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里的明嘲暗讽,方菲玥如何听不出来,只淡淡一笑,并不与她计较。
刘氏则嗔怪地看了她一眼,道:“你未免也太任性了些,瞧瞧你三妹的荷包早早就绣好了,偏你整日里只会躲懒贪玩,整日让你屋里的丫鬟婆子去绣,自己反倒游手好闲的。”
一听刘氏怪罪,方菲瑜立刻上前抱着她的胳膊撒娇道:“母亲您是知道的,四姐妹里就数三妹的绣工最好,有三妹在,我自然是要藏拙了,免得到时候绣了荷包拿出来被人笑话。”
刘氏暗暗皱眉,这个二女儿虽然骄纵了些,平常却还是知理的,虽然不喜和庶妹玩耍,但对四丫头还过得去,偏偏对三丫头百般挑衅嘲讽。
刘氏抬头看看一旁面色不变,仿佛事不关己正在喝茶的方菲玥。
只见她面容沉静,头上那只素银的蝶恋花发钗趁的她越发素雅恬静,暗道这几年三丫头看着倒是沉稳不少,对二丫头的明嘲暗讽也只一笑了之,看来她忙完大女儿的婚事就要加快时间为二女儿说亲了,一定不能让那事情提前败漏了才好啊。
绣完了二百个荷包,离方非梦的成亲的日子还有几日,方菲玥便开始着手为她绣贺礼。因着荷包绣过了,她便想着绣几方帕子送予她,礼物虽轻却也是姐妹间的心意。
八月初六这日,用了午膳,方菲玥和方菲苓一起带了各自准备的贺礼到了方非梦的绮梦阁。
虽然姐妹,方菲梦和方菲苓却还是头一次到方菲梦屋里,到底是方府嫡长女,屋里摆设无一不精巧细致,费尽心思。
因快要出阁,屋里的丫鬟婆子进进出出地收拾整理,院子里和屋里堆了不少箱笼,方菲梦身边的大丫鬟思琪领着两人进了东暖阁,这才豁然开朗起来。
方菲瑜正在陪着方菲梦坐在窗下说话,见两人来立刻皱起了眉,不等方菲梦开口,便语气不善道:“你们两人来这里做甚?”
方菲苓被她冷冷的态度吓了一跳,不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才怯生生地开口:“我和三姐来给大姐添妆。”
方菲梦皱眉喊了一声:“二妹!”
方菲瑜理也不理她,不屑道:“就你们能有什么好东西为大姐添妆,不过是些不值钱的物什罢了。”
方菲玥被她说得脸色一白,二姐说话越来越过分了。方菲苓更是涨红了一张脸,泪盈于睫,快要哭出来了。
方菲梦厉声喝斥一声:“二妹!你真是越来越口无遮拦了,看我不回了母亲关你几日,让你好好学学如何说话!”
方菲瑜这才收敛起来,冷哼一声,扭过头不再说话。
方菲梦则歉意一笑,对两人柔生道:“你们二姐不过与你们开玩笑的,三妹四妹可别往心里去。”
哪里会有如此开玩笑的?大姐如此说不过是想维护二姐罢了。
方菲玥压下心思,笑道:“怎会?我和四妹是特地来恭喜大姐的。”
提及婚事,方菲梦面色一红,低头见方菲苓垂头丧气的模样,知道怕是二妹的言语伤了她的心,忙拉了她的小手,轻声问道:“听说四妹特地为我准备了礼物,快拿过来我瞧瞧。”
方菲苓踌躇了下,抬头可怜兮兮地看了方菲玥一眼,方菲玥轻轻拍拍她的后背,鼓励看她一眼,笑道:“四妹快拿出来,你给大姐的贺礼我也不曾看呢。”
方菲苓这才鼓起勇气将藏在身后的画轴拿出来,小心看了方菲瑜一眼,小声道:“祝姐姐大喜。”
方菲梦接过,打开一看,欣喜不已,“四妹真真是有心了,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添妆之礼了。”
方菲苓看她眼底的欢喜不似假的,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大姐喜欢就好。”
方菲玥也趁机将自己绣了几日的帕子拿出来,笑道:“我也没什么送大姐的,只赶着绣了几方帕子,还望大姐喜欢。”
“四妹巧手,真是好看!”方菲玥接过来,赞叹不已。
只见那几方帕子一角各绣了一个她的小像,或嗔或喜,或笑或忧,绣得生动形象。
方菲梦知她前些日子一直帮自己绣荷包,如今又为自己赶着绣手帕,细看她眼底果然有了一丝青色,心底软了软,柔声道:“三妹,这些日子真真是辛苦你了。”
她虽清冷,但心终究是热的,三妹如此为她,她怎能不感动?
方菲玥淡淡一笑,客气道:“自己姐妹,能为大姐做些事,做妹妹的也开心。”
突然,方菲梦手机的帕子被方菲瑜一把夺去,她冷笑道:“满口姐姐妹妹的,当真是嘴甜!偏就是改不了乡下带了的毛病,不就你绣工好些,瞎显摆什么!”
说完方菲瑜便拿起桌上簸箕里的剪刀,一把将那手帕剪成了两半,面色得意地看着方菲玥。
她就是不喜欢方菲玥故作沉稳的姿态,明明是一样的年纪,凭什么方菲玥处处被人称赞,她就要被忽略,明明她才是方家嫡女!
方菲梦见状正要出声,却见方菲玥弯腰将那破成两半的绣帕剪了起来,含泪道:“二姐,你为何这样做!”
方菲瑜看也不看她一眼,高傲地仰头颅,冷声道:“我就是看你不顺眼!”
方菲玥的泪适时落下,哽咽道:“若是平常,二姐说我什么我忍着也就是了,可是这帕子是我绣了好几日,又熬了两夜,特地为大姐绣的添妆之物。”
说完,方菲玥便捂着脸不顾方菲梦的呼喊快步走了出去,一路哭着回了韶离馆。
这变故太突然,方菲苓半天才反应过了,见方菲玥哭着出去了,心里格外着急担心,匆匆告辞,出了绮梦轩就往韶离馆而去。
看两人都走了,方菲梦拉下脸,沉声道:“二妹,你越来越放肆了!”
方菲瑜以为方菲梦是怪她剪了帕子,便道:“大姐,我们什么东西没见过,要她一个庶女的东西做甚?”
方菲梦道:“礼物再轻,到底也是姐妹间的一片心意,你也不能当着三妹的面儿给剪了,惹得三妹哭了,等会儿若祖母和母亲怪罪,我看你怎么办!”
方菲瑜不以为然道:“我这些年常常欺负她,她也没去向祖母母亲告状,今日的事儿祖母也不会知道的。”
不会知道么?
方菲梦叹息道:“二妹,你果然太天真了,这让我如何放心你。”
方菲瑜不解,“怎么了?”
“三妹平常被你欺负一直隐忍不发,为何就这次哭了?”方菲梦细细分析道:“三妹哭着跑出去,后院丫鬟婆子众多必有人看见,你欺负三妹的事也就必然会传到祖母和母亲耳朵里。”
方菲玥咬牙道:“这个死丫头,竟想着在这上头算计我呢!”
说完又眉头紧蹙,“祖母一向护着她,若知道了势必会怪罪于我大姐,你可有应对之策?”
方菲梦目光闪了闪,道:“你自己捅的窟窿自己去想办法,我哪里有应对之策!”
还是先不要告诉二妹她早有办法,让她着急着急,也改改这任性妄为的性子。
方菲苓一句焦急地赶到韶离馆,进屋就看到方菲玥脸上早没了泪痕,正舒舒服服地靠在窗下的大炕上吃着一碗冰镇绿豆汤。
方菲苓愣了愣,道:“三姐,你不哭了?”
方菲玥笑道:“我为何要哭呢?”
“二姐不是……你……”方菲苓吞吐半天,不知怎么说,急得连小鼻子都皱了起来。
方菲玥冲她招招手,拉她在炕上坐下,才笑着解释道:“我刚刚是故意哭的。”
看方菲苓还是一副不解的模样,她继续解释道:“二姐整日欺负我,我总不能只能受欺,不知道还手吧,为该让二姐吃些苦头,改改性子。”
“可是……”方菲苓不解道:“可是哭的人是三姐……”
两人相斗,难道不是哭的那一方输么?
静姝在一旁抿嘴笑道:“四姑娘,姑娘平常被二姑娘欺负也没有路过,为何这次就哭了?”
方菲苓想了想,偏头道:“是因为二姐剪了三姐好不容易才绣好的帕子。”
静姝摇摇头,正要再说,方菲玥却摆摆手,正色道:“我哭了不代表我输了。眼泪有时候是代表你输了,有时候却能让你反败为胜。”
她说得方菲苓更是迷糊了,“三姐,你说得我更不懂了。”
不得不说三姨娘将四妹妹保护的极好,府里的明争暗斗也没让她知道,才养成她心思单纯,无忧无虑得性子,只是不知道她这样的性子在后宅里是好还是坏了。
方菲玥笑道:“不懂就不懂吧,也算是你的福气。”
方菲苓却好奇地追问结果,“那三姐这次你是赢了么?”
方菲玥看着窗外开得越来越艳的月季,花朵下头的刺在日光下变的黑却更加尖利,听她如此问,只神秘一笑,“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第五十九回 设巧计二姐低头
方菲玥前脚哭着从绮梦阁回到韶离馆,立刻就有人将事情禀告了刘氏。刘氏立刻派人去了绮梦阁将两个女儿叫到了凝华院询问因果。
待听方菲梦将事情经过一一说了,不由责怪方菲瑜:“你倒是越发大胆了,可是忘了老太太将你禁足之事?真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方菲瑜撅起嘴,不满道:“母亲,你怎么还责怪起我来,明明是那丫头想着法子陷害我。”
刘氏道:“若不是你一味不能容她,她又如何想着算计你?”
“我就是讨厌她!就是讨厌她!”方菲瑜眼里骤然蓄了泪,咬牙恨恨道。
刘氏忙好声劝道:“好了好了,都成大姑娘了,说哭就哭,也不怕被人笑话!”
方菲梦亦劝道:“二妹,快别哭了。”
方菲瑜确是赌气地扭过头,谁也不理。
刘氏叹息一声,对方菲梦道:“眼下要赶快想个法子,免得老太太生气怪罪。”
方菲梦玩弄者皓腕上一队羊脂白玉的镯子,缓缓道:“我倒是有一个主意,就是怕二妹不肯听罢了。”
“是何主意?”刘氏忙问道。
方菲梦莞尔一笑,小声絮絮说了什么。
黄昏时分,方菲玥哭着从绮梦阁出来的事情到底是传到了老太太耳里。
方菲玥早让静菡和疏影通过气,因此老太太问及此事的时候,疏影便将方菲瑜如何剪了方菲玥绣给方菲梦的帕子,细细说给了老太太听。
老太太听了勃然大怒,手里的佛珠都被扯断了线,珠子一个个“吧嗒”掉在地上,传出清脆的声响。
只听老太太冷冷道:“二丫头如今任性妄为了,亏得她还是姐姐,却如此容不下庶妹,一点嫡女的气度都没有。”
疏影也不敢答话,吓得大气都不敢出,静静垂首站在一旁。
“还不去把这孽畜给我叫来!”
疏影忙去了。
不多时刘氏亲自便带了方菲瑜过来,方菲瑜一进门就哭得梨花带雨,直直向老太太跪了下去:“祖母,瑜儿和三妹闹着玩,不想惹哭了三妹,又惹得祖母生气,还请祖母责罚。”
老太太见她哭的伤心不免心疼,又见她难得低头,怒气立刻就减了几分,柔声道:“好好地哭什么,快起来。”
方菲瑜正要起来,却听刘氏冷喝一声:“做了错事还敢起来!”
方菲瑜吓得立刻又跪了下去,哭得愈发伤心。
老太太看了更是心疼,对刘氏道:“不过是她们姊妹闹着玩罢了,回头让二丫头同三丫头认个错也就是了,你何苦这样严厉,快让她起来吧。”
刘氏这才冷声道:“今儿老太太说饶了你,你等会儿便好好的向你三妹道歉,若有下次,定不会轻饶了你。”
方菲瑜抽噎着应了一声是,那模样要多可怜就多可怜。
老太太心疼道:“快起来吧。”
方菲瑜站起来,一下扑进老太太怀里,哭得楚楚可怜。
老太太一面柔声爱抚着她,一面命人去请了方菲玥过来。
方菲玥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方菲瑜趴在老太太怀里撒娇的场景,不知她说了什么,老太太开心笑起来。
正是黄昏,金色的夕阳穿过窗户撒了满室,金灿灿的夕阳在两人身上镀了一层金色,愈发显得这场面温馨。
方菲玥心底莫名难受起来,却还是面上挂着得体的微笑给老太太和刘氏行了礼。
她一进来方菲瑜就立刻起身,乖乖站在了老太太身边。
老太太看看她红肿的眼睛,心疼道:“三丫头过来祖母身边。”
她一走进老太太就握了她的手,见她的眼睛肿的厉害,心疼不已:“怎地哭得眼睛肿成这样,疏雨,快准备冰袋来,为三姑娘敷眼。”
她拿洋葱熏了一下午呢,能不肿么。
方菲玥行了一礼,小声道:“谢祖母关心。”
疏雨立刻命人准备了冰袋,又搬了凳子让她坐下,亲自拿着冰袋正为她敷眼睛。
疏雨是老太太的丫头,方菲玥何敢让她服侍,忙接了冰袋,自己小心敷着。
刘氏在一旁道:“三丫头,今儿的事原是你二姐的不是,你也知道你二姐是个直肠子,你莫要与她一般见识。”
当着老太太的面当家主母都对你一个庶女低声下气,若她咬着这事不放就是她的不是了,方菲瑜惶恐起身,低头道:“母亲说得哪里话,也是玥儿太心急了,见二姐毫不犹豫地将我给大姐添妆的帕子剪了,一时情急,才伤心难受。”
几句话就想打发他,那她的眼泪不白流了?
就知道这丫头没那么容易打发,刘氏在心底冷笑,她原想着给方菲玥说几句好话就能免了二丫头的道歉呢,如今看来怕是不能了,就是不知道依二丫头高傲的性子能否低下这个头了。
刘氏忙对方菲瑜使了个眼色,道:“二丫头,还不快跟你三妹致歉,不然怕你三妹要记着这事一辈子呢。”
听刘氏如此说,老太太目光冷冷看向她:“三丫头一向与人为善,怎会如你所说。”
方菲玥亦低眉道:“母亲说笑了,若二姐诚心悔过,我也必不会追究的,况都是自家姐妹,即便二姐不认错,我也必不会与二姐记仇的。”
老太太看着刘氏难看的脸色,暗道这丫头如今越发伶牙俐齿了,这番话算是把刘氏噎住了,说得瑜儿不道歉也不行了。
不过,也确实该给二丫头个教训了,她在自家人面前低头不算丢人,若将来栽在外人手上后悔都来不及了。
这样想着,老太太开口唤了方菲瑜,“快跟你三妹道个歉,今儿这事就算过去了。”
方菲瑜看了刘氏一眼,见她点头才慢吞吞走到方菲玥身边,不情不愿道:“三妹,今日的事原事我的不是,我给你赔礼了。”
她说着弯腰行了一礼。
方菲玥忙扶住她,柔柔一笑,“二姐快起来,既是二姐认错,今儿这事就算是过去了,以后都莫提了。”
方菲瑜立刻将手收了回来。
她背对着老太太,老太太似是没看到方菲瑜的小动作,笑道:“三丫头果然懂事!”
说着又看向方菲瑜,话锋一转,“你也该改改你这性子,若不然将来吃亏的只会是你自己。”
方菲瑜嘟着嘴应了一声:“瑜儿知道了,必不会有下次了。”
从老太太院子里出来,静菡见周遭无人,低低叹道:“老太太竟没有责罚二姑娘,还姑娘白白肿了眼睛,真是可惜呢。”
方菲玥笑道:“我原也没想着让二姐得到惩罚。”
静菡不解:“姑娘这话是怎么说?”
天边的残阳如血,夕阳正一点一点沉下去,方菲玥举目远望,淡淡道:“二姐这些年一直看我不顺心,处处挑衅,却也没有恶意,许是我这几年一直隐忍不发,倒让她愈发得寸进尺。我早知大姐必然会看穿我的心思,这事也不过是让二姐有个忌惮,让她别再招惹我,毕竟大姐即将出阁,夫人事忙也不能时时护着她。”
静菡赞道:“姑娘好计策。”
方菲玥本以为这事算是过去了,谁知刚用了晚膳,方菲梦身边的思琪和刘氏身边的念音一道来了。
两人笑盈盈地进来行了礼,“三姑娘安好。”
方菲玥侧身受了半礼,忙招呼两人入坐,两人推辞半天,才半挨着凳子坐了。
方菲玥笑道:“两位姐姐此时来,可是母亲和大姐有什么话吩咐?”
思琪念音对视一眼,却是思琪笑着站起来回了话:“夫人这两日收拾妆奁,看到这幅-金累丝嵌红宝石的的头面,说三姑娘带着必然好看,因这两日一直忙着大姑娘的事,今晚上突然想起来了,便巴巴让奴婢送来了。”
说着便将一个紫檀木雕花的匣子送至她面前打开,只见里面那副金累丝嵌红宝石的头面做工精细,红宝石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红光。
方菲玥只淡淡看了一眼,便让静姝收了,笑道:“多谢母亲想着我。”
心里却在想着,刘氏怎么突然给她送头饰?
思琪也笑着起身,将一副珍珠头面送至她面前,笑着开口:“我们姑娘让我给三姑娘送来一副珍珠头面,说她即将出阁,没什么好送给妹妹们的,这个便留给三姑娘做个念想。姑娘还说姐妹之间彼此互相包容互相帮助未来的好日子才能更长久。”
方菲玥这才明白,敢情夫人和大姐突然给她送头饰是想安抚她,怕她算计二姐啊。
她微微一笑,命静姝接了匣子,才对离音和思琪道:“你们回去回了母亲和大姐,就是玥儿谢母亲和姐姐的赏,亦明白大姐的话,今日的事必不会放在心上的。”
思琪离音一同回凝华院回了话,刘氏挥退下人,恨声道:“若不是你父亲刚升迁又加上家里事多,才不会如此便宜那个小蹄子。”
方菲梦道:“三妹初回府就敢与母亲叫板,她虽看上去恭顺谦卑,性子却是要强的,母亲还是小心些,也管束管束二妹莫再去招惹她了,左右以后有的是事情拿捏她。”
刘氏冷笑一声,道:“到时候有她受的!”
第六十回 方菲玥语塞徐景飒
八月初八,宜婚嫁。正是方菲梦出阁的好日子。
因着家中大喜,老太太早两日就吩咐免了这日请安,让姑娘们都去绮梦阁陪着大姐说说话,以免她心中紧张不安。
这日一大早静姝就将方菲玥喊了起来,梳洗完毕,又去绛雪轩喊上方菲苓,才去了绮梦阁看方菲梦梳妆打扮。
两人到的时候正赶上全福妈妈为方菲梦梳头,“一梳疏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吉祥话流水似的说了出来。
方菲苓惊艳不已,赞道:“大姐,你是全京城最美的新娘子了。”
方菲梦面色一红,“四妹休要浑说。”
方菲玥上下打量着方菲梦,笑道:“四妹说得可是实话,姐姐当真是绝色无双。”
只见她一身大红色绣凤嫁衣映着她桃花般的容颜,盈盈若水的潋滟双眸里顾盼间光彩流转。白皙的皮肤因为娇羞透着蛋蛋的粉红,樱唇紧抿泄露出她内心微微不安。
闻言方菲梦淡淡扯扯嘴角,正要说话,就见喜娘拿了五色棉纱线在她脸上绞了一下,惹得方菲梦倒吸一口气,再没说出话来。
那喜娘忙道:“开面是有些疼,新人且忍忍。”
知道这是新娘子上妆必有的步骤,方菲梦只点点头,便闭了眼,任那喜娘“开面”。
方菲玥看得心惊,心想着这便是开面了,看大姐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也想不出如何疼痛,又看方菲苓看得认真,便独自一人出了屋。
刚出门就见方菲瑜迎面而来,却像是没看到她一样,直直越过她走进了屋里。
方菲玥淡淡一笑,二姐不来招惹她最好,也省得在这样的日子里惹出诸多是非。
静姝见她出来忙迎上去,“姑娘怎地出来了?”
方菲玥笑道:“屋里人多,我就不在里头添乱了,你陪我去绮梦阁旁边的花园走走,等大姐上轿前再回来吧。”
静姝自是说好。
绮梦轩不远处是一片大大的人工湖,上面造了一条九曲回桥,两人走过穿过小桥,便到了小花园。
说是小花园却还是有着不小的规模的,夏日炎热,两人转了一圈,却已经香汗淋漓了。
静姝指着不远处的凉亭道:“姑娘,天气这样热,不妨去前面的凉亭歇歇再走吧。”
方菲玥点头道:“也好,歇会儿就回吧。”
两人还未走近,一个穿着墨绿色比肩的丫鬟突然走出来拦住了两人去路,“三姑娘快别往前去了,大爷和二爷正在亭子里招待尚书周家的公子和平阳候家的二公子呢。”
平阳候家的二公子?方菲玥一愣,那不是徐景飒么?
方菲玥问道:“怎地尚书家的公子和平阳候公子这时候来了?”
那丫鬟笑道:“姑娘还不知道呢,夫人请了周公子和徐公子来帮大爷二爷一起灌新姑爷挡门酒呢。”
夫人倒是为大姐做了十足的面子,竟把平阳候公子也请来了。
“原来如此。”方菲玥点点头,浅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回去了。”
凉亭里,徐景飒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喝着茶,忽见不远处一抹蓝色的身影走过,心里一紧,忽然站了起来,道:“我出去一趟。”
方凌澈和方凌昊正在与周维熙说着话,见他忽然站起来,方凌澈也跟着起身,以为他是去净房,忙问道:“徐师兄可要人引路?”
徐景飒道:“我来时看到了净房位置了,你们先聊着我片刻就回,必不会耽误了吉时的。”
出了凉亭,徐景飒见方菲玥的身影渐渐远去,忙带了靳非走了旁边的近路超赶。
靳非是自小陪着徐景飒一起长大的,极少见到他如此着急的样子,嬉笑道:“爷这样着急,可是方才茶水喝多了?”
徐景飒在他脑门敲了一下,没好气道:“浑说什么,爷出来是有要事。”
靳非“嘿嘿”一笑,摸摸鼻头不再说话。
徐景飒快步走过了小径,藏在了那条路尽头的假山后头。
静姝扶了方菲玥慢慢往回走,假山后头猛然蹿出一个人,唬了两人一跳,静姝慌忙挡在方菲玥身前,冷声喝道:“谁这样无理,也不怕惊扰三姑娘!”
只听那人凉凉笑道:“三姑娘好大的气势!”
方菲玥这才看清那人竟是徐景飒,忙扯了扯静姝,道:“莫要无理,这是平阳候二公子。”
静姝低头行了一礼,无声退到了方菲玥身后。
徐景飒勾唇一笑,道:“你倒是知道的明白,上次只躲在你哥哥身后,也不曾出来见礼。”
三年未见,她眉眼早已张开,只是她深笼娥眉,早没了初见时的天真烂漫。
方菲玥看看四周,见园子里只有她和徐景飒,以及静姝和他身后规矩站着的小厮,静悄悄的再没旁人,才偷偷松了一口气,道:“相信徐公子亦知道男女七岁大防,上次并与长辈在场,自不能与徐公子私下见礼。”
“是吗?”徐景飒眯眯眼,眼底精光一闪而过,玩味道:“现下也并无长辈在,那你我算是私下见礼么?”
他目光紧紧盯着她,似要看穿她的心思,她却面色不变,只低眉顺眼道:“我也不知徐公子有突然出现的癖好。”
徐景飒顿时语塞,哈哈一笑,“你倒是越发伶牙俐齿了,只是倒没了桃花林里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
方菲玥闻言皱起眉头,淡淡道:“一个庶女,自是该安静本份。”
方府错综复杂,她初回府就遭受算计,又几次险些送命,早没了庄子里的天真无邪,只能小心翼翼度日。
说完便屈膝行了一礼告辞:“徐公子自便。”
一路头也不回地走至小桥上,方菲玥才小声叮嘱静姝:“今日之事且不可说出去,否则我必落一个名声尽毁的下场。”
静姝郑重点头:“奴婢省得。”
因着天气炎热,两人在花园转了一圈不免沾上汗气,方菲玥又回韶离馆换了一身衣裳才去了绮梦阁。
方菲梦早就梳好了妆,正在拉着方菲瑜的手絮絮说着什么,方菲苓本在一旁吃着“开面汤”,见她来忙放下碗,起身笑道:“三姐去哪里了?叫我好找。”
方菲玥拉了她的手,“去旁边的湖边转了转,因着天气太热,又回去换了一身衣裳才过来。”
“奶娘端来的开面汤,可好喝了,三姐可要尝尝?”方菲苓另端了一碗汤送至她面前,献宝似的问道。
这些年,四妹长高了不少,人也懂事不少,却还是没改掉贪吃的爱好。
“你说得如此好,我倒是要尝尝了。”方菲玥刚接过来,正要喝,却见喜娘扭着水桶腰满面喜色地进来,高声喊道:“花轿来了……花轿来了……快把盖头给喜娘子盖起来,装着五谷的宝瓶呢?快让新娘子抱住。”
屋里一时间乱作一团,一个婆子走至方菲玥、方菲苓面前,“姑娘们先去屏风后躲一躲,回头开门让新娘子上轿,冲撞了姑娘们就不好了。”
方菲玥忙搁下碗,拉了方菲苓一起去了屏风后头。
姑娘们一起躲在了屏风后头,就听到唢呐笙萧声由远及近,外头也越来越热闹起来。
隔着屏风上细薄的轻纱,方菲玥看到梳妆镜前的大姐紧紧攥紧了手里的帕子,想着一向清傲的大姐此时紧张的模样,不由轻笑。
外面乱哄哄的声音忽然停止了,就听得一个洪亮略带傲气的嗓音道:“新郎若要娶新娘,可先要闯我这一关。”
是徐景飒的声音!
一直以为他傲气自负,挡门酒也不过是走走场面罢了,想不到竟还如此敬业。
方菲玥立刻凝神静气,专心听门外的动静。
一个略微深厚的声音道:“请徐公子出题。”
徐景飒道:“千金一笑,请新郎官猜一字。”
不过片刻,那浑厚的声音便响起:“嬉戏的嬉字!”
“好!”门外立刻响起连绵的叫好声。
方菲苓轻轻扯扯方菲玥的衣袖,笑道:“大姐夫当真是学富五车,这么快就猜出来了。”
方菲玥还未及答话,就听得方菲瑜自豪道:“那是,大姐夫可是国公府世子,岂是一般人能比的。”
方菲玥方菲苓对视一眼,方菲苓吐吐舌头,没有答话,方菲瑜则高傲地撇过去,看像一边。
说话间新郎官过了几关挡门酒,方菲梦也由方凌澈背着送进花轿里。如此,方菲梦算是出阁,方老爷和刘氏才开席宴客。
热闹了一整天,到了黄昏时分才安静下了。
自方菲梦定下婚期,刘氏忙了好一段时间,今日又忙了一整日,方菲玥和方菲苓来定醒的时候,刘氏连招呼她们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派了离音传话道:“夫人今日劳累,就不招呼姑娘们了,姑娘们且回去吧。”
方菲玥和方菲苓都忙道:“母亲劳累便好好休息吧,我们且回去了,明日再来请安。”
两人从凝华院出来又携手去了老太太的绵福院。
老太太似是心情不错,见两人携手而来很是高兴,吩咐人去厨房端了不少糕点,笑道:“疏影,你陪着四姑娘去隔壁暖阁去吃些,少吃些,免得积了食晚对肠胃不好。”
方菲玥目光一闪,老太太支走四妹是想对她说什么呢?
第六十一回 方菲玥愁亲事
疏影带了方菲苓去了一旁的暖阁里去吃点心,待两人走出屋,老太太才给方菲玥赐了座,徐徐道:“你大姐出阁,二丫头和你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前些日子不知多少家给你母亲下帖子请吃席,你母亲却都一一推辞了,你可知是何缘故?”
方菲玥想了想,道:“母亲忙着大姐的婚礼,脱不开身也是有的。”
“这只是其一。”老太太慢慢捻着手里的佛珠,淡淡道:“你父亲才升了官,若你母亲一味地去吃席怕也是被那些上司太太看不起,倒不如推了去,摆摆姿态,免得被人小瞧了去。”
方菲玥道:“老太太和母亲深谋远虑,这些玥儿自是不懂的。”
老太太身旁的台子上摆了一盆芍药,精神抖擞地开着,红红的花瓣映的老太太面色红润,显得她的笑越发慈祥温和:“再者,也是好为你们姐妹挑个好婆家。”
方菲玥面色一红,害羞道:“祖母,玥儿还小呢,亲事也不着急。”
老太太笑道:“你哥哥才十五,前两年因着老太爷的事也只有秀才的功名在身,今年圣上开了恩科,你父亲说让他考了秋闱晚两年再说亲,他们爷们晚说亲自是不迟,你们姑娘家可等不起啊。”
方菲玥突然想起回府前母亲曾说的话,心微微一颤,终是到了说亲的年纪么?
回府的前一夜,她和母亲说了半夜的话,那夜母亲曾说道,“我和刘氏本就不和,若你回府她给了你委屈受,你就算是和她翻脸也没有什么,将矛盾闹到明面上她倒不好对你做什么,她唯一要挟你的就是你的婚期……那也不怕,老太太心仁慈,又亏欠你我母女,你回府后她必会想着补偿,因此你的婚事她必然不会让刘氏耍了手段。”
只是祖母会如娘亲所说么?
想到这,方菲玥脸红地低下头,小心试探道:“玥儿的亲事,一切都听祖母的。”
“我定会给你挑个可心的好人家,必不会委屈了你。”说着又想起了什么,老太太声音冷了冷,道:“亲事虽说是由你母亲来看,但没我的允许她也休想随便找户人家就把你搪塞过去,你且放心。”
纵然娘亲说得信誓旦旦,她回府时也还是忧心过未来的亲事,如今老太太如如此说,方菲玥确实宽心不少,感激道:“玥儿谢老太太庇护。”
出了绵福院,方菲玥扯了方菲苓的手,一路将她送进了绛雪轩。
此时虽已黄昏,天边夕阳却是正好,照得绛雪轩门口一片梨树像是泼了金色的浓墨,连树叶都成了金色的。
三姨娘的丫头绘朱正坐在廊下打络子,见她牵了方菲苓回来,忙放下篓子迎了上来,“三姑娘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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