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有人说,三位姨娘,侍月和陆星儿都已遇害,那么,下一个会是谁?
唯一幸存的妾室邀云比任何人都要惊恐。
这些传言,慕晚晴也有耳闻,只一笑置之。不过,侍月和陆星儿相继遇害,第三个目标是邀云的可能性非常大,所以叮嘱要特别注意邀云的安全,最好全天候有人相伴,以免为凶手所乘,王岸之和陆修齐自去安排。临走,慕晚晴又叫住了陆修齐:“陆侍郎,请问,当年陆小姐的孩子夭折,跟这房侍妾有什么关系吗?”
陆修齐摇摇头:“从没听说过。”
“那么,陆侍郎觉得,这两位姨娘为何会遇害呢?”
“我不知道,我现在……一片混乱,脑子都糊涂了。”陆修齐叹道,模样看起来有些心力交瘁,忽然想起一事,道,“对了,慕姑娘,我看,你还是搬出明月楼。再怎么说,那里都是芝儿养孕产子之地,如今事情未明,慕姑娘住在那里,恐有事端。唉,说到这里,也是我当初思虑不周,原本想,如果慕姑娘住在明月楼,或者……唉,是我妄想了。我这就为慕姑娘另外安排住处,此事是我陆府的冤孽,若因此牵连到慕姑娘,那真是万死莫赎了。”
“或者怎样?”慕晚晴敏锐地抓住了其中疑点,问道:“陆侍郎想要我帮你查证什么?”
“没什么,是我自己不肯面对现实,明明铁证如山,却还幻想着或有转圜……”陆侍郎摇摇头,不想再提此事,“德心苑虽是旧宅,但七年前也曾翻新,虽不如馨茗二园清丽婉约,却也算整洁。慕姑娘和忠勇亲王等人若不介意,不如暂且搬到德心苑的厢房吧?”
慕晚晴笑道:“不必了,我在明月楼住得很好。”
“可是,慕姑娘,明月楼曾经出现那孩儿的婴灵,我怕……”陆修齐欲言又止。
慕晚晴摇摇头,淡然道:“无碍。不是说吗?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我自问不愧鬼神,并不害怕这些。再说,单我看见,也许那孩子真有什么冤屈,想要向我倾诉也说不定呢!”
言者无心,陆修齐却微微一震,欲言又止,最后只能叹息,也不再劝。
如果,这是天意,就让一切随缘吧!
不知道是对邀云的保护有了起效,还是凶手另有算计,几天下来,陆府竟是平安无事,但同时,两起命案也悬滞在那里,毫无进展,验尸及现场勘验毫无线索,指纹比对的结果也一一排除,所有的思路都陷入了困境,丝毫理不出头绪来。关于陆云芝可能的情夫,则由云安然提供名单,莫言歌派人查验,一时也还没有结果。
慕晚晴冥思苦想,只想得一缕一缕地揪头发。
见她这样,玉轻尘有些看不过去,拉着她,柔声劝道:“晚晴,你不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搅在一起,想要一下子全都解决。既然这样觉得混乱,不如试着从一个点开始,先解开这个点的头和尾,再去想其他。你擅长断案,就不要去想什么鬼婴夜啼,也不要去想什么双脸小孩,以及陆云芝的私事牵绊,单从命案入手追查,也许,事情会因此迎刃而解也说不定。”
“那么,”慕晚晴扬眉问道,“公子你从哪个点入手?有什么结论吗?”
“呃……从没有指纹这点来看,云安然最可疑。”
慕晚晴摇头失笑,随即又沉思道:“即使单从命案入手,我还是觉得线索似乎有断层,连不起来。看起来,似乎所有的事情都跟四年前孩子夭折和陆云芝发疯有关,而且,唯一可能的凶嫌是陆云芝的那个情夫,但是,有两件事很奇怪。第一,如果是为了报复,为什么四年前,事情刚发生的时候没有动作,却在四年后的现在动手呢?第二,为什么死的人会是王岸之的妾室呢?再怎么论,那人最恨的,不应该是王岸之吗?还是说,这一切都只是掩人耳目的幌子,凶手其实另有目的呢?”
“这两点我也想不明白。”玉轻尘微微蹙眉,犹豫了下,问道,“我说,你真的一点都不怀疑云安然吗?”
“公子——”
玉轻尘静静道:“我是认真的。”
慕晚晴微微一怔,仔细想了会儿,还是摇摇头:“我觉得不像,如果是他,没必要当着我的面杀人,更加没必要拿那个恐怖的小孩来吓我,这对他没好处啊!”
“也对,”玉轻尘轻叹,“其实这点也很奇怪,从你进陆府,鬼婴夜啼,侍月被杀,陆星儿被杀,都只发生在短短几天里。现在,你的名声也算传开了,如果要保险起见,当时是等你离开陆府后再动手更好,凶手这样做,感觉好像在赶时间,难道这个日子对他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我问过陆侍郎,那个孩子出生是在六月,夭折也是在六月,现在是腊月,根本不相干!”
玉轻尘皱眉:“那么,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
“我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慕晚晴叹了口气,道,“算了,先不想这些了。我先上三楼的书库去看看,那里的书,陆云芝很多都看过,并做了批注,偶尔也会有些她自己的笔墨,我去看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玉轻尘点点头,见她正要出去,忍不住又唉道:“晚晴!”
“嗯?”慕晚晴回首,眉目分明。
玉轻尘心中暗藏担忧,表面却依旧温和如玉:“你……这几晚睡得安好吗?没有再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没有啊,我一切都好。公子,我都说了多少次了,那晚只是意外,我没防备,所以才会被吓到,下次,我绝对会把那个小鬼头逮住给大家瞧,公子你就放心吧!再说,还有言歌帮我守夜呢,不会有事的!”
玉轻尘微笑点头,心中却忧虑更甚。
那个小孩,到底是怎么回事?脸色惨白,阴森森的笑意,两张脸,无论怎么想都觉得不正常。到底是真有鬼怪作崇,还是摄心术后遗症未清呢?可无论是哪个结果,都不得不令人担忧啊!
书库一切如旧,墨香飘散,丝丝缕缕沁人心扉。
慕晚晴穿梭在十数排书架之间,随意拿着书卷翻阅,随处可见陆云芝的小字批注,但对慕晚晴并无帮助,因此,只是随意翻阅了一遍便又放回原位,大半天时候过去,依旧一无所获,正觉失望,随手正要将一本建筑书籍放回原位,却忽然看见厚厚的书卷背后,似乎露出一角书页,看样子与其他书院大为不同。
慕晚晴心中一动,搬开前面的书卷,将隐藏在后面的册子取出。
那是本异常精致美丽的册子,银红色的书面柔顺光亮,色泽莹然,右上角绘着一轮明月,清辉如雪,左下角则是一枝峥嵘桀骜的红梅,顺着书角蜿蜒怒放,似有轻风拂过,点点飘零,乱红飞渡。明月之下,是四个娟秀俊逸的簪花楷书“绿筠手札”。
“绿筠手札?”
慕晚晴喃喃念道,记得云安然说过,陆云芝的诗号是绿筠楼主,那么,这册子,是她的私人札记吗?
手札,似乎是类似读书心得之类的东西,为什么要藏得这样隐秘?难道说这里面有什么内容,陆云芝并不想被别人知道吗?会不会是跟于四年前的事件以及“那个人”有关呢?
想到这里,慕晚晴的心跳顿时加快,深吸了口气,翻开了第一页。
手机是用昂贵的宣纸集订成册,纸张浩白纯净,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右上角有用淡淡墨色勾勒的花纹,或是梅花飘零,或是墨竹婆娑,或是幽兰独立,线条简洁而生动,将素纸染作花箋,加上纸张所泛的幽香,顿时让这本册子有着艺术品般的美感,看起来格外赏心悦目。
手札最初的记日是乾元十四年,字迹也颇为青涩,似乎是陆云芝幼时所写,多为摘抄的词句典故。
从乾元十七年开始,内容渐渐变为读书心得,以及陆云芝自己所写的诗词歌赋,多为风花雪月之咏叹,遣词造句已经颇见水准,字迹已经略见构架,应该仍是幼年时所写,但文采精华,已可略见一般。
随着时日推移,辞赋越来越精彩,颇多用典,却不见晦涩。
但慕晚晴终究是现代人,专业又是法医,对景华王朝的文典也不熟识,看着已经有些费力。但好在她耶不求甚解,大概看过就算了。手札日期不定,有时十多天一记,有时一两个月才记一次,但是,从乾元二十三年开始,手札的日期逐渐频繁,几乎每隔两三天便有新作,推算下来,这段时间,很可能正是陆云芝与云安然等人相识,相聚的时间。
慕晚晴顿时抖擞精神,逐字细看。
138章 魇镇娃娃
相比从前的风花雪月,伤春感秋,这段期间,诗词歌赋的内容多有转变,有年华岁月之咏,有聚会相交之乐,有建筑天地之叹,偶尔也有些家国征战之怜,文风依然清丽婉约,但词句中所透漏出的情怀,有着闺居女子难有的豪气和壮丽,笔锋更是娟秀中见道劲力道,意气飞扬。
单看这些,慕晚晴便能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才华横溢,少年倜傥的潇洒女子。
果然,与那群人相交这段时间,陆云芝的眼界心胸,都有了十足的长进,再也不是那个拘束在一角闺阁,仰望苍穹的金丝雀,而成为振翅挣脱束缚,翱翔九天的矫健飞鸟,用她的头脑和文笔,勾勒出一方瑰丽雄奇的诗词天地。
不知不觉中,慕晚晴已经忘了原先的目的,沉浸在这方天地中,载浮载沉。
这种激|情一直持续了将近两年,道前缘二十四年秋,嘎然中止。从最后的词句推断,应该是婚期已定,而接下来的数页都是空白,应该是札记已然到此终结。慕晚晴有些颓然的撅嘴,正想将册子放回原位,一阵风从窗户进来,扬起纸页翻飞,忽然见后面有朱红色一闪,似乎写有字迹。
慕晚晴翻到出现红字的地方,顿时悚然一惊。
雪白的宣纸上,只有一句话:“苍天何以不怜我?何以绝我?”
字迹应该是用朱砂写就,品质极好,至今仍未褪色,依旧鲜亮夺目,字字红迹淋漓,力透纸背,乍一看去,宛如满纸鲜血,泣血鸣哀,尤其最后一个“我”字,右上角一点殷红夺目,仿佛血泪凝成,触目惊心。
苍天何以不怜我?何以绝我?
这是什么意思?慕晚晴咬咬唇,秀眉紧皱,继续往后翻去。
接下来的一页,密密麻麻全是小字,以蝇头小楷写就,翻来覆去,都是同样的四个字:“何以绝我?何以绝我?何以绝我?何以绝我……”字迹越来越凌乱,到了后面,已经颤抖潦草的几乎辨不出字形,可见书写之人情绪激动,已经到了难以自制的地步。
纸上有着斑斑点点的褶皱,像是被水滴浸湿后又干涸,但墨迹已经氤氲开来,模糊不清。
看着满纸的“何以绝我”,满纸的泪痕斑驳,慕晚晴不禁动容。看字迹,这些应该是陆云芝所写,到底是怎样的绝望和哀伤,才能写出这样惨痛的语句?她在六年前曾经坠楼,难道说,这是她坠楼前所写的吗?这样激烈的情绪,到底为的是什么?是不是与“那个人”有关呢?
这样说,六年前,“那个人”曾经发生某些事,以至于陆云芝哀哀痛绝?
或许,这也算一条线索。
不知何时,天色已经渐渐暗沉,暮色如烟,淡淡弥散开来。书库中光线已经昏暗得看不清手札上的字了,慕晚晴这才察觉到时间的流逝,因为同一个姿势站立得太久,又是风口,浑身的骨头都僵硬起来,动一动都像是散架一样。
用过晚膳,天色已然全黑,慕晚晴回到卧室,点着灯,继续看手札。
果然,满页的“何以绝我”之后,又出现新的诗词,看日期,应该是已经跟王岸之成婚。婚后最初,手札的记载同样极为频繁,仍是陆云芝所写的诗词,但内容又转回了先前的风花雪月,词句中总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苦闷烦躁,更隐隐透露出些许哀伤,像是奋飞的鸟儿,又被束起了羽翼,笔端有着千般无奈,万般伤楚。
但越靠后,手札日期上的断裂就越严重,有时接连三四个月都是空白。
慕晚晴正看着,既然夜色之中,忽然又传来一阵轻响。
刚开始,慕晚晴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合上手札,凝神倾听,那隐隐的声音中却依然萦绕耳边,“嚓嚓嚓……”仿佛有人在楼上轻轻走过,同样是从房屋中心,一路走到窗户边,然后停了下来,静止不动了。
一切,都与上次的情况一模一样。
又来了?
慕晚晴咬了咬唇,不自觉的裹紧了身上的大红披风,站起身来。
如果叫人的话,想必会惊动楼上的人,若是逃走,以她的能力,恐怕拦阻不住,不如自己先上去。无论如何,至少要看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在捣鬼!打定主意,慕晚晴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取过手边的烛台,将火石装入袖袋,吹熄了烛火,为了不惊动人,连棉鞋都脱掉了,只着白袜,悄悄走上了三楼,猛地推来了门。
书库内一片空旷寂静,似乎根本没有人来过。
“我已经看见你了,出来吧!”慕晚晴喝道,精神高度集中,不肯错漏丝毫异样。
房内只回荡着轻微的回音,除此之外,别无动静。
“咔”的一声,零星火光闪过,随即,轻小的火苗一跳,慢慢燃了起来,却是慕晚晴点燃了蜡烛,高举起来,映照着房间。高大的书架在地上投下浓重的黑影,将诺大的书库分割成破碎的阴暗两部分,看起来,微微有些渗人。
举着烛台,慕晚晴小心地巡视着书库,结果也与上次相同,没有丝毫异样。
慕晚晴实在疑惑极了,边走边想着这种蹊跷事,一时没注意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下,顿时一个趔趄,几乎摔倒,同时“哗啦啦”一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摔倒在地。慕晚晴及时稳住了身子,也护住了手中的烛火,回头望去,却是摆在角落里的一个黄花木小花几,四个角落各有一个,上面摆着松柏盆栽,以供欣赏之用。
现在,原本摆在上面的盆栽已经被她带倒,花盆跌碎在地,松柏盆栽和泥土散乱一地。
慕晚晴舒了口气,俯身正准备收拾,却忽然发现散乱的褐色泥土里,似乎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微微皱眉,伸手拾了起来,拂去上面沾着的泥土,却是一个木雕圆筒,筒身甚至还刻着精致的花纹,重量却有些轻,应该是镂空的,类似于笔筒之类,里面可以放东西的那种。
泥土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慕晚晴越发奇怪,研究了下,用了扭了两圈,圆筒从中打开,一段白色的东西从里滚出,跌落在地,却是个小小的白布娃娃,用墨笔胡乱画出五官,身着简陋的女式服装,胸前写着“庚戌年九月初七申时”,墨迹已经有些褪色,应该有些年月。娃娃微微隆起的腹部却扎着细小的细针,针身依旧明亮,在烛火下闪烁着幽幽的光芒。
这是……
慕晚晴皱紧了眉头,捡起娃娃,放在圆筒里装好,想了想,又起身去看其余三个角落的盆栽。
将四个模样各异的木雕圆筒放入袖袋,慕晚晴神色晦暗的下了楼,推开门的瞬间,忽然想起上次的情形,微微一顿,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这才推门而入,第一时间举起烛火向窗户口照去。
窗口仍是开着一线,空空荡荡,并没有想象中那个惨白着脸的小孩。
慕晚晴松了口气,走过去将烛台放好,想起那四个靥镇娃娃,心中百感交集,目光无意中扫过床帏,就在一霎,一抹血色跃然入目,漫不经心的眸光瞬间睁大,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猛地喊叫出声。
一把雪亮雪亮的匕首直直钉在床榻中间,垂坠下三尺白绢。
白绢上,十二个碗大的字以鲜血写就,血犹未干,顺着字的笔画蜿蜒流下,鲜血淋漓,在雪白的绢布上,更显的赤红鲜艳,宛如来自幽冥地狱的警告,触目惊心。
“离开陆府,否则,下一个就是你!”
匕靶上缠着银红色的络子,络子末端,垂坠着一块闪亮的金色圆牌,在夜风的吹拂下,晃来晃去,连带牌身所反射的烛火光辉也跟着闪烁不定,明暗交错,仿佛恶魔的眼睛,一眨一眨,冷冷地盯着慕晚晴。
“匕首和金牌上同样没有任何指纹,绢布亦然,自己确实是以鲜血所写,应该是人血没错,不过,字迹有些歪歪斜斜,应该是用左手所写,应该是避免被人认出字迹。奇怪,难道这个人我们认识?哎,你们觉得呢?这字迹,有没有觉得眼熟?”慕晚晴带着手套,检验着突然出现在她房中的三样东西。
可惜,这里没有血液检定仪器,否则,说不定能够有所发现。
莫言歌无奈地唤道:“晚晴!”
“慕--晚--晴--”玉轻尘阴森森地磨着牙,有些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啊?你们叫我啊?什么事啊?时不时对着笔迹有印象?”慕晚晴故作茫然地转过头,摆出最天真无邪的表情,清凉如水的双眸可爱地看着众人,偶尔眨一眨,满面的纯洁无辜。
莫言歌离开陆府,安排黑松军调查云安然提供的名单,排查陆云芝的情妇是哪位,一直到晚间时分才回来,谁知道,刚刚回府,便听见慕晚晴的惊叫声,急忙赶了过来,看到那血淋淋的警告。云安然比他回来的更晚,但得知此事后,三人的反应却完全相同。
离开陆府。
没有什么,比慕晚晴的性命更重要。
但是,面对三人的建议,慕晚晴却一直装傻充愣,东拉西扯,不肯就范。
“晚晴妹妹,我明白你想要查出真相的决心,但是,没什么比性命更重要!”云安然淡淡地开口,神色安然沉静,毫无往日的嬉笑不恭,“你要明白,这个人能够如此轻而易举地将这些警告放在你的房间,如果他要对你不利,那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晚晴妹妹,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是啊是啊,”陆修齐和王岸之齐声道,“慕姑娘您还是暂时离开吧!”
两人转的是同样的念头,这位慕晚晴姑娘,是忠勇亲王的心上人,官场新贵玉轻尘的贴身侍婢,看起来也是宠溺异常,又跟名门贵族的云安然相交甚深,这样的人,要是在陆府出了什么意外,他们是在担当不起啊!
尤其是陆修齐。
再怎么说,慕晚晴也是他邀请来的,竟因此被盯上,若有好歹,无论如何,他都脱不掉关系,因此,更是大力劝导,希望慕晚晴能离开这是非之地。
“古语有云,遇到困难要迎难而上,逆流勇进,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入虎|岤,焉得虎子--”
云安然似笑非笑:“哦?这是哪个故人所云的呀?”
“别跟她废话了,”玉轻尘一眼识破某人意图东拉西扯,搅乱视线的诡计,直接道,“莫言歌,直接打晕了带走就对了!”
“公子,我不就是砸晕了你那么一回,犯得着记恨到现在,非要报回来吗?”慕晚晴不忿地嘟囔着,忽然一拍大腿,道,“对了,你们猜猜,我在三楼书房发现了什么?你们一定想不到,那里居然会有这种东西。”说着,从袖袋里取出那四个雕花木筒,“猜猜这里面是什么?”
云安然微微凑近过去:“什么?”
玉轻尘明察秋毫:“还想转移话题?”
“公子--”意图被玉轻尘挑破,慕晚晴哀声叫道:“我觉得,公子你完全可以再笨上很多很多,真的,一点都不影响你的英明决断!不过,这里面的东西,真的有些奇怪呢,不信你们看!”趁着玉轻尘忍不住失笑的光景,她急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四个雕花木筒打开来。
四个靥镇娃娃一出现,众人都是一怔。
“这是靥昧,”究竟是玉轻尘最为博学,一眼便认了出来,“而且是所有靥昧中最阴毒的一种,叫做引昧。”
“引昧?那是什么?”慕晚晴好奇地问道,她对这个东西的认识完全来自于电视剧,只知道有人弄这种小人,用针扎,以此来诅咒他人,却从没听说还分什么靥昧,引昧的。
“一般的靥昧,只是用巫术来咒人遇祸,但是,引昧不同,引昧是通过巫术,以红衣为引,引恶鬼宿于被咒之人体内,而你手里拿的这种,是引婴昧。”玉轻尘去过靥镇娃娃,指点着解释道,“看到了吗?这人偶腹部微微隆起,应该是有身孕之人,引婴昧是引来恶灵,吞噬掉原本腹中的婴儿,取而代之。因为牵涉到吞魂代魄,又与子孙后代相关,所以被视为邪恶异常的巫术。”
闻言,陆修齐的脸色顿时大变,似是愤怒又似伤痛,嘴唇血色尽失,微微蠕动着,却说不出话来。
王岸之也异常惊讶,神色复杂。
这东西藏在明月楼,又咒的是有身孕之人,所咒之人是谁,已经不言而喻。
“是谁?到底是谁?”一直以来,悲伤沉痛的陆修齐突然暴怒,额头青筋爆起,猛地喝道,“是谁用这样阴毒的手段诅咒芝儿?我一定会查出来的,一定会!到时候,一定把她千刀万剐,绝不宽带!绝对不!”说完,几乎是冷冽地扫了眼王岸之,拂袖便走,连劝慕晚晴离开之事都忘记了。
王岸之起身,向众人点头致歉,也跟着离去。
“诅咒?难道说,陆云芝疯癫时所说的诅咒,指的就是这个吗?”慕晚晴歪着脑袋,喃喃自语。
对于巫术啊,靥昧啊这些手段,她有着一种异样的感觉。
以她无神论的信仰来说,这些显然不可能真的致人于死,但是,从另外一方面来说,做这些事情的人,却是深信,这些靥术能够奏效,换而言之,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那些人是抱着杀人的目的而为的,心思恶毒却是毋庸置疑。
要认真追究起来,跟故意杀人也没多大区别啊!
当然,哪些人可能做这种事情,也很清楚,知不知道是哪个、
菡素说的那些事情,终究是片面之言,她始终半信半疑,但现在,面对这些靥昧娃娃,一切就真的铁证如山了。那些看起来柔弱文静的妾室,原来真的有人存心如此狠毒。
“咦,难道说,这就是侍月和陆星儿遇害的原因?”
慕晚晴突然心中一动,随即又摇头否定,“不过,也不对啊!我发现这些靥昧娃娃的时候,它们藏得很好,如果不是我不小心带倒了盆栽,花盆跌碎,除了做这些娃娃的人,恐怕没有人知道有这些东西,不然,应该早就丢掉才对!”
“却是。”玉轻尘也点点头,“不过,这也许跟陆府的种种怪事有关。”
“公子,你真的相信,这样靥术有用吗?”
玉轻尘神色郑重:“有些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莫言歌在一边看着,忍不住叹息:玉轻尘啊玉轻尘,难道你没发现,不知不觉中,你还是被她带得偏离了原题,把离开陆府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了吧?想着,又是一声叹,算了,既然她想查,就让她查好了,最多,他跟云安然再警戒些,再辛苦些,他也真的很想看看,这一切,到底是谁在捣鬼?
回到德心苑,怒气冲冲的陆修齐二话不说,直接叫人把妾室邀云叫来,王岸之紧追在后,却也知道这事做得狠毒,不好说什么,只能坐在一边,心中百般念头沉浮不定。
因为小少爷鬼魂索命一事,邀云本就心慌难抑,这会进来,见两人气色都极为不好,心下更是战战兢兢。
陆修齐死死地盯着她,忽然猛地一拍桌子:“跪下!”
这一声惊响恍如昼雷,邀云身体猛地一颤,身不由己地就跪了下去。
“说,谁叫你用引婴昧咒芝儿跟她肚子里的孩子的?”陆修齐心中已然怒极,也不兜圈子,直接问道,“除了你之外,还有谁一起?;陆星儿和侍月呢?她们有没有参与?”
引婴昧!
听到这三个字,邀云顿时如遭雷击,心中惊骇如见鬼魅,表面强自镇静,颤声道:“妾身不懂,什么……什么是引婴昧?那是什么?”
“还敢狡辩?”陆修齐怒喝,拍案而起,“除了你们,还有谁会靥咒芝儿跟她腹中的孩子?你们的存心好恶毒啊,居然用巫术引来恶鬼,杀死芝儿原本的孩子,害得她伤心发疯,你们难道就不怕遭报应吗?怪不得,怪不得从四年前开始,府中就一直不安稳,原来,原来是你们引来的恶灵!好!好!真好,现在,算是自食其果了!”
“老爷,妾身冤枉啊!”邀云忙哭喊着道,“老爷说的事,妾身真的一无所知,也许是其他的姐妹所为,妾身真的全不知情啊!老爷明鉴!老爷明鉴啊!”说着,砰砰砰地直磕头,又泪眼朦胧地看着王岸之。
王岸之犹豫了下,上前,轻声:“岳父大人,这事是谁做的,犹未可知,也许真的与邀云无关。”
邀云也拼命点头,涕泪满面。
“你可以跟我狡辩,说你没做!确实,我也没有证据,也不耐烦听你在这哭诉。可是,邀云,人在做,天在看,你且看看,被你害死的芝儿孩子信不信你这番话?你且试试,看那因此盘旋在陆府的恶灵信不信你这番话。肯不肯因此饶了你!”陆修齐怒喝道,“给我滚回彩云阁!待我查清此事,就算是死人,我也要将她鞭尸八百,让她粉身碎骨,永不超生!滚!”
邀云被他语气那彻骨的寒意所镇,一时瘫倒在地,竟无法起身。
王岸之叹了口气,上前扶她,到门外交给她的丫鬟,正要回屋,却觉袖子一紧,回头一看,是邀云拉住了他,白景秀丽的脸上全是泪珠,楚楚可怜:“夫君,真的不是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不会那么狠,用那样可怕的手段对付夫人的,再说,我也没有必要啊!”
王岸之拍拍她的手,柔声道:“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岳父只是伤心过了,有些迁怒,你不用太担心。”
邀云怯怯地点点头,心下稍安,被丫鬟扶着,步履蹒跚地回到卧室,等丫鬟一离开,立刻浑身颤抖地缩进了被窝,脑海中依然回想着陆修齐震怒的话语,再想想侍月和陆星儿离奇的死状,心中越发忐忑,后来却又轻舒口气,低声道:“还好,还好,那个慕晚晴非要追查此事,惹到了恶灵。正好,她再追究下去,谁知道会这怎么样?最好那个恶灵杀了她,平息了冤气,这件事就此了结,再也不要起乱子了。”
这样想着,心微微的放了下去,几日屡受惊吓,邀云也确实累了,没多久,便响起了微微的酣息。
就在她沉睡之后,不知过了多久,房间忽然闪过一大道黑影,朝着床帏慢慢走去,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金光一闪,又一闪,再一闪……终于,绣房中只剩一片寂静,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死一样的寂静。)
139章 双头怪婴
伴随着清晨一声惨叫,邀云的死,迅速地传遍了陆府。
“这是调虎离山之计,我们上当了!”检验完现场,慕晚晴有点懊恼地道,“同样的现场,同样的死因,同样的金牌,凶手原本的目标根本就是邀云,只是因为最近防备得严密,他找不到下手的机会,所以才故意在我房内弄那些玄虚,转移众人的注意力,一觑到空子,就立刻动手。”
而他也确实达到了目的。
误认为行凶者的下一目标是慕晚晴,不知莫言歌等人惊慌,身为陆府 陆修齐和王岸之更加惊慌,立刻加强了明月楼的防备,相对的,彩云阁的守卫就松懈了下来,再加上慕晚晴无意中发现的靥昧娃娃,引得陆修齐大怒,疑心邀云对陆云芝使用巫术,大加斥责,就更忽视她的安全问题。
于是,终于让凶手找到机会,实施了第三起命案。
“凶手太狡猾了,我们也太疏忽了。”慕晚晴痛心地道,翻弄着毫无帮助的验尸格目和现场勘验,转向云安然道,“对了,你那边怎么样?有没有查到什么可疑的人?”
云安然摊摊手:“名单我已经交给忠勇亲王了。”
“暂时还不能确定,不过,根据调查的结果,倒是已经排除部分人作案的可能性。”莫言歌从袖中取出一份文书,递给慕晚晴,“这些是还没有排除的人名单。”
众人一起围上来看,云安然边看,边好奇地问道:“莫王爷,你怎么排除的?”
“时间啊!案件发生时,能够查到行踪的,自然可以排除。”
玉轻尘摇摇头,满面怀疑:“云安然,你确定你的脑子够用吗?我真怀疑,你怎么活到现在的?”
“……”云安然气结。
慕晚晴没理会他们在那边口角争锋,仔细的看着这串名单,名单上共有七人,旁边标注的有身份门第,都是豪门贵族子弟,如今也大多身居官位。不过,慕晚晴基本都不认识,只除了一个人。
“咦,王奕元也在名单上,他也跟陆云芝认识吗?”王奕元是云安然的好友,慕晚晴等人刚从傅阳回到京城时,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当然了,这小子跟我从小就认识,当年跟陆云芝相识的那场诗会,他也在场。”云安然随意扫了一眼,漫不经心地道,“那也是个不安生的主,出风头得很,仅次于我,跟陆云芝也相熟。真论起来,恐怕比我还要熟点,因为我后面去北疆了,听说,没多久,他好像也被派到了南边,不过,比我回来得早就是了,关于陆云芝婚后的消息,很多也都是他告诉我的。”
“哦?他也曾在六七年前被派离京城吗?”慕晚晴点点头,心中暗暗注意,忽然想起一事,道,“对了,在查的时候,注意下这些人里,有没有谁在六年前有特别的事故。当年,陆云芝跟王岸之新婚不久,就从书库坠楼,应该不是意外,可能是发生了什么事。”
如果再联系手札里的“何以绝我”,更能肯定这一点。
被楼上奇怪的脚步声打断,那本手札她还没有读完,后来又是一系列的事端,根本没有时间再看。不过,从前面的内容来看,后面应该也是类似的抒发情感的诗词,除了对陆云芝的才华以及婚后的怨怼有更多的了解外,恐怕没有多少实质有用的东西。
“好的,我会注意的。”
清晨,淡雾迷蒙,露凝霜华。
寒冬的冰雪已经消融殆尽,园子的红梅却仍旧未凋谢,冬季寂冷萧瑟,褐色的孤枝道劲却干枯零落,似乎没有一丝的生机,可是,就在这样的枝干上,却盛开着那般艳丽傲岸,生机勃勃的花朵,自然的造物总是会有这种矛盾的和谐,似乎想用这样鲜明的对比,来唤起人们的希望和梦想。
无论现实多么严峻苛刻,只要还有心,梦想就中能够开出美丽的花朵来。
这是绿筠手札中一首咏梅赋中的意境。
慕晚晴倚着窗户,出神地望着园中的梅花,低头看着雪白的宣纸中那娟秀飘逸的楷书,凝眉思索。
邀云的死,就像一个句点,终结了陆府长久以来的诡异压抑。接连几天,再没有婴儿的啼哭声,也没有了楼上楼下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脚步,更加没有在清晨醒来,某个房间又传来惊骇的尖叫声,仿佛一切的不安恐怖都就此终结。陆府内关于鬼婴索命的谣传更是因此达到了顶峰。
特别是靥昧娃娃一事悄悄散开后,似乎所有的事情都有了最圆满的解释。
用巫术诅咒夫人,引来恶灵,现在恶灵将她们的命重勾了回去,这就是所谓的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同时,在慕晚晴这边,三起命案的进展也停滞不前,死因至今仍未有定论,指纹没有线索,凶手如何进出案发现场一直都是谜题,黑松军那边,七个嫌疑人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锁定,慕晚晴也仔细地读过些资料,也在云安然的帮助下,与包括王奕元在内的七人接触过,试探过,却都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根据云安然的说法,这七个人似乎都很陆云芝很相熟,但却无法再进一步了。
案件,就这样陷入了困境。
接连几天奔波忙碌,连专注于案件的慕晚晴也觉得有些疲累,决定今天先休息一天,想起遗忘许久的绿筠手札,又找出来继续看,只当消遣,正好看到这首咏梅赋,再看窗外依旧鲜艳明丽的梅花,思前想后,忍不住起了感叹。
古往今来,咏赋梅花的诗词不计其数,但是,对着同样的花朵,却又都有不同的意境和感想。
陆云芝这首,更是别出心裁。
从婚前的诗词来看,陆云芝是个满怀浪漫主义的诗人,感情充沛,心思敏锐细腻而充满了想象力,对生活和自然充满了各种美好的梦想和寄托,她的世界丰富多彩。而在婚后,这一切却都变成了灰色,暗沉无光,只剩下压抑和悲伤,而这首咏梅赋是其中为数不多的,透露着积极意义的诗,防腐遮天的沉沉乌云,终于稍稍退却,露出了一丝明媚的阳光,所以显得格外珍贵。
是不是这个时候,她遇到了什么特别的事情,令她觉得人生又重新有了光彩呢?
比如,与某人重逢?
算算时间,这首诗的时间大概应该在陆云芝怀孕前不久,从时间来说,倒是吻合。
不过,不知怎的,慕晚晴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却又一时想不到,只能冥思苦想,正想得入神,忽然觉得园子里绿影一闪,似乎有人进了后花园。
慕晚晴微微一怔,心中暗自注意。
她住明月楼已有近十日,天天对着这后花园,清楚地知道,这后花园原本是陆云芝的最爱,一草一木,都是她亲手打点,尤其是那几树梅花,更是她的至爱,每年收梅子,做蜜饯,酿酒,冬天还带着丫鬟收集梅花树上的雪,藏在瓮里,埋在地下,来年取了煮茶。后来,陆云芝疯癫,陆修齐和王岸之大概怕睹物思人,有本就对这些花花草草不上心,园子就渐渐荒废了,没事的话,根本无人进出。
单这样也罢了,毕竟,也许有哪个小丫鬟见园子的梅花开得好,想进来赏玩,也是正常。
只是,在她进来的同时,却还在四顾张望,似乎不愿被人发现,尤其注意往明月楼这边看。慕晚晴及时闪身,躲到了窗后,过了好一会儿,才悄悄侧身,朝花园望去。在一片萧瑟的荒园里,那抹新绿格外醒目。只见她鬼鬼祟祟地走到角落里那口被封的枯井边,突然跪了下去,拿出什么东西,似乎在做什么。
不一会儿,有袅袅青烟升起,屡屡散开。
那个丫鬟开始磕头。
慕晚晴顿时大疑,心知其中必有内情,说不定跟那三起命案有关。想到这里,更是心急如焚,也不耽搁,随手拿了件披风,披在身上,便匆匆忙忙地跑了下去,快到花园门口的时候,却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地朝着枯井走去,忽然身后一只手伸过来,搭在她肩上,惊得慕晚晴差点叫出声来,好在那人早有准备,及时捂住她的嘴,同时凑到她耳边,轻声问道:“怎么回事?”
却是莫言歌,玉轻尘和左大安,只不见云安然。
他们原也是百无聊赖地呆在摘星楼,却是每个眼尖,看到园子里有青烟升起,感觉到不对,便唤了众人,匆匆赶过来,正巧看见慕晚晴悄悄地走过去。咳咳咳,至于这个惊吓的动作,很难说莫言歌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慕晚晴扭头,狠狠却悄无声息地在他脚上踩了一脚,这才悄声道:“不知道。”
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