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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盈眶,颓然停止了挣扎,好让尹雪瑶完成生前最后的一个心愿,只是脑海里混乱一团,不停地有个声音呐喊道:“不可以,不可以!”

    望着尹雪瑶渐转晦暗却充溢着幸福与爱恋的眼眸,他突然明白了。

    爱,没什么不可以!

    只是——如果她就这样走了,自己将要遗憾,将要悔恨的又何止一生?

    泪水模糊了小蛋的脸,让他看不清她美丽绝俗,历经两百多年风风雨雨却依旧年轻动人的脸,让他看不清布满荆棘携手走过的来时道路……

    渐渐、渐渐地,青丝成雪,环绕在小蛋身上的手松软了下来,尹雪瑶的娇躯无力地向后倒去,已是油尽灯枯。

    小蛋一把搂住她的香肩,在两人唇分的一刹那,用尽所有的力量重重又吻住了她。

    泪水湿润了他和她的脸,喘息着哽咽着,做着今生最初亦是最后的一次缠绵。

    她本已暗灭了的眸中又亮起了一丝喜悦的光,颤抖地伸出一根纤指,在小蛋饱含痛楚的热吻中,在他的腿上艰难地写道:“我爱你,好好活……”

    突然,她的手从他的大腿上滑落,无力地垂落在空中。

    小蛋呆了一呆,下意识地凝望着尹雪瑶的面容,那张憔悴得失去光采的面容。

    “你要永远记得我现在的样子——”言犹在耳,伊人已逝。

    僵硬了的樱唇,停止起伏的胸脯,阖然闭起的双眼……无不在残忍地向他诉说着一个同样的讯息。

    “啵——”帐幕外的火烛一声低低的爆响,在滴落最后一颗红泪后黯然灭去。

    如同,她芳华正茂的生命,在为了他无悔无怨地燃尽了光和热后,化作灰烬。

    她终是去了,含着笑在满是爱恋的热吻中,走完漫长而又短促的今生。

    小蛋缓缓地,带着不甘与不舍地从她的樱唇上挪开,痛彻心腑的悲伤塞满胸膛,堵得他不会了呼吸,却将一口口伤恸和血吞下。

    他紧紧搂着她,好像她只是静静地睡去了,在一个甜蜜永恒的梦中不会醒来。

    “曾婆婆,你醒醒啊,醒醒……”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尹雪瑶沉静的玉容,喃喃地低诉呼喊道,胸口已疼得失去感觉,直至麻木。

    然而无论小蛋如何地呼唤,她都不会再次醒来,将生命永远定格在那魂断神伤的吻别一刻。

    “呼——”垂落的帐幕被狂风吹得倒掀而起,如一团红云飞纵在空。

    “小蛋!”屋门被风带开,罗羽杉和万劫天君一前一后冲了进来,却被眼前所见的景象惊呆了。

    小蛋紧拥着尹雪瑶半跪在床榻上,衣发凌乱满身鲜血,浑然不觉有人进屋,双目中迸射出离乱空洞的光芒。

    万劫天君见状亦是一皱眉,心道:“不好,没想到这丫头刚烈至此,为了维护小蛋竟宁可自尽。这一下,大好的计划落空了。可惜、可惜……”

    先前他探察到小蛋与尹雪瑶在床榻之上g情拥吻,以为水到渠成一出好戏行将上演,却哪里猜得到其中内情?待携着罗羽杉赶至屋外,那厢尹雪瑶业已玉殒香消。

    而相较万劫天君,毫不知情的罗羽杉更是惊骇莫名,惊呼出声。

    但是小蛋彷佛完全没有听见她的声音,一双愤怒的虎目锋锐如刀射落在万劫天君的脸上。

    杀父之仇,夺爱之恨,再加上今夜迫得尹雪瑶舍身而去,种种前尘历历在目,婷婷玉人音容如昨,顷刻聚成一股吞噬一切的滔天狂浪,翻卷过寸寸碎断的心头,翻卷过跌宕起伏的胸口,直欲奔涌出窍!

    以万劫天君的狂傲自负,亦禁不住被这仇恨的眼神盯得心里一寒,嘿然冷笑道:“怎么,你疯了么?”

    小蛋手揽尹雪瑶徐徐站起,一双眼睛须臾不离地俯瞰着万劫天君,从齿缝之间一字一字对着他说道:“你、说、呢?”

    话音落处一团绚烂夺目的三色光芒在小蛋头顶爆开,腾起高达数丈的熊熊光焰。他的元神便如浴火涅盘的凤凰,自华光中冉冉升腾,倏然显现。

    “嗡——”雪恋仙剑激越发出金石镝鸣,划过一道亮眼电光飞掠入小蛋手中。

    三尺剑锋之上华光如雪映照苍穹,跌宕激昂的剑气在这一瞬如同它的主人,挣脱所有人世的禁锢,滔滔奔腾向天涯的尽头。

    罗羽杉忘记了惊骇,望着仗剑横空的小蛋元神,芳心一阵颤栗,珠泪夺眶而出,不顾一切地扑上前道:“小蛋——”

    “呼——”小蛋向她淡淡地笑了一笑。左手轻送,一扇星门打开,将罗羽杉的娇躯凭空传出数十丈,弹落在屋外苍茫咆哮的血海之中。

    而后,他低下头,再看了一眼兀自安安静静横卧在自己肉躯怀中的尹雪瑶,蓦地心止如水,思绪彷佛也随着面前的剑气扶摇直上,翱翔在无垠天宇。

    心中忘有,浑然无我;万象无我,我本为无——

    当尹雪瑶如花的生命在寒夜中凋零,当他的心神寂灭如灰,放下所有的执着,那一颗历经劫波的仙心亦终于得到了完全的释放,迸发出世人难以想像的力量!

    体内的真气犹如决开堤岸的洪涛,义无反顾地注入雪恋仙剑,不断暴涨的惊人剑华中,小蛋年轻而饱经生死离难的脸却显出超脱后的平静。

    要死一起死!这是他对曾婆婆的承诺,更是对一个以生命来爱自己的女子许下的誓言。

    吸一口气,心是那样的疼。恍惚里好似又回到那冰天雪地的北海仙府,她一袭黑衫惊艳地来,从重围之中救护着自己绝尘远扬……

    此后数年从黄沙飞扬的西域忘情宫到阴霾满布的云梦泽;从暗流澎湃的越秀山到风暴雨狂的小月湖,只影相随无怨无悔。而今,却终于舍下他远去!

    “砰砰砰砰——”屋中的摆设不停地被剑气催爆,化作缕缕红烟瞬即泯没在悲壮浩荡的罡风激流中。

    万劫天君冷峻妖异的面容浮现起一抹从未有过的肃穆,口中发出低低沉吟,右手在胸前一挥,“叮”地自掌心迸射出一束耀眼赤芒,迎风怒展幻作一柄通体透明煞气凝霜的三尺光剑。

    一蓬血澜从他青衫之内鼓荡而出,迎向汹涌迫来的雪白剑光。两团沛然无匹的光澜在半空中狭路相逢,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滚滚雷鸣,激荡起无数惊涛骇浪,朝着四下不可一世地宣泄扩散。

    气机感应之下,小蛋的元神晃了晃,头顶冒出腾腾青烟,显是将功力催发到了极限。

    “小蛋!”漫天光雨里,罗羽杉泪流满面,重又奔了回来。

    可惜小蛋已然听不见,也看不见她满含焦灼担忧扑向自己的身影。

    他好似置身在一片广阔寂寥的虚空中,感受不到天地的存在,甚至也全然忘记了自己。唯有手中龙吟激颤的仙剑,正以璀璨的光辉照亮着沉沦的夜。

    “咄!”猛听一声气壮山河披肝沥胆地呼吼,宛如天雷轰碎整片天地。

    小蛋的元神倏地凝作一束绚光与雪恋仙剑合而为一,崩云裂石排山倒海,恰似一曲澎湃浩荡冠绝千古的长歌,破碎纷扰红尘苦难人间,向着万劫天君冲去。

    所有的空间都被亮白的雪光充斥,皎洁无瑕的光芒里那道不屈的身影化作雷、化作电、化作用生命凝炼迸发的一束虹彩,焕放出雄壮的华丽篇章!

    蹈海天翔,蕴含着他对人生的感悟,对生命的热爱,在电光石火间澎湃盛绽。

    如果天地无心,便让这剑斩裂山川;如果红尘有爱,便让这光温暖人间……

    “轰——”地动山摇的巨响声中,一红一白两束绚烂剑华交织辉映,激撞于一处。

    陡地,从亮丽的白色光澜里,升腾起千百道刺目炽烈的银白剑芒,犹如玉华映雪横空出世,勾勒出一缕缕曼妙绝伦、盈虚难分的轨迹,直迫入万劫天君体内。

    “砰!”几乎同一时刻,两人所在的屋子灰飞烟灭,随风流散,周围所有的幻像亦齐齐泯灭,遁入黑沉沉的血海。

    五颜六色的华光如同开满天空的绮丽烟花,从爆炸中心崩散开来,一个个硕大离乱的光团拖曳着长尾呼啸飞空,向着四周飘落。

    罗羽杉只觉一团强光爆闪,眼前猛地短暂失明,一蓬绝强的罡风迫面袭来压得她无法呼吸,娇躯顿时失去控制,好似一叶颠簸挣扎在峰尖浪口的小舟往后翻飞。

    她周身肌肤火辣辣的剧痛,一丝丝彻骨寒气,混合着灼烈的热浪渗入骨髓,难受之极,耳中隆隆的轰鸣直击心头,令得她气血翻腾,郁闷欲呕。

    依稀中她听见万劫天君一声惊怒交加的厉啸,青色的身影从卷涌喧嚣的光澜深处踉跄而出,飞退开十余丈方才摇摇晃晃地定住。

    他身上衣衫尽裂,几乎体无完肤,苍白的脸上充满愤怒与错愕,胸前衣襟如片片蝶舞不停飘落,露出胸膛上一道道深可见骨的剑痕,殷红的鲜血汩汩流淌。

    可是,小蛋——小蛋呢?罗羽杉的目光在跌宕起伏的光澜里,迫切忐忑地搜寻着。

    终于,她发现到了小蛋元神微弱的闪光,登时芳心升起一阵狂喜,浑然不顾万劫天君便在十数丈外虎视眈眈,纵身迎了上去。

    小蛋的元神已然扭曲变形,不断“啵啵”爆散出一缕缕幽光,好像随时都会被怒啸的罡风吹散,那柄雪恋仙剑光华黯淡犹紧握在手,不离不弃地守护着它的主人。

    “小蛋!”罗羽杉和身上前托住飞荡翻转的元神,未曾开口心下一酸,已是潸然泪落,又疼又怜地注视着他的脸庞,双手毫不吝啬地将天一真气源源不断地输入到小蛋的体内。

    小蛋心脉一暖,慢慢看到眼前那张哀婉绝美的玉容,正盈盈闪着泪光凝望着自己。

    他无力地一笑,虚弱的嗓音若续若离道:“没事,别……哭……”

    不说还好,话一出口罗羽杉的泪水越发忍耐不住,如断线珍珠一滴滴洒落到他的元神上,冒起“嗤嗤”轻烟。

    小蛋想伸出手替她拭去面颊上的泪珠,可手臂稍稍一动便疼得浑身欲裂,空空荡荡的丹田像是在烈日曝晒下的干涸河床,寸寸龟裂劈啪爆响。

    罗羽杉见状,柔肠碎断恨不能以身相代,哽噎道:“你若死了,我也不活了!”

    小蛋刚欲开口,猛听十余丈外万劫天君发出一记凄厉暴怒的长啸,扬声喝道:“臭小子,你去死!”

    短短六个字,他的话音却从高吭骤转瘖哑,到了最后两个字颤抖嘶哑几发不出声,显然所受之伤严重至极,较之小蛋也好不了多少。

    小蛋一惊,猛生出一股力量抬手横剑,喘息道:“你快走,去找罗大叔!”

    罗羽杉面露决绝,将小蛋元神抱得更紧,摇头道:“我不走!”玉腕轻扬亮出玉缘仙剑,向着万劫天君清声道:“请吧!”

    万劫天君深幽的眼底掠过一丝寒芒,掺杂着愠怒、失落、绝望、仇恨、嫉妒,甚而有几分狂意,哈哈狞笑道:“好,我成全你们!”

    “哼”的一声,他的身躯晃了晃,呛出一口淤血,飞身扑向两人。

    罗羽杉竟是不管不顾扑袭而来的万劫天君,垂下螓首向着小蛋温柔一笑,轻轻道:“我终于等到了你……”

    千百度的午夜梦回,春来秋去的度日如年,她始终在心底深处守候着那一丝的希望,然而谁能想到,历尽坎坷的重逢一刻,却又是生离死别的诀别之时!

    好在,她终是等到了他。哪怕只有短暂的瞬间重聚,已足够慰藉漫长的相思之苦。

    而那即将来临的死亡,何尝不是一种超脱?从此他和她便能日夜相守,再不必苦苦思念。

    近了,更近了——万劫天君狂暴的身影如一蓬血云重重压来。

    尽管他遭受蹈海翔天诀重创,即使仅剩十之二三的余勇,亦绝非罗羽杉和奄奄一息的小蛋所可以抗拒。

    但这又有什么?既然他们在一起,生死相连,又何惧于一个嫉恨如狂的万劫天君?

    霎时间,在这片杀气飞扬、血浪浊浊的天地中,竟生出一股浓浓的温馨与暖意。

    突然,万劫天君发出一记惊异莫名的嘶吼,人在空中犹如断线风筝震了一震,随即向着下方的血海栽落。

    “玉牒金书!”罗羽杉绝处逢生,不禁惊喜交集失声叫道。

    小蛋闻言精神一振,奋力抬眼向下望去。就见万劫天君摇摇晃晃,勉力稳住身形,心口泛起一团触目惊心的金色光芒,如水波一样,朝着全身飞速泛滥。

    万劫天君口中急喘,从鼻中嘴中喷出一团团金红混杂的寒雾,神情狰狞扭曲,跌跌撞撞往前走了两步,再也坚持不住,猛地发出一声石破天惊的嘶吼,一头坠入脚下浓烈翻滚的血雾深处消失不见。

    原来先前的蹈海翔天诀正中万劫天君胸膛,重伤之下蛰伏体内的玉牒金书趁虚而起。他若不恃强运气试图结果小蛋或许还有一线之机,偏偏杀机盈胸不管三七二十一强催魔气,终于激得玉牒金书勃然发作。

    罗羽杉见在生死关头万劫天君败退,如释重负地大松一口气,喜极而泣道:“他逃走啦!”

    孰知怀中的小蛋元神并无回应,她心中一紧急忙凝目观瞧,却见小蛋已昏死过去。

    见此情景,罗羽杉劫后余生的欣喜立时荡然无存,在他耳畔呼道:“小蛋!”

    小蛋元神光华渐暗,光丝像水蒸汽般不住地升腾涣散,口中气若游丝已无法回应她的呼唤。

    罗羽杉强稳心神,收起玉缘仙剑,一双玉掌拼命催动丹田真气绵绵不绝输入小蛋体内,襄助他勉强护持住几将崩断的心脉。

    很快,她的头顶水汽腾腾,功力也已到了透支的边缘,奈何小蛋的伤势毫无好转的迹象,唯手中握着的雪恋仙剑在幽幽低鸣。

    罗羽杉猛地一省,极目远眺,天幸小蛋的肉躯尽管伤痕累累,在血海中载沉载浮,却尚算完好。

    她不敢迟疑,赶紧托着小蛋元神追近肉躯,左手一捏法诀,右手掌心柔劲微吐。

    小蛋的元神颤颤巍巍飘浮起来,在肉躯上方盘桓起伏,却总是难以归窍。

    罗羽杉几近力竭,紧咬樱唇忍住泪水,心中默默呼唤道:“快进去,求求你……快进去啊——”

    或许是昏迷中的小蛋听见了她发自心底的呐喊,或许是冥冥上苍看到了她令人心碎的目光,元神在肉躯头顶猛地一晃,终于归窍。

    罗羽杉长出一口气,直感全身虚脱香汗淋漓,可她却不敢有片刻的喘息,探臂揽起小蛋,将身上仅余的三颗冰莲朱丹一古脑全送入他的口中。

    然而小蛋身躯猛震,连着淤血带着刚刚服下的灵丹又统统从嘴里呛出,面色由白转青,眼看着已濒临死亡边缘。

    罗羽杉芳心如焚,紧紧拥着小蛋冰凉的躯体将脸蛋贴上他的胸膛,感受着几不可察觉的心跳,饮泪呼喊道:“小蛋,你一定要坚持住!你答应过,要带我去看北海的日出日落,我一直都记得,都在等你……你说过的话可不能不算数,你不能丢下我,不能不守信!”

    泪雨滂沱模糊了视线,小蛋静静地横躺在她的臂弯里,好像听不到她的呼喊……

    第二十一集 蓬莱篇(完结篇) 第五章 六合回春

    小蛋觉得自己就像一缕没有羁束没有灵魂的风,在冰与火的煎熬中,在光与暗的交错间,漫无目的地飘浮着,游荡着,彷佛永远看不到尽头,永远也不会醒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感到自己像是被浸泡在了一汪温泉中,说不出的舒泰惬意,于是变作了一条自由自在的鱼儿,在潭底优游。

    渐渐地,他觉着了疼,觉着了冷,而后又一次被温暖的泉水包围。

    如此循环往复不晓得有多少回,小蛋慢慢感到身边好像有人,周围好像有声音。他想睁开眼睛,可宛如陷入到一个无法苏醒的梦魇,沉重的眼皮怎也撑不开,只想着一直这样昏昏沉沉地睡去。

    终于有一天,他的意识再一次被强烈的痛楚感觉从黑暗中唤醒,耳朵里隐隐约约听到不远处好像有人在说话,那声音显得是那样的熟悉……

    是谁在说话?我是死了,还是活着?

    他脑海里涌出一个接一个朦朦胧胧的念头,吃力地抬起眼皮,一道柔和的孚仭桨咨饣嬷橙胙哿保萌烁芯跷薇鹊奈屡?br /≈ap;

    先是一个个模糊的黑影在面前如真似幻地来回晃动,然后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盛年、罗牛、丁原、苏芷玉、姬雪雁、秦柔、卫惊蛰、农冰衣……紧接着,竟然还有丁寂和楚儿!最后,他的目光牢牢凝定在了那张熟稔的玉容上,情不自禁地从心底里发出一缕喜慰的微笑。

    “我这是在作梦吧?”小蛋昏沉沉地想道:“丁叔和雪姨、玉姨不是都在南海天一阁么?况且小寂被终身幽禁,怎么可能出来看我——”

    他正想着,就听霸下大声叫道:“干爹,你终于醒了!”

    旋即便是小鲜的声音嘘道:“小声点,没人当你是哑巴!”

    “好小子,总算咱们的工夫没有白费,从鬼门关里又把他给拽了回来!”曾山的脑袋从人群里冒出,乐呵呵望着榻上的小蛋道:“感觉如何,像是在作梦吧?”

    小蛋不由自主地点点头,看着头顶悬浮的夜明珠,才晓得方才映入眼中的孚仭桨咨饣耸怯纱硕镆煳实溃骸罢馐悄亩磕忝俏稳荚谡饫铮俊?br /≈ap;

    盛年温和笑道:“这是翠霞紫竹轩,一个多月前是羽杉将你背上山来。”说着提起脚边放着的一坛已开封的醇酒,往嘴里灌了一大口,红光满面的脸庞上却依旧掩饰不住疲惫与欣慰之色。

    小蛋凝神内视,惊讶地发觉不仅受损的经脉几近痊愈,丹田内积蓄的真气充盈雄浑更是远胜伤前,只需稍一运劲便像是要漫溢出来,不由得诧异道:“奇怪,为何我觉着自己的功力又强了许多?”

    丁原与盛年相视一眼,笑道:“也许这就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吧。”

    小蛋疑惑地点了点头,便不再多想。可他哪里知道,自己的这条命当日已被阎王爷请去了一大半,别说农百草、布衣大师这一正一魔两大绝世神医重生,就算大罗金仙莅临也要徒叹奈何。

    可偏偏天不绝他,盛年接下命悬一线的小蛋之后,当即敲响铜雀仙钟,将翠霞六脉首座齐齐召至紫竹轩,陈明了小蛋的身世。

    这一次,没有争吵甚至没有犹豫,翠霞六大首座不约而同地作出了一个决定——动用当世仅存的两枚九转金丹,救活小蛋!

    因为,翠霞派欠紫竹轩一份情,更对已逝的淡言真人存一份愧,一份敬!

    于是当年苏真为救丁原却苦求不得,不得不以天道上卷相交换的九转金丹,几乎是在第一时间便服入了小蛋的口中。

    同一时刻,盛年派出卫惊蛰和农冰衣,分别前往天雷山庄和南海天一阁报讯。

    不一日,罗牛、丁原等人披星戴月齐齐赶至,当即会同盛年、姬榄、淡嗔师太以及本已闭关的散仙曾山,六大顶尖高手齐聚一堂,不惜耗损数年功力,施展出翠霞派绝学“六合回春大法”,费时三十六日,终将小蛋的性命保下。

    其后再经由苏芷玉和农冰衣这两大医道圣手的连袂诊治,小蛋终于转危为安!

    所谓前世之因,今生之果。若非当年的淡言真人呕心沥血培育出紫竹三英,高风亮节感天动地,乃至身后盛名折服四海,又岂会有今日合翠霞全派之力救治小蛋的盛况?这般际遇,当世更无第二人能够拥有。

    猛然间,小蛋想起了尹雪瑶,心里像是给刀狠狠刺了一下,问道:“罗姑娘,你可有找到我曾婆婆的遗体?”

    罗羽杉神色一黯,摇了摇头,霸下也没了方才的喜悦,低声道:“我和小鲜带着小卫和农仙子曾回到淡家死村下的血海里找寻数日,也没能找到尹婆婆的踪迹……也许、也许她的遗体……”

    虽然它不忍说完,但小蛋也明白后面半句话隐含的意思。默默地,两滴热泪无声无息地溢出眼眶,润湿了视野。

    曾婆婆真的去了,从此除了自己再没有人会清楚,那日在帘幕之后曾经发生过的故事,更没有人会知道,尹雪瑶曾用她的纤指在自己大腿上留下的最后遗言——“我爱你,好好活!”

    小蛋的心火辣辣地疼了起来,深深吸了口气将眼眶里的泪水吞落回去,徐徐说道:“我代曾婆婆谢谢你们了。”

    屋里一阵沉寂,连曾山也牢牢闭起了嘴巴,眼里流露出深切的同情。

    这个少年命运多舛,所承受的苦难之多甚至超过了当年的丁原,可他依然坚强,依然挺立,从不怨天尤人,更不会因着仇恨迷失方向。

    望着他,周围每一个人心中都生出几多感慨。姬雪雁更是暗自叹息道:“如果翠枫能如这孩子一般坦荡豁达,又焉能一错再错走向不归路?”

    丁原向众人打了个眼色,站起身来拍了拍小蛋肩膀道:“你先安心养伤,其他的事咱们回头再慢慢聊。”

    大伙会意起身,向小蛋告辞出屋,只留下罗羽杉坐在病榻一旁照料。

    再有便是那条名叫大黑的狗安安静静趴在榻前,瞅着床上的小蛋不时摇晃着尾巴。

    罗牛走到门口,又回头望了爱女一眼,欲言又止忽觉衣袂一紧,却是妻子悄然地扯了扯他的袖口,向他摇了摇头。

    罗牛嘴角露出一丝苦笑,随着众人退出了屋子。

    屋子里越发地安静下来,隐隐从林间传来一声声清幽虫鸣,窗外的月色如水映照,凉爽的夜风温柔吹拂,送来脉脉清香。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便这样默默地对视着。

    忽然就听“咕噜”一响,打破了屋里的静谧。两人俱都一怔,方才意识到这一声响动竟是从小蛋的肚子里发出,又不约而同地相视而笑。

    罗羽杉柔声道:“你一定是饿了。桌上有药粥,你不妨喝上一点儿。”

    小蛋默然望着罗羽杉,心里洋溢起幸福的感觉,轻轻道:“当年我被埋雪中,被救回天雷山庄,苏醒过来时,也是你端过一碗热粥。”

    罗羽杉俏脸上泛起柔情,微笑道:“是啊,时间过得真快,一晃都五年了。”回身端起桌上粥碗,舀了一小勺凑到唇边细心地吹凉,送到小蛋嘴边。

    小蛋张口吃了,只觉得热乎乎的药粥从喉咙口一直暖到了心底。

    瞧着罗羽杉颇显憔悴的面容,他不禁生出强烈的歉仄与怜惜,低声道:“这些日子为了照顾我辛苦你了。”

    罗羽杉摇摇头道:“只要你的伤能好,再苦我也甘愿。那天你在血海里昏死过去,才真正教我害怕……天幸,你还是活了过来。”一边说着,一边眼圈已是红了。

    小蛋伸出手握住她微微颤抖的纤指,缓缓道:“以后永远不会了。”

    罗羽杉眸中闪烁着喜悦憧憬的光采,垂下玉首用极低的声音“嗯”了声。

    大半碗粥喝完,小蛋精神好了不少,靠在床上了无睡意,若非罗羽杉一力劝阻,他已忍不住要披衣下床。

    两人又聊了许久,罗羽杉起身道:“你先歇息一会,我去把粥碗洗了。”

    小蛋恋恋不舍目送罗羽杉姣好的倩影出屋,忽然就见霸下从窗口鬼鬼祟祟探进脑袋低声叫道:“干爹!”

    霸下掠入屋中,嗫嚅道:“有件事我实在憋得难受,想和你说。不过,你听了可不能生气。”

    小蛋以为它又在翠霞山上闯了什么祸事,笑着问道:“什么事?”

    霸下跳到小蛋身上,犹豫了半天期期艾艾道:“你不在的那几天,我发现了一桩很不对劲的事。”

    它下意识地又朝窗外瞅了瞅,将声音压得更低道:“我觉得自己越来越习惯和小鲜待在一块儿,一刻不见它就会心慌,两刻不见它就会心烦,三刻不见它就会觉着少了什么东西似的浑身难受。可真和它在一起,又忍不住和它吵嘴,还特别喜欢看它生气时候的模样。你说,我这是不是病?”

    小蛋听着听着不由笑了,回答道:“当然是病,而且病得不轻。”

    霸下急忙问道:“干爹,这病有治么,到底是什么病?”

    小蛋裂嘴笑道:“这病很难治,好像叫相思病。”

    霸下脸上现出惊恐之色,喃喃道:“你是说我喜欢上了条小毛毛虫,这怎么可能?”

    小蛋奇怪道:“喜欢就喜欢了,你何必紧张?”

    霸下愁眉苦脸道:“可我是龙啊!”

    小蛋摇头道:“小鲜虽是圣滛虫炼化,却善良可爱天真烂漫,你喜欢它,心里却又存着这样的念头,实在是太不应该。”

    霸下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更没有瞧不起它,只是觉得这事怪怪的,更怕它知道后会得意,今后会变本加厉地跟我斗。”

    小蛋神情逐渐柔和,说道:“喜欢上一个人是幸福的事,被人喜欢难道不是更加幸福的事?”

    霸下听得呆了,打心眼里觉得小蛋的这句话很有道理,猛听屋外传来小鲜娇柔的呼声道:“小龙、小龙,你又躲到哪儿去了?快滚出来,你该陪我去后山玩了!”

    霸下如梦初醒,望了望窗外叹口气道:“遇到它,我注定命苦,唉……”

    小蛋不由失笑,正巧罗羽杉推门入屋,听到霸下的话忍不住疑惑道:“谁注定命苦了?”

    霸下大窘,从窗口落荒而逃,支吾道:“反正不是我!”

    小蛋微微含笑看着它狼狈的背影远去,从窗外宁静的夜空里寻觅到了满天璀璨的星光。那是暴风雨过后,上苍又一次向他露出了微笑。

    其后数日小蛋便在紫竹轩静卧疗养,体内伤势一天好过一天。可众人仍不敢有半分的懈怠,每日盛年、苏芷玉、农冰衣等人都会轮流前来探视,而罗羽杉更是在罗牛的默许之下,寸步不离地照料着他。

    这天小蛋午睡醒来,正逢丁原携着小寂和楚儿前来探望。小蛋便将四相幻镜的下落,连带鹤仙人的元神被屈翠枫炼化的消息也一并告诉了丁原。

    丁原听完脸上却并无诧异之情,说道:“这事我已知晓。没关系,等你伤势痊愈,咱们再找屈翠枫讨回幻镜就是。”

    小蛋愕然道:“丁叔已经知道了。”心中却疑惑,丁原是如何得知的?

    丁原看出他的迷惑,说道:“你忘了么?在你被万劫天君劫走之前,曾将此事告诉了小龙和小鲜,随后它们两个又将这消息透露给了盛师兄。

    我便是从盛师兄的信函中获悉此事。”

    小寂笑道:“多亏你把这事儿说了出来,不然我如今还在观天井里关着呢。”

    小蛋记起当日曾听芊芊说过,因小寂将化功神诀泄漏与鹤仙人,故天一阁依照戒律将他终身幽禁在观天井下。除非能够从鹤仙人手中追回化功神诀,彻底杜绝这项天一阁绝学外传可能,否则这一生他便只能在井底度过。

    而今鹤仙人元神已被炼化,化功神诀自不可能再外泄,因此天一阁顺水推舟将小寂释放也是理所当然。没想到屈翠枫阴差阳错之下,竟然也办了一件大好事。

    想到屈翠枫,小蛋心下有些黯然,说道:“也不知屈大哥现下在哪里?”

    丁原与屈箭南可谓生死之交,眼看他唯一的爱子沦落到这般田地,心头也是又恨又痛,暗道:“那日在翠霞山上,我若将这孩子带回长离岛好生管教,或许日后便不会再生出这许多是非来!说起来,我委实愧对屈兄夫妇在天之灵!”

    楚儿和屈翠枫没丝毫交情,自不会如小蛋和丁原般对他惋惜牵挂,娇哼道:“他得到四相幻镜,又收服了鹤老魔的元神,正是春风得意,岂有甘于寂寞不跳出来兴风作浪之理?”

    小寂摇摇头,道:“说起来,他不过是因为一念之差一错再错,最终才落到不可自拔的田地,本性却未必真的坏。”

    罗羽杉颔首道:“是啊,屈大哥……他本也是个好人。只是他为了掩饰自己的小过错,不惜作出更多更大的错事。”

    众人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小寂想起自己的事情更是暗自一醒道:“我将化功神诀泄漏给鹤老魔,虽是为了楚儿,可无论如何也是铸成了大错,给天一阁和爹娘惹了偌大的灾祸。

    “后来虽说我主动投案,可心里却还在自鸣得意。若非那日小蛋在观天井上的一席话令我深自反省,恐怕,我较之屈翠枫今日景状也无多大差异!

    “也许,在他心中也一样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反会当自己是为父母报仇而忍辱负重,受尽苦难,却得不到旁人的同情、理解和支持。”

    想到这里,他的背上不由得冒出一身冷汗,悄悄望了小蛋一眼,感慨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比起小蛋来,我这二十余年顺风顺水,藉着爹娘的余荫,日子实在过得太逍遥自在。”

    小蛋哪知丁寂心中一时间诸多想法,望向楚儿道:“师姐,你还没回过宿业峰吧?不如待此间事了,咱们一起回返西域拜祭师父。”

    听到小蛋说起叶无青,楚儿芳心中涌起复杂难名的滋味。尽管她凭藉几乎是丁寂用性命和自由换来的卷心竹尽复旧日娇美容颜,可那深烙在心底的伤痕,又岂是世上任何一种灵丹妙药能够轻易去除的?

    但毕竟叶无青于她有十数年的教诲之恩,这份师徒之情断难以抹杀。

    噩耗传来,楚儿也是百感交集,背后垂泪,却始终鼓不起勇气重回伤心地。

    当然,在她心里还隐约存在着另一分顾虑,却是源于小寂。

    尽管现在丁原和姬雪雁并未阻止自己与小寂交往,但也一直未曾当面表态许可。倘若回到忘情宫见着父母亲人,他们执意留下自己,甚或让她重归门墙,那又怎生是好?终究,自己和小蛋的情况是完全不同的。

    面对小蛋恳切的目光,楚儿半晌不语,内心之中也委实不知该如何回答。

    小寂似是猜到了楚儿的心思,默然伸出手去握住她的玉手,用力紧了紧,彷佛是在说:“别怕,无论将来如何,我们都会在一起!”

    他们两人的细微动作乃至神情变化,自难逃过丁原的一双眼睛。

    他的视线缓缓拂过爱子与楚儿,落到小蛋身上,悠悠道:“楚儿应该要回去。”

    楚儿闻言心一沉,小寂更是急道:“爹爹,你——”

    丁原摆摆手阻止爱子继续抗辩,说道:“当然我和小寂也会陪你们一同前往。”言语声中,他的脸上露出一缕洒脱的笑意,接着道:“毕竟楚儿也是望族闺秀,你小子总不能一声不吭,就把人家的宝贝女儿娶进门吧?”

    话音落下,屋子里竟是一片沉寂,每一个人都看着丁寂和楚儿如何回答。

    丁原好整以暇地侧眼打量自己难得沉默寡言的儿子道:“怎么,你怕去宿业峰,怕去拜见未来的岳父岳母?”

    丁寂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心中涌动着一股狂喜,结结巴巴道:“爹,你没跟我开玩笑吧?”

    丁原笑道:“你说呢?像楚儿这么好的姑娘,你难道不想赶紧娶进门来当媳妇?你难道不怕下手晚了被别人抢走?”

    楚儿如在梦中,怎也想不到丁原居然肯当着众人的面亲口许诺,要带爱子亲往宿业峰登门提亲!而就在二十多年前,为了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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