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来过陆府,可是,来的时候,并没有见到陆侍郎,自然没有打过交道了。那时候,馨园和茗园还没有彻底完工,我们是来参观陆小姐一手监制的园林的。”
原来是这样啊!
“如果这样说的话,”慕晚晴沉吟道,“那么,陆侍郎个王岸之不待见你,会不会就是因为,你曾经跟陆云芝有过来往,怀疑你”
“应该不会吧?”云安然有些不确定地道,“虽然当初我表现地挺出挑的,可是,我们那些人里,喜欢她的,表现出挑的也不少,没必要专门针对我吧?再说了,那都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现在陆小姐又是这样子,难道我跟她还能怎么样?”
慕晚晴想想,也觉得有道理:“那就奇怪了。”
“别管这些了,他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我才懒得理会,”云安然浑然不在意地道,“你还是抓紧时间问清楚陆小姐的事情吧!我正好认得菡素,可以帮你搭话,想要得到实情,应该不难。如果说,陆小姐的发疯,真的是有人背后逼迫的话,哼哼”
“怎么样?”慕晚晴笑道,“你要出头?”
云安然撇撇嘴:“用得着我出头吗?我估计,谁都不用说话,你那位忠勇亲王绝对跳出来,以示清白,表示他跟某人绝对不是一丘之貉,绝不包庇。不然,那么多人,陆侍郎干嘛请你啊?绝对是冲着莫言歌来的!”
慕晚晴微微蹙眉:“你就这么肯定,这件事是王岸之幕后操纵吗?”
“难道不是吗?”云安然有些惊讶地道,“反正我觉得,以我认识的陆小姐,不大可能因为丧子之痛就疯癫了。只不过,这是别人的家事,我不好插手而已。还是说,你已经有什么眉目了?”
“没有。”慕晚晴摇摇头,“不过,在查到线索前,还是不要臆测的好,以免先入为主!”
正说着,前方忽然有灯笼的光芒摇曳而来,看样子人还是不少,朝着他们所在的西院匆匆而来,不一会儿便到了跟前,看见慕晚晴犹自在外,不止王岸之,连陆修齐似乎也有松了口气的感觉,两人对视一眼,正要说话,烛火照到了慕晚晴身后的云安然,两人的脸色同时变得难看起来,眼神冷冰冰的,锐利如剑。
云安然装作没看见,根本不理会。
慕晚晴淡淡地道:“我一时意气,想要来看一看陆公子和陆小姐,因为天黑,所以请云公子作陪,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对于慕晚晴,两人都还是很尊敬的,陆修齐忙道:“不敢,不知道慕姑娘可有问出些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问呢,两位就已经匆匆赶到了。”慕晚晴轻轻刺了他们一句,目光转到他们身后的菲尔身上,暗骂自己疏忽。到了茗园,菲尔为他们指明了陆浩东和陆云芝的所在后,就离开了,当时,她想着没人在旁更好,却没想到,菲尔一转身,就把这件事告诉了陆修齐和王岸之,他们这样匆匆而来,是怕她问出什么吗?
就连陆修齐,都是松了口气的感觉,为什么?
他难道不是想要让她查明陆浩东和陆云芝相继疯癫一事吗?
这中间,到底有着怎样不能为人所知的隐秘?
128章 疑云
再进去西院,陆云芝的癫狂已经过去,美丽的容颜只剩下一片呆滞,像陆浩东一样靠着房间的圆柱瘫坐着,散乱的衣裙下露出的赤脚已经被冻得有些发青,菡素递手炉过去,她却不接,只仰望着屋顶,嘴里喃喃自语着,像是对周围的一切都毫无所觉。
菡素捂着嘴,转过头,泪珠滚落下来。
“芝儿她……好些了吗?”陆修齐有些哽咽地问道。儿女相继疯癫,对年迈的他来说是十分沉重的打击,因此,他很少来看他们,现在看着,房间里通着地龙,燃着火炉,却依然充满了凄清悲怆之意,而他那个曾经如明珠一般耀眼,浑身散发光彩的女儿,现在却变成这样幽魂一般,无知无觉。
如果他有罪孽,报应在他身上就好,为什么却是他的儿女呢?
王岸之一言不发,烛火摇曳下,神情明暗不定。
菡素忍着泪,转头瞥了陆修齐和王岸之一眼,起身去拿了一床毯子,掩住陆云芝的脚,这才摇了摇头,低声答话,声音恭敬中带了些许的冷淡:“没有,刚才才有犯病,好容易静了下来,就是这样了。”
“还是认不出人吗?”
菡素点点头。
陆修齐走过来,俯下身,握住陆云芝的手,瘦骨伶仃的,冰一样寒冷,心中又是一酸,柔声道:“芝儿,是我,我是你爹啊!你……能认得出爹吗?芝儿,你醒醒好不好?爹……爹以后再也不会……”
王岸之忽然咳嗽一声,轻声道:“岳父大人别太伤心了。”
陆修齐身体微微一震,看着依旧毫无所觉的陆云芝,老泪纵横,几番欲言又止,最后只能化作一声长叹,转身叮嘱菡素道:“要小心伺候好芝儿,她这样……,你得更用心,别冻着了她,有什么缺的,尽管去管家那里要,他们要刁难,你就来告诉我。”
菡素低声道:“是,老爷,奴婢记得了。”
陆修齐挥挥手,苍老的脸上满是哀痛,有些难以忍受地踉跄出门,仰望着漆黑的夜空,怆然落泪。他的孩子,芝儿和东儿,打小就聪慧懂事,一双玉雪孩儿,不知道羡煞了多少父母?可如今……可如今……现在,他甚至开始怀疑,将慕晚晴和忠勇亲王请到府上,是不是做错了?如果……如果那件事情被揭发出来,对芝儿,对他,对整个陆府都是伤害……
他忽然浑身一颤,不会的,不会的!
现在,除了他跟王岸之,其他知情的人都已经不在府里了,没有人会泄露秘密的!
而且,他真的想知道,东儿和芝儿的疯癫,是不是有人在陷害?如果真的有人从中作梗,他绝对不会放过那个人的!
绝对不会!
从头到尾,云安然都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俊秀的容颜一片冷然,几乎有些面无表情。离他不远的王岸之,不时用审视而充满敌意的目光看着他。云安然懒得理会他,也不想再去追究原因,只是静静地看着陆云芝,而她,却一直呆呆愣愣地仰望着屋顶,喃喃自语,未曾向他这边投过一瞥。
所有的一切,都未曾逃离慕晚晴的双眼。
有王岸之在这里,有些话,慕晚晴不好问,而菡素的回答也很平淡简略,同样只说陆云芝是因为难以承受丧子之痛而疯癫,接着就问不下去了。慕晚晴也只能劝慰几句,便离开了,云安然跟着她,而王岸之也紧紧跟着,直到将他们送到明月楼,才告辞离开。
“总觉得,他好像在监视我们一样!”
慕晚晴站在明月楼门口,望着王岸之离去的身影,有些不豫地道:“不过,越是这样,越是证明这中间有鬼!”
“你有的是时间慢慢查,何必急在一时呢?”云安然看看漆黑的夜,道,“已经是戌时了,你先休息会儿吧!按照他们的说法,恐怕不久后就会有鬼婴啼哭,到时候只怕你就没时间睡觉了。”
“嗯,也对!”慕晚晴点点头,又道,“奇怪了,莫言歌跟公子到底要说什么?”
云安然取笑道:“怎么?这一会儿不见,就想情郎啦!”
“怎么样,羡慕啊?”慕晚晴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那你呢?还好吧?我看你,从见到陆云芝起,神情就一直不对劲儿。”
“只是有点感慨,唉,想想从前本公子,那叫一个意气风发,风流倜傥啊,现在,老喽老喽……”云安然装模作样地感叹着,看着慕晚晴似笑非笑的模样,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说,你就不能配合一点吗?真是的,越来越不可爱了!”翻了翻白眼,忽然又正色道,“其实,我真的很有些意外。”
“什么?”
“我从北疆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成亲快两年了,听说王岸之原本也是秀才,文采还不错,曾经在皇宫的宴会上凭借一首咏月诗赢得众口称赞。”说着,云安然低声将那首词吟诵了出来,知道慕晚晴对诗词并不精通,便一句一句解释给她听,“王岸之也算才华横溢,最重要的是,这首诗中所透露的心志胸襟,跟陆小姐也颇为相合,所谓诗为心声,虽然后面王岸之弃文从军,陆小姐又丧子疯癫,我还是以为,他们应该琴瑟和谐的。不过,今晚看起来,好像不是这样。”
“是啊,看见疯癫的妻子,王岸之的样子好像很冷漠,连问都没有问一句。”慕晚晴点点头,犹豫了下,还是道,“对陆小姐的事,你好像知道得很多。你很关心她,是不是?”
云安然撇撇嘴:“如果你有一群损友,最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不管你听不听,非要天天在你耳边说些琐碎的事,你也会知道这么多!不管怎么说,她已经成亲,就是有夫之妇,不比从前,我再怎么不才,也不会去毁坏女子最重的名誉,那跟逼着她去死没有什么两样了。所以,从北疆回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也没有打听过她的消息了。”
慕晚晴忽然想起,在傅阳县,云安然也曾经对高远说过类似的话。
“云安然,没想到,你还是个君子啊!”
“君子你个头啦!那东西跟我没关系,赶紧睡你的觉吧,祝你梦见鬼婴儿!”云安然恨恨地道,将她转身,推进了楼内。一楼是花厅,卧室则在二楼,估计今晚还有忙,慕晚晴便先就寝了,睡梦中隐约觉得周围有些冷,下意识地裹紧了棉被,在温暖的气息包围下,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竟已经是第二天早晨。
慕晚晴伸了伸懒腰,起身到窗边,推开窗户,却见外面一片银装素裹,天地间被纯然的白色覆盖,显得静谧而素净,棉絮般的大雪仍然在漫天飘洒,落地疑有声。明月楼的后面是陆府的后花园,角落里原本有一口被封的枯井,此时被遮掩起来,冬季的枯枝衰草化作玉树琼枝,几株红梅点缀期间,艳红的花朵在积雪间怒放,闪耀夺目,显得格外美丽。
正赏着美景,侍女敲门来送水洗漱。
慕晚晴边洗漱边问道:“昨晚,你们有听到婴儿的啼哭吗?”
“没有啊!”侍女显得格外开心,笑道:“昨晚一晚上都很安静,全府人难得睡了个好觉呢!早膳已经准备好了。对了,忠勇亲王和玉大人寅末就已经出门,说是奉旨觐见,可能白天都回不不,要我跟慕姑娘说一声。还有,”
“奉旨觐见?”慕晚晴心中暗自嘀咕,难道昨晚莫言歌说有事,就是这件事?
还有, 为什么昨晚没有婴儿的啼哭声呢?
是因为她的到来,还是因为这场大雪,害怕会留下痕迹?但无论是哪种原因,至少说明,所谓的鬼婴夜啼,十分可疑,很可能是有人在捣鬼。但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只是为了让陆府的人惊慌吗?还是有别的企图呢?
直到酉时,莫言歌和云安然才从皇宫回来,都是一脸的疲惫之色。
快到陆府的时候,莫言歌终于忍不住抱怨道:“我说玉轻尘,你搞什么?皇上喜欢你,拉着你又是逛花园又是吟诗又是下棋又谈论国事的,还拉了玉老太傅作陪,那是你的事情,你拉着我干嘛?”想到自己难得的空闲一天,就这么被玉轻尘耗掉,当了一天的陪衬,更是怒火中烧。
玉轻尘面无更夫道:“就算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呀。”
“皇上那么喜欢你,你干嘛说得好像受刑一样?”莫言歌有些莫名其妙,忽然想起一事,神色微肃,犹豫了下,看了眼旁边的左大安,沉声道,“玉轻尘,我想问你一件事。”
左大安很识趣地道:“我先回陆府了。”
见四周无人,莫言歌沉思着道:“玉轻尘,你跟皇上……你的父亲……”今天,他在旁边当了一天的陪衬,看着两人在那里,忽然间竟觉得玉轻尘和楚天阙容貌隐约有些相似,尤其是那双丹凤眼,再想起金山寺那天,玉轻尘说的一些话,心中竟隐约升起一个有些荒谬的念头,虽然明知荒谬,却又无论如何都按捺不下去。
玉轻尘神色淡然:“我的父亲,怎么了?”
莫言歌咬咬牙,直视着他沉静的眼睛,试探性地道:“你应该知道,楚筝是当今太子,但是,在楚筝之前,皇上还有一位皇长子,可惜刚出生不久就过世了,他的母亲敏妃也因为悲伤过度而离世。”
“是吗?”玉轻尘淡淡笑道,“这是皇室秘辛,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莫言歌审视着他的表情,不肯错过一分一毫,然而,却看不到他想看到的情绪,甚至,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里连丝毫的波澜起伏都没有,就像在说跟他毫不相干的事情一样。原本隐隐窜动的念头忍不住动摇了起来,应该不可能才对!皇室长子夭折,墓葬应该很严格,应该不可能被人替换,再说,如果他真是皇长子的话,先前闻太师在世时倒也罢了,如今皇上已经掌权十年有余,玉老太傅完全没有理由再隐瞒下去才对。
“算了,大概是我想太多了。”莫言歌摇摇头,甩开了那些荒谬的念头,笑道,“回陆府吧!”
129章 雪夜鬼婴
暮色渐浓,华灯初上,一轮冰晶般的明月悬在清朗的夜空中,淡淡的月色映着被白雪覆盖的苍茫大地,折射出一种明亮却又朦胧的清冷,厚厚的雪层在夜色中凝结成冰,放眼望去,天地间一派琼华般的素雅幽静,仿佛仙境。
这一场大雪,将后花园满目的衰草秃枝,枯井败叶都遮掩了起来,只剩下茫茫的雪色。
慕晚晴斜倚窗边,暗暗琢磨着这座充满奇怪氛围的府邸。
白天的时候,她闲着没事,跟府里的奴仆闲聊,虽然没能得到她想要的消息,却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虽然陆府是七年前陆云芝设计修缮的,陆家却是世代居住在京城的官宦门弟,按理说,这样的世家,应该有不少家袭的仆婢,但现在,纵观陆府,除了各位主人的贴身奴婢外,却几乎都是这几年新进府来的下人。
通过旁敲侧击,慕晚晴发现,在几年前,陆府曾经有过大举遣散奴仆侍婢的行为。
算算时间,似乎跟前的婴孩夭折和陆云芝疯癫时间吻合。
这样看来,四年前陆云芝疯癫,未必只是丧子之痛这么简单,说不定另有内情,只是,所谓的鬼婴夜啼,又是怎么回事?对于这件事,慕晚晴真的很好奇,陆府明明没有婴儿,又怎么会有婴儿哭声?而且,循声找去,却又不见任何人影?这么荒诞不经的事情,却偏偏有整个陆府的人为证。
又不是现代,应该不会有录音机之类的东西才对啊!
正想着,有奴婢来报,请她前去用晚膳。慕晚晴出了明月楼,正巧遇到刚刚回府的莫言歌三人,便结伴前行,顺便将自己今天的所得和疑问告知两人。
莫言歌点头听着,忽然问道:“对了,怎么不见云安然呢?”
慕晚晴看了看前面领路的丫鬟,小声道:“你们是不知道,今天,那个王岸之说什么不放心我们的安全,硬是以保护为名,跟着我们进进出出。云安然实在受不了他看贼似的目光,老早就找了个借口离开了陆府。”
莫言歌微微皱起眉头,心中微怒。
虽然他们是陆修齐请来的贵客,王岸之又是他的下属,表面上看起来身份尊贵,无人敢逆,但看陆修齐和王岸之的情形,这次的事情,似乎牵涉到陆府的隐秘旧事,若是追查过程中触及到某些人的利益,狗急跳墙,谁知道会不会做出极端的事情来?因为慕晚晴身边有云安然保护,应该无恙,加上担心玉轻尘性情偏激,又怕他不知宫廷礼仪,会触怒龙颜,这才陪他一道入宫。
谁想得到云安然这么靠不住,居然丢下晚晴自己跑出去!
之前穆振天一案,慕晚晴被掳,几乎丢掉性命,莫言歌每每想起,都心有余悸,今天又出了这样的纰漏,虽然晚晴无恙,但心中还是忍不住恼怒,暗骂云安然不知轻重,心中已经开始暗暗盘算要怎么整治某人了。
玉轻尘在旁,同样眉宇轻锁,目光浮动,不知在想什么。
而此时正急急赶回陆府的云安然,忽然莫名的心中一寒,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到了用膳的厅堂,陆修齐和王岸之早就候着,见众人进来,又是一阵客套推让之后,依次入席,正要开始用膳。就在这时,忽然一声凄厉的啼哭声凭空响起,从后院传来,连绵不绝,划破夜的宁静。
一时间,厅中众人颜色皆变。
“哐当!”
王岸之的侍妾陆星儿惊慌之下,失手将手边的碗碟打落在地,摔个粉碎。这个秀丽文静的少女,此刻被吓得花容惨白,浑身瑟瑟发抖,忽然“啊”的一声大叫,扑进王岸之怀里,哭道:“又来了!他又来了!”
王岸之拍着她的背,轻轻抚慰,脸色却也有些苍白。
其余众人也都好不到哪里去,听着一声接一声的婴孩啼哭接连传来,都忍不住微微颤抖。
莫言歌皱眉:“我们出去看看!”
“没用的!没用的!”王岸之的另一房侍妾侍月抱着头,摇头喊道,“根本没用的,顺着声音找过去,啼哭声就会停下来,等你稍微安心些了,他就又会哭起来,整夜整夜的哭个不停,找又找不到!是他,一定是他,他变成鬼回来了!或者是变成妖怪,不对,他本来就是妖怪,妖怪,妖怪!他会吃人的,会把我们都吃了的!”
“侍月!”王岸之厉声喝道,强自镇静道:“慕姑娘,莫王爷,玉大人,岳父,我们一起过去看看吧!”
众人出了前院,循着声音一直往后院找去,婴孩的啼哭声犹自传来,越来越尖锐高亢,刺得人耳膜都有些发疼。虽然对鬼神之说半信半疑,但上次金山寺的惊险莫测尚历历在目,莫言歌心中暗自警惕,将慕晚晴护在身后,左大安则护着玉轻尘,其余陆府的家庭仆役,拥簇着陆修齐和王岸之,迎着啼哭慢慢靠近过去,一直来到陆府的后花园。
静静地月色下,后花园里覆盖着厚厚的白雪,一片安静,没有丝毫的异样。
在这个几乎一目了然的地方,婴儿啼哭声依旧萦绕不绝,却交不见丝毫人影,被这声音困扰了许久的陆府众人心中带着各种各样的猜疑,脸色越来越苍白,到最后几乎跟地上的白雪融为一体,无论怎样都无法抵制身体的颤抖。
莫言歌侧耳倾听,忽然手一指,道:“声音是从那个地方传来的。”
那是一处有些偏僻的角落,洁白的雪在那里积起一个半米高的雪堆,慕晚晴记得,这里原来似乎有一座枯井,但是已经被数块青石死死封住,现在堆了雪,看上去,就像一座小小的坟茔,伴随着那凄厉的啼哭声,有着诡异而不祥的气息。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有几个人的脸色瞬间雪白,几乎要昏厥过去。
王岸之也觉得头脑中一片眩晕,几乎站立不稳,他是副将,经历了不少战斗,要坚韧许多,但是,现在看着那座坟墓一样的雪堆里传出婴儿的啼哭声,而周围的雪层却是洁白一片,没有任何的足迹,甚至,连一丝一毫不寻常的踪迹都没有,任他如何坚韧,也忍不住脑海中一片空白,以及恐惧,隐约的,似乎又听到那轻微细小的走动声。
“嚓,嚓,嚓……”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就在他神经越绷越紧,几乎要断弦的时候,慕晚晴的声音蓦然响起:“你们之前听到的,就是这样的哭声吗?”
陆修齐苦涩地点点头:“没错。”
从听到婴孩啼哭后,慕晚晴的神色就有些古怪,静静地沉思了会儿,忽然轻声一笑,朝着那雪堆就要过去,莫言歌忙伸手拦住她:“事情不对,还是小心的好,不要鲁莽了。看周围的雪,根本没有任何的痕迹,可是,里面却有小孩的哭声。”
这一点,周围众人都看出来了,就连玉轻尘,都因此神色凝重起来。
慕晚晴却只是笑笑,挣脱他的手,提起裙裾,朝着那雪堆跑了过去,蹲下身子,开始挖那个雪堆,边挖边招手道:“言歌,公子,左大哥,你们别愣着,快过来帮忙,帮我把这个雪堆挖开。”
被点名的三人半信半疑地走了过去。
陆修齐和王岸之看着四人拨拉着雪层,慢慢挖出被封的枯井,手顿时越攥越紧,几乎沁出汗来。
陆星儿和邀云同样紧张的互相抱着,浑身颤抖。
“找到了,就是它!”慕晚晴忽然兴奋的大喊一声,手高高扬起,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我就知道,是你这小东西在搞鬼!”
众人望去,忽然都是一怔。
那是一只小黑猫,有半个手臂大小,被慕晚晴提着,却仍旧发出尖锐的叫声,“呜——呜——”,高亢而凄厉,仿佛婴孩的啼哭声一样。慕晚晴将它抱在怀里,不住地抚慰,它却依旧焦躁不安地尖叫着,声声不绝。
“那是……猫叫声?”陆修齐和王岸之面面相觑,猛地都松懈下来,几乎瘫倒,却又强自忍着,想到搀扶着,朝着枯井走过去。走近了,仔细看了许久,终于确定了那的确是一只小野猫,而许久来吵得他们睡不着觉的婴啼声,也正从那小家伙的嘴里发出,一声声地撕裂雪色,依旧尖锐得让人难以忍受。
“猫叫的声音怎么会是这样?”
众人围观着,窃窃私语,都有些难以置信。
“你们都没听过这种猫叫吗?”慕晚晴叹了口气,摇摇头,道,“不过也不奇怪,毕竟,陆府是书香门第,就算养猫,大概也是养好看乖巧的,所以不清楚。这应该是只母猫,在……。呃,她想要寻求配偶的时候,就会发出这样的叫声,像小孩子哭一样,有时候能叫好几个小时甚至一个晚上。我以前住的地方也曾有野猫跑过来,整夜整夜地叫,吵得人睡不着觉,所以,一听这声音就知道了。”
“原来是这样!”众人都松了口气,心慢慢放了下来。
听着那猫仍然叫个不停,莫言歌嫌它吵,从慕晚晴手中接过,不知道做了什么手脚,只是片刻,那猫便软软趴下,昏睡过去。
“我想,大概是这只野猫偷偷跑进了后花园,因为后花园几乎荒废着,所以大家也没发现,到了晚上,它就叫了起来,你们跑过来,它大概受到惊吓,就停了,然后偷偷溜走,猫的脚步声本来就很轻,你们又在惊慌之中,没注意到也是正常。”慕晚晴抱着昏睡的猫,笑着向众人解释,眼眸中却悄然蒙上一层凝重之意,忽然目光一凝,浑身一片冰冷。
就在她的对面,在二楼的窗口,正趴着一个小孩,静静地看着她!
130章 鬼影魅踪
那是个大约两三岁的小孩,乌溜溜的眼睛漆黑如墨,安安静静地趴在窗户边,仰头望着月亮,只露出攀在窗沿的细细的手臂,小小的脸搁在上面,淡淡的月光照在他脸上,惨白如纸,有着一种冰雪般的寒冷,仿佛夜间的幽灵冤魂,没有丝毫的活人气息。
他所在的地方,正是明月楼二楼。
似乎感觉到慕晚晴的目光,他微微低下头,看着慕晚晴,咧嘴一笑。
这样的深夜,猛地看见这样一个鬼魅般的小孩,慕晚晴惊吓之下,一个趔趄,几乎摔倒在地,还好身边的莫言歌扶了她一把,见她面色苍白,满脸惊骇,也是一惊,急忙问道:“晚晴,怎么了?”
感觉到手臂上传来的热度,慕晚晴稍稍心安,闭着眼,转过头,指着窗户道:“那里!”
莫言歌的声音带着些疑惑:“那里怎么了?”
慕晚晴一愣,睁开眼望去,却只见明月楼伫立在月色下,安静祥和,宛如女子般宁谧静好,二楼的敞开着,却是空荡荡的,隐约能看到里面的一些摆设,刚才那个脸色惨白的小孩,就像是一场幻觉,了无痕迹。
慕晚晴有些疑惑,却也松了口气,恢复了正常:“没事。”
大概是眼花了吧?
慕晚晴惊魂未定,莫言歌和玉轻尘只顾着查看着她,谁也没有发现,王岸之正顺着慕晚晴先前指的方向,定定地看着二楼的窗户,脸色苍白比先前听着鬼婴夜啼更甚,藏在长袖中的双手不自觉地颤抖着,牙关相交,发出格格的轻响,满心恐惧。
那里……难道说,慕姑娘看见的是……他?
鬼婴夜啼的秘密既然揭开了,众人也就各自散了,丫鬟举着灯笼在前面照路,慕晚晴抱着昏睡的野猫,和莫言歌、玉轻尘结伴回去,半路上慕晚晴忽然转头,道:“公子,你今晚一直都没说话,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还是有心事?”
慕晚晴这一说,莫言歌也觉得今晚的玉轻尘有些异样,同样询问地看着他。
左大安也担心地道:“公子……”
迎着三人的目光,玉轻尘微微地垂下眼眸,躲了过去,缓缓道:“没事。只是……对了,”他抬头看了看前面领路的丫鬟,示意众人退后几步,压低了声音,轻声道::“今晚的事情,你们怎么看?”
左大安疑惑道:“什么怎么看?鬼婴夜啼的真相,不是已经揭开了吗?”
“还差得远呢!”莫言歌沉声道,“也许所谓的婴孩啼哭声真是这只猫发出来的,但是,连续这么长时间的鬼婴夜啼,却没有人能察觉到,真相绝对没这么简单。”
慕晚晴神色一正,叹息道,“当然没这么简单了,不过,当时那么多人在我不好说出来。首先,一般来说,猫叫春多在春夏,我从没见过猫在寒冬腊月发出这样的叫声的; 其次,陆府的人都说,之前的鬼婴夜啼,只要人循声找去,啼哭声就会突然停止,等人离开,松懈的时候,又忽然响起来,明显跟今晚的情形不符;第三,猫喜欢往温暖的地方去,而那口枯井被青石封着,根本没有可以取暖的地方,一只野猫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呆在那里,还被雪埋在底下?最后,”她抚摸着野猫柔顺的皮毛,咬唇道,“我们发现这只猫的时候,它正在拼命地叫唤,可是,却一动不动的,绝对不正常。看样子,恐怕是被同时下了迷|药和chun药,埋在雪底下,算好时间,让它哀声啼叫,把我们都引过去的。”
“照陆侍郎和王岸之的说法,这鬼婴夜啼已连续哭了许久,可是,就在晚晴到的第一天,它却突然停了,今晚又用啼哭声引导我们到枯井边,发现真相,这两件事都有些不寻常。”玉轻尘慢慢地分析道。
莫言歌点头道:“想必是晚晴插手进来,打乱了所谓鬼婴夜啼的幕后操纵人的计划,第一天停下来,是因为晚晴断案的名声,害怕会发现真相;而今晚的经过,又似乎想要用这样的‘真相’蒙蔽众人,好让晚晴以为事情已经结束,尽快离开陆府。这更说明这件事有问题。”
“可是我实在想不明白,”慕晚晴秀眉紧皱,“弄出这么一场鬼婴夜啼,这个人的动机到底是什么?难道就只是想要弄出这么一场灵异事件,吓唬陆府的众人吗?还是另有目的?”
这话一出,四人同时陷入了沉思。
说话间,已经到了明月楼的门口,房檐下两盏宫灯样式的灯笼散发着幽幽的光芒,看着因为没有电灯而漆黑一片的高楼,不知道为什么,先前那个惨白着脸对她笑的小孩突然异常清晰地出现在慕晚晴的眼前,清冷的月光,漆黑的眼睛,惨白的脸色,让她不自觉地心中直发寒。
当时,她看见那小孩的窗户,正是她现在二楼的寝楼!
真的是眼花吗?她是法医,接触过各种各样的死尸,又是坚定的无神论者,怎么会无缘无故地眼花呢?而当时那种寒冷而阴森的感觉,那个惨白着脸的小孩子……真的只是错觉吗?会不会,她上了楼,点了灯,一转身,就会对上一张惨白惨白的脸?
“晚晴,你上去吧,我们也回摘星楼了。”
慕晚晴脑海里正转着各种各样的念头,听到莫言歌这句话,下意识地拉住他的手,脱口道:“别,你跟我一起上去吧!”
此言一出,顿时引来众人异样的眸光。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又是众所周知的一以情人……
“啊?”莫言歌也是一怔,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低声讷讷地道,“这……不太好吧?我们……还没成亲呢?”
“啊?”慕晚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某人龌龊的念头,顿时怒气满怀,狠狠一记‘佛山无影脚’踢了过去,恨恨地道,“你去死吧!”这么一打岔,她满脑子的鬼影倒是烟消云散了,瞪了某人一眼,随即抽身,跟着前面领路的丫鬟,蹬蹬蹬地跑了进去。
莫言歌不明所以,抱着腿在那里直叫疼。
“别叫了,晚晴都已经进去,听不见了。”玉轻尘不咸不淡地道,悠悠地睢着他,不知道该怒还是该笑,瞧了半晌,还是忍不住轻笑,道:“白痴!”
左大安也叹了口气,忍笑道:“忠勇亲王,你……你也太率真了吧?”
莫言歌莫名其妙。
“我说莫大王爷,你还真是笨蛋白痴外加不解风情啊!”刚刚回到陆府的云安然,正赶上看这么一出好戏,毫无顾忌地捧腹大笑,“晚晴妹妹都开口邀你了,你跟着上去不就结了?就算不想,也该找个委婉点的借口啊,大庭广众之下,你这话一出,叫晚晴妹妹脸往哪搁呀?不过,莫王爷,”他暧昧地挤挤眼,笑道,“你真不想吗?”
玉轻尘悠悠道:“我看某人明儿怎么收场,大安,明儿早些起来,好看戏!”
“……你们统统去死吧!”
上了二楼,点了灯,慕晚晴小心翼翼地转身,房内除了铺床的丫鬟,别无他人,犹自不放心,等丫鬟离开后,又拿着蜡烛将房间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问题,这才彻底放心,关了门窗,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暗笑自己大惊小怪。
紧张的神经一松懈下来,困意顿时来袭,很快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慕晚晴似乎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低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月色透窗而入,隐约见屋里一切正常,以为是自己做梦,正要再睡,寂静的夜色里,却又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
“嚓嚓嚓……”声音停了一会儿,又响了起来,从天花板上隐隐地传了来,而且,听声音,似乎还在缓缓移动着,从天花板中间,慢慢移到窗户旁边,然后停止不动。
慕晚晴心中一阵发慌,很快又镇静下来,蹑手蹑脚地起身,燃了灯,从梳妆台上找出一根银簪,紧攥在手里,悄悄推门出去,赤着脚走上三楼。三楼门窗紧闭,她站在窗户边,借着阴影隐藏自己的身影,伸手沾了唾液,将窗纸捻出一个洞来,朝里望去。
月光透窗而入,如水银般倾泻在地上,隐约映出房间的大概模样。
这是一间藏书的书房,横陈着十几架书架,慕晚晴算着方位,从书架中间望过去,在那个声音停止的地方,确实是一扇大窗户,然而窗边却寂无一人,周围也没有任何可以藏身的地方,看起来,好像一切正常。
慕晚晴又等了一会儿,屋内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她有些忍不住,攥紧了银簪,轻轻推了推门,房门并未上锁,“吱呀”一声,应手而开,有些滞涩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有些瘆人。慕晚晴咬咬牙,一手提着裙子,一手握着银簪,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细心地查看着,同时竖起耳朵,仔细地倾听着房间的动静。
没有任何异样,一切正常。
检查了好几遍,都得到同样的结果,慕晚晴有些郁闷,难道又是自己的错觉?之前在后花园看见个小孩,现在又听到楼上有动静,如果说是错觉,未免也太频繁了吧?可要不是错觉,为什么检查后却都没有任何异样呢?
还是说,自己先前被穆振天催眠,仍然留有后遗症,特别容易接受暗示,出现幻觉?
慕晚晴想着,心情一松懈,忽然浑身一阵寒意,看了看自身的模样,只穿着中衣,还赤着脚,在这样寒冷的冬夜,不冷才怪!急忙抱着双臂,匆匆地跑下二楼,急切地想要回到温暖的被窝里去。
然而,就在推门的一刹那,完全是无意识的,慕晚晴往窗户边一扫,顿时僵硬在那里。
窗户不知何时被打开,微微的寒风吹了进来,吹得烛火摇曳,照得屋里忽明忽暗。而就在这一片摇曳的光线下,一个小小的身影趴在窗户边,似乎被慕晚晴开门的声音惊动,猛地转过头来,乌黑乌黑的眼睛,惨白惨白的脸。
正是她之前在后花园看到的那个小孩。
在做梦?
这是慕晚晴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下意识地掐了自己一把。
没有任何的异样,她依旧站在门边,那个小小的身影也依然呆在窗户边,定定地看着她。
是错觉?
就像之前一样,只要一个错眼,他就会消失不见?慕晚晴几乎是无意识地闭上眼,随即睁开,急切地想要结束这个噩梦,然而,在她睁开眼的一霎,那个小孩的身影依旧存在,依旧定定地看着她,然后,慢慢地转过头去。
然而,被本应该是头发的后脑勺,却是一张同样鲜活清晰的脸,乌黑乌黑的眸子,惨白惨白的脸,然后,对着她,咧嘴而笑。
慕晚晴再也控制不住,“啊”的一声惊叫,昏厥了过去。
131章 是人是鬼
“晚晴,晚晴……”
急切的呼喊声隐隐传来,慕晚晴慢慢睁开眼睛,粉蓝色的帷幕流苏下,莫言歌、玉轻尘、云安然,以及王岸之、陆修齐都拥簇在她床前,见她醒来,都松了口气。她抚着有些昏沉的额头,坐起身来,问道:“我这是怎么了?哇,嘴里好苦!”
说着,秀气的眉已经皱成一团。
莫言歌将一个枕头垫在她身后,让她靠着,玉轻尘则到一边倒了杯水,试试温度,晾了会儿端过来,正要递过去,犹豫了下,却是递给身旁的莫言歌。莫言歌一怔,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微微一笑,向他点头致意,这才递给了慕晚晴。
慕晚晴接过,一气饮尽,才觉得嘴里的苦涩稍减。
王岸之手微微发抖,不住地舔着嘴唇,好一会儿才紧张地问道:“慕姑娘,到底出了什么事了?”半夜里,他睡梦正酣,忽然听到馨园方向传来一声女子惊叫声,披了衣服匆匆起来,却只见明月楼里,忠勇亲王,玉大人,云公子等人乱成一团,好一会儿才弄清楚是慕姑娘昏倒了,急忙请大夫,熬汤药又一直守到现在。
不只是担心慕晚晴在陆府出意外,更担心的,是这场意外的起因。
半夜,惊呼,昏倒……大夫说是受了惊吓,听说,这位慕姑娘精擅断案,胆识应该不差,什么能让她受惊吓以致昏倒?或者说,在明月楼,她会受到什么惊吓?
难道……她,也看见了?
听王岸之问起,半夜里那惊悚的一幕顿时重现眼前:清冷的月光,摇曳的烛火,以及那个惨白着脸对她咧嘴而笑的小孩……即使已经是白天,众人围簇,慕晚晴还是忍不住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心跳加速,忙深吸了口气,极力镇静下来。
见她心有余悸的样子,莫言歌眉宇微蹙,默不作声地握住了她的手。
被那双温暖有力的手握着,慕晚晴很快就镇静了下来,这才将将昨晚的事情娓娓道来,听她讲到那个小孩转头,后脑确实同样的一张脸时,在场众人无不色变,尤其是王岸之和?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