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凤蝶落在一枝叶上,翅膀微动,随着乌鸦展翅掠过沼泽。一前一后飞了一柱香时分,乌鸦旋落在小树上,利喙折断一枝,掷在地上。
最末一点树皮没入泥中。
乌鸦口吐人声,道:“这沼泽实在蔓延很广。”
黑绿的蝶触须一动,发出的声音清越悠扬:“便是不让人进去。”
飞一段便扔一枝枝杆,好容易到了正常的土地。
楼何似黑衣轻旋落地,反手将一条大腿粗的蟒蛇斩成两半。残躯疯狂打滚,鲜血四溅,落到脚前土上。
潇湘依旧挥袖,道:“且小心!”
突然血淋淋断口中各窜出一头来!黑红交错,眨眼生出了两条一模一样的大蛇,各各盘起,血红信子吐出。
楼何似轻响指尖,阴气骤然聚集,两头白骨蛇鹭从地下钻出。
双方纠缠在一起,又啄又咬。两人抢在前面急走,穿过大片的树林,楼何似突觉脖颈一痒,潇湘喝道:“小心!”
长指虚捏,一只蚊子扭曲了翅膀。
那虫子比寻常要大两三倍,黑黄|色的腹部,分外骇人。潇湘将它扔至一边,道:“这东西有毒,被咬会发疯。”
转声又道:“恐怕会来一群……”
才落,一阵嗡嗡声在右边,铺天盖地而来。
楼何似一把拉住潇湘,道:“快走!”
往前一路飞奔,他不住放出阴气鸟儿,潇湘依旧大袖拂动,无数黑绿色蝴蝶纷纷扇出,迎向巨蚊群中。一只燕子骨骸一口啄了两只蚊子,碾成浆泥。蝴蝶舞动触须,利用身体优势将蚊子压到泥水中闷死,嗡嗡叽叽声不绝。
回头一看,如同一片密密麻麻乌云,遮盖天空。
两人都知道绝不能陷入与它们缠斗,同掐法诀,脚下蓦然加速。急奔一段路,望后一挥袖,阴气岚然竖起,形成一道屏障。楼何似又掏出那药粉掷在上面,屏障颜色略有改变,散发出淡淡艾草药香。
那些虫子一闻味道,便不愿前进,纷纷在原地飞舞。几只巨蚊大胆向前,却触在透明壁上,登时坠落草里。另几只更巨大的从高处绕来,楼何似拈了药末,一弹而出,顿时又跌死泥中。剩下的一团团一片片,嗡嗡嗡的表现烦躁。
197、毒气
两人不再停留,唤出使魔骨鸟,继续往前。周围树叶愈密,空气也愈湿热,而白日转向夜晚,原本被遮的天光更暗,已看不清周围事物。
掀开一片大叶子,楼何似道:“可是这边?”
潇湘依旧皱眉道:“恐怕迷失了路途……”
楼何似见右边一棵大树,虽然枝叶繁茂,主干尚算较直,看着也较干净,腾身而上,回头道:“在这歇息一晚罢,深夜赶路,毕竟不妥。”
鼻端隐隐闻到一阵腐烂臭气,却不知从何而来。这林子的味道虽然一直湿腥,却不曾遇到如此浓的臭味。他皱了眉,又自觉还是矮了些,想看看是否还有更好的落脚处。直起身来,将上方一大枝树叶拨开。一张腐烂的面孔突然垂了下来,晃荡了两下,几乎贴到面上!
他着实一惊,右脚下意识一退,登时踩了个空!腰上一紧,潇湘依旧猛的揽住他,旋身落下地来。
“何似!”
楼何似抬袖抹脸,平息心跳道:“无事,只是一时惊吓……”
两人又重新抬头,他挥手幻出阴气,将腐尸平平托下,放在地上。观察那具尸体。
全身骨肉完整,四肢俱在,而且腐烂的也均匀,不见野兽啃咬痕迹。好似就是睡着了,然后再也没有醒来,就这样由生到死,渐渐腐化一般。
楼何似嗯了一声,道:“有蹊跷。”
潇湘依旧想了一想,道:“你还记得方才么?这人若是被叮至中毒而死,也不会有伤口。”
楼何似道:“只是你也说,中毒者便会疯狂,疯狂必然乱奔乱跑,以至击打碰撞身体,若一点伤口没有,显然说不过去。何况疯狂者,又怎么会呆在树上?”
潇湘依旧沉吟道:“毒液过多,也有可能猝死。若夜晚正眠,群蚊忽至……”
楼何似抚了抚额头,道:“还是防范着好……”他一转身,往潇湘怀里一靠,道:“这棵树臭了,实在不吉,另寻一棵去,我懒的走了。”
那人笑道:“遵命。”手一转,打横将他抱了起来。
虽如此说,还是留了个心眼。在栖息的树下生了个火堆,又拿火把在树上熏了又熏。一面赶走蛇虫,一面作照明之用。拿了干面饼出来啃,楼何似有人作垫背,舒爽的紧。
潇湘自从复合后,倒是极宠着他了。他心里思忖,只是婉叹。
拧开水囊盖,回身递过,道:“你渴了罢?”
潇湘抱他的臂一紧,低头亲了一口,道:“是渴了。”
楼何似没好气的道:“渴了就喝!”
潇湘在他脖颈上蹭,道:“你喂我。”
当真要喂,楼何似只想把水袋扔他脸上,但要不喂,心里却又有那么一点点不安。
两人纠缠一会,好半天才把水喝下去,饼也吃完,终是楼何似妥协。翻了个白眼,道:“今日晚上,只可小憩,你我轮流守夜,听见没?”
潇湘笑道:“何必轮流,我守就好。”
楼何似笑道:“谎话!你若不答应,就我先守,你睡。”
结果自然是很完美,潇湘守前半夜,楼何似化作乌鸦,蜷在他衣中,沉沉睡去。
夜渐深沉。
周围无声无息,只一直有隐隐虫鸣草动,悉嗦出声。
似乎有什么无形的接近。
衣襟里的乌鸦动了一动,小眼睛张开半只。
潇湘依旧低沉声音响起,道:“你也感觉到了?”
他们的原形都是动物,动物的本能反应永远比人快。
乌鸦跃到树上,身形一转,化出了楼何似。透过睫毛的目光锐利,缓缓抬起右手来,伸到潇湘背后,定格在空中。
“实在是……很神秘啊。”
雪白的指尖上,淡淡的桃红色渗入,烟雾缭绕,映在他瞳孔里。楼何似手指一曲一张,黑气吐出,将桃红色蓦然逼出。但那暧昧的颜色翻卷着,盘桓不去,就像弹一指尖不可能驱散烟雾,扇一扇也不可能驱散一般。
五指再张,一股阴气团然涌出,飞快的弥漫开来,将两人紧紧包围。
楼何似透过玻璃一般的防护壁,看见外面的桃花色飞快的席卷过去了,一眨眼,便越过了两人。
潇湘依旧也往外看,道:“这是……”
楼何似道:“所谓瘴谷……大概就是瘴气,倒是很漂亮。”
潇湘依旧将长指按上透明壁,道:“是否嗅之即死?”
楼何似淡淡道:“就算不立刻死,也是让人不知不觉的死。”
潇湘依旧笑道:“不知道手伸出去会怎样……”
防护壁透明且流转,它并不是一个固体,而是一层气体。
楼何似啪的打下他的手,笑骂道:“你非得受罪才高兴是不是?”
突然啪的一声传来,掉落的声音,击晃草叶,都听的清清楚楚。凝目望去,一只褐色羽毛的鸟儿躺在地上,双腿开始僵直了。
潇湘依旧颔首道:“看来此瘴只在夜晚方有,幸好不曾连夜赶路。”
楼何似又靠了回去,眨眼道:“是啊,既然不赶路,只好睡觉了,听着,该守的夜一样要守!”
方说到此处,突然远处传来一声低沉。不像人的呼声,也不是鸟雀的叫声,只是沉沉的,混合在瘴气之中,逼近过来。
两人身周的防护壁突然变形!
198、植物
楼何似噫了一声,五指再张,半透明障壁猛然鼓起,又回复原状。外面的桃花色愈流愈快,急速擦过,竟发出哧哧声。
潇湘依旧眉尖微动,道:“似乎不是普通瘴气。”
话声未落,突然嗤的一声,一枚指甲盖大小的薄片击破防护壁,射了进来!纤指反腕在潇湘眼前抓下,电光石火,只在一瞬。
楼何似缓缓的,摊开握紧的手掌。
一瓣桃花娇嫩的躺着,衬着旁边一抹嫣红的血。
雪白的掌心中,一抹桃花红飞快的蔓延,转眼到了腕部!
潇湘依旧脸色早变,一把抓住,道:“你中毒了!”
楼何似目含沈水,眉心乌光一闪,黑气顺经脉下流,将那妩媚的红逼在小臂。耳边又是哧哧两声,两人恰恰闪过,桃花瓣飘落下来。
“西南?”
“略偏左。”
阴气蓦然一暴,化做无数青烟!楼何似伏身而下,化作亮翅乌鸦,刷的闯入树林。潇湘依旧衣袖一挥,扫去瘴气,急速跟上。身边淡淡灵气拖后,一层护身。
树叶大幅度摆动,乌鸦以气护身,立于粗枝之上,侧头仔细谛听,眸中转动阴利之光。粉红的薄雾弥漫四周,遮住视线。风渐渐大了,忽而轻利声再响,杂在其中,从左侧飘射而来!
振羽而起,恰好擦过肚腹。又是几声响来,乌鸦射过树梢,晃喙啄个正着,偏头反射了回去!
夺夺闷响,不见动静。
乌鸦展翅落枝,正欲偏头再听,脚下猛然一滑,跌进了一个洞里!
头上一黑,有什么盖上。
足爪扑通踩进水里,那其实不像水,楼何似在黑暗里挪动,只觉一身黏糊,翅膀胶的动弹不得。护身阴气也不住流失,好似被腐蚀去了。那洞壁十分光滑,甚至有一种丝缎之感,怎么也扒不牢靠。
眼神阴鸷,正要逼出眉心阴气,突然哧啦一声,猛的一晃。洞壁上一道裂缝出现,随后哗的撕开!乌鸦猝不及防,从中滚了出去。身体一轻,竟是被人接住。随之又一抖,稳定下来:“何似,何似?”
“我无事!”
楼何似落下地来,手掌曲张间,黏腻十分。潇湘依旧神色急徨,见他无事,才缓下心来,道:“你方才落入……”
利风声又至!
楼何似岚然回身,一袖扫落桃花。
斜瞥望见树下,偌大一只绿色瓶子之物,破开肚腹,倒在地上,粘液流了一地。
……传说中的猪笼草……精……
旁边尚有许多巨大猪笼草,盖子都缓缓的开合着,朝向这边。楼何似一把拉住潇湘,道:“从这边来!”
两人窜过草丛,越过这一块林子。前方飞来的花瓣愈来愈密,也愈来愈快。突然啪叽一脚,踩进了烂泥里。
潇湘皱眉道:“不如唤出坐骑……”
楼何似突然一扬手,止了他的话。
他的脚缓缓上抬,从泥中挑出一只化为白骨的断手。
两人的眸光相遇。
放慢了脚步,拨开高高草叶缓缓前行。不知为何,风与桃花渐渐少了,四周安静下来,只剩浓重桃红的薄雾散布在空中。楼何似停了脚步,隐隐觉得不对,回手一张,那白骨断手飞来,落入前方草中。
只听啪的一声,如同青绿色巨大蚌壳似的东西蹦出长草,紧紧合上,边缘密密的布着利齿。那白骨手被夹的粉碎,几节指骨落在地上。潇湘依旧一挥手,凌空平平压下长草。只见那东西旁边,落了不少鸟兽骨骸,还有一只骷髅头。
楼何似默然……
又是传说中的捕蝇草……精……
不过它们虽然略具灵性,却远远未到成|人之时,尚不足虑。
从地上挑起石头来,远远往草丛里就砸,如同排雷一般,青绿色捕蝇草一个一个竖起来,一个比一个大,有一个甚至比楼何似还高三分。待前路都砸遍了,两人慢慢往前挪,一面走一面砸,又是一个个捕蝇草竖起来。
潇湘依旧望向他的手,道:“毒如何了?”
那桃红色已经渐渐上升,直到肘部,手臂开始运转不灵。楼何似摇头道:“待寻到罪魁祸首,才能解除……”
脚下一硌,踩着了什么,向前一倾。他才警醒不妙,巨大青绿色上有着诡异的花纹,高高竖起夹了过来!楼何似正要幻出镰刀,右手不灵,锯齿便要穿一个透心凉!脚被卡住无法退后,他头一低,急滚了下去,长发被猛的扯断两根。只听啪的一声,眼前尖刺交错合拢,却是被吞进了双叶之间!
一时心中哭笑不得,莫非是自己运气太坏,还是在植物眼中比较可口?
潇湘依旧赶上来,楼何似喝道:“不必!”
左手疾转,黑色巨镰幻化而出,蓦然伸长!
两半壳力量极大,并不能强行打开,却能强行打破。楼何似一镰刀将叶破开大洞,哧的一声,绿色汁液汩汩喷出。伤口中发出一种悲鸣声来,既尖又扁,还带着黏糊味。镰刀再搅,将洞口猛的切开,整个捕蝇草斩成两半。
脱身而出,楼何似怒道:“我要洗澡!”
潇湘依旧安慰他,道:“乖,出去了给你洗一天,这里水不能用。”
桃花雾愈浓,楼何似忍不住咳起来,阴气防护中也要新鲜的空气,潇湘从后面扶住他,拿右手看了看,皱眉道:“这样不行,快找!”
199、桃花
才往前转过,一树粉红映入眼帘。
长长的藤蔓和宽大潮湿的叶子树中,立着一株桃树,桃花纷纷怒放,无数粉红的轻尘从花蕊中散出来,化作薄雾,在黑暗古怪的树林中秀美的不搭调。
两人略为走近,桃树一根枝叶颤抖了下,猛然喷出一股红雾。楼何似猝然转头,潇湘大袖一挥,将红雾倒扫两边,气劲切在树干上,深入一道口子。
整树的枝叶都是一抖,簌簌的摩擦声,尖锐痛楚。
楼何似已经开始头晕,一手扶住身边人,一时怒道:“把它给我砍了!”
潇湘依旧还没动手,那桃树突然又抖了起来,小幅度的,哆哆嗦嗦的,树叶摩擦间发出低低叫声,好似恳求。楼何似斜着眼,道:“不想死?”
最艳的一枝桃花点了两下。
楼何似也点了两下头,突然喝道:“不想死就赶快把你的雾收回去!”
桃树骤然一抖,半含的花苞突然全部打开,所有的粉红轻雾一流转,全部倒吸向花蕊内。两人只觉风转了一个方向,吹的发飘向前,不要半个时辰,全部吸收完毕,林中一片空气清新。
楼何似深呼吸了下,又瞪眼道:“解毒!”
桃树又抖了下,树干上缓缓凸起一处,越涨越大,然后噗的裂了道缝,透明的液体淌了下来。楼何似伸手接了几滴,抹在掌心伤口上,臂上桃花色极慢的退出指尖,一直到消失无踪。
认罪态度很好。
潇湘依旧扶他的肩,含笑道:“你要如何?”
楼何似上下看了两眼,见那桃树努力使自己保持最漂亮与乖顺的姿态,又想这东西与先前植物不同,已经很具灵性了,说不定哪日便能化做人形,便不想下辣手了。只道:“你能化形么?”
桃树正慢慢的收起伤口,听到他的话,摇了一下枝叶。
楼何似挑了挑眉,道:“一点点也不行?”
桃树沉默了很久,委屈的垂下枝叶来,继续摇。
楼何似心想,从情况看来,这东西的确不能化形,也就只能呆在这里,对自己并不造成影响,便收回了杀意。对潇湘道:“我困了。”
潇湘依旧笑道:“你化小了,随时都能睡觉。”
楼何似淡淡道:“睡在你身上?”
潇湘但笑不言,道:“你不是困了么。”
很简单地推理,他睡潇湘身上,潇湘就只好睡地上或树上,这里的地和树,都是那么的令人郁闷,也没有心情再次寻找。
他们都没有兴趣发生乌鸦将蝴蝶压死的事情……
那桃树动了一动,枝叶轻抖,突然无数桃花瓣飘了下来,不要一柱香时分,落满厚厚一地,如同毡毯。那桃花落了瞬间又再生,因此才没出现一棵秃桃树。
楼何似微微诧异,道:“给我们的?”
桃树点动枝叶。
两人互望了眼,都觉得十分诡异……
诡异的不是桃树落给他们一地桃花,诡异的是两个人在漆黑阴森的林子里唯一的一棵桃树下面的一地桃花上睡觉……
潇湘依旧轻咳一声,整衣坐下,道:“无事,还是歇息罢,横竖无人见着。”
楼何似轻哼一声,摇身化做乌鸦,跳到潇湘怀里。那人上下看了看,仰头对桃树道:“多落点儿。”
桃树果然又摇,又纷纷落下花瓣。潇湘依旧捧了两三捧,搁在一边,然后舒适的将头枕了上去。楼何似想笑,从他手里钻出来,窝在了袖子上趴下了。也想了想,抬头道:“再落点儿。”
可怜的桃树……
等到两人垫被有了枕头有了盖的也有了,桃树快断气了。
楼何似把小头蜷起,埋在羽毛下面。潇湘依旧拢了拢袖子,给他盖了一点,两人都渐渐睡着了。
次日醒来,一夜安眠,不曾有东西打搅。桃树已经收了花,安静的绿着。
楼何似小小的哈欠一下,道:“肚子饿了。”
潇湘从包裹里拣面饼出来,道:“只有这个,不过也快完了。”
楼何似拿了一个:“这谷已经深入了,如果有射日弓,定然以石山洞窟供奉,并不难寻,只需加快便好。”
潇湘依旧沉吟一会,道:“未必如此简单。”
楼何似用力啃着能砸死人的饼,道:“船到桥头自然直。”
眼睛转到树上,要不要让它给结几个桃子?
桃树仿佛知道了他的想法,几枝绿条儿都缩了起来。楼何似又想不知道吃了有没有副作用,才作罢,继续把饼啃完。
两人休整一会,楼何似灵机一动,对桃树道:“你知道射日弓么?”
桃树摇了摇枝条。
楼何似不死心,又道:“那么,你知道附近有特别的地方么?譬如说有人来过,想要到达的……”
桃树静了一会,似在思考,随后一根枝条缓缓抬了起来,指向一块杂草地面。他当即挥手唤出腐尸,让其前去挖土。不要多久,一柄锈迹斑斑的长剑便现了出来。
楼何似挑着剑看一会,又看着桃树。它举着枝条,指向埋剑的方向。
200、深潭
看了个大概方向,两人寻树拨草行去,隐隐听见淙淙流水。
突然一亮,视线开阔,所有草木移了开去,一座光秃石山现出他们眼前。在密茂的林子中,如此干净的石头,实在独特。
山下面前,是一个极大的潭,微风吹来,波光粼粼,倒也恬静。只是潭水极深,半透明的暗下去,淡淡的绿,如同深渊难测。
楼何似蹲下去,捞了一捧潭水洗手,道:“这水倒是难得的干净。”
潇湘依旧走近,道:“一路危险,此处却如此平静安详,定有古怪。”
楼何似道:“我看射日弓,便在眼前了……”
目光落在手上,继而落向水中。深暗的半透明之内,好似有一块突出的深色。那深色居然在变化,范围越来越扩大。
腰身猛的被一搂,潇湘的喝声响在耳边:“小心!”
潭中哗啦冲出巨响,水花溅了两人一头一脸!巨大的黑褐色尖头伸到面前,半张的嘴里利齿细细,黑色小眼睛阴森骇人,好似被挤扁的畸形。
目目相觑,楼何似脑中只跳出两个字,悬在上空。
电鳗啊啊啊啊啊啊──
猛的一掌击上地,挟潇湘,飞身而退!
褐黑光滑的粗大圆身扫尾而起,啪的甩了过来!这电鳗十分巨大,足有近两丈,动时水珠飞溅,扫的草地俱焦!楼何似退的及时,只被扫到一丁点儿。顿时眼前一黑,全身俱麻,当即昏了过去。
电鳗还未成精,楼何似也不等闲,所以昏的时间,还不算长。
悠悠醒来,一眼见着潇湘焦急的脸。
“我……无事。”
勉力撑起身子,只觉得一阵一阵的晕,全身麻痹不听使唤。举手撑了撑额,往那人背后看了眼,道:“这是哪里?”
潇湘依旧松了一口气,扶在他背后,道:“那个潭附近而已,这里草比较干净。”
轻吐口气,不灵便的解开衣衫来,左肩上被扫之处,雪白肌肤衬托,焦黑的惊心。
白色魂魄运走全身,舒活了下筋骨,新肉也生长完全。潇湘依旧撕了块衣袖,蘸着水擦伤口,叹道:“你一昏,我差点吓的魂都飞了。”
电这种东西,在这个世界还是不常见的。鱼身上的电,就更不常见了,而被鱼电到的人,估计就只有他一个,也难怪潇湘会因为从未见过的伤心慌。
楼何似笑道:“只是晕眩而已,你听着有心跳就好。”
潇湘依旧神色一冷,道:“楼何似!”
他一怔,见这人表情凝重,是没从惊吓缓过来。轻叹一声,将手按上潇湘脸颊,道:“你知道的,我自然不会送死。”
潇湘默然,道:“我知道你不会送死。”
楼何似瞅着他,忽然莞尔一笑,用力按下对方,仰唇一吻。
“……现在相信我是活着了?”
潇湘依旧盯着他,最终叹然。
“你的确死不了,祸害遗千年。”
楼何似将电鳗的特性给潇湘讲了一遍,完毕之后,两人开始思考如何打败它。谷道狭小,要去石山,必先经过此潭。而电鳗在水中,只要接近,随时可以暴起攻击,虽不致命,一旦晕倒,便任鳗宰割了……
想了又想,决定采用现代方法……
两人倒回谷中,一人用阴气,一人用灵力,抓来了十几只半成精的妖物。四条蟒蛇,几只巨蜥,甚至还提了一猪笼草来。
丢在一边,楼何似化为巨鸦,扶摇而上!
俯视深潭之中,他故意盘旋低飞,时上时下,一双眼睛死盯在水底。那低沉黑影渐渐移动,身子一摆,灵活如丝缎的游了个圈,又没入暗处。巨鸦继续盘飞,却突然失了水下阴影所在。
潭面微微漾动,却分不清是何处在漾动。
巨鸦目光扫过,警惕着潭中心的动静。突然身后水声冲起,粗大的黑褐色电鳗猛的射出水面!楼何似猛然翻身,水珠擦羽而过。那电鳗居然是贴着潭壁,一点点无声无息的游上,再乘机偷袭!
砰声巨响,圆滚粗黑跌回水中,浪花溅起数丈。
巨鸦不退反进,再次下冲,盘桓旋飞。惹怒了水下电鳗,也不躲了,只从下面跃起,不停甩打扑咬,企图击下。楼何似知道它的用意,吊着胃口,一路渐渐引到潭边来。
一声嘶鸣响起,巨鸦飞转岸上,化为楼何似。
电鳗还未潜下水,突然两条巨大蟒蛇飞了过来,直落向它头上!
只见水中电光闪烁,三条粗大的圆形纠缠在一起。蟒蛇剧烈抽搐,一瞬间只剩下两条焦黑的物体,渐渐停止摆动,缓缓往下沉去。不待电鳗离开,接着又是两条蟒蛇飞来,继续获得焦碳的结局。楼何似惟恐扔太多吓走了它,又担心动作略一慢,它立刻就潜下去。耽搁一久,电力又蓄回来,就白花功夫了。
挑起一条蜥蜴,高高飞起,砸进湖里!
两人见湖中电光四射,水波掀的丈高,只管在一边扔动物进去。潇湘依旧突然道:“东西不多,只剩下猪笼草了。”
楼何似道:“都给我扔进去!”
就差那草时,电光渐熄。猪笼草一扔进去,直接砸在电鳗头上,却弹开来,悠悠飘在水面,半点焦黑也无。
右手疾抖,藤蔓飞射而去,圈圈绕上。猛一甩腕,电鳗啪的砸在草地上,拼命翻滚。楼何似左手幻出黑刃,刷的穿过小眼睛,将其钉在地上!
201、理想
电鳗徒劳挣扎,却大势已去。
楼何似弃了藤蔓,退至潇湘依旧之旁,看着它渐渐停止动作。
“咱们走罢,也快到了。”
他点了点头,拉了潇湘的手,两人双双回到原形,飞过深潭去。
石山并不高,一览无余,只是十分干燥,那些阴森林里的潮湿树木藤蔓,烂泥,死尸,一遇到石山脚下,全部去了个干净。这座山看似普普通通,却与周围,格格不入。
毫不费力,楼何似跃上巨石,辗转爬到半山腰,那里有个不大的平台,平台靠山的一面,隐约是个石门,年代太久了,缝隙都已不清。
贯气于臂,缓缓伸掌按上。
石门震动一下,实在太久,两扇门都结为一体了。楼何似再度用力,缓缓注入阴气,只见土灰簌簌而落,继而掉下大块,尖刺摩擦声传来,终于打开了一点缝隙。
潇湘依旧伸手一推,石门吱嘎一声,在地上磨出扇形痕迹,终于完全打开。
一阵干涸陈旧的气息吹出,令人不禁掩鼻。
楼何似扫了一袖清风,率先入内。
甬道很简单,不长,但很直,笔直的一路通往正殿。而所谓正殿,也不过是个清扫干净,石壁还打磨的很粗糙的小房间罢了。只是这个小石室,比他们见过所有豪华贵丽的宫殿,都要特别。
所谓大智若愚,大巧若拙。
没有任何多余的雕饰,只有一刀一斧的砍痕,充满了原始的力。没有任何花俏装点,完全发自本身朴实的力。
室中唯一的对象,就是中央的石台,与石台上的那把弓。
弓是竖着的,仿佛以一点之力,悬浮在空中。颜色沉沉,除了比其它弓稍大一些,似乎并无不同。
楼何似站在口子处,竟不敢上前拿取。
传说中,此弓材质为弱水的建木,两头之角是东海囚牛之角,牢绞之筋为吴西雷泽中鼍龙筋,以泰泽的龙龟制成龟胶,北极冰蚕的天蚕丝作弦,虢山漆为饰。
传说其实很重要,传说暗示人类。
一个从小听过的人,同一个完全不知情的人,看到这把弓的感觉,断不会相同。
但对于他来说,此弓不止传说。
这种气氛沉沉压着他,胸口传来仿佛被刺穿的痛楚。抬了抬手,突然觉得他很渺小,站在一个亘古的传说,与自己有关的传说之前。
肩头被人扶住,道:“我去拿。”
楼何似顿了顿,道:“小心。”
潇湘依旧缓步向前,在石台前停住,抬袖举手,握住了那弓。
轻轻一举,仿佛脱离了无形的牵引,拿了下来。
潇湘的神色并不好看,这弓不重,上面没有灵力,没有威胁,只有一种气势。
一种你不配拿的气势。
这个时候,潇湘不可避免的想到苍泱水,他完全没忘记,这弓必须由人族之人使用,除了那个道士,还能有谁?
想到这里,特别是在楼何似面前,他更加郁卒,那个人一直凌驾在他之上,不论有意无意,不论任何方面。就连射日弓,也只是苍泱水才配拿的。
楼何似瞅得这人神色变幻,心中奇怪,怕是着了道:“潇湘!”
潇湘依旧眉头动了动,道:“我没事。”
他这一番心思,大多还是从楼何似而来。当时少年分手而去,令他很是自暴自弃,索性将苍泱水拉去,巴望他们配在一起,省得心老扯着。岂料发乎情,止乎礼,半点事没有。他便又活动起来,仍旧放不下楼何似,才追了回来。只是苍泱水,竟从第一次见面起,就成了心中永恒的阴影了。
这阴影真正的根源,并不是表面上的爱情或者肉体的关联,否则他最阴影的,该是楼怀远。
根源是楼何似的态度。
没有男人喜欢自己的情人用仰慕的眼神看别的男人。
潇湘轻一抚额,淡淡道:“我们回去罢。”
楼何似再迟钝,也看的出这人突然换了个神情,伸手去拉他,道:“你想起什么了?”
潇湘依旧走到洞外,一时阳光耀眼,竟张不开来。
他突然很坦白的道:“想起苍泱水。”
楼何似还拉着他的袖子,立即明白过来。
“……你不用想太多,我既然选择你,就表示我喜欢你。苍泱水,那是不同的。”
潇湘低低道:“是,他是不同的。”
楼何似还算清楚,这不是乱吃的飞醋,这醋的根源,实在久远。若敷衍,就真真正正凉了这蝴蝶的心了。
“话不是这么说。”
他道:“苍泱水……对天下人来说,都是不同的。”
“我做不到那样,才景仰他,愿意同他共事,愿意全力助他,也是存了自己的心。你知道,我又自私,又不自私,是个放到一半放不下的,而他不同,他什么都放下了,又什么都拿起了。”
“潇湘,你真以为,我是只知道大义的人么,伤了你的心,我也会痛。”
楼何似悠悠道:“其实我经常有一种可怕的想法,我想,如果要化解此劫,需要杀了你,杀了写眉哥哥,杀了娃娃,我该怎么办,每次想到这里,我就手脚冰冷。”
“换做苍泱水,他或许会悲伤,但逃避不是他的作风,他永远凌驾在大局之上,冷静的安排最好的措施,想到或许冷血,但是……”
“人们需要他,不需要为情人颠覆天下的狂热份子。”
“我的前世……我也不知道是哪一世,或许是兜兜转转,去另一个所在投了胎。在那里我继承了天命师,过的很好,但是一辈子都很悲伤。”
他扯紧潇湘的袖子,缓缓挪近:“那一世,令我十分执念,苍泱水像一个理想,我很渴望像他一样,但很抱歉,依然没有达到。”
“所以我说,你想的太多,我们都是平凡人,我是比较负责任的平凡人,你是比较爱自在的平凡人,平凡人就该和平凡人在一起。”
202、众敌
两人昼夜赶路,返回中原。
时间已过去了两个月,时局大有变动,沿途听得兽族仍旧包围苍梧山,只是无法打破障壁,而天下牵一发而动全身,人族派镇西将军,率五万人马蹲踞一旁,虎视眈眈,水族海燕然仅带十八高手前来,横插一杠,要求兽族停止进攻鸟族,退回自己领地。三方各有矛盾,又各有牵扯,局势僵化无解,正每日谈判中。
使魔骨鸟擦过林木,向前飞奔,已经临近苍梧山,楼何似放慢速度,道:“我们先在附近探看,稍微窥知山上情况。”
潇湘依旧颔首,道:“可联系你弟弟。”
忽而扑啦啦一声,惊起无数鸟雀。一只雪白乌鸦翻跃而出,落在楼何似肩上,正是楼倾城的信使。
它俯下头,嘎嘎道:“苍泱水遭人陷害,意图提前被知,正困于三族之中。”
轻啪一声,化做一根雪羽,飘然落在他掌心中。
楼何似大惊!
苍泱水要调停战争,只有两种方法,一是让三族各自退回,二是将三族聚集一起,使其互相勾心斗角,达成平衡。第一种方法无疑是镜花水月,他以云水古今之主身份出场,静王虽然卖他面子,但卖面子不代表停战。何况兽族水族,还未必卖呢。
因此楼倾城去了水族,倾城不谈停战之事,只谈利益问题。水族原与鸟族有盟,也担心兽族坐大,更担心人族杀出个程咬金,便派海燕然前来。水族一动,苍泱水便前去人族,他并不多说,只说,不可杀戮过多。
以楼何似的眼光来看,一位本族传说中的神仙中人华丽的降临面前,神秘的道一句偈语,再风华绝代的消失……
就算是静王,也一定会晕眩,随后仔细研究偈语,一定埋藏无数玄机……
苍泱水的身份,命令他自然不可能,但一个不轻不重的要求,静王还是会遵守的。
随后事情发展顺利,三族会聚。按原定计划,苍泱水并不想立即公布大劫之事。此刻状尚未显,凭空说出,只会让人怀疑自己,猜疑来猜疑去,等大劫来临还以为敌方弄的玄虚,才是坏了大事。
所以他要先让三族纠缠一起,暂时停止战乱。凤凰一复活,事情又好办的多,随后再等,等大劫来到。那之前天下必有异变,而异变之时,静王必主动来问他。
如此,主动权方都在手中。
只是在凤凰复生之前,却突然有了变乱──有人提前捅出了大劫之事,并且在人族为苍泱水冠上叛徒的帽子,又在另两族里为他冠上卧底的帽子。
于是事情急转直下,发展至今。三族一面问其大劫之事,一面半信半疑的互相勾心斗角,谁也不相信谁,坏的预言提前到来。
楼何似喝道:“我们现在便上苍梧山……”
潇湘依旧按住他的手,道:“等等。”
“凤凰尚未复生,你是鸟族人,还是不要出现比较好。”
楼何似思忖,除此之外,还会使苍泱水背上勾结鸟族之名……望向他背上射日弓,道:“你……去么?”
只要射日弓箭一出,苍泱水的话,多少也可信几分,先解此局,再做打算。
潇湘依旧颔首。
楼何似右手翻动,断下根长发来,一翻,化成一只乌鸦。
“将楼倾城带来此处!”
黑羽蓦然掠走,楼倾城必然在附近。不过半个时辰,衣袂风声已至,喝道:“哥哥!”
楼何似抚了抚怀中雪白柔顺的发,道:“许久不见,娃娃可安好?”
楼倾城灿笑着抬起头来,道:“哥哥记着娃娃,娃娃就好。”
楼何似莞尔,伸手一拍,道:“灭天箭呢?”
楼倾城将身子一侧,背后一个长长的皮囊,里面正放着九支箭,却是这段日子回去鸦族,取锁又命人打造而成。九支箭都很朴实,十分直接的朴实,同射日弓,倒是相配。
楼何似将皮囊取下,递与潇湘。
只见身形一闪,黑衣绿衫,消失在林中。
潇湘依旧急飘而去,一路绕开守卫的兽族或是人族,遁影上山。潜行至顶,见一圈儿都筑着临时的房屋,将士密密麻麻,白如琢的防护罩仍然稳固,仿佛已经存在千百年。
而立在防护罩前的紫衣人,正是苍泱水。
“云水古今之主,似乎无话可说。”
声音从兽族的阵势里传来,正是期子跃。
“人族百年难得一见之人,居然是叛徒,也丢光你们的脸了。”
“住口!”
嗓音粗壮,从人族一边传出,沉沉道:“你说是,便是了?兽族如此的金口玉言,何止骇到我!”
期子跃冷冷道:“哦?既然不是,你们赶快拖回去供奉起来──又何必同我族对坐?”
人族那边回道:“我等来此,是奉王命,阻止尔等残杀暴行,至于云水之主,并非我等能够做主,因此上报王上。你休的多费口舌,话转别处!”
海燕然应当在场,但潇湘没有听到她的语声。
由于苍泱水意图的暴露,使得他处在一种非常奇特的叛徒地位。话转回来,即使没有暴露,两边的怀疑也免不了的,只是没有这么深。
203、震慑
苍泱水负袖而立,紫衣屹立。
阳光灼热的照下,旁边人语纷纷,皆针对他。
“苍某行事,向来无愧于心。”
期子跃冷笑道:“我行事,也向来无愧于心。”
苍泱水不答他话,却淡淡道:“昨夜丑时三刻,西南五里处,是谁在行军!”
期子跃控制不住,面色大变!
楼怀远不曾前来,兽族军队一律由他统率。苍梧山已被包围,剩余兵力被他分散布开,隐成犄角,防止人族水族偷袭进攻。只是他进攻之心,比另外两族还强,便在昨夜暗拨兵力,伺机挑起人族水族矛盾,只看有未有机会。
而另一方面,楼怀远虽然功力高强,却懵懂不知事,他身为兽族一大首脑,便稍稍起了点挟天子,又或者取而代之的意味,这次调兵便隐隐暗示。他以为机密,实际也是机密的,只是苍泱水为何会知?还有他心中的私欲……他无法从苍泱水的话中,揣摩出这人是否通透他的心思,又或者是碰巧,自己想的太多。
期子跃面孔变的像个调色盘,人族水族自然全看在眼中。
镇西将军声音沉沉,道:“期大人,不知三族谈判之时,你调兵为何?”
期子跃一声冷笑,道:“王上有令,臣下自然从命,我又非攻打你,调兵去何方,轮到你来管?”
苍泱水恍若不闻,负袖道:“黄将军,贵公子的飞云剑法,可练好了?”
那低沉的声音突然剎了车。
这飞云剑法,是他所创,原本一时戏作,后来见儿子喜欢,就教给了他。并非什么大事,也不是秘密。只是苍泱水隔了如此之远,如何能知道?
场中一时沉寂,突然有人哈的笑了一声。音软低沉,却是女子。
海燕然终于开口,道:“好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云水古今之主压过两族风头,最后是轮到我了么?”
苍泱水缓缓抬眼,道:“燕然将军,凡事不可太过刚强,若像贵主一般进退得宜,才是保身之道。”
海燕然道:“我生性如此,就不劳烦苍主金口玉言了。”
她还要再说,紫衣人悠悠望向上空,睫毛浓密。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燕然将军为水族栋梁,苍某只是好意提点。”
海燕然原本料到苍泱水要揭短,已经做好了全面准备。这一句诗,清清淡淡吟出,却是劈头盖脸打来!
她母亲虽为海王,父亲却是人族,可以说当年海王瞄上他顺眼,就讨价还价,三媒六聘的娶过来了。之后作为侧夫之一,也就这么搁着,没冷落也没?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