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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丫头怎么了?难得见你这么安静。”

    农冰衣强打精神,道:“我只是奇怪你打哪儿又冒出个师兄来?”

    年旃哼道:“这还不都是我师父的主意?说什么多个同门师兄弟好相互切磋,相互提携。结果我们两个打从入门那天起,便明争暗斗互相较劲,谁看谁都不顺眼。

    “等到师父一死,老子就和他大打出手,直斗得天昏地暗。末了到底是老子技高一筹,将他打下断龙瀑。

    “事后我又寻了这王八羔子好几年,始终找不到他的踪迹,时间一久也只当他早喂鱼了。谁晓得千年王八万年龟,这老小子居然又活蹦乱跳地出现了。”

    众人听了不由好笑,古灿因昔日云林禅寺一战与年旃结下生死交情,慨然说道:“年老祖,要不要咱们漠北的兄弟助你一臂之力,索性藉着今晚将他灭了?”

    年旃哈哈一笑,摆摆手道:“憋闷了二十多年,难得有人能让老子活动活动筋骨,留着他陪我多玩几天也好,就不劳古兄弟帮忙了。”

    盛年暗自微笑道:“看来当年丁师弟在年老祖心底播下的天道种子业已生根发芽,若放在从前,他岂有这般的豁达磊落?”

    由丁原的身上,他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恩师淡言真人,胸口一阵的酸楚,目光悄然落在了小蛋的脸庞上。

    那边霸下和小鲜正绘声绘色地叙着,小蛋如何为叶无青报仇,血战楚望天,讲得活灵活现犹如亲眼所见,好似当事人的小蛋也没它们这么清楚。

    年旃一拍小蛋肩膀,赞道:“好小子,你为了叶无青连自己师祖也敢用御剑诀死掐!就不怕往后别人说你犯上作乱、欺师灭祖?”

    殿青堂道:“大丈夫率真性情,快意恩仇,理应如此!”

    古灿嘿然道:“天意!楚老魔在蓬莱仙会上躲过一劫,好不容易重返忘情宫,韬光养晦了四五年,结果还是不得好死。”

    毕虎却奇道:“怪啊,楚望天竟能骗过叶无青的眼睛,一直装疯卖傻?”

    盛年摇头道:“楚望天应是真的痴呆了,否则云临真人断不能放他回来。只是后来如何恢复神智的,却教人想不透。”

    卫惊蛰忽地想起一事,问道:“农姑姑,会不会是你的那面惊魂令起了效用?”

    农冰衣正在垂首沉思,闻言“啊”了声如梦初醒,道:“你说什么?”

    卫惊蛰只得将自己方才的猜测对她又说了一遍,农冰衣回想当日情景,恍然道:“对了,他的双目被惊魂令摄中后曾脱口叫出你的名字,可后来又变得迷迷糊糊不知所谓了。

    “想来就是从那时起,楚老魔便已渐渐地神智清明,却一直故意装傻,骗得咱们将他送回忘情宫。”

    说着她从袖口里取出惊魂令,递给盛年道:“盛大哥,你来瞧瞧。”

    盛年仔细打量片刻,接着转递给一旁的年旃,叹息道:“一饮一啄,因果循环,如果楚望天仍旧是痴痴呆呆,也不会落得今日下场。”

    石玑娘娘接过惊魂令看了两眼,哼道:“这种人早该完蛋了,叶无青也活该,他死了天陆仙林便少了一大祸患。”

    毕虎迫不及待从石玑娘娘手里抢过惊魂令,一边把玩一边问道:“叶无青一死,忘情宫宫主的位子谁来坐,该不会是厉无怨吧?”

    谈禹道:“换汤不换药,谁坐都一样。除非……让小蛋来做,或许西域魔道往后还能太平上一两百年。”

    小蛋微微摇头,道:“我做不来的。”心头突然一省,意识道:“就算我不当这忘情宫宫主,也该想方设法避免忘情宫与天陆正道再起冲突。

    师父既然要我重归门下,他走后,我更不能任由忘情宫自生自灭!”

    他的脑海里渐次飘过起厉无怨、江南、窦宪夫妇等人的身影,再看看面前的盛年、卫惊蛰还有农冰衣,不由暗自下定了决心。

    忽听石玑娘娘嗔声叱责道:“老贼头,还不赶快把惊魂令还给农姑娘?”

    毕虎讪讪道:“我多看会儿也不行么?”却不敢违拗了石玑娘娘,恋恋不舍地将惊魂令递还给了农冰衣。

    大家伙儿接着又聊了小半个时辰尽欢而散,卫惊蛰方始得空问道:“农姑姑,你的脸色不太好,不会有什么事吧?”

    原来,盛年顾及他的伤势,并未将农冰衣失踪的消息说出,卫惊蛰至今尚蒙在鼓中。

    农冰衣强露欢颜笑道:“可能是有点累了,我先下去歇息一会儿,回头再来看你。”

    卫惊蛰看着农冰衣离开,总觉得她有些出奇地郁郁寡欢,疑惑道:“师父,农姑姑好像有点儿不大对劲啊?”

    盛年安慰道:“兴许是真的太累了罢,你莫要胡思乱想,好好养伤。”

    卫惊蛰“哦”了声,看见盛年正欲举步离去,也不知从哪儿鼓起的勇气,在后唤道:“师父!”

    盛年回头诧异道:“惊蛰,你还有什么事?”

    卫惊蛰在师父炯炯生辉的目光注视下,心里不由得又紧张起来,看看左右无人,踌躇地低声回答道:“是……弟子有一件私事想向您禀明。”

    盛年虎目光亮一闪,踱回到卫惊蛰榻前坐下,温言道:“是你和农姑娘的事么?”

    尽管卫惊蛰已猜测师父多少发觉出了什么,可听盛年亲口这么一问,仍禁不住心头乱跳,愕然道:“师父!”

    盛年油然笑道:“这有何奇怪,从六岁起你就拜入为师的门下,二十余年的朝夕相处,如果连自己嫡传弟子的心事都看不出来,我又有何资格当你的师父?”

    卫惊蛰从心底升起一股暖流,定了定神一咬牙将自己与农冰衣如何日久生情,如何同生死共患难,继而私定终身的秘密,原原本本向盛年和盘托出。当然,其中某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缠绵细节略过不提。

    盛年静静听完,问道:“你迟迟不愿将此事告诉我,是否因为心存顾虑?”

    卫惊蛰赧然道:“是,我担心……担心您知道后,会像师祖处分丁师叔那样,将弟子逐出师门。可如果始终隐瞒不说,既愧对农姑姑,更有负师父的多年教诲。”

    盛年似笑非笑地问道:“我为何要将你逐出师门?”

    卫惊蛰愣了愣,道:“弟子不仅比农姑姑小了近十岁,更有姑侄之名,我们私下相恋,只怕异日流言四起,辱没师门清誉。”

    盛年不紧不慢继续问道:“所以你觉得我应该将你逐出师门?”

    卫惊蛰低下头,半晌后回答道:“弟子自知对不起师门,任凭师父如何责罚都绝无怨言。只求师父准我和农姑姑在一起!”

    盛年嗓音骤转低沉,喝问道:“倘若我反对呢?”

    卫惊蛰心头剧震,深吸一口气道:“弟子曾对农姑姑有过誓言,宁死不负!”

    盛年沉静的面容看不出半分喜怒,无声中卫惊蛰只觉得师父的眼神犹如一座重逾万钧的山岳,直欲将自己压垮。

    许久之后,就听盛年说道:“惊蛰,你是个好孩子,到底没令为师失望。”话音落处,卫惊蛰身上如暴风骤雨般的压迫感遽然消失。

    他隐约听出师父话中的言外之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欣喜地望向盛年道:“师父?”

    盛年脸上重又露出笑意,仿似春风化冻般温煦亲切,说道:“你不必担心自己会被逐出师门。不过你既然无法出家为道,这翠霞派掌门的位子恐怕终生无望了。”

    卫惊蛰喜出望外道:“多谢师父……可万一有人要拿弟子与农姑姑的事情做文章,岂不拖累了您和翠霞?”

    盛年傲然一笑,不以为意道:“如果你一直瞒着不说,盛某总有一日会清理门户逐你下山。因为你敢做不敢当,有愧我紫竹林的八字祖训;可是你既然说出来了,往后种种便由为师替你们一力担当!”

    卫惊蛰难以抑制激动之情,哽咽道:“弟子不愿连累师父,甘愿自逐于翠霞!”

    盛年怜爱地拍拍卫惊蛰肩头,和颜悦色道:“你没做错任何事,为何要自我放逐?农姑娘与我兄妹相称,不过是大伙儿叫习惯了而已。严格说起来,农神医和你师祖同属一辈,你和农姑娘才是真正的平辈论交。至于当年恩师逐走你丁师叔,那更是另有隐情,不可类比。”

    卫惊蛰一下听呆了,寻思道:“对啊,我怎么从没想到过,农神医和淡言师祖分属同辈,我和农姑姑压根就不应该以姑侄相称!”

    他却哪里又能想到,这辈分的由来全因当年农冰衣暗恋丁原,不愿平白小了一辈,故此执意以“丁大哥”相称。偏巧丁原生性洒脱不羁,也不以为意,如此才一路将错就错了下来。

    想明白了这些,卫惊蛰顿感如释重负豁然开朗,暗暗道:“我若将这些说给农姑姑听,不知她会有多开心!”

    盛年望着爱徒嘴角不自觉逸出的微笑,欣慰道:“好啦,这下你总该安心养伤了罢?为师也得找个地方过过酒瘾了。”

    可等盛年去后,卫惊蛰辗转反侧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来。他左等右等,总不见农冰衣回来,终究按捺不住兴奋的心情披衣起身,藉着月色外出找寻。

    兜兜转转寻了半晌,好不容易才发现农冰衣正独自一人坐在僻静的湖畔。

    她双手抱膝,仰起清秀消瘦的脸庞,望着天上的明月痴痴发愣,竟浑未察觉到卫惊蛰已走到了自己的身后。

    卫惊蛰轻咳一声,低声道:“你怎地一个人坐在这儿?”

    农冰衣娇躯微颤,回转头来充满歉意地一笑,轻轻道:“我只是想安静一会儿。”

    卫惊蛰在她身旁坐下,道:“湖边晚上风寒,小心着凉。”

    农冰衣点头道:“我知道。倒是你,那么重的伤还到处乱跑什么?”

    卫惊蛰道:“因为我想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师父已经同意了咱俩的事啦。”

    他三言两语将自己方才与盛年的交谈内容向农冰衣简略转述了,又笑着道:“这下好了,我们以后再也不用担心什么了!”

    农冰衣眸子里的光采跃动了一下,旋即黯淡下去,凝望着卫惊蛰幸福洋溢的面庞,淡淡笑了笑没有说话。

    卫惊蛰一愣,收敛笑容道:“你怎么了?”

    农冰衣缓缓将自己的头枕靠到他的肩膀上,彷佛梦呓般地轻声说道:“没什么,我只是有些害怕,怕这幸福来得太快太突然,怕自己还没来得及品尝便已失去。”

    卫惊蛰紧紧将她环抱在怀中,微笑着答道:“不会的,我们的幸福才刚刚开始——”

    第二十一集 蓬莱篇(完结篇)第三章 生死之艰

    却说小蛋、尹雪瑶别过年旃、毕虎等人,迳自御风回返湖西灵堂。霸下瞧着小蛋心事重重的模样,有意引开他的注意力,问道:“干爹,你说屈翠枫和欧阳霓这会儿会不会也在灵堂里?”

    尹雪瑶冷笑道:“这对狗男女最好别在我面前出现,不然……”她并未将话说完,但后面半句的意思任谁都能够猜到。

    小蛋苦笑道:“如果曾婆婆果真撞见了屈大哥,还需小心些。他可是今非昔比。”

    小鲜不以为然道:“就凭这小白脸几手三脚猫的功夫,再练一百年也不济事。”

    小蛋摇头,环顾湖上四下无人,压低声音道:“四相幻镜如今就在屈大哥手中,而且他还藉此炼化了鹤仙人的元神。”

    以尹雪瑶一贯的冷静,乍闻此讯亦禁不住失声问道:“你说什么?”

    她的话音未落,脚下方圆数十丈的湖面蓦然泛起一圈殷红光晕,朝里急遽收缩下陷,有若湖底坍塌了一般奇啊书呀网呵。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毫无徵兆地袭到,扯着两个人往水下疾坠。

    尹雪瑶凛然喝道:“什么人?”猛提一口丹田真气,欲从漩涡中挣脱而出,右手纤指疾向背后仙剑握去。

    孰料不等尹雪瑶手指碰到剑柄,四周翻腾旋动的暗红色波涛里骤然飙射出千百道水箭,密如蝗雨朝着她和小蛋劈头盖脸地打到。

    尹雪瑶来不及拔剑,只得松开揽住小蛋的左手,挥袖抵挡。

    “呼——”水箭激射在袖风上溅起漫天珠花,一股迫面袭来的寒气慑得尹雪瑶娇躯身不由己地一颤,如坠入万年玄冰凝铸的冰窟。

    电光石火之间,下方的水里陡地探出一只纤长白皙的手来,五根手指如同能够无限伸展的藤蔓,交错游动快逾飞电摄向尹雪瑶莲足。

    尹雪瑶脚上一麻,但觉一缕冰冷至极的魔气一举荡破自己的护体真气,势如破竹直攻小腿经脉。她苦修数个甲子的冰蚕九变神功,在来人爪力压制之下竟是一溃千里,连稍作抵御亦是不能。

    尹雪瑶心头一寒道:“天底下除了鹤老魔,竟然还有人能在一招间制住我!”

    好在来人似乎并不打算立时要了她的性命,只用魔气禁制住尹雪瑶的经脉。

    一旁的小蛋见尹雪瑶遭擒正欲救援,冷不防又是一蓬沛然莫御的力量自背后涌到。无奈之下,他只得侧转身形奋力挥掌招架,“砰”的一记闷响,一股绝强的气劲,碾碎掌力直入胸口。

    小蛋顿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耳中模模糊糊听见霸下和小鲜惊怒交集的呼喝声,一口热血涌上喉咙,旋即失去了知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蛋悠悠醒转,却发现自己正斜靠在一张椅子里,四周一团漆黑伸手不见五指,静悄悄地听不到一点声音。

    他浑身的骨骼酸痛欲裂,丹田真气凝如铅石无法催动一丝一毫,一团淤塞的气血堵在胸口难受异常,直压得喘不过气来。

    黑暗中,他忽然隐隐约约听见了尹雪瑶的呼吸声,一喜之下问道:“曾婆婆?”

    然而尹雪瑶并不回答,却是另外一个冰寒透骨的声音响起道:“你醒了?”

    小蛋心遽然一沉,已然听出这嗓音竟是出自万劫天君!可惜他无法看到对方的身影,一边转动心念一边问道:“是你捉了我和曾婆婆?”

    万劫天君低低哼了声,算是回答。小蛋跟着又问道:“曾婆婆在哪里?”

    静默中“呼”的一响,烛火亮起,刺得小蛋眼睛一花,好不容易看清周围景状,更令他不由心惊。

    只见不到五丈方圆的屋中,到处贴满了喜气洋洋的大红喜字,一双粗大的龙凤喜烛摆放在桌上正劈啪燃烧。尹雪瑶与他相距数尺,就坐在了桌子的另一边,不过双目低垂依然昏迷不醒。

    万劫天君一袭青衫负手伫立在虚掩的门口,问道:“你觉得这儿怎么样?”

    小蛋愣了愣,道:“这里好像是成亲用的洞房。”

    万劫天君道:“不错,这是我为你精心准备的,满意么?”

    小蛋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愕然道:“你说你为我准备了洞房?”

    万劫天君神情淡漠,却丝毫不像是在和人开玩笑的样子,回答道:“正是!而且,与你成亲的新娘我也一并准备好了。”说着缓缓伸手向尹雪瑶一指。

    小蛋皱眉道:“你也太异想天开了。”

    万劫天君淡然道:“可我认为这是两全其美之策,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很不错结局。”

    小蛋顿时猜到万劫天君的险恶用意,心底腾起一团罕有的怒火,冷冷道:“你一掌把我杀了,岂不是更加干净省事?”

    万劫天君目光如刀般射落在他的脸上,徐徐道:“你当我不想么?”

    小蛋毫无畏惧地对视着他,摇头道:“你休想让我答应。”

    万劫天君不以为然地一笑,说道:“你以为,一切由你决定?我若是你,就该先想一想身边这丫头为何到现在还没有醒来?”

    小蛋一惊,抑制住愠怒与担忧道:“你是想用曾婆婆的性命威胁我?”

    万劫天君悠然道:“你仔细观察她的肌肤,是不是隐隐透出一层粉红色?那是她身上的“焚情蚀性丹”开始起作用了。”

    小蛋闻言定睛打量,果然发现尹雪瑶晶莹无瑕的玉肤表面,依稀泛起一抹淡淡粉红,好似醉酒般,心下一紧道:“你把她怎么了?”

    万劫天君不急不慢道:“其实也没什么。她只是吃了点小药丸,一旦药力发作,任她平日里如何冰清玉洁,也会变成滛荡娇娃。不过你完全可以救她,只要用男女合体之法疏导化解即可。记住,要一个时辰之内,否则她会爆血而亡,那时救无可救。”

    小蛋听得遍体生寒,深吸一口气稳定住翻腾的心绪,沉声回应道:“卑鄙!”

    万劫天君哈哈大笑道:“凭心而论,这丫头的相貌绝不输于罗羽杉,只是年纪稍大了点儿。我好心好意,千辛万苦地助你得享艳福,你该谢我才对!”

    笑声中忽然挥袖在尹雪瑶身上一拂,身形瞬间从屋中消失不见,遥遥传来他的声音道:“小子,及时行乐,莫要辜负了良辰美景!”

    小蛋奋力起身冲到门口,指尖甫一碰触到把手,屋门陡地耀起一团殷红光芒,汹涌无形的巨力应运而生,将他的身子猛地弹退。

    他又数次尝试催动真气,可这几日连番重创之下全身功力十不余一,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些许微弱真气,甫一攀升至胸口便涣散殆尽。

    正这时,就听背后尹雪瑶幽幽一声轻哼,苏醒过来。小蛋暗叫糟糕,无奈回转过身。

    尹雪瑶的目光慢慢扫视过屋内,眼神由迷茫慵懒而渐转清醒警觉,最后落到小蛋的身上道:“这是什么地方?”

    小蛋情知瞒不过尹雪瑶,回答道:“这是万劫天君为我布置的洞房。”

    尹雪瑶先是一愣,随后淡淡道:“恭喜你终于和罗姑娘鸳梦得偿。”

    小蛋苦笑了声,道:“他给我安排的新娘不是罗姑娘,是你。”

    尹雪瑶又愣住了,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忿怒还是意外,沉默了许久后道:“他用什么手段来威胁你?”

    小蛋略一犹豫回答道:“他在你身上下了毒。”

    尹雪瑶“哦”了声,似笑非笑道:“给我下毒,不知是何种毒药?”

    小蛋将万劫天君的话复述一遍,尹雪瑶脸色微变,低头道:“无耻,他居然想出这个法子来!”

    小蛋望着尹雪瑶肌肤上越来越明显的粉色,问道:“曾婆婆,你可有法子化解?”

    “怎么化解?”尹雪瑶冷笑道:“莫说我无法摸透药性,就算有解药的配方,短短一个时辰的工夫又哪里来得及配制?”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要让万劫天君的如意算盘落空,其实也简单得很。”

    小蛋惊喜问道:“真的?那可太好了!”

    尹雪瑶道:“稍后我药性发作,你只管在一旁袖手旁观,等我死了,这老魔也就竹篮打水一场空,白张罗了。”

    小蛋满腔的欣喜登时化为乌有,摇头道:“这怎么行,我怎么能见死不救?”

    尹雪瑶慢条斯理道:“那你想怎么救我?”

    想到万劫天君所说的唯一可解之策,小蛋闷闷地再说不出话来。

    尹雪瑶轻叹一声,唇角泛起一抹讥诮道:“是啊,我和罗姑娘之间,傻瓜都知道你该选谁。”

    小蛋听她的话藏讥带讽,知她一来对眼下困境并无良策可解,二来心中难受,所以难免有怨言,只好低头装听不见。

    他心中思忖道:“万劫天君如此卑鄙,可我又怎能眼睁睁看着曾婆婆因为我和万劫天君之间的恩怨受苦。若她因此而死,我岂不是罪孽深重么?”

    可话虽这么说,奈何自己重伤在身,空负大乘修为无从施展,一时半刻间又岂能想出化解之策?至于与尹雪瑶阴阳交泰解去药性,这样念头连想一下都会觉得是亵渎了尹雪瑶。

    正自束手无策之际,忽听尹雪瑶低哼一声道:“臭小子,你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做什么?就会惹人心烦,还不给我滚到一边去!”

    小蛋奇道:“我站在这里并没动啊?”可再往尹雪瑶脸上瞧去,不由整个人惊得呆了!

    短短一转眼的工夫,似乎永远都冷若冰霜的曾婆婆,此刻俏脸上却媚态横生鲜艳欲滴,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盯着自己,正不断闪烁出惊心动魄的异样光采,嫣红的樱唇一翕一合,胸前被衣衫包裹的挺拔酥胸因呼吸渐显急促,犹如波浪般剧烈起伏,惹人遐思。

    尹雪瑶见小蛋看着自己的模样既难堪又说不出的古怪,黛眉微微一蹙干脆闭上双目,竭力凝定马蚤动烦躁的心神,想将种种纷沓而来的恼人绮念从脑海中摒除出去。

    然而她的丹田如有团阴冷火焰在熊熊燃烧,令得体内真气沸腾如注,四处乱窜,更是无力抵御由焚情蚀性丹激起的心魔冲击,灵台直似一盏在暴雨狂风中拼命挣扎摇曳的微弱火烛,一步步堕向暗无边际的可怕深渊。

    好在她自幼修炼冰蚕九变,最讲求清心寡欲之功,药力发作虽烈,仍能保住最后一线灵性不泯,苦苦地与滔天欲火抵抗不屈。

    小蛋看着她全身的肌肤彤红如燃烧一般,心中感同身受。

    换作别人或许难以体会尹雪瑶此际身受之苦,可偏巧他在数年前也曾遭遇过圣滛虫精气噬体作乱的巨大痛楚,对曾婆婆如今的处境实在是再清楚不过。

    他的心越揪越紧,猛地灵光乍闪道:“或许我体内的圣滛虫精血能够以毒攻毒,压制下焚情蚀性丹的药力!”当下毫不迟疑从背后拔出雪恋仙剑,便朝腕上割去。

    不料尹雪瑶猛一睁眼,细细娇喘道:“住手!你要干什么?”

    小蛋停住仙剑,道:“我想试一试身上的圣滛虫精血能否解开药性?”

    尹雪瑶嗔骂道:“笨蛋,如果能用圣滛虫精血化解,我又何必苦捱?

    这焚情蚀性丹乃极阴之物,再服用圣滛虫精血不啻火上浇油,你难道嫌我死得不够快?”

    小蛋呆了呆,猛地挥剑劈向身旁的桌案,似要将积郁的怒火尽数发泄在这一剑中。

    “铿!”桌案应声断裂,随即轰的一声化作千百片细小光瓣如花雨般飞溅。

    尹雪瑶也不晓得从哪儿生出来的邪火,怎么看小蛋都不顺眼,怒哼道:“我骂了你不服么,拿桌子出什么气,你要不试试一剑劈了我?”

    小蛋的右手紧紧握着仙剑,涩声道:“看着你受苦却什么都做不了,我恨不能一剑杀了自己!”

    尹雪瑶一阵心旌摇曳,险些灵台失守,急忙克制住沸腾的心绪道:“你放心,至少我还有大半个时辰可活。”

    小蛋心如刀绞,尽管感觉不到万劫天君的存在,但他相信在外面的某个地方,一定有一双阴冷的眼睛时时刻刻监视着他和尹雪瑶。宛若,他就是冥冥中主宰一切的上苍。

    然而,他怎能不救尹雪瑶,又如何能救尹雪瑶?

    蓦地,小蛋冲到窗前向着屋外苍茫黑暗拼尽全力地叫道:“万劫天君,出来!我答应你,从此再不见罗姑娘!”一言未毕,体内伤势勃发,一口热血涌到口中又被他生生吞落!

    小蛋好似疯了般,赤红双目举拳重重砸向窗棂,叫道:“你为什么不回答?”

    “呼——”窗上红光迸现,一股巨力将他的身躯抛起,向后撞落在尹雪瑶身上。

    椅倒人翻,两人摔在一起。小蛋丝毫不觉得疼,兀自怒吼道:“回答我,回答我!”

    尹雪瑶被小蛋压在身下,感受到从他激愤的身体里传递而来的滚烫热力,强压着几将失控的心绪,娇喘道:“别吼了,他不会回答你的!除非你乖乖地按他说的做,否则连他也无法化解焚情蚀性丹的药性,懂了么,笨蛋?”

    这声“笨蛋”语音婉转温柔大异以往,小蛋却感到一盆凉水从头顶浇到脚下,喃喃道:“真的是无药可解?不可能,我不信……”

    尹雪瑶在药力的催发下情迷意乱,双手不由自主环抱上小蛋的腰际,将整个娇躯紧紧贴到了他的身上,只想着能倚靠在他的怀抱中放下所有矜持,任他怜惜爱抚。

    她努力仰起脸,檀口中喷出一口口火热的气息道:“小蛋,你转过头来。”

    小蛋不明所以,侧转过脑袋,只觉得尹雪瑶近在咫尺的呼吸不断吹进耳朵里,又痒又麻说不出的舒服。

    他心头一荡,赶忙转开视线不敢多瞧,想翻身起来却被尹雪瑶抱着不能动弹,这一挣扎耳鬓厮磨,反而更增几分香艳。

    尹雪瑶哪里还堪这等挑逗,通体酥软情欲高炽,嘤咛一声樱唇便向小蛋迎去。

    小蛋也不是完全不懂男女之情的吴下阿蒙,见状一惊拼命扭头躲闪道:“曾婆婆!”

    尹雪瑶樱唇吻在小蛋的脸颊上,浑身欲火如焚神智已失,咯咯娇笑道:“不准躲!”

    怀中如此绝色丽人婉转莺啼主动投怀送抱,纵是铁打金刚也要化作绕指柔。小蛋毕竟气血方刚,猛感到自己的胳膊正碰在尹雪瑶那团丰满火热的胸脯上,禁不住心猿意马难以自持,想要抗拒已是力不从心。

    他抢在心智沦丧前的一刹那,狠狠往舌尖咬了下去,一股强烈的剧痛伴随着咸湿的血液涌出,令得即将没顶的脑海霍然一醒,运肘一顶尹雪瑶,趁她吃疼手上一松,赶紧翻滚脱出拥抱,大口喘息道:“曾婆婆!”

    莫名地,尹雪瑶猛然一省,望着小蛋焦灼尴尬的脸庞,心道:“就算死,我也绝不能在这小子面前放浪出丑,让他小瞧了我!”

    想到这里,她探手掣出十多枚金针,深深扎入天突、华盖诸岤,巨大尖锐的痛楚感觉使得欲火稍消,厉声喝道:“你滚,滚得越远越好!”

    小蛋怔了下,立刻明白过来,尹雪瑶是不愿让自己看到她临死前的惨状。望着她不停将一根根金针扎入自己的躯体,形同自虐的情景,委实教人不忍卒睹,两行热泪滚滚淌落,大声叫道:“不,要死一起死!”

    尹雪瑶刚硬起的心肠不由得又是一软,狠狠一挫贝齿道:“笨蛋,你若死了,不是把罗羽杉白白让给万劫老魔么?”

    小蛋一震,但一瞬间的迟疑已被眼前尹雪瑶饱受煎熬的凄惨景象击退,暗暗想道:“我若死了,罗姑娘还有爹爹,还有天一阁和许许多多关爱她的人。可曾婆婆一生孤苦,却是什么也没有——”

    念及于此,他猛然意识道:“一直以来我都把曾婆婆看得高不可攀,敬畏有加,更对她钦佩得五体投地,却从未想到过,其实她一直以来都是孤苦伶仃的,外表的冷漠,正是因为她内心的孤独寂寞。

    “可她却偏偏对我极好,甚而宁可牺牲自己也不愿让我为难。这些年来她放弃修炼,跟着我飘零天涯,几经生死,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追回贯海冰剑么?”

    骤然之间,他的心中亮过一道电光,终于明白过来,登时全身激荡起一种又是酸甜又是凄苦的滋味。

    突地耳听得“啪”的一记脆响,由于用力过猛尹雪瑶手中的金针竟在肌肤中生生折断,顿时鲜血横流染红衣衫。

    她强忍着不发一声呻吟,抬手再取出一枚金针,略一迟疑迳自往咽喉刺落,竟是欲要自我了断。

    小蛋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奋尽全身力量一把握住她的皓腕道:“住手!”

    尹雪瑶挣了两下没有甩脱,凄然一笑道:“你松手,让我走得体面一点儿。”

    小蛋掰开她的手指,将金针取出,缓缓道:“你不会死,我不会让你死!”

    尹雪瑶一颤,眼中闪过悲喜难名的异采,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子已被小蛋拦腰抱起。

    从两人起身处到那张帐幕低垂的床榻,不过三五步的距离,可小蛋走来却是那般漫长遥远。

    恍惚间似乎听见罗羽杉在耳边轻诵那阙小词:“……漏声残,灯焰短,马蹄香。浮云飞絮,一身将影向潇湘。多少风前月下,迤逦天涯海角,魂梦亦凄凉。又是春将暮,无语对斜阳。”

    这里没有斜阳,也听不到更深漏残,唯有怀抱中的伊人,在阴阳生死间徘徊。

    黑暗变得凄艳而哀凉,尹雪瑶痛楚憔悴的脸上渐渐现出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坚毅!

    她靠在小蛋温暖的怀抱中,彷佛全然忘却了焚烧全身的苦,体内高涨的情欲亦悄然被一种久违的情感所替代,这缕情感中,有喜慰,有幸福,有感伤,也有一丝难以捉摸的爱恋……

    忽然,她的颊边流下两滴晶莹剔透的泪珠,挂在微微含笑的唇角,和着从檀口中溢出的殷红血丝,构成了一幅绝美而哀伤的画面。

    有这一瞬,她知足了。多少风霜长路,多少血雨腥风,她为着他天南海北关山万里地一路走来——就在小蛋抱起自己的一瞬,全都得到了补偿。

    她甚至从心底里感激万劫天君,是他让小蛋终于体悟到埋藏在自己心底的秘密。

    她知道,他这么做只是为了救她。在他的心中,有另一个少女的身影永远无可替代。但那又如何?只要这一刻他心中有她,愿意为了她而割舍最爱,便已足够了。

    轻轻地,她被放到了床榻上。帐幕掀起又垂落,却隔不断屋中雾蒙蒙的烛光,有一滴鲜红的烛泪,正悄无声息地滴淌而下,流进她的心里。

    第二十一集 蓬莱篇(完结篇) 第四章 蹈海之殇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上小蛋的脸庞,忽地轻声问道:“小蛋,我美么?”

    小蛋不晓得尹雪瑶为何会莫名其妙地问起这个,疑惑地点了点头。

    尹雪瑶的脸上绽开一抹惊心动魄的喜悦笑容,像是一夜春风吹开冰封一冬的荒原,百花怒放醉了人间,双手环抱住小蛋的肩膀,用强忍痛楚有若梦呓的声音低低道:“答应我,你要永远记得我现在的样子——”

    没等小蛋回答,她颤瑟炽热的红唇已紧紧封住了他的嘴,柔软香润的舌头含着如火的热情滑入到他的口中,用尽生命中所有的气力抵死缠绵。

    时间陡然静止,天地沉寂在这一刹那。

    小蛋身体一僵,呆呆地品味着尹雪瑶荡气回肠的醉人热吻,脑海一片空白。

    蓦地,他感觉到从尹雪瑶的舌尖涌出一股清凉醇厚的真元,犹如丰润的甘霖般透过自己的经脉直沁丹田,令得原本干涸萎靡的铜炉气海不仅立时重焕生机,而且绵绵汩汩不断充盈向周身各处。

    他先是一怔,随即醒悟到其中玄机,急忙使劲仰头想挣脱开来。

    谁知尹雪瑶的双臂紧紧抱定分毫不松,苦心修炼了数百年的深厚功力源源不绝凭藉着她的热吻输入到小蛋体内。

    小蛋口不能言,胳膊又被尹雪瑶的两条藕臂牢牢箍住动弹不得,急得额头青筋蹦跳,拼命地挣扎抗拒。

    他隐约记起干爹常彦梧曾在很久以前对自己说起过,北海门有一项神功,能够焚燃丹田,将毕生的功力几乎毫不折损地传递到另一个人的体内。而此功一旦施展,便是不死不休,否则遽然中断鼓荡的真元反噬母体,会令施术者在弹指间爆精而亡,神形俱消,甚而殃及受功之人。

    这种残酷的传功心法,偏却有个很好听的名字——蚕丝诀,亦唯有修炼冰蚕九变的北海门嫡传弟子方有可能练成。故而北海八鬼的师父北极仙翁不会,小蛋的干爹常彦梧更是只闻其名。

    此刻的尹雪瑶,唇角兀自挂着淡淡的笑意,在催肝断肠的亲吻间,将生命凝汇的菁华传承馈赠到这怀中少年的体内。

    小蛋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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