清凉地看了眼凤御轩,抿嘴不语,低了头看着自己眼前的玉杯,清凌的液体漾着轻波,映着这满殿的灯火,若破碎的金子般,闪闪地晃人眼。
这种脱离自己控制的感觉让凤御轩有一瞬的呆愣,凝视着眼前的女子,一时不知道今后要如何与她相处。
上方忽来传来一道温厚的声音:“凤相身旁之人可是新近娶的娇妻?”
听到皇帝提到自己的名字,清妩飘离的思绪一瞬间全回来了,整个人处于一种高度紧张的状态,真正到了现在她才发现,即便是穿越女,在皇权面前,她的命亦卑贱如蝼蚁。
凤御轩握住了她放在膝上的手,以拇指轻抚着,示意她不用紧张,淡笑着回道:“禀皇上,正是微臣之妻。”清妩回笑略点了点头,因名为家宴,今日并不强调君臣之礼。
皇上凝了清妩半刻,又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碧妃,这才慢声道:“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凤夫人风姿无双,凤相好福气啊!”说话之间,眼神也停驻在清妩身上。
皇上言毕,一众大臣亦相继赞贺。清妩只得佯装羞涩,低了头看着盘中的菜肴,将一切交由凤御轩去应付。小心地看了眼被他握着的手,也不知道青了没,也不知这人抽什么风,突然那一下捏得极重,她疼得差点叫出来。
凤御轩淡淡地看了眼上位之人,想起刚才他看清妩的眼神,那种猎人寻到猎物般势在必得的神态让他心中极为不郁,暗自警醒起来。敷衍地答着对面几桌大臣的赞贺之言,心思却一直放在身边的女子身上,她的光华太过耀眼,他要如何掩她之才,保她周全。
清妩亦感受到了凤御轩的目光,面颊微红,颇有些不自在,这人是在干什么?!于是装乌龟装得更彻底了,干脆就直接无视了整个宴会的进程,在心中思量着日后该如何面对碧妃此人,只隐约听到“皇子”、“梅妃”、“过继”等字眼,等自己从龟壳中出来的时候,场上已换上一批妙龄少女在翩翩起舞,丝竹为伴,嘉宾满座,一副宾主尽欢的热闹场面。小心扫了眼四周,但见众臣都已是推杯换盏的境地了,自己也将眼前的玉杯拿了起来,轻抿了一口,却引惹得身旁之人轻笑。清妩偏头看了他一眼,略微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清咳一声,敛了神,凤御轩夹了一箸青菜到清妩碟子里,“听玲珑说,你吃不得油腻的东西,先吃点菜菜垫垫肚子,回府再让厨房弄份清淡的饭菜。”
“嗯。”乖乖点头应下,很配合地咬了口,嗯,鲜嫩可口,不愧是御厨的手笔。不经意地抬头,恰与瑾妃的眼神交汇,瑾妃饶有兴致地打量了番清妩,对她略一点头,笑得很是诡异。清妩心中不安加重,只想快点结束了这无聊的宴会早些回府。
金暖香彝,玉鸣舞佩,宫廷宴会总是离不了奢靡之气,一个时辰下来,清妩只觉着自己的鼻腔里全是脂粉味及酒味,混在一一起,甚为不舒服。大殿门口,凤御轩刚打发了一批前来奉承巴结的臣子,又有一批围上来,脱身不得。清妩扯了扯凤御轩的袖子,小小声地可怜惜惜地道:“相爷夫君,我们回家吧,我要沐浴,好难受。”
凤御轩眼含宠溺地看了她眼,轻道:“懒姑娘!”随意地说了几句,打发了围在身边的大臣,牵了清妩的手就往停软轿的地方而去。
才走出两步,就听得一太监匆匆赶来,道:“凤相请留步!皇上有要事与凤相相商,还请相爷移步。”
凤御轩略一皱眉,放开清妩的手,低声嘱咐道:“先到宫门口的马车上等我,我去去就回。还有,别再掀帘子了,夜里风大,别受了凉。”
清妩自那太监过来后便心神恍惚,直觉今夜会发生什么事,凤御轩跟她说了什么,她一点也没听到,但见凤御轩一直盯着她,似在等她回答,只得胡乱地点了点头。
凤御轩前脚刚走,清妩便被一群宫人带到了琼瑶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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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妃娘娘万福金安!”清妩福身行礼,规规矩矩地道。既来之,则安之,清妩现在倒有些释怀了。不管沈青瑶对沈清妩的感情如何,明面里两人还是姐妹,她倒不至于做出什么事来,只是想起心中的猜测,清妩在犹豫,要不要挑明了告诉碧妃她对别人的东西不感兴趣?
沈青瑶慵懒地椅在美人榻上,许是刚小歇了会儿,发髻有些散乱,更散发出一种撩人的魅惑,如斯尤物,也无怪乎能在入宫半年便得了皇上垂青,宠冠后宫了!“妹妹快些起身,都是自家姐妹,哪用得着这般多礼?”说着,便以眼神示意近前的宫人将清妩扶起,又赐了座。这才慢慢开口:“早就想着回御史府看看,但前些时日小皇子又染了病需要本宫照顾,不知双家中长辈身体可还好?”
“蒙碧妃娘娘惦记,父亲大人和夫人的身子都很好。”清妩低垂了头,小心翼翼地答道,她摸不准沈青瑶对她的态度,现在又在她的地盘上,自然得小心应对了。想到碧妃刚才提到的小皇子,清妩仔细在脑中搜索了番,似乎并不曾听到碧妃产有龙子的消息,这小皇子又是打哪来的?
“呵呵~”碧妃轻笑,“妩儿长大之后反而拘谨了许多,不似以往的活泼好动,记得你幼时可时常跟在本宫后边儿玩呢。”
“娘娘见笑了。”清妩淡淡一笑,轻巧地避开这个话题,和沈青瑶之间实现没有什么可回忆的内容,她刚才的一番话也只是场面话吧。
又随意聊了一些妆容之事,碧妃才悠然开口:“妹妹成亲的时候宫里恰出了点事,本宫也没能送妹妹一程,心中甚为遗憾,妹妹不会怨姐姐吧?”
“碧妃娘娘深受皇宠,得皇上重视,与瑾妃娘娘一同打理后宫,本是家族荣耀,妹妹又怎会不识大体埋怨碧妃娘娘呢?再者,碧妃娘娘人虽未到,但派人送到御史府的嫁妆却厚重之极,清妩本该进宫谢恩才是。”
看着清妩不紧不慢地回着话,句句在情在理,条理清晰,却又字字与她隔开距离,碧妃微微失神,什么时候那个傻傻呆呆的沈清妩竟有了这般玲珑剔透的心思。心思转了几转,终是绕到了自己最关心的事,启口:“凤相权倾朝野,却难得是一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妹妹倒是有福了。不知妹妹与凤相相处如何?”
一盏茶下来,碧妃话里几次三番的试探已让清妩有些无奈,略一思量,只觉得今日摊了牌才可免去日后的麻烦。抿了口茶,小心琢磨着该如何开口,最终却只说了句:“清妩从不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碧妃略挑了眉,示意她解释清楚。
清妩轻叹了口气,郑重地道:“清妩从不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对于别人用过的东西,更不屑于拾起!”此话出口,已知失仪,只怕已惹怒了眼前的人,但这次一板一眼的问答已让她厌倦,她实在不愿再浪费时间与她周旋。
一阵凉风钻进来,让清妩不禁打了个寒颤,门口,凤御轩眼神晦暗地看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8第七章
自那次宫宴已有十数日,清妩却仍犹自梦中,不敢相信自己竟说出了不要相爷夫君的话,啧啧啧,自己果然胆儿够大可为什么好死不死地恰被那人听了去!
“唉!”清妩叹气,将下巴搁在书桌上,一动也不动。想起这些天来自己所承受的低气压,清妩就一阵头疼,相爷夫君干嘛要摆出一副怨夫相啊?!又不是她不要他的!心里弱弱补上一句,她这不是成丨人之美么?猛地坐直身子,揉了揉硌得微疼的尖细下巴,暗道:自己的脑瓜子本就不聪明,还是不要为了这些无聊琐事毒杀自己的脑细胞了。瞄了眼桌上的漏壶,已近隅中,心里猜测着相爷夫君也差不多该下朝了吧,呀,好歹现在人家是她的衣食父母,怎么着也点挣点表现吧!
车轮辘辘,一辆马车由远处街道驶来,悠悠地停于相府之前,车夫忙下马打帘,下一刻,一袭着宝蓝色官服的男子从车上下来,慢步往府内而来。
“相爷夫君,你回来啦!”清妩笑得清甜,一双大眼无辜地看着错愕的凤御轩。
清妩站在大门后的向阴处,道边的枳树在她脸上投下斑驳树影,风移叶动,影儿便若纷飞的蝶,在她玉瓷般的脸上翩然起舞,煞是可爱,其甜美之姿令人怦然心动。
凤御轩本来略微紧绷的面容在这一刻放松下来,话在喉间转了几转,才道:“日头这么大,站在大门口做什么,也不怕中了暑?”最后一句带了薄斥及淡淡的心疼,让清妩微红了脸,显得有些局促。
自那日从宫中回来,这人便有些奇怪,虽说仍是那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对自己细心呵护,但两人之间却像隔了什么,让人不甚舒服。今天得以看到他一丝情绪外露,清妩也算安了心了,清咳一声,有些赧然地道:“在等你啊!”
话一出口才惊觉暧昧,又急忙补充道,“相爷夫君不是说今日要带清妩出去玩么?”
心跳缓了片刻,复又重新跳动,脸上的表情再次软化,似冰消雪融,又似春暖花开:“成日呆在府里,可是无聊了?”
清妩被那温润一笑盅惑,傻傻地点头道:“嗯,这大半个月都呆在府里,好闷啊。”
凤御轩莞尔,伸手将她散落的发丝拂至耳后。肤如凝脂,触手温滑,让他微微失神,流连不已,直到,那小女子偏了头,娇嗔地喊了声:“相爷夫君!”
不以为忤地收了手,笑如三月春风:“做了几日的账册了,可还对城外的那处庄子有印象?”
“碧云庄?”清妩迟疑,日理万机的丞相大人要陪她去“视察产业”?据管家说,因为相爷夫君偏爱那庄子里的膳食,府里每日食用的菜蔬瓜果都是清晨现从碧云庄运过来的。忆及此,清妩不禁腹诽,真是个挑嘴的家伙!不过能出去走走也总比闷在府里强吧!
“好啊,相爷夫君说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凤御轩含笑着点点头,一副极受用的样子,清妩则为自己的“狗腿”羞赧着,目光四下游离,就是不看眼前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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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上马车,清妩顿时有了心境开明之感,离了那方小小院落,连呼吸的空气都是自由的。听着车外街道上的喧嚣,内心无比安宁详和,就这么取了软靠,靠在车窗前,慵懒欲睡。
马车忽遇拥堵的人群,骤然停下。马儿发出长长的嘶鸣,又在车夫的安抚下安静下来,打了个响鼻。车中,清妩的身子猛地往车门栽去,又在半路被人拦腰截住,抱在怀中,睡意登时全无,只觉心脏急跳,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紧绷的精神在确认没事之后才逐渐放松下来,懒懒地倚向身后的依仗。
厚实温暖,却是男子的胸膛!惊觉,心骇,欲挣不得。
“吓着了?”凤御轩皱眉,小心地观察着怀中女子的神色。
“没没事。”清妩挣扎,欲从男子怀中出来。愈挣则愈困,那人像个高明的猎手,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她锁在怀中。这样的亲昵让她如遭电击,直觉地排斥,有些羞恼地开口:“相”
“相爷,今日醉香楼的赵老板娶亲,喜轿刚从康华道过来,城中百姓大多前去凑热闹了,这会子,东御街怕是过不去了。”车夫在外小心地解释道,也不知刚才急急勒马是否冲撞了车中之人。
凤御轩目光略沉,淡淡启口吩咐道:“那便绕道出城吧!”
车夫低声应下,复驾车转道而行。车中,清妩得了空隙,婉言道:“相爷夫君,清妩自个儿坐在旁边就行了,别耽误了您办公。”言毕,意有所指地将目光投向矮几上堆叠如山的公文上。呶,丞相也不是白当的,唉,一劳心劳力的命!
凤御轩低首看了清妩一眼,不以为意,反将她搂得更紧,左手轻挑了一本公文漫不经心地看着,间或右手执了笔,简单做些批示,半晌,才云淡风轻地道:“马车颠簸,为夫也是怕夫人硌了头。”
清妩偷偷翻白眼,哪有那么夸张?!强权当头,她这个小女子如何能违抗,只得僵着身子,规规矩矩地坐着,半点不敢乱动。即便如此,那人身上的清润气息也足以扰乱她的心神,让她坐立不安。
清妩在心中暗暗叫苦,小心抬头看那人,却见他一脸专注地看着手中的公文,毫无半分绮思,不禁暗骂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马车行至城门,管家匆匆赶来,在他们出城前拦下马车。
“相爷,宫中传来急召,要您即刻入宫。”一向稳重的管家略带急色的声音自车外传来。
清妩闻言,刚才还紧张羞怯的心突然有些莫名失落,默不作声地低了头。
凤御轩听后亦微微皱眉,轻抚了她的头,歉意地开口:“阿妩”
“公务为重嘛,清妩明白的。”清妩轻声接道,复抬起头来笑道:“改日再去庄子吧!”
凤御轩眉头锁得更深,沉默半刻,放开对清妩的桎梏,小心将她安置于旁边的软垫后转身出了马车。
管家面露急色,见了凤御轩下得马来便急步上前欲作禀报,不料却被凤御轩厉眼喝止,直到走出离马车一里来远,凤御轩才开口问道:“出了什么事?”
凤御轩从来不是情绪外露之人,不管遇着什么事都是一副淡然如水的模样,今日却将心中的不愉不加掩饰的表露出来,管家微惊的同时也明白了清妩在他心中的地位,一时间有些感慨,宫中那人终是成为过去了。
“半个时辰前宫里传来消息,大皇子误食中毒,呕吐不止,整个太医院的人都赶到琼瑶殿了。皇上盛怒,碧妃娘娘也因此被禁足,玉大人和沈大人亦被急召入宫了相爷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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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御轩刚出马车,清妩便垮下了肩,懒散地靠着车壁,自嘲地想着,今日幸得没叫上玲珑一起,不然那丫头又得在她耳边抱怨了。凝神听着车外的动静,除却马儿的哼哧声,再无其它,想来他们是避开她谈事去了,突然间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对自己设立的“局外人”这个定位也有了迟疑。
结果毫不意外,凤御轩再次回到马车,满怀歉意地说了一大段,而后吩咐管家和车夫送她回府,自己则骑了马匆匆往宫里赶。
回府的路上,清妩终是没忍住,对着车门外问了句:“可是与碧妃有关?”
良久,车门外才传来管家苍老低沉的声音:“大皇子中毒了。”
中毒?清妩低喃,想起那日瑾妃说的话,心中五味陈杂。宫宴后不久瑾妃又办了桃花宴,邀上京各大臣内眷一起赏花饮酒,席间,瑾妃寻了机会单独跟清妩说了不少话。大意不过是提醒她自家夫君与宫里的碧妃关系匪浅,让她这个相爷夫人别傻乎乎地还被蒙在鼓里。碧、瑾二妃不和是众所周知的事,瑾妃的本意如何暂不去计较,单就这一番话亦足以使清妩羞惭,就像是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丈夫在外金屋藏娇了,她这个正室却还在笑脸迎人地欲粉饰太平。瑾妃曾清冷地问过这么一句:“在逼死梅妃,把大皇子过继到碧妃名下这件事上,不知凤相出了多少力呢?”当时的清妩茫然无措,今天亦然。她的夫君,在这场杀母夺子的宫闱之争里,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作者有话要说:
9第八章
宠妃毒害皇子,怎么着都是一桩皇家丑闻,大臣们三缄其口,宫人亦唯唯诺诺,绝口不提,是以事情已发生数日,外间却无一丝风声。自古后宫便是女人的地方,里面的阴谋算计再狠辣,也不过是女人争宠的把戏,加之“后宫不得干政”的约束,后宫女人难以在朝堂上搅出什么风波,是以对于后宫之争,只要不危及朝政,大臣们俱是静默以对,只是这次情况又略有不同:梅妃和碧妃,一个出自玉家,一个出自沈家,俱是影响朝堂的重要势力,半点轻率不得。
梅妃入宫七载,又育有一子,母凭子贵,在宫中的地位也算显耀。后碧妃入宫,深得皇宠,仅半载便已封妃,宠冠六宫。六宫独宠是恩亦是祸,碧妃进宫四年而荣宠不衰,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