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离公司不远,他们这几日都步行上班。钟译走在身后看着她,不免好笑,这个小丫头很容易满足,初来那日还心情郁郁,现在混熟了同事,有吃有喝,每天都笑得灿烂无比。
和她两人在重庆的日子自然惬意,无忧无虑,就像只是来观光旅游,放下了所有的负担,轻松愉快。他多想永远抓住这样的时光,有美好的早晨,有甜美的笑容,有令人着迷的她……
迎面走过来一对挽着手的情侣,程家森原本欢快的身影,突然停住,僵直了身体,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钟译奇怪,走上前去,正要关心,那对情侣中的女子开口叫出了她的名字:“家森,怎么会是你?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雅文学姐,你好,好久不见。”程家森的笑容不是刚刚真心的笑容,像是勉强挤出来的。钟译纳闷,原来她们认识,可是程家森似乎十分尴尬。
旁边的男子也开口道:“好久不见了,你过得好吗?”语带温柔。
“我……过得很好,谢谢你。”
“家森,这位是?”女子问道。
“哦,这位是钟译。钟译,这两位是我大学时期的学长和学姐,孙振东、林雅文。”程家森飞快地介绍完,希望能快点脱身。
林雅文很有礼貌,与钟译握手:“你好,很高兴见到你。”
钟译彬彬有礼:“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再看孙振东,眼睛都没有离开过程家森。
钟译注意到程家森越来越慌乱的表情,联系他们的对话,似乎明白了一点他们之间的关系。钟译心里不快,不无提醒地说:“我猜两位应该是情侣吧。”
林雅文虽然也发现了孙振东的异样,但依然面露幸福地说:“他是我老公,我们两年前就结婚了。”
钟译冷笑,对孙振东伸出手说:“恭喜两位,孙先生,你娶了一位非常优秀的太太。”
孙振东这才转眼看他,伸手与他相握:“谢谢你。不知你和家森什么关系,怎么会一起来重庆?”
林雅文忙打圆场,拉着程家森的手问:“家森,好巧,你们怎么也在重庆?”
程家森脑袋发闷,实话实说:“钟译是我上司,我们一起出差来这里。”
林雅文十分高兴:“我和振东是陪爸爸来这里谈生意,想不到在市一直没碰到你,在异乡反而见到了,真是奇怪的缘分。”
程家森跟着傻笑,找不到话题接嘴,只希望他们快点离开。谁知孙振东说:“家森,好久不见,晚上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林雅文也赶忙说:“是啊,家森,自从我们结婚那日你来打了声招呼,我们就再也没见过你,也不知道你的近况。我们该好好聚一聚。”
程家森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你们工作这么忙,不用这么客气。”
“客气什么啊,我们既是校友,又是好友,总该叙叙旧的,到时候也请钟译你一起过来。”林雅文十分热情。
孙振东看着程家森说:“我们并不忙,晚上我请你吃饭,就这么决定了。”
程家森一脸为难,却找不到拒绝的理由。钟译看在眼里,心里愈发不爽,一把搂过程家森的肩头,揽在怀里。笑着对林雅文说:“家森不好意思说,其实我们正在交往中。这次出差也是我好不容易争取和她一起,所以我们格外珍惜这次在外地的二人世界,今晚我们已经订了餐厅,本来打算两个人度过,现在既然你们盛情邀请,还是让我做东,到我订的餐厅一起用餐吧。”
孙振东一时震惊,不敢置信,忘乎所以得对程家森说:“森森,这是真的吗?你和他在交往?”
程家森也是震惊,看了一眼钟译,心知他是为了帮她,于是轻轻点了点头。
孙振东立刻表情失落,不像刚刚见面时的精神焕发。林雅文面露尴尬,强颜欢笑:“原来你们正在交往,家森,恭喜你了,两位的烛光晚餐,我们还是不打扰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钟译拉起程家森的手说:“那就听孙太太的,以后有的是机会。现在我们还有工作要忙,先走了,二位再见。”
“再见。”林雅文目送他们离开,心知孙振东心里不高兴,也不知道该如何宽慰。他的心思她不是不知道,可是她又有什么资格责怪他呢。
二
快要到公司,两人还手拉着手。程家森回过神来,赶紧抽出了自己的手。钟译没有说话,一切正常如初。
“我刚刚的样子是不是很蠢?”程家森开口询问。
“不蠢,只是有点呆。”钟译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
“我只是不知道该对他们说什么。”程家森奇怪,“你为什么不问我和他们的关系?”正常人不是都会问的吗?
钟译一脸了然地表情:“应该是你曾经喜欢的男人和你以前的情敌吧。”
程家森早忘了刚刚的尴尬,对他赞赏道:“你厉害,一看就看出来啦。”
“这叫旁观者清。”钟译终于回身给她一个微笑,“幸好你的脸上除了尴尬,没有另外的感情,不然……”他没有说下去。
“不然什么?”程家森好奇。
“不然……我会伤心。”钟译非常认真地注视着她。
她就不该追问,现在气氛又尴尬了。
程家森转移话题:“谢谢你刚刚帮我挡掉饭局,我的确不想去。”
“不客气。”钟译在步入公司大门的那一刹那,意味深长对她说:“其实我很想这是真的。你明白吗?”
程家森心里慌乱,结结巴巴:“我……我们……”
钟译打断她,揉揉她的头发,温柔一笑:“走吧,上班要迟到了。”
不急,都等了这么久了,不在乎多等几天。他决定找一个好的时机,对她说出心里的秘密。
第二十五章 坦诚
一
位于商务大楼林立间的咖啡馆,到了下午茶时间,生意就会变得很好。忙碌过后的年轻白领,喜欢约个二三好友,坐在静谧的环境中,享受短暂的闲暇时光,也许只是为了贪嘴吃个点心,也许就是和朋友聊聊近期的心事。
林雅文拨弄着汤匙,一个人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座上。窗户被拉上了纱帘,看不清外面的世界,虽然唯美飘逸,但她的心里只觉得落寞。
程家森走进店里,一时没有瞧见她,东张西望。林雅文却是一眼就注意到了程家森。她从来都美得出众,即使素面朝天,也难掩清丽绝伦。怪不得孙振东一直对她念念不忘。
林雅文招手:“家森,这里。”
程家森落座,不忘对林雅文礼貌微笑:“学姐,你找我有事吗?”
林雅文人如其名,淡雅文静,声音温和:“我只是想找你叙叙旧。不好意思去你公司找你,我也是打听了酒店,才知道你在齐星上班。”
程家森在公司见到林雅文的确吓了一跳,她并没有留联系方式给他们,也没说住在哪个酒店,雅文学姐是怎么找到她的。
林雅文似乎看出她的疑问,苦笑说:“不瞒你说,其实前几天晚上,我在酒店看到有一群人送你们回来,我本来想和你打招呼,可是私心里不想让振东看见你,所以没有出声。”
程家森默默没有回话,其实那一晚她也看见他们了,慌乱不安,也不敢和他们打招呼。
正陷入沉思,服务生送来一杯咖啡:“小姐,您的摩卡。”
程家森看向林雅文,她进门以后并没有点单。林雅文说:“我帮你点的,我听振东说起过,咖啡里你最爱喝摩卡,你的事他一向很上心。”
程家森怕她误会,连忙澄清:“学姐,我和孙振东学长已经完全没有关系了,他心里最上心的只有你。”
林雅文轻缀了一口咖啡,面露苦涩:“家森,你知道吗,其实他一直放不下你。不管我做什么,都替代不了你在他心中的位置。”
程家森无措,不想她会说出这些话来,她和孙振东因为林雅文分手,两年没有联络,早以为两人感情消磨殆尽。现在林雅文却说孙振东一直放不下她,是因为他心里愧疚吗?
程家森安慰说:“其实孙振东为人很重感情,可能是因为和我分手后,觉得愧对我,所以耿耿于怀。”
林雅文突然握住她的手:“家森,你是个好姑娘……我对不起你。”
“别这么说,感情的事情没有谁对谁错。”程家森说得十分真诚,也许当年她是有怨恨过他们,但是现在时过境迁,她对感情的认知早已改变,心情出奇得平静,即使听到孙振东对她还有感情,也不觉得高兴。
“不是这样的。”林雅文说着竟掉下泪来,“家森,当年我用了卑鄙的手段,才得到振东的。”
程家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雅文拿纸巾擦了擦眼泪,恢复平静说道:“其实我一直很喜欢孙振东,他成绩优异,积极上进,是我心里的一个梦。每次看到你们两人在校园里出双入对,我都非常羡慕。可是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要把他抢走。后来我们大四实习,他出了校门,和你分开。我偷偷关注他,知道他并没有能如愿找到好工作。他选择的大公司,一般都是启用有工作经验的应征者,像振东这样的新人根本没有机会,唯一的可能就是靠关系走后门。”
林雅文顿了顿,继续说:“在他最落魄的时候,我故意接近他,有意无意跟他说起我爸爸的公司需要招和我们专业对口的新人。他十分期待,和我逐渐走得近,我们成了好朋友。我虽然知道他是因为工作才和我走近,但是和他能一起进进出出,我已经很满足了。然后他终于进了我爸爸的公司,他非常高兴,说马上要去学校看你,告诉你这个好消息。我当时就昏了头,我只要一想到他对着你笑,以后你们开开心心永远在一起,我心里就像被无数蚂蚁在啃噬。我劝他先稳定了工作,再去告诉你,他觉得有道理。于是每天勤奋工作,争取表现。我却让他的上司打压他的工作成绩,让他逐渐失去自信,时常觉得工作不保。我又多次带他出入上流社会,带他见识奢侈的生活,给他买高级的衣服。他是个穷孩子出生,对这些灯红酒绿的生活当然十分向往。最后,我说我爸爸以后想把公司交给我未来的老公,我希望是他。他起初拒绝,心心念念的还是你,可是上流社会的生活就像毒品,一旦品尝很容易上瘾,他已经不甘心屈于人后。但是没有我的帮助,他根本不可能往上爬。所以他考虑了很久,最后选择了我……”
林雅文说完,程家森震惊得久久说不出话来,盯着林雅文的脸,仿佛陌生。当初她虽然也隐约认为孙振东是为了钱而和林雅文在一起的,但是一直觉得是孙振东单方面的追求权势,却没想到原来是林雅文从中作梗,用这些引诱孙振东。
“家森,我知道你一定恨死我了。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振东。我之所以说出这些,是因为这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有心机的事了,我内心不安,希望能得到你的原谅。”
不过为了权利、金钱而把她抛弃的男人,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程家森看到林雅文对孙振东如此深情,不免感动,叹了口气,说:“雅文姐,我不怪你,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现在你们是夫妻,要好好过日子,不要再为我这样不相干的人伤神了。你要相信孙振东,你对他那么好,他一定也会这样对你。”
林雅文十分感激:“家森,你真是个好人。”转而又问:“你恨振东吗?”
程家森对着林雅文释然一笑,摇了摇头。
只有对一个人还有感情,才会产生恨意,而她现在心里满满塞着另一个人,早已没有孙振东的位置。
第二十六章 初恋1
一
和林雅文谈心过后,程家森一下午都恍恍惚惚,唉声叹气,没干出什么活来。所幸她在分公司的工作就是考察近几年的工作,看看业绩报表,写写报告,不算很忙。
钟译和她一个办公室,坐在她斜对面的桌子,看她表情纠结,两眼无神,发了好久的呆。也不知道林雅文对她说了什么,虽然很想问,但是怕伤及她的心事,还是忍住。
下了班,两人在酒店吃过晚饭,钟译提议说:“晚上没什么事,不如我们去朝天门看江景?”
程家森打起精神,表示同意:“好啊。”
南国的初秋,太阳下山后很快就夜色朦胧了,而朝天门的江边反而热闹起来,孩子嬉闹,大人谈天,多的是来来往往的游人,只有江面还算安静,江宽水阔中穿梭着点点船影,两岸的灯光斜印在水面上,使江水一半呈墨绿色,一半呈橙红色。
程家森迎着江面吹来的习习秋风,扶栏眺望,耳边的长发跟着微风轻轻翻飞,她昂着头,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过脸来对钟译说:“这里真美。”
钟译回过神,点了点头:“真美!”
程家森心情好了很多,笑容也跟着多起来:“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我说过,不要对我客气。”
两人一时无话,静静地站在江边。
钟译打破沉默,问:“下午见你心情不好,是因为你的学姐和你说了什么吗?”
程家森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雅文学姐和我说了一些过去的事,这些事让我既感伤青春,又对人生有新的感悟。”
“可以跟我说说吗?”
程家森在黑暗中勉强一笑,说:“孙振东是我大学时的男朋友,也是我的初恋,曾经我非常喜欢他。后来他为了工作、权势放弃了我,选择了林雅文学姐。今天下午我了解真相,虽然没有恨他,但是一想起当初认定这个男人,为他伤心,觉得自己很傻。”
她看了看钟译,钟译对她一笑,耐心倾听。她继续说:“古人说人心难测,果然是真理,我喜欢的人竟然是一个见钱眼开的人,而娴静的雅文学姐竟然可以为爱变得可怕。我真是没有识人的眼光。”
钟译语含深意:“你会遇到更好的。”
程家森低头:“希望如此。”
秋风愈凉,钟译脱下自己的外套,不容她拒绝,披在她身上。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愿不愿意听听我的初恋故事?”
程家森高兴地使劲点头:“当然想听。”
“有点无聊。”
“不会的,你说吧,我认真听着。”
钟译望着江面对岸小山上的点点灯光,心情颇为紧张。该从何说起呢?
二
冬季,万物萧条,冷风瑟瑟,位于郊区的精神病医院原本就鲜少有人来往,现在更加冷清。
住院部五楼的过道上,一身黑衣的钟译抱着一束鲜花,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面色沉重,原本俊逸的脸明显苍凉了几岁。过道两边的窗户半开,刺骨的寒风直挺挺地窜进他的风衣里,但是他一点也不觉得冷。走到1的门前,他停下了脚步。1的房门紧闭,有一道小小的玻璃窗口能看到里面的景象。他朝里一看,一个瘦小的身体正躺在床上。钟译似有沉沉的心事,驻足了一会儿,勉强扯出笑容,推开了房门。
“妈,我来了。”他努力装出高兴的样子,可是一看到母亲灰暗的脸颊,枯槁的身躯,他的心就跟着疼痛。
“妈,我听护士长说,这几天你又发了脾气,这样可不行。她们都是来照顾你的,是你的朋友,你不能这样对待她们。”他语气柔和,像哄着孩子。
床上的女人没有反应,只是裹着被子微微发着抖。
钟译看到床头摆放的鲜花,将自己带来的放在一边,问:“崔叔叔来过了吗?”
女人依然没有搭理他。
钟译搬了把椅子,静静地坐在她的床边,轻抚她的额头,将她散乱的头发打理整齐。
钟译始终无法相信现在躺在床上的女人,是他曾经漂亮的母亲——田秋华。在他的印象里,母亲温柔可人,亲切善良,从小对他疼爱有加,不愿意伤害任何人。而今……
田秋华终于注意到了自己的儿子,发抖地双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握住他的手:“小译,快带我去找你爸爸!”
钟译反过来握住她冰凉的手:“妈,你冷吗?我去拿床被子过来。”
田秋华颤颤悠悠爬起来,抓住他的衣角:“快带我去找你爸爸!”
钟译沉默,不愿意再说一遍事实。因为以前不管他说几次,母亲都无法相信。
田秋华长期躺在床上,加上精神药物的作用,身体十分虚弱,但是她非常执着,抓着钟译的手臂,使劲站起来,嘴里念念有词:“我要去找你爸爸,不能便宜那个贱女人……我要去找到他们……我要杀了她……”
钟译支撑起母亲,面色淡漠,根本不理会她说的话。“妈,我带你到楼下复健室走走。”
田秋华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儿子,目露凶光:“你是那个贱女人派来的吗,我说要去找你爸爸,没听到吗?”
钟译按耐不住:“都已经过去六年了,你还没闹够吗?”
田秋华抓住他的衣领:“你说什么?”
钟译甩开她的双手,不小心用力过猛,田秋华一下子摔在床上。钟译不再有笑容,冷酷地说:“爸爸已经死了六年了,他已经不再这个世界上了,你去哪里找他!”
田秋华趴在床上嘤嘤哭泣,瘦弱的身体显得格外孤单。钟译不忍心,还是上前搂住母亲。
“妈,该清醒了,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了,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没有了爸爸,你还有我……”
田秋华脑子一片混乱,一些奇怪的画面不断闪现。
“儿子刚出国,你连家也不回了,现在一回来,就收拾行李,你当我是什么?”一位打扮得体的贵妇在质问着她的丈夫。
丈夫并不理会妻子,继续整理行李。
妻子不依,阻止他拿衣服:“你去哪里?回答我。”
丈夫冷漠地推开她:“难道我出差也不可以?”
妻子露出微笑:“真的吗,钟鸣,我误会你了。以后你都不会去见那个女人了对吗?”
“我的事,不用你管,管好你自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好事?”丈夫匆匆拿了东西,经过她的身边,看也不看她一眼。
“你说什么,你给我回来,给我站住……”贵妇追着跑下楼去,没能赶上他疾驰而去的车,呆呆蹲下,泪水不禁滑落……
田秋华抱着剧烈阵痛的头,开始在床上打滚。“钟鸣,回来,快回来……”正是那一次分别后,她再见到丈夫,他已装在一个骨灰盒中。
钟译紧紧抱住田秋华,深怕她伤到自己:“妈,请你冷静一点,都过去了,过去了……不要活在过去的回忆里好吗?爸是真的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田秋华震怒,猛地挣开钟译的钳制,拿起床头柜上的花瓶往钟译头上砸去:“你这个骗子,你不是我儿子。”
“砰”的一声,花瓶碎裂,顿时地上散满了花瓶碎片、杂乱的鲜花、瓶里的水还有钟译头上一滴一滴落在地上鲜血。
钟译头嗡嗡作响,一时失去意识,好不容易扶着墙角缓缓坐下。他慢慢抬手摸了摸额头,满手黏糊糊的血……田秋华怔在那里,继续喃喃自语。
巡房的护士刚好经过,听到响声,赶紧跑进来,看到这个景象,也被惊呆,回过神来,立刻找人来帮忙。
屋内很快涌进一群护士,几个护士合力把田秋华按在床上,想要强行注射镇定剂。钟译被扶着出去包扎,昏昏沉沉听到母亲挣扎中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声,心痛得无以复加……
三
钟译看着脚下川流而过的车子,站在市区豪华寓所里,没有丝毫快感。自从那日被母亲砸伤头后,他头上至今还包着纱布,没有再去过医院。现在他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心里深深刻着仇恨,可是一切还不是时候,他必须忍耐。
钟译拿起沙发上的黑色风衣,背影冷漠地走出家门。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放弃自己的母亲。
钟译开车来到医院,脚步沉重地走到1门前,轻轻打开,里面静悄悄,根本没有人。他开始慌忙寻找母亲,厕所、走廊、复健室都没有她的身影。他心慌意乱,愤恨的情绪更加严重,正要找医生问人,迎面而来的护士叫住他:“钟先生,你来啦。田女士人在花园里。”
钟译大怒,语气不像平常一样温和:“是谁允许她一个人去花园里的?”
小护士被吓了一跳,解释说:“田女士是被义工带出去的,这些天都由义工来照顾她,她的心情非常平和,所以护士长建议她多去户外走动。”
钟译不再理会她,连一声谢谢也没有说,大步往花园走去。
第二十七章 初恋2
一
今日天气晴朗,阳光灿烂,外面的空气似乎浸透着清新的花香,暖暖的微风携着生机扑面而来。本来人气淡薄的精神病医院,似乎不再死气沉沉。
钟译进入医院后面的花园,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轮椅上的母亲。
田秋华的表情呆滞,看不出情绪,只是面色比上个星期要红润许多。
一个白色的身影轻跑着来到田秋华身边:“田阿姨,毛毯拿来咯,我给你披上。”
田秋华并不配合,女孩一盖上就把毛毯扔掉。
“田阿姨,不盖毯子会着凉哦,着凉生病就要打针,你会痛哦。”女孩的声音出奇得温柔,充满暖意。阳光静静洒在她的身上,笼罩成一道绒绒的光圈,女孩面带微笑,眼波婉转,美得如此干净剔透。
钟译站在附近的大树旁,没有上前,静静看着她们,原本着急恼怒的心化为平静。
女孩盖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她没有放弃,十分耐心:“田阿姨,你要是不盖好,我们就会一直玩你丢我盖的游戏哦,这样就没有时间观赏花房里的君子兰、一品红、小苍兰等等好多的花了,你不是一直喜欢赏花吗?”
田秋华听到小苍兰,面容变得温和,乖乖让她把毯子盖好,掖好角落。脸上露出期待的神色。
钟译想起母亲和父亲曾经在院子里种过小苍兰,小时候他跟着父母偶尔在院子里喝茶闲坐,听父亲夸赞过:“这花株姿态清秀,花色却丰富浓艳,像你妈妈。”那时爸妈的感情亲密,恩爱非常,母亲听了,嘴上说他不正经,实际上笑容满面,还马上去做了烤饼端出来给他们父子俩吃。从此以后,母亲就爱上了苍兰这种小花,时常一个人在院子给花浇水……
虽然母亲神智不是很清醒,但是关于父亲的一切她都牢牢刻在心里。
钟译一路尾随她们,听着女孩细心的讲解,看着母亲久违满足的神情,一瞬间心里也变得暖暖的。他从没有有过这种体会,只是因为一个陌生女孩的笑容,就如此心悦诚服。
女孩陪着田秋华散了很久的步,又照顾着她吃了点心,才放心地把她交给来替班的护士。女孩一直看到田秋华进了病房,才轻轻舒了一口气,顺了顺因无暇顾及而散乱的头发,举步往更衣室走去。
钟译就像着了魔,怎么也不愿意她离开自己的视线,他很想上前对她说一句“谢谢”,可是不知为什么突然感到自卑,是因为头上的绷带,还是因为母亲的病?他自己也搞不清楚。
“家森!”一个充满活力的女孩跑向她。原来她叫“家森”,有意思的名字。
“李正欣,这里是医院,你的声音控制一下。”家森比着手势,示意好友安静。
李正欣声音马上小了很多:“这周的公益活动终于结束啦,好累。我们快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家森边走边在后面给她揉肩,说:“这里的阿姨都好可怜,下周我还要来看她们。”
李正欣无奈地说:“就数你同情心旺盛,当了一个星期的义工,也不嫌累,害我下次还得陪你来。”
家森笑着搂着李正欣的手臂:“我们正欣就是嘴硬心软,其实自己还不是和这里的叔叔阿姨培养出了感情,还说陪我来。”
“下次一定要把那两个懒虫一起叫来。”
“对,非去兼职发传单,赚外快,哪有做义工有意义。”
这两个年轻女孩勾肩搭背,你一句我一句得好不快乐。
钟译不敢再上前,看着她们的背影越走越远……
他还会再见到她吗?
二
那个叫“家森”的女孩时常会出现在钟译午夜梦回中的片段里。即使他的人生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忙碌的工作生活,让他快忘了自我。他也不会忘记内心某个角落有一份冲动的执着。
匆匆两年过去,他已经完全习惯了计划中的生活。以为自己的人生会一直这样,虚假浮华,了无生气,直到再一次见到那个女孩。
她就在街道对面,一身白色小洋装搭蓝色小西装,青春靓丽。她站在红色的电话亭里,握着话筒打着电话,表情紧张,郑重其事。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慢慢穿过街道,想站在她的面前,和她郑重地说一声“你好”。
她刚好讲完电话,收拾着东西从亭里出来,不料迎头和他相撞,包包和手上的资料撒了一地。根本不是她的错,她却连声说着抱歉。钟译内疚地弯腰一起帮她捡东西。
收拾得差不多了,她抬头看见远处公交车缓缓开来,一着急,迅速拿起东西,对钟译说了声“谢谢”后,飞快的跑向公交站牌。
钟译举着一本小本子想叫住她,可是已经来不及,她的身影跟着红色的公交车驶离他的视线。他懊恼地站在那里,难道这是上天对他的惩罚,一再错失心仪的女孩。
那次擦肩而过以后,那本小本子就成了他的护身符,他把它藏在钱夹里,偶尔拿出来看上一眼,想起她如同天使般的笑容,就会有继续下去的动力。她的美好是治愈他心中黑暗的良药。
其实他完全可以凭借这本小本子找到她,可是命运的捉弄让他害怕,让他踌躇不前。如果真的唐突地去找她,该对她说些什么,她会接受他吗?现在的他还有资格去好好爱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如此美好的女人吗?
他轻轻地把小本子贴在胸前。上帝啊,这份感情,就这样无疾而终了对吗?
三
又是两年,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准备和奋斗,钟译终于进入“齐星”广告公司,开始了他人生计划中的第一步。
上班第一天,钟译拉开沉闷的窗帘,眼神炯毅,意气风发。
驾驶着黑色的轿车,他准时到达目的地,正要准备开向停车场,一个女孩飞速地冲向大楼正门,并没有注意他开车过来。一瞬间,他沉着地狠狠踩下刹车,但还是发出“砰”的一声,女孩应声倒下。
他吓了一跳,不知道她有没有事,赶紧解了保险带,想要下车查看。
没想到女孩嗖一下爬起来,拿着手提包,对着钟译连连摆手:“没事没事,你的车没事,我也没事,不好意思!”便又急急地跑了。
这张脸他再熟悉不过,她就是他内心最美好的印记。
钟译下了车,看着她蹦跳着跑进公司大楼,俊逸的脸上不觉露出微笑。
第二十八章 表白
一
夜色转凉,程家森不自觉打了一个寒噤。钟译讲故事的时候,语气依然温柔,说到那个女孩尤其深情款款。程家森听得投入,毫不在意身上的凉意。
钟译不知怎么发觉她的动静,沉默地转身为她紧了紧外套。
“我不冷,你继续说下去。”程家森有些急切,非常想知道他和那个女孩接下去的发展。
钟译嘴角轻轻一扬:“我已经说完了。”
程家森不信:“喂,你骗人,你都还没讲到重点。”
钟译十分认真:“这就是全部的重点。”
“这哪是重点,明明只是个开场。你只说四年前去看望病人,见到一位善良的义工,被她吸引。两年后你在街上重遇她,还和她相撞,但来不及和她认识……都还没说你们交往的过程。”
“谁说初恋就一定要交往的?”
“这算什么初恋,你和她就只有两面之缘而已。”
“对我来说,这已经是刻骨铭心的爱恋了。”
“这样的恋爱对你多不公平,她根本就不知道你的心意。”
钟译收敛了笑容,眼神里盈盈闪着光,说:“她很快就会知道了。”
程家森正气这个掉了结尾的故事,所以并没有注意钟译话里的深意。
钟译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然后从披在她身上的外套口袋里掏出皮夹,小心翼翼地抽出藏在皮夹暗层里的小本子,递给程家森:“看了你就明白了。”
程家森兴致勃勃,格外小心地接过。咦,是一本褐色的学生证,还是z大的,和自己同校。她好奇地翻开,虽然天色昏暗,就着橘黄铯的路灯,勉强能看出照片里女孩的大致轮廓,程家森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这不就是自己吗?
程家森惊诧,猛然回头看着钟译。
“那天我们相撞,你的提包掉在地上。你胡乱收了一通后,拔腿就跑。唯独丢了学生证,我就替你保管起来……”
他的意思是……他的初恋就是她!
有段时期,她的确丢了学生证,所幸临近毕业,学生证的用处不大,她就没有补办。想不到是被钟译捡到了。
程家森心乱如麻:“对不起,我实在记不起曾经与你见过面。”
钟译:“这么久的事,而且发生的突然,你对我没有印象也是应该的。”
程家森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钟译,眼神闪躲,拿在手里的学生证也被捏得皱皱的,不知该还给他,还是物归原主,自己留下。
钟译已然不愿再隐藏自己的感情,扳过她的双肩,直视她:“当时我没有勇气凭着学生证去学校找你,是怕一时唐突,吓到你。但当我第三次与你在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