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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先生,对于此事,我必须保留做出判断的权利。”

    高级律师露出了奸诈的微笑,嘴唇也扭歪了。

    “用不着判断,蒙塔古先生。”

    “咱们是否可以进行下一步,奥布里先生?”

    奥布里望了望高级律师。高级律师阴沉地点点头。

    “蒙塔古先生,在这一诉讼案中,我觉得提出过多的建议是不合时宜的。”他再次摆弄了一下文件,“我将言简意赅地说几句。我给弗里曼先生提的建议是很明确的。在我的长期经历中,嗯,长期经历中,这是迄今为止遇到的一个最卑鄙的案例。哼,您的当事人对他必然受到的惩罚竟无所顾忌。我坚信,此等恶劣的行径应当公诸于世,为世人作前车之鉴。”

    他说到此处停顿了很长时间,以便使他的话发生更大的效力。查尔斯几乎不能控制自己,脸涨得通红。这时,虽说弗里曼先生已移开了目光,朝地上望着,可是高级律师墨菲却懂得如何利用红脸作为犯罪的证明。墨菲的脸上挂着那种初级律师们所赞叹的蛇怪式嘲弄表情,同时,这种表情显然还含有讽刺和残暴。

    根据神话传说,蛇蛏一瞪眼或一吹气,便能置人于死地。

    奥布里先生用另一种口气慢条斯理地说:“尽管如此,为了一些我此处不便说明的原因,弗里曼先生对这一案件表示了本不必要的宽容。只要答应他的条件,他不准备立即起诉。”

    查尔斯咽了一口唾沫,朝蒙塔古瞥了一眼。

    “我相信,我的当事人对您的当事人是感激的。”蒙塔古说。

    “根据墨菲先生的宝贵建议……”奥布里先生微微躬身向高级律师致意,高级律师听到此话只是点了点头,他的目光并没有从垂头丧气的查尔斯身上移开。“……我准备了一份认罪书。我希望告诉您,弗里曼先生不立即起诉一事的严格条件是,您的当事人必须签署这一文件,在此时此地,当着我们大家的面,由我们共同作见证人,马上签署!”

    他把文件递给蒙塔古。蒙塔古匆匆看了一遍,抬起头来,问:“我是否可以请求与我的当事人私下讨论五分钟?”

    “您居然认为有必要讨论,这使我大吃一惊。”奥布里有点恼火,可是蒙塔古却寸步不让:“如果您一定要吃惊,那有什么办法呢?”

    于是,哈里·蒙塔古和查尔斯又回到了那间阴森的客厅里。蒙塔古把文件看了一遍,无可奈何地递给了查尔斯。

    “唉,这就是报应,老兄,看来您只好接受了。”

    查尔斯读着认罪书,蒙塔古望着窗外。

    我,查尔斯·阿尔杰农·史密逊,完全地、自由地、无条件地愿意申明事实,承认;

    一、我与欧内斯蒂娜·弗里曼小姐曾订过婚约;

    二、我之所以解除与她的庄严婚约,并不是由于无

    辜一方(欧内斯蒂娜·弗里曼小姐)的任何原因;

    三、我在与她订婚以前,完全而确切地被告知了她

    的社会地位,她的人品,她的嫁妆以及她的未来前景,而且我订婚后了解到,欧内斯蒂娜·弗里曼小姐的任何情况完全没有与我被告知的情况相矛盾,亦无与我被告知的情况不相符者;

    四、我解除婚约完全出于我自己可耻的自私与失信,毫无任何正当理由或任何正当根据;

    五、我与住在莱姆镇和埃克斯待市的一个名叫莎拉

    ·爱米莉·伍德拉夫的女人保持着秘密而不正当的男女关系,而且确实企图隐瞒这种关系;

    六、在整个事件中,我的行为是可耻的,由此我永

    远放弃被人们视为绅士的权利。

    而且,我承认受害一方有权无限期地对我起诉而不

    附任何条件。

    还有,我承认受害一方有权根据她的需要任意地利

    用此项文件。

    此外,我在此文件上签字是出于我的自愿,我完全

    理解上述条件,完全承认我的行为,完全没有受到任何胁迫,事先和事后都没有任何犹豫,因而,我现在或将来都无权更改、辩驳、抗辩或否认上述各条的任何细节。

    “您对此有何看法?”查尔斯问。

    “我认为,这一草稿一定会引起争论。没有任何律师会乐于把第六条写进去。要是提交法院,人们完全可以指出,没有任何绅士,不管他怎样遇蠢,会不在胁迫之下去承认这一条。法官可以就此大做文章。这对我们是有利的。奥布里和墨菲居然允许有此一条,我感到惊讶。我估计那是他父亲添上去的,他想让你吞下这一苦果。”

    “卑鄙。”

    查尔斯看样子马上就要把文件斯掉。

    蒙塔古从他手里把文件轻轻拿过来:“法律是不讲究事实的,查尔斯,您现在总算明白了吧。”

    “还有那句‘根据她的需要任意地利用此项文件’——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它的意思是,这一文件可以登在《泰晤士报》上。我记得几年前似乎也有过类似情况。不过我有一个感觉,老弗里曼似乎不想张扬此事。要是他想当众羞辱您,他本可以到法院去告您的。”

    “那么,我必须签字?”

    “要是您愿意,我可以就某些用词去进行争论——争取改动一些词,以便您万一遭受审判时可以有权提出抗辩,减轻某些惩处。但是我想最好不要争辩,因为这一文件的残酷性本身就已经替您争辩了。他们所付出的代价足可以补偿我们的损失。如今后需要,我们可以提出,这一文件严厉到难以置信的程度。”

    查尔斯点点头。两人站起身。

    “还有一件事,哈里,我想知道欧内斯蒂娜的身体怎么样了,可是我不便于问弗里曼先生。”

    “我会注意一下,看事后能不能跟奥布里老头儿谈谈,他还不是那样一个老恶棍。在欧内斯蒂娜的父亲面前,他不得不装装样子。”

    于是他们二人折转回去,大家开始签署这份文件。查尔斯先签,然后其他人依次签完。所有的人都站在那儿。大家都有点尴尬,沉默了片刻。末了,弗里曼先生开腔了。

    “哼,你这混蛋,以后别再给我们家抹黑了。假如我是个年轻人,假如——”

    “尊敬的弗里曼先生!”

    奥布里老头儿的严厉声调使他的当事人收住了话头。查尔斯迟疑了一下,向两个律师鞠了一躬,随后走了出来,蒙塔古跟在他身后。

    可是走出门口以后,蒙塔古说:“在马车里等我一下。”

    过了一会儿,他爬上了马车,坐在查尔斯身旁。

    “她身体好得很。奥布里就是这么说的。他还告诉我,如果您想再跟别人结婚,弗里曼就会把那一份文件给您未来的岳父看。哈,他想叫你打一辈子光棍呢。”

    “这一点我也猜到了。”

    “噢,对了,老奥布里还告诉我,这次多亏了一个人,你才没有被起诉。”

    “多亏了她?我也猜到这一点了。”

    “弗里曼先生本来是非要割你一磅肉不可的。可是看来那姑娘在家里确实能够作主。”

    莎士比亚的《威尼斯商人》中,高利贷者夏洛克坚持要割安东尼一磅肉,以惩其到期无力还债之过错。这儿借用此典比喻哈弗里曼本欲严惩查尔斯。

    马车走了一百多码以后,查尔斯说道:

    “看来我这一辈子的名声已玷污了。”

    “我亲爱的查尔斯,您在这个禁欲的社会里想要我行我素,那么您得到的报应就只能是这个。我对向往自由的人并不讨厌,也不想责怪您。但是您要知道,您不能抱怨付出的代价太沉重啊。”

    马车滚滚向前。查尔斯呆呆地望着车外洒满阳光的待道。

    “唉,真不如死了好。”

    “那么咱们二人到维里斯饭店去吃一两只大龙虾,请您在死以前对我讲讲那位神秘的伍德拉夫小姐,好吗?”

    那次屈辱的会见使查尔斯好几天都垂头丧气。他很想远走高飞,再也不回英国。他无脸到俱乐部,无脸去见朋友。他闭门在家,不见任何客人。同时,他全力以赴地寻找莎拉。有一天,侦探们告诉他,他们发现了一个叫伍德伯里小姐的人。那人新近受雇于斯德哥·纽星顿的一所女子学校,长着褐色头发,似乎很象他所说的那个人。有一天下午,他在那所学校外面心急火燎地等了一个小时。伍德伯里小姐终于出来了,走在一大群姑娘的前头。其实,她仅仅稍微有一点儿象莎拉。

    六月已经到了。那是天气特别晴朗的一个月。查尔斯盼着见到莎拉,真可谓望穿秋水,不见伊人。到了月底,他停止了寻找。侦探们倒还乐观,然而他们不能不考虑自己的费用问题。他们象搜索伦敦一样地搜索了埃克斯特。查尔斯甚至还派了一个人悄悄去莱姆和韦茅斯察访,结果同样一无所获。有一天晚上,查尔斯邀蒙塔古到他的肯星顿住所共进晚餐。他坦率而又可怜地叫蒙塔古替他拿主意。他到底应该怎么办呢?蒙塔古毫不迟疑地对他说,他应当到国外去。

    “可是她的用意到底是什么呢?她委身于我,然后又把我甩掉,好象我对她来说一文不值。”

    “最大的可能性——请原谅——是后一种情况。是不是那位医生说对了呢?您肯定她的用意不是报复性破坏?不是毁掉您的前途……使您落到目前这步田地?”

    “我不信。”

    “可是您必须相信。”

    “尽管她表面上编了些谎话骗人,实质上她是正直的,诚实的。她可能已经死了。她没有钱,没有家。”

    “那么,我派个办事员去死亡登记处查查。”

    查尔斯尽管觉得这是一种侮辱,可他同时认为这个建议是可行的。第二天他同意了。结果,死亡登记簿上并没有莎拉·伍德拉夫的名字。

    他又耽搁了一个星期。一天晚上,他突然作出了出国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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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载请保留,谢谢!

    第57章

    这些对他都不过是框框条条,

    我们上学时就早已知晓——

    谁落后就见鬼去吧,嗬!

    ——·h·克劳《无题》(849)

    现在,让我们跳过二十个月。那是一八六九年早春二月的一个晴朗日子。在这期间,格拉斯通终于住进了唐宁街十号。约翰·米尔的著作《妇女的隶属性》即将问世,格顿学院即将诞生。泰晤士河仍象往昔那样,因一片混浊而声名狼藉。不过,天空倒是一片瓦蓝,抬头望去,你会觉得自己似乎置身于意大利的佛罗伦萨。

    俯视大地,你会看到,沿切尔西河河堤,地上尚有积雪的痕迹。不过在阳光之下,你也可以看到春天悄悄来临的征兆。我想……我敢肯定,那个我本可以说是推着儿车的(但是不能这样写,因为儿车又过了十年才出现)从来没听说过希腊诗人卡图勒斯,也从来没有怎么想过失恋是种什么味道。即使她在恋爱中曾有过什么不幸,恐怕也不会过多地去思虑。但是她却感觉到了春天的气息。不管怎么说吧,她刚刚离开了家(家就在西面一英里外),全身裹得紧紧的,肚子象是从地底下萌发出来的一个球茎。同样明显的是,她虽然尽力把自己打扮得干净利落,可是,象所有的园丁一样,她喜欢自己的这块球茎长得胀鼓鼓的。从她那缓慢的步履之中,可以看出她是位即将临产的母亲。她那种大腹便便的样子看起来似乎很高傲,但却是世界上最不叫人讨厌的高傲。

    那位悠闲而略带自豪的有一段时间倚在栏杆上,望着灰色的河水。她的面色红润,长长的睫毛象麦芒一样。她的两眼比湛蓝的天空稍淡一些,但并不明澈。伦敦是从来不可能造出纯净东西来的。可是,从她转身观看河前街对面那些新新旧旧的砖瓦房子时的样子来看,她并不讨厌伦敦。她望着富人家的房子,脸上并无妒嫉的神色,倒是看到那些高楼深院时,脸上露出天真的笑容。

    从伦敦市中心驶来一辆马车。的那双蓝色眼睛瞧着马车,那神色叫人一看就知道,她对伦敦那些平庸的习俗仍然感到有趣而好奇。马车停在对面一所大房子的外面。一位女主人走下马车,踏上人行道,从钱包里摸出一枚硬币。

    河堤上的看到对面那个人后陡然目瞪口呆,红润的面庞变得苍白,一会儿又变得通红。马车夫用两个手指头碰了碰帽沿,向那位女主人致意。他的乘客迈着轻盈的步子向身后的大门走去。悄悄走到路边,隐在一棵树后。那女人打开门,消失在门里面。

    “是她,萨姆。我看得很清每,象是——”

    “我简直不敢相信。”

    但是他实际上是相信的。他身上的第六种或第七种感官几乎早就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回到伦敦时,曾找过查尔斯以前的厨娘罗杰斯太太,详细了解了查尔斯在肯星顿住宅最后那些难熬的日日夜夜。这已是好久以前的事了。表面上,他跟厨娘一样,对从前主人的行为很不以为然,但内心里对他的遭遇却感到不是个滋味。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啊。

    萨姆和玛丽你瞪着我,我瞪着你——两个人的好奇、疑惑的目光遇到一起。此时,他们夫妻二人正站在一间不大的客厅里。客厅虽小,布置得倒还讲究。壁炉里还生着旺旺的火呢。两人正在凝视着对方,这时门开了,一个小不点儿女仆走了进来。那女仆约摸十四岁,怀里抱着一个婴儿,婴儿的衣服松散开了。萨姆连忙接过孩子逗了起来,最后把小东西弄得尖叫不止——这总是他下班回家后做的第一件事。玛丽慌忙接过她的宝贝疙瘩,朝着傻乎乎的爸爸咧着嘴笑,而那小女仆在门旁望着他们夫妻二人,也会心地笑了。这时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出,玛丽身上怀着另一个孩子已好多个月了。

    “我说亲爱的,我想出去散散步。你呢,哈里特,把晚饭烧好。”

    “好的,先生,畔(半)个钟头就好。”

    “这个女仆真不错的,亲爱的。”他无忧无虑地吻了吻玛丽的腮帮子,搔了一下婴儿的胳肢窝,迈步朝街上走去。

    五分钟后,萨姆就不那么高兴了。他坐在附近酒吧间的一个满地撒着木屑的角落里,面前摆着杜松子酒和热水。表面看来,他完全有理由为自己高兴。虽说他还没有自己的商店,但那样的日子也不远了。第一个孩子是姑娘,不过他知道,第二个孩子会弥补他这点小小失望的。

    萨姆在莱姆的那一张牌打得很精。特兰特姨妈一开始就对他深表同情。他在玛丽的帮助下完全投靠了特兰特姨妈。他辞职是不是断送了他的前程?他说,查尔斯曾答应借给他四百镑(在这种情况下,人们总是要高价)来帮他做买卖,那不是一种福音吗?做什么买卖呢?

    “太太,就做弗里曼先生的那种买卖,只是比他差得远,不好比。”

    另外,他还充分利用了莎拉这张牌。开头几天,他守口如瓶,无论如何也不肯透露以前主人的罪恶秘密。可是特兰特夫人对他那么好——杰里克大院的洛克上校正在找男扑,于是萨姆失业的时间是极为短暂的;他的独身生活也同样极为短暂,举办婚礼是由新娘的女主人掏的腰包——由此看来,他当然应该有所报答了。

    象所有的孤独老太一样,特兰特姨妈也一直在找一个合适的人来收养。她总是被提醒别忘了萨姆想要干男子服饰用品这一行。于是有一天,她来到伦敦住在妹妹家时,便试着向妹夫谈起了这件事。开头,弗里曼先生想要拒绝,但特兰特姨妈很有礼貌地提醒他,这个年轻仆人的行为是多么正直。他自然比特兰特夫人更清楚,萨姆的情报是多么有用,而且还可以继续利用。

    “好吧,安恩我会留心想办法。可能会有个空缺。”

    就这样,萨姆在一家大商店里找到了一个落脚点,当然地位是很低的。他天生精明,这弥补了他教育上的不足。他当仆人得到的训练在接待顾客方面大显身手。他的穿着也很考究。更重要的是,有一天他做了件大好事。

    事情发生在四月的一天上午,那时他和玛丽结婚后回到伦敦已有半年光景。头一天晚上,萨姆在家里闷闷不乐地喝了点酒。就在第二天上午九点钟,天气晴朗,弗里曼先生从他在海德公园的住所步行去商店看看。他看了一遍摆满商品的橱窗,最后走进店里。底楼的店员们一见他进来,便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急忙整理一下东西,恭恭敬敬地弯腰鞠躬。时间尚早,顾客不多。他以主人的身分,习惯地抬了抬帽子,算作回礼。谁知他蓦地转身走了出去,店员们无不惊骇。底楼的领班异常紧张,赶紧尾随他走到店外。他看到这位商业巨子站在一个橱窗前出神地盯着。领班心里一沉,可他还是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站在弗里曼先生的背后。

    “只是试验一下,弗里曼先生。我马上叫人把它撤掉。”

    另外三个人在他们身旁站住了脚。弗里曼先生扫了他们一眼,拉着领班的胳膊,把他带到几步以外的地方。

    “现在你注意一下那个橱窗的情况,辛普林先生。”

    他们在那儿站了约五分钟。不时地有人走过其他橱窗,来到他们刚才说的那个橱窗前,站在那儿观看。也有的人象刚才弗里曼先生那样,一开始没有注意它,随后又转身回来望着它。

    要详细描写那个橱窗,恐怕在这儿不大协调。不过您只要看一看其他橱窗就可以发现,它们布置得杂乱、单调,标签也是千篇一律。另外您还应记住,维多利亚时代跟我们时代大不相同。我们时代的天才们把毕生精力贡献给广告事业,而维多利亚时代的人却相信这种荒唐的观点:好酒不靠招牌,好货不靠广告。那个橱窗的背景仅是折成皱褶的深紫色棉布,布的前面横拉着一根根细铁丝,铁丝上悬挂着一排耀眼的绅士领带。领带的形状、尺寸、式样变化多端,应有尽有。更巧妙的是,领带排成了字。这些字正在喊着、叫着:“·请·选·用·弗·里·曼·的·货!”

    “辛普森先生,这个橱窗是我们今年布置得最妙的一个。”

    “的确这样,弗里曼先生。很突出,很醒目。”“‘请选用弗里曼的货’。我们所干的就是为顾客提供货物,要不我们开这么大个店干什么?‘·请·选·用·弗·里·曼·的·的·货’——妙极啦!从现在起,我们做主意和广告中全部使用这句话。”

    弗里曼先生走回到店门口。领班笑了。

    “这事主要还得归功于您,弗里曼先生。您还记得吧,有一个小伙子——是法罗先生?——您对他到我们这儿来很感兴趣?”

    弗里曼先生止住步子。“法罗——他的名字叫萨姆吧?”

    “大概是的,先生。”

    “把他叫到我这儿来。”

    “他今天五点钟就来了,先生,特为来布置橱窗的。”

    萨姆被叫了来,他红着脸站在这位大亨面前。

    “干得好,法罗。”

    萨姆深深鞠了一躬,说:“那是我应当做的,先生。”

    “辛普森先生,法罗的薪水是多少?”

    “二十五先令,先生。”

    “二十七先令六便士。”

    萨姆还没来得及说感谢的话,弗里曼先生便走开了。对萨姆来说,好事还在后头呢。周末他去领薪水时,又得到了一个纸包。包里有三枚金币和一张卡片,上面写着:“干劲与发明奖。”

    现在,只过了九个月,他的薪水已急剧上升到三十二先令六便士。由于他已成为橱窗布置雇员中不可缺少的人物,他真感到,只要他一开口薪水便会再次上升。

    这时,萨姆站起身,破例又买了一杯杜松子酒,回到座位上。他之所以不高兴,是因为他在良心上不安(在现代,萨姆的子孙后代在社会公开赌博中尽力想要克服这种缺陷)……或者说他觉得自己的走运和幸福很不公正。浮士德的传说是文明人的原始模型。萨姆所处的文明时代还没有教会他懂得浮士德是什么人。可是他已很有阅历了,总应该听说过跟魔鬼订立契约这件事以及怎样订立契约吧。跟魔鬼订约的人会走运一时,但总有一天魔鬼会提出它的要求。

    浮士德原是欧洲中世纪民间传说中的人物。他为了获得知识,跟魔鬼订立契约,把灵魂出卖给魔鬼。后来,欧洲许多作家都以这个题材创作了文学作品。

    另外使他担心的是,他从来没有把自己做过的那件事告诉玛丽。他们之间没有其他的秘密。他相信玛丽对任何事情都会做出正确的判断。他木来想开个商店,当个店老板。这个想法不时地又回到他的脑海里。现在不是有事实可以证明他是天生有才能的人吗?可是玛丽却有着乡下人的知足感,懂得应该在哪里立足。正是她温柔地——有那么一两次却并不温柔地——把他送到牛津街的那个大商店里去磨练。

    尽管在语音和口音上可以断定他们是下等人,可是这两个人的社会地位却在不断提高,而且他们也明白这一点。对玛丽来说,这犹如一场梦。嫁给了一个一星期能挣三十先令的男人!而她那个赶大车的父亲,从来没有超过十先令!住在一所租金一年十九镑的房子里!

    最让人高兴的是,她最近对十一个下等人进行了面试,为的是确定谁可以干她仅在两年前还在干的差事!为什么要会见十一个人呢?我想玛丽主要考虑的是当了女主人容易不开心,得找个合适的女仆——这种论调她是从那个外甥女而不是那个姨妈那儿学来的。另外,有年轻漂亮丈夫的年轻妻子怎样选女仆,她也很明白。她选择女仆时根本不考虑聪明、能干,最重要的是决不要漂亮的。她跟萨姆说她决定给女仆哈里特每年六英镑,因为她可怜这个姑娘。当然这并非全是谎话。

    那天晚上喝完两杯杜松子酒后,萨姆回到家里去吃炖羊肉。他搂住玛丽的大肚子,吻了吻她。随后他低头看了看她挂在胸前的镶花胸针——在家老是戴着,出门总要摘下,她怕有人会抢劫。

    “那个旧的珍珠珊瑚胸针呢?”

    她笑着把旧的弄高了一点。

    “认识了你,真好,萨姆。”

    他们夫妻二人站在那儿,低头望着胸前那好运道的象征。对玛丽来说,她一向有资格获得这一切;而萨姆呢,他却不得不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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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我上下求索,但她的芳魂哟

    自那以后从没有

    给我的灵魂洒过一缕亮光!

    唉,她逝去了,逝去了。

    ——哈代《89年记于海滨小镇》

    那么,查尔斯又怎么样了呢?这二十个月来,要是能有个侦探跟踪他,经历那么多困苦,那我对这位侦探将会深表同情。查尔斯几乎去过欧洲的每一个城市,当然是走马观花匆匆而过。此外,在埃及金字塔上可以看见他的身影,在圣地也留下了他的足迹。他还见过上千种自然风光和名胜古迹,因为他也到过希腊和西西里岛。然而对这一切,他似乎都是视而不见。它们只不过是在他与虚无之间的一堵薄薄的墙壁,空落落的,令人灰心丧气。他在一个地方只要待上几天,便会觉得一种懒散与悲哀袭上心头。他靠旋风式的旅行着自己,就象吸毒老客靠鸦片自己一样。他常常独自漫游,最多也只是与某个马车夫或他所到的那个国家的信差同行。他难得跟其他旅游者结伴,有时跟他们一起待几天,也感到是活受罪。他结伴的那些旅游者几乎都是法国或德国的绅士。他有意避着英国人,就象躲避瘟疫一样。许多态度友善的同胞遇到他时,都遭到了他的冷遇。

    即耶稣的故乡巴勒斯坦。

    那一年的春天,古生物学界发生了一些重大的事件,人们都对此热情倍增,但查尔斯却不再感兴趣了。当时他关闭了在肯星顿的住宅,让地质博物馆的人随意挑选、带走他的收藏品,剩下的他都给了学生。他把家具寄存起来,并通知蒙塔古,当贝尔格莱瓦的房子租期满了时,可以自动延长租期,他不想再住那儿了。

    他看了不少书,并且给一家杂志投稿,写写自己的游记。然而那些游记都是写些皮毛的东西,风土人情啦,事件啦,等等。他从来不抒发自己的感想。当时他住在旅馆或客栈里,写写稿子不过是消磨悠悠长夜的手段而已。唯一能够表达他内心深处情感的形式是诗歌,因为他在丁尼生身上发现了跟达尔文在生物学上同样伟大的东西。当然,他所发现的伟大之处与时代在桂冠诗人身上发现的东西毫无共同之处。丁尼生的诗歌《毛黛》当时受到普遍的蔑视,认为这样的诗歌跟这位大诗人的身分不相称,而查尔斯却百读不厌。他一定是读了几十遍,有的章节可能读了上百遍。他唯一经常带在身边的就是这本诗集。相比之下,他自己的诗则大为逊色。他是宁死也不会把自己写的诗拿给别人看的。下面这首短诗倒可以作为一个例子,来看看他在漂泊期间是如何看待自己的。

    啊,我越过残酷的海洋与严峻的群山,

    去过的上百座城市,人们操着陌生语言,

    这一切对于你们都是令人欣慰的美景,

    但是对于我,却都是可诅咒的荒原。

    不论走到哪里,我举首问上苍:

    何事驱我至此地?今后何事驱我至他乡?

    万不得已,我四处奔走逃避羞辱,

    是那无情的法律,逼使我不断地流浪?

    为了改变一下您的口味,让我来引用一首高明得多的诗——查尔斯对此诗心领神会。有一点他跟我是一致的,都认为或许这是整个维多利亚时代最伟大的一首短诗:

    是啊,在人生大海里我们孤立无援,

    咆啸的海峡横亘在我们之间,

    我们千千万万芸芸众生,

    点缀着这茫茫无际的苦海。

    潮起潮落,扑打着我们的孤岛,

    望不断这滚滚不尽的波涛。

    但当月光洒泼在寂静的空谷,

    和煦的春风将群岛轻拂,

    繁星密布的夜晚,夜莺们

    仙音般的啼叫在幽谷萦绕,

    甜蜜的音喉,越过大海,

    飞向四方的彼岸,压住海涛的喧嚣

    紧接着便是难以遏制的,

    在每一个岩洞里鼓荡;

    岛民们都感觉得到,我们

    曾在一块土地上成长,

    眼前却是烟波渺茫,

    啊,何时才能相互接壤!

    他们炽热的愿望刚被燃起,

    又是谁让它立即熄灭,

    仅让人空自望洋叹气?

    一个天神,

    一个天神使他们分离,

    令两岸间梗阻着莫测的苦海千里。

    马修·阿诺德:《致玛格丽特》。

    然而在这谜梦般的黑暗之中,查尔斯却从未有过自杀的念头。这时他清楚地看到自己超脱了他那个时代,超脱了他的先辈、阶级和国家,却没有意识刻在莎拉身上体现了多大的自由,还以为他们两个人都在流浪之中呢。他不再相信那种自由。他感到自己仅仅是落入了不同的陷阱,或者说监狱。但在寂寞与孤独之中,他总是有一样东西可以依恋,那就是:他是个流浪者,是个与众不同的人,一个敢于做出决定并承担其后果的人——不管这种决定是怎样的愚蠢或如何的明智。有时候,看到某一对新婚夫妇会使他联想到欧内斯蒂娜。他是羡慕他们呢,还是可怜他们?他发现,他至少对退婚一事并不后悔。不管他的命运多么糟糕,但总比他已摒弃的那种命运好得多。

    在欧洲和地中海沿岸各国的旅游持续了十五个月左右。在这期间,他一次也没回过英国。他没有给任何人写过一封热情的信,不多的几封信大部分是寄给蒙塔古的,为的是处理些事情,或告诉蒙塔古下一次往何处给他汇款,等等。他授权蒙塔古不时地在伦敦报纸上刊登寻人启事:“莎拉·爱米莉·伍德拉夫或任何知道她的地址的人,请……”但一切都如石沉大海。

    罗伯特爵士收到了查尔斯的信,知道侄子解除了婚约。对于这一消息,他开头很是不满。但不久,在他即将来临之幸福的影响下,他对这件事就听之任之了。他想,查尔斯还年轻,,他总可以在什么地方捡个同样好、甚至更好的姑娘。再说,查尔斯的这一着至少使他免于忍受跟弗里曼结成亲家的那种尴尬局面。侄子在离开央国之前来过一趟,为的是向贝拉·汤姆金斯夫人表示敬意。他不喜欢那位太太,为其伯父感到惋惜。此后,他又拒绝了伯父赠给的小庄园。他没有提到莎拉。他本来答应回来参加伯父的婚礼,但是后来又谎称因偶有小恙不能前来。他原来所想象的双胞胎没有生下来,但是在他漂泊的第十三个月,伯父的一个儿子——即未来的继承人——准时来到世上。此时,他对自己的厄运已习以为常了。发出祝贺信以后,他决心从今不再踏进温斯亚特庄园的大门。主意拿定以后,他再也没有思考这一件事。

    如果说他在上没有过独身生活的话——当时在欧洲的高级旅馆里,出国的英国绅士们寻花问柳的事已伺空见惯,机会多的是——那么在精神上他一直过着独身生活。他是带着一种隐隐的冷漠来干那种事儿的,这跟他呆呆地望着古希腊庙宇或跟吃饭进餐差不多。他把它仅看成一种行为,爱情永远从世界上消失了。有时在某个大教堂里或美术陈列室里,他会想象着莎拉就在自己身边。此时,你会看到他停住脚步,深深地吸一口气。这倒不仅仅是他迫使自己不要去回忆那令人陶醉的过去,而是因为他越来越弄不清楚真正的莎拉与他在许多梦幻中创造的莎拉之间有什么区别:恰似夏娃的莎拉,充满了神秘、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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