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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看法如何,莫莉,”盯住莫莉不放的辛西娅说道。

    “我喜欢他,”莫莉说道,“他一直待我很好。我知道他长得不像奥斯本那么帅。”

    要平静自如地说完这番话町真不容易,但莫莉总算做到了。她心里明白,辛西娅不从她身上榨出个像样的意见是决不罢休的。

    “我以为他会回家过复活节的,”辛西娅说道,“到时候我就亲自见见他。”

    “他们还在服丧,不能参加复活节的慈善舞会,真是太遗憾了,”吉布森太太伤心地说,“你们两个姑娘要是没个舞伴,我就不想带你们去了。去了的活会弄得我脸上无光。要是能参加托尔斯庄园的宴会就好了。那样可以落实你们的舞伴。他们总是招来一大帮伴舞男士,先陪东道主家的女儿们跳,尽过这个义务后就可以陪你们跳了。可是,自从亲爱的卡姆纳夫人成了个病人以来,样样事情都变了,今年他们恐怕根本不去庄园了。

    这场复活节的舞会是吉布森太太的一个大话题。有时候她把这场舞会说成是她做了新娘后的第一次社交露面,其实她整整一冬里每星期出访一两次。后来她改了口,说她之所以对这场舞会如此感兴趣,原因是她有责任把她自已的女儿和吉布森先生的女儿引入社交界,其实差不多每一个要去参加这场舞会的人早已见过这两位姑娘——虽说还没见过她们的跳舞裙。但她一心要按她了解的那样学学贵族派头,借这次舞会把莫莉和辛西娅“正式推出”,以为这样就有入宫晋谒一般的光彩。每当她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受到邀请要去哪一个她不想让她们去的人家作客,或者只请了她俩而没有请她,她就用她的口头禅推托:“她们还没有正式进入社交界。”有一天上午,布朗宁小姐——就是那位吉布森家的老朋友—一来家里请两位姑娘过去参加一个朋友的茶点聚会,完了后再打一圈牌,她也抬出“没有正式进入社交界”横加刁难。这个聚会也不算是很热闹的场面:古迪纳夫太太的孙儿孙女中有三个一一两个年轻姑娘,一个她们的弟弟,还在上小学——正住在奶奶家作客,就计划办个茶会以示关怀。

    “你真是好心,布朗宁小姐。可是你知道,我真不太想让她们去一她们还没有正式进入社交界,你知道的,要到复活节舞会过后才行。”

    “要到我们出不来见人时才行,”辛西娅说道。凡是她母亲说的借口,她总是立即学着那腔调夸大其辞。“我们地位太高,必须经我们的君主恩准,才能到你家打一圈牌。

    辛西娅暗自得意,心想自己长得又高又大,体态也优雅,绝对不像个还没有长好的温顺小姑娘。布朗宁小姐却半是迷惑半是愤愤不平。

    “这我就全不明白了。我年轻时姑娘们去哪里都行,只要有人乐得请,无须这么滑稽可笑地穿上所有的新衣裳猛一下出现在某个公共场所。我不是说上等人家不可以带着女儿去约克,去马特洛克,去巴斯;女儿长大了,自然该让她们见见社交界的热闹场面。身份高贵的人家便去伦敦,他们年轻一代的贵夫人贵小姐还要入宫晋谒夏洛特王后,也可能去参加宫里的生日舞会。可是我们这些霍林福德镇上的小人物,谁不认以谁呀——我们中间的这些个孩子从出生的那一天起彼此就认识: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出去打牌聚会,我见得多了,她们打牌不吵不闹,懂得社交规矩,表现良好不亚于那边的贵小姐们。那时候,乡绅以下人家的女儿,就无所谓‘正式进入社交界’或‘不正式进入社交界’。”

    “复活节过后莫莉和我就懂得在打牌聚会上怎么表现了,但复活节之前还不行,”辛西娅装得一本正经地说。

    “亲爱的,你老爱说个挖苦话,想事情不着边际,”布朗宁小姐说道,“所以我倒真不敢对你的行为打包票。你有时候随自己的兴致胡来。但我对莫莉就很放心,她会是一位小淑女的,现住是,过去也是。我从她是个婴儿时就认识她了。”

    吉布森太太代表自己的女儿披挂上阵,或者不如说,她披挂上阵是要反击对莫莉的赞扬。

    “布朗宁小姐,你要是哪一天像我一样见过莫莉干的事,我看你就不会称她为淑女了。她曾经爬上一棵樱桃树,高高坐在上面,离地至少六英尺,我敢向你保证。

    “真有这事!那就不好了,”布朗宁小姐说,冲莫莉摇摇头,“我原以为你早已改了贪玩吵闹的习气。”

    “她在好几个方面缺乏上流社会的教养,”吉布森太太说道,又朝可怜的莫莉发起了进攻,“她上楼梯时住往一步跨两级。”

    “只跨两级吗,莫莉?”辛西娅说道,“真是的,我今天发现那些又宽又浅的楼梯我一步能跨四级。”

    “我亲爱的孩子,你侄说什么呀?”

    “没什么,就坦白我和莫莉一个样,也缺乏上流社会的教养。所以嘛,求你准我们今晚去布朗宁小姐家学着点。我愿为莫莉担保,保证她不往樱桃树上坐;莫莉则保证我上楼时别走出不像个淑女模样的步子。我上楼时一定规规矩矩地迈步,就像个正式进入社交界的年轻淑女,就像已经参加过复活节舞会一般。”

    于是同意她们前往。假如说了今晚可能去的客人中有奥斯本·哈姆利先生,那么这件事同意起来绝非这么困难。

    奥斯本虽然没去,他弟弟罗杰倒是在那里。莫莉进那间小小的客厅就马上看见了他,辛西娅却没有看见。

    “瞧瞧,两位亲爱的,”菲比·布朗宁小姐说,拉着她们转过去,走到罗杰站着的那一边,他正等着轮到他时好和莫莉说话。

    “我们最终给你们找来了个绅士!这难道不算幸运吗?姐姐说你可能会发现这里没意思——她是指你,辛西娅,因为你是从法国来的人——那么,罗杰先生便来串门,真如天公作美,送来了他一般。我们不能说我们强留住了他他心肠好,用不着强迫,但他要是不自觉自愿地留下,我们就可能当真出手拉住他了。”

    罗杰热情问候莫莉,问完后立即请她把他介绍给辛西娅。

    “我想认识她一你的新姐妹,”他问候之后补充道,带着莫莉忘不了的那种微笑。那还是她坐在那棵垂梣树下痛哭时他朝她送过来的微笑,从那一天起她一直牢记在心。罗杰提出要认识辛西娅时,辛西娅就站在莫莉身后不远处。她通常穿看不讲究,倒显得落落大方。莫莉是个极其讲究整洁的人,老觉得惊奇,辛西娅散乱的衣服就那么乱扔着从不收拾,怎么会有令人赏心悦目的艺术性,怎么会每一个折儿都得体雅致,恰到好处?比如她今晚穿的那件淡紫色的细布外衣,以前穿过多少次了,看上去不能再穿了。可是辛西娅穿上后,软塌塌的样子变成轻柔之态,每一道皱痕变成了美的线条。莫莉穿着清爽干净的粉红细布衣服,却看上去穿得不如辛西娅一半雍容雅致。辛西娅不得不走上前来见罗杰,那双庄重的眼睛一抬,便显出孩子般的纯真和好奇,这样的神情原本不是辛西娅的特点。这天晚上她又披起了她神奇的盔甲——就像她平时一样无意间施展她的魅力。不过,从另一方面讲,她遇上生人也就不由自主地要一展她的魅力。莫莉一直觉得她再见上罗杰时可以和他长谈一次,还觉得他会告诉她一些情况,或者她可以从他的言谈中推断出她想了解的细节——老乡绅的情况一一哈姆利庄的情况一一奥斯本的情况一——他自己的情况。他只是和从前一样待她亲切友好。假如辛西娅不住场,一切就会按她的预料进展。可是在辛西娅的魅力迷倒的所有牺牲者里,他算是最不堪一击的一个。这一点莫莉看得很清楚。她就坐在菲比小姐旁边,算是茶桌上的得力助手,给人家递蛋糕、奶油、忙得不亦乐乎,于是大家和她自己一样,都以为她的手上忙,脑子里也在忙。她还要和两个怕生的小姑娘说话;因为她大她们两岁,便觉得应陔这样做。说话后的结果是上楼时这一对小姑娘粘在了她的胳膊上,情愿对天起誓结下永久友谊。干什么都不能叫她们满意,非得她坐在她们中间仲裁二十一点的牌戏。往筹码上押钱先要给筹码定价,这是关键之处,她们定要听她的意见,致使她没能加入到罗杰和辛西娅之间说得热火朝天的谈话中去。也许这么说比较正确:是罗杰热火朝天地堆辛西娅说话,辛西娅那双温柔的眼睛盯住他的脸,看神情对他正说的事情极感兴趣,只是有时候低声搭个话。莫莉在主持两个姑娘玩牌的空隙间偶尔听到几句。

    “在我大伯家,我们总是用一枚三便士的银币换三打筹码。你知道三便士的银币什么样吗,亲爱的吉布森小姐?”

    “三门考试课程由评议会办公处于星期五上午九点钟公布,你想象不到一一”

    “我以为用低于六便士的价来玩会叫人觉得寒酸。那位先生,”(这是压低声音说的)“在念剑桥,你知道他们在剑桥总大赌,有时候赌得倾家荡产。你说是不是,吉布森小姐?”

    “哦,优等生候选人报进评议会办公处,独占鳌头的文科硕土便被称为他所在学院的学院之父。我觉得我刚才说过这事,是不是?”

    就这样,辛西娅听着剑桥大学的事情,听着那情况。正是那场莫莉曾迫切想听听的考试,当时却没能如愿,找到个合适的人回答她的问题。现在遇上了罗杰,正是她一直看作能满意地回答她那些问题的人,又正在全面洋细说她想知道的情况,她却没法过去听。她使出全部耐心调整好一小笔一小笔筹码,还要以赌牌仲裁人的身份决定是把圆形筹码定为六便士好呢,还是把长方形等码定为六便士好。终于一切定好了,每个人围着牌桌各自就座,罗杰和辛西娅被人催了两次后才过来。他俩头一次听见叫他俩的名字就站起来了,这不假,但起来后没有动——罗杰还在说,辛西娅还在听,直到叫了第二次。他们赶到牌桌前,猛一下子表现出对打牌很有兴趣,就怎么打问长文短,也就是要定好三打筹码的价钱,还有通盘考虑后,每次半打筹码用圆的好还是用方的好。布朗宁小姐把整副牌在桌上敲齐,准备发牌,做出决定说:“圆筹码六便士,三打六便士。请交钱,马上开始。”辛西娅坐在罗杰和威廉·奥福德之间。这就是那位小学生,他的两个姐姐习惯用昵称叫他“威利”在这样的场合惹得他气恨不已,觉得这么叫显得他孩子气,使得辛西娅只注意罗杰·哈姆利先生而不注意他。他也被这位美女迷住了,她抽空给了他一两个甜蜜的微笑。一回到他奶奶家里,他发表了一两条断然而又不乏创见的观点,正好和他两位姐姐的观点相反——这也是很自然的。其中有一条是:

    “说到底,数学学位考试甲等及格者也没什么了不起。谁喜欢当就可以当。倒是有不少他认识的人老是后悔做了这么没趣的事。”

    莫莉觉得这牌打不完了。她没有赌博的特殊才能,不管到手的牌好不好,她总是押两个筹码,输赢无所谓。辛西娅恰恰相反,赌注下得大,有一回赢得发了财,到结束时反而欠着莫莉的债,有六先令之多。她说她忘了没带钱包,就只好从比较节俭的莫莉那儿借。布朗宁小姐曾对莫莉说过这种玩法,所以她知道这种游戏是要带钱的。这场牌即使不是在座的每个人都玩得痛快,也是自始至终玩得吵吵嚷嚷很热闹。莫莉原以为这牌要打到半夜不料钟一打九点,小女仆便准时摇摇晃晃地进来,沉甸甸端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摆满三明治、蛋糕和果子冻。这么一来大家都动了起来。罗杰看样子一直在留心着这种情况,便过来坐在莫莉旁边的一把椅子上。

    “我非常高兴再见到你,自圣诞节以来似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他说道,放低了声音,也没提她离开哈姆利庄的具体日子。

    “是很长一段时间了,”她答道,“现在都快到复活节了。我一直想对你说说我听到你在剑桥取得荣誉后是多么高兴。有一次我想托你哥哥给你带个口信,可又一想那样做恐怕是大惊小怪了,因为我不懂数学学位考试甲等合格者这个荣誉有多高的价值。你肯定从懂行的人们那里得到了不少祝贺吧。”

    “可我偏偏没听上你的祝贺,莫莉,”他亲切地说道,“但我当时深信你会为我高兴的。”

    “又高兴,又骄傲,”她说道,“我很想多听些情况。我刚才听见你在给辛西娅讲——”。

    “对。她是个多迷人的姑娘啊!我看你现在肯定比我们很久以前料想的更快活。”

    “还是给我说说数学学位考试甲等及格者的事吧,求你了,”

    “说来话长,我先得帮两位布朗宁小姐发放三明治——再说你可能会发现那事情极没意思,全是些专业术语。”

    “辛西娅看上去听得津津有味,”莫莉说。

    “那好吧!我把你交给她,让她说给你听,因为我现在得过去了。我不能厚着脸皮闲坐在这里,让两位好心的女士忙。不过我很快会过来拜访吉布森太太。你们今晚步行回家吗?”

    “对,我想是步行回去,”莫莉说道,急切切地盼着下一句话。

    “那我就陪你们走过去。我把马拴在了天使客栈,正好是这里到你们家的中间处。我看老贝蒂会允许我陪你们姐昧俩吧?你过去常把她说成个凶神恶煞。”

    “贝蒂已经离开我们了,”莫莉伤心地说道,“她住到阿什科姆的一个地方去了。”

    他脸上做了个扫兴的表情,便离开她去尽他帮助主人的责任。这短短的一点谈话谈得很愉快,他的态度也和从前一洋,就像个大哥哥似的,但和他对辛西娅的态度不大一样。莫莉几乎觉得她更喜欢辛西娅。他这会儿跟着辛西娅打转。威利·奥福德刚才给辛西娅递点心,她谢绝了。罗杰却嘻嘻哈哈地连求带哄劝她取了点他递过去的东西。他俩说的每句话全屋里的人都听得见,然而每个词都说得——至少在罗杰这方面——好像是换上任何一个人就不能用这种特殊的态度说活。也许主要是因为辛西娅被求烦了,其次才是为照顾他的情绪,她总算拿了一块蛋白杏仁小甜饼,罗杰便快活得像是她给他戴了顶花冠一般。整个事情再琐碎平常不过了,根本不值得注意,然而莫莉注意到了,而且深感不安。她说不上这是为什么。到晚上下起雨来,吉布森太太派了一辆轻便旅行马车来接两个姑娘,再不是昔日由贝蒂老太太来接的情形。辛西娅和莫莉都想到有可能的话送两个奥福德姑娘回她们奶奶家,免得走去淋湿了。可是辛西娅先一步说了出来,于是感谢话和赞扬她考虑周全的话都冲着她说了。

    她们回到家时吉布森先生和吉布森太太正坐在客厅里,做好准备要津津有味地听今天晚上的详细情况。

    辛西娅开始说:

    “噢!不是很有意思。也没盼着有意思,”说着连连打呵欠。

    “来的都有谁?”吉布森先生问道,“都是年轻人吧——对不对?”

    “她们只请了利齐·奥福德和范妮·奥福德,还有她们的弟弟。不过罗杰·哈姆利先生骑马过来拜访了两位布朗宁小姐,她们便留下他喝茶。再没有别人。”

    “罗杰·哈姆利在那里!”吉布森先生说道,“这么说他已经回家了。我必须找个时间骑马过去看他。”

    “你最好还是请他来这儿,”吉布森太太说道,“亲爱的,你看请他和他哥哥星期五来吃饭怎么样?我看这样才能表示关怀。”

    “亲爱的!这些念过剑桥的年轻人都是豪饮之辈,不醉不休。我的酒窖可经不住他们多次进攻。”

    “没想到你这么不好客,吉布森先生。”

    “我不是不好客,这可以肯定。如果你在请柬的上注明‘苦啤酒’字样,就像时髦人家要打牌请客就注明‘有牌打’那样,你就会请到奥斯本和罗杰来吃饭,哪一天想请就能请来。辛西娅,你觉得我喜欢的这位年轻人怎么样?我想你从前没见过他吧?’’

    “噢!他根本不像他哥哥长得那么帅。也没有那么文雅。同人谈活电不那么随和。他款待我一个多钟头,就没完没了地说这个考试或那个考试。不过他身上倒是有叫人喜欢的地方。”

    “好一一莫莉,”吉布森太太说道,她自负是个不偏不倚的继母,总是竭尽努力叫莫莉说得和辛两娅一样多——“你今晚过得怎么样?”

    “非常愉快,谢谢你。”她违心地说了这句话。她不喜欢打牌,她喜欢的是能和罗杰说说话。结果她不喜欢的事倒干了,喜欢的事却没干。

    “我们也来了位不速之客,”吉布森先生说,“刚吃过正餐,便进来了普雷斯顿先生。我猜想他比过去更多地管开了霍林福德这边的地产。希普尚克斯渐渐上了年纪。要是他果真要多管这边的事,恐怕咱们要常见普雷斯顿了。他这人就像苏格兰人常说的那样‘有点没羞’,今晚他在我家就跟在自己家那样自在。我要是请他再坐一会儿,真是的,或者我要单单没打呵欠,他这会儿还会呆着不走。不过我一旦呵欠发作,我倒要看看淮还敢坐着不走。”

    “你喜欢普雷斯顿先生吗,爸爸?”莫莉问道。

    “就我的印象而言,我交往的男人中有一半和他一个样。他谈吐不错,见多识广。但我对他不了解,只知道他是卡姆纳老爷家的管事,这一点在很大程度上叫人放心。”

    “那一天我和哈里特小姐往老宅时,她可是极力说他不好。”

    “哈里特小姐总是胡思乱想。她对人今天喜欢,明天又讨厌,”吉布森太太说道。只要莫莉引用哈里特,小蛆说过的话,或者说的话里隐含着她和哈里特小姐有点瞬间交情之意,那就碰到了吉布森太太的痛处。

    “你肯定对普雷斯顿先生很了解,亲爱的。你在阿什科姆时老见他吧?”

    吉布森太太脸一红,答话前先看看辛西娅。辛两娅脸上主意已定,不管吉布森太太怎么暗示,就是不说活。

    “对,那时候我们常见他——我是说有一阵子。我觉得他这人反复无常。不过那时候他老是给我们送野味,有时候还送水果。说他的谣传不少,但我从来不信以为真。”

    “都是什么谣传?”吉布森先生迅速发问。

    “这个嘛,你知道的,都是些说不明白的事。夫概是诽谤吧。从来也没人相信。他要愿意的话能与人愉快相处。卡姆纳老爷那么挑剔,假如那些谣传属实,是决不肯留他做地产代理人的。我倒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谣传,因为我认为凡是谣传都是嚼舌根,可憎。”

    “我真高兴当着他的面打了呵欠,”吉布森先生说,“我希望他能明白我的暗示。”

    “如果是说你咧开嘴巴打一个呵欠的活,爸爸,我要说那绝不止是一个暗示,”莫莉说道,“下次他来时,你如果要搞个呵欠团体表演,我就算一个!你也参加吗,辛西娅?”

    “我不知道,”辛西娅简短答道,说着点燃了床头上用的蜡烛。两个姑娘平时总要来些睡前夜谈,不是在这个的卧室里,就是在那个的卧室里。今晚辛西娅却找这样那样的借口,说她太累了,随后便急匆匆关了门。

    就在第二天,罗杰来进行他说好的拜访。莫莉和威廉斯在外面花园里,正在规划整理出些新花坛,全神贯注地忙她的活,往草坪上钉木桩,标出不同的地点她站起来观看整体效果时,目光突然遇上个年轻人的身影,背朝着亮兆,向前俯着身子,正在兴致勃勃地说——或者是在兴致勃勃地听。莫莉对那个头的形状熟悉极了,便赶快脱下在园中干活时穿的荷兰麻布围裙,一边腾空围裙口袋,一边对威廉斯说话。

    “我看你现在能完成了吧,”她说道,“你知道颜色鲜艳的花和水蜡树树篱的对比,新的玫瑰花坛该在哪儿了吧?”

    “我不能说我知道,”他说道,“你还得再说一遍,莫莉小姐。我不像当年那样是年轻人了,我的脑子如今也不那么清楚了。你的规划都定好了,我不愿意干出差错来。”

    莫莉立即打消了她的冲动。她看出老花匠的确为难,虽说他极想尽力办好。于是她又走了过去,一边钉木桩,一边解释,直到老花匠紧皱的眉头又舒展开来。他不停地说:“我明白了,小姐。好的,莫莉小姐。现在我清清楚楚记在脑袋里了,就像打的补丁一样清楚。”

    这样她就可以离开他,进家去了。可是她刚走到花园门口跟前,罗杰出来了。果真是善行必有好报,能有机会和他单独谈谈,哪怕多么短,也要比在吉布森太太的监督下和辛西娅住场的情况下谈好得多。

    “我是刚刚发现你在那里的,莫莉。吉布森太太说你出去了,却不知道去了哪儿。我一转身过来就见到了你,真是太巧了。”

    “我早就看见你了,但我不能离开威廉斯。我觉得他今天反应出奇地慢。我设计了些新花坛,他好像弄不明白我的计划。”

    “就是你手中拿的这份设计图吗?让我看看,好吗?噢,我明白了!你是借鉴了我家花园想出这些点子的,对不对?这是紫红天竺葵花坛,小橡树围边,已经钉好木桩r?那是我母亲最爱的式样。”

    他俩沉默了一两分钟。然后莫莉说:

    “乡绅老爷怎么样了?我回来后再没见过他。”

    “是没见过,他对我说了他多么想见见你。但他下不了决心来拜访。我看现在你在我家小住恐怕不行了,你说呢?如能来的话,会给我父亲带来极大欢乐的。他把你看成个亲生女儿,我保证,我和奥斯本将永远把你当妹妹看待;我的母亲那么疼你,你最后对她也是悉心照料。可是你恐怕再去不成了。”

    “去不成了!肯定不行了,”莫莉匆匆说道。

    “我想你要是能去,我们的情况就会好一些。你知道,我觉得对你说过奥斯本做的一些事情,我要是他,就不会那样做——不过也不算错,依我看只是不明事理。可是我父亲,我敢说,肯定有了什么想法——没关系。只是这样一来,他嘴里不说,心里却认为奥斯本丢了家里的人,他自己也一直心里很痛苦。奥斯本也伤心痛苦,和父亲有隔阂。这事只有我母亲可以很快调整过来,也许你也能做到这一点——我是说不知不觉地加以调整——一切的根子都是奥斯本把他的事情遮遮掩掩,搞成个见不得人的秘密。现在说也无用。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说起。”于是他用力扭转话题,莫莉还在想他刚才对她说的话,他突然叫道:“莫莉,我无法对你说清楚我是多么喜欢柯克帕特里克小姐。你有这么个伴儿,真是一大乐事!”

    “是啊,”莫莉微微一笑,说道:“我非常喜欢她,而且我觉得我一天天在了解她,越了解越喜欢。你看出了她的美德,多快呀!”

    “我没说‘美德’,是吧?”他问道,脸一红,但却说得很真诚,我倒不信谁会受那张脸的欺骗。吉布森太太看样子也是个很友好的人——她请了奥斯本和我星期五前来吃饭。

    莫莉马上想起了“苦啤酒”,但她说的话却是:“你来吗?”

    “当然来,除非我父亲要我陪他。我也替奥斯本答应了吉布森太太,他能来就来。所以说我很快就会又见上你们大家了。但我现在必须走了。半个小时后我得赶到七英里之外去赴个约会。祝你在花园交好运,莫莉。”

    第二十二章 老乡绅的麻烦

    哈姆利庄上的事比罗杰说的还要糟。而且很多不愉快都是像大家说的那样“纯属举止方法问题”,而这种问题历来都是说不明白的胡涂帐。哈姆利太太在世时,虽然说话不多,活动也不多,却是全家的精神主宰。给仆从下的指示,连最小的细节都是从她的起居室里发出,要不就是从她躺着的沙发上发出。她的孩子知道在哪里找她,找到她,便是找到了疼爱和同情。她丈夫总是烦躁不安,火气也大,不是这原因就是那原因,一烦就去她跟前寻求平静,恢复正常。他明白她对他能产生好影响,只要有她在,他就能心平气和。这就像小孩子的情形一样,和一个既坚定又亲切的人在一起就会放宽心。可是,如今家里的,世世代代以来哈姆利家族的当家人还是头一回用不起一辆自家的四轮马车。另一匹原来拉旧车的马已经太老,干不成正经活儿,便赶到草场放牧去了。这马名叫征服者,不论何时一见老乡绅便嘶鸣着跑到围篱边上,老乡绅总是拿着一块面包或是一块糖、一只苹果来喂他心爱的老伙伴。他对这个不能言语的动物也不知倾诉了多少牢骚话,对它大谈时代变了,他们两个的盛世一去不返了。老乡绅从来不鼓励两个儿子把朋友请到他家来,他没这个习惯。也许这又是他的不如人心理在作怪,还可能是他对自已家里缺这缺那的寒碜状况过分敏感,以为来的年轻人家里情况都比他家强。奥斯本和罗杰在拉格比上学时,他就这事对他俩做过一两次解释。

    “你们看,你们这些学童们有自己的志趣,外人在你们看来就像我看野兔子一般,没一点意思。唉,你们笑吧,但事情就是这样的。你们的朋友们会斜着眼睛看我:他们不会猜出我的出身,猜出的话会把他们的出身彻底比垮,不信你们就看吧。所以我不欢迎任何看不起哈姆利家当家人的人来我家。即使哈姆利家的当家人连名字都不会写,只会画十字,也不能叫人瞧不起。”

    这么一来,他们当然不能去别人家做客了,因为老乡绅不会也不肯把人家的孩子请来款待作为回报。每逢这样的关头,哈姆利太太竭尽全力施加影响也无济于事,他的偏见毫不动摇。他认为自己是三郡之内最古老的家族的一家之主,从吩身份之重考虑,面子无论如何不能丢。从个人方面考虑——与和他地位相当的人交往时他总是极不自在,礼数又不周全,教养也欠缺——他对自己不如人的短处敏感到病态的程度,总是过于揪心,过于计较,他的这种表现甚至不能算作谦卑。

    从他和大儿子之间许多大同小异的感情场面中举个例了看,如果不算是主动地闹别扭,也至少表明他们之间在听任隔阂加深。

    这事发生在哈姆利太太去世后的三月份中的一个傍晚。罗杰在剑桥上学。奥斯本有一段时间也不在家,并且从不主动说他外面有关的任何情况。老乡绅以为奥斯本不是在剑侨和兄弟在一起,就是在伦敦。他倒是很想听听他儿子都去了什么地方,都干了什么事情,都见了些什么人,权把这些当作新闻听听,也好多少化解化解平时家里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忧愁和烦恼。可是他放不下架子,不主动发问,奥斯本便不对他说出去一趟的详细情况。这么沉默着加重了老乡绅内心的不满,每次奥斯本回来后,过一两天他才又疲乏又伤心地回家吃饭,这一天刚刚下午六点钟,他匆匆进了一楼自己的那间小办公室,洗过手之后,便进了客厅,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晚回家了,可是客厅里却空无一人。他瞅了一眼壁炉上方的挂钟,一面伸出手想在火上烤烤。火却没人照管,白天里火灭了一次,现在又用半天的木柴重新架起,正劈啪作响,冒着浓烟,没有尽职尽责地熊熊燃烧,温暖全屋,所以屋里到处是寒风嗖嗖的。钟早停了,没人记着上发条,不过根据老乡绅的怀表,已经过了正餐时间。老管家往屋里探进个头来,一看只有老乡绅一个人,便又要缩回头去,准备等奥斯本先生到了后再宣布开饭。他原希望不知不觉地探一下,不料老乡绅当场捉住了他。

    “饭怎么还没好?”他厉声叫道,“已经六点过十分了。还有,请问你为什么要用这种半干的木柴?这么半死不活的火,谁也不可能靠它暖和起来。”

    “我以为,老爷,这是托马斯——”

    “别给我说托马斯。立即上饭。”

    大约有五分钟时间,饿着肚子的老乡绅做了种种烦躁举动——痛骂进来看火的托马斯:敲木柴,打得火星乱溅,结果却大大减少了暖和起来的可能性;依他看来,蜡烛在这间又大又冷屋里亮光非同一般地不足,便过去修整。正忙来忙去干着,奥斯本进来了,通身上下晚礼服打扮。他干什么都磨磨蹭蹭的,单凭这一点,老乡绅一见就来气。接着又不愉快地想起自己的穿着——黑外衣,灰黄裤子,花格棉布领带,满是脏点子的靴子——只要看见奥斯本笔挺精致的服装,就无法不想自己的寒酸样。他决意把奥斯本的穿戴当装模作样、追求奢靡看待,正要发作起来好好说他一顿,突然管家进来了。他刚才正要叫上饭,看见奥斯本已到楼下,就先没叫上,这时进来报告说饭好了。

    “肯定还不到六点钟吧?”奥斯本说道,掏出他精致的小怀表来。他和他的表一样对正在孕育着的风暴毫无察觉。

    “六点钟!都过一刻多了,”他父亲大声吼道。

    “我想你的表肯定不准吧,父亲人人。我的表就在两天前刚和骑警对过。”

    攻击老乡绅那只年久资深的大怀表是众多欺人太甚事中的一件,对这样的欺人举动虽不能理直气壮地愤恨,却也不可饶恕。那只怀表是早在有怀表这东西时他父亲送给他的。当年此表年富力强时,曾主宰着全家各处的钟、马厩的钟、厨房的钟,就连哈姆利教堂的钟也受它管。如今上了年纪,德高望重之时反被一只毫无来头的小小法国怀表看不起。这种小表可以放进背心口袋里,哪能和块头大、分量重的大怀表相比,这大怀表得从裤腰带上特制的表袋中下一定的工夫抽出来。不行!那个毫无来头的小玩艺儿就算有全国的骑警做靠山,再加上近卫军做靠山,也不许藐视他的大怀表。奥斯本真该放聪明点,别往他父亲的心肝宝贝上泼脏水,因为他实在把他的怀表看得太珍贵了!

    “我的怀表就像我本人一样,”老乡绅说道,如同苏格兰人说的那样“咆哮”起来,“平平常常,却扎扎实实。不管怎么说,在家里时间以我这块表为准。国王要是有意见,尽管去找骑警对表好了。”

    “请原谅,父亲大人,”奥斯本说道,真心实意想别吵起来,“我按我的表行动;我这表当然准,是伦敦时间。我不知道你在等我,知道的话就快点儿穿戴了。”

    “我应该想到这一点,”老乡绅说道,讥讽地看着儿子的衣服,“我是个年轻人的时候,要是像个丫头一般花很多时间照镜子,就会觉得太丢人。要是去跳舞,或者去参加有可能遇上漂亮姑娘的聚会,我能把自己收拾得跟任何人一样潇洒。可我要是站在镜子跟前瞎折腾,瞧着自l三的模样儿傻笑,自个儿收拾自个儿乐,那我就会笑话自己,瞧不起自己。”

    奥斯本脸红了,眼看就要爆发出几句刻薄话来挖苦他父亲眼前的穿戴。但他忍了忍,放低声音说道:

    “我母亲历来要求我们大家穿戴整齐进正餐。我为了让她高兴,就这样养成习惯了,如今还保持着这个习惯。”说来也是,老乡绅对妻子怀有一种忠诚之感,为了纪念她,家事上凡她创立或喜爱的小习惯小规程一律不改。可是他觉得奥斯本的话里隐含着他们两人截然对立的意思,便一下子控制不住自己了。

    “我也在努力照她的意思办。而且在更重要的事情上照她的意思办。她活着的时候我照她的意思办,现在我仍然照她的意思办。”

    “我从没说过你没照她的意思办,”奥斯本说道,看他父亲言语态度这般激动,吃了一惊。

    “不对,你说了,先生。你就是那么个意思。我一看你那模样就明白。我刚才看见你往我早晨穿的外衣上瞅。不管怎么说,她活着的时候我没有忽视过她的任何愿望。即使她要我重新上小学从认字母开始,我也干,真是——我也干。我决不贪玩,混日子,怕叫她操心,叫她失望。然而有些人比小学生大多了吧,却——”

    说到这里老乡绅噎住了;不过他的话虽没说出来,他的愤慨之情却没有消退。“我不许你打着听娘话的幌子攻击我,先生。最后还是你,差不多伤透了她的心!”

    奥斯本实在想站起来一走了之。也许他真走了的话反而会好一些,那样可能会引起一番解释,化解父子之间的不和。可是他觉得还是坐着别动为好,装出不予理睬的样子。老乡绅说了一场等于白说,他这种无动于衷的态度看样子让老乡绅更为恼火,于是他不停地抱怨,自言自语,到后来奥斯本实在忍受不下去了,就非常平静却非常痛苦地说道:

    “我是惹你生气的祸根,家也对我来说不是个家了,而是个非要我干琐碎无聊事的地方,还要为琐碎无聊事挨骂,当我是小孩子一般。那就放我自己谋生算了——这点要求你的长子还有权提一提的吧一——我离开这个家,你也就别再为我的衣着或不守时而气恼了。

    “你现在提的要求不过是历来儿子们要独立的老话罢了:‘把要传给我的那一份给我吧。’可是儿子拿了钱去干的事我却不以为就会大大鼓舞我去——”说到这里他猛然想起如今他拿什么给他儿子应有的“一份”,连一份中的一份也拿不出,老乡绅停住不说了。

    奥斯本又接着说起来。

    “我做好了准备,像大家一样自己谋生。只是要学个任何行当都得花钱,这钱我却没有。

    “我也没有,”老乡绅简短答道。

    “那该怎么办?”奥斯本说道,不大相信他父亲的话。

    “怎么办?你必须学会呆在家里不出去,不能再花那么多钱到处跑。你还必须削减你的穿戴费用。我不要求你协助我管理土地——你是个风雅君子,哪能管那个呢。可是你既然挣不来钱,那起码可以不花嘛。”

    “我给你说了我很愿意挣钱,”奥斯本叫道,终于动起感情来,“可是我该怎么挣?你真的太不通情达理了,父亲夫人。”

    “是吗?”老乡绅说道——奥斯本一发火,他态度倒冷静下来,虽说火气并没有消。“但我不想摆出个通情达理的样子。谁要是没有钱还非得为奢侈的儿子还债,谁就不大可能通情达理。你做了两件糊涂事,我一想起来就气不过。第一件,你上大学一场结果证明你简直是个低能儿,你可怜的母亲还望子成龙——你要争气的话,本可以让她欢乐满足的——哼!另一件是什么事我就不说了。”

    “说吧,父亲大人,”奥斯本说道,几乎紧张得透不过气来,“为他父亲发现了他偷偷结婚的秘密。其实他父亲想的是放债人,这些人正在计算着奥斯本过多久才能继承家产。”

    “不说!”老乡绅说道,”我知道什么我心里有数,我也不告诉你我怎么知道的。我只说这么一点——你那些朋友见了一片好林场根本不识货,就像你我不知道你怎么才能挣得五镑钱一般;假如有这么个数就可以免于饿死,你恐怕也挣不来呢,现在,看看罗杰吧——我们谁也没为他费心,可他却要获得剑桥研究生的资格了。我敢保证,他可以做主教,当大臣,功成名就了我们才会发现他聪明——我们偏着你,把希望全寄托在你身上。不知是什么作怪,叫我说起‘我们’二字,——现往还说什么‘我们’一一”他说着突然低下声去,这声音上的前后变化实在是悲伤极了,“我应该说‘我’,从今往后在这个世界只能说‘我’了。”

    他站起来匆匆离开屋子,打翻了他的椅子,也没停下来扶起椅子。奥斯本一直用手遮在眼睛上坐着,这会儿听见响声抬头一看,马上站起来跟在父亲后面跑过去,赶到书房门跟前时,只

    赶上听见一声里面的锁门声。

    奥斯本回到餐厅,又悔恨又伤心。不过他历来对日常习惯上的疏漏之处很敏感,只要能引起注意,他就不放过,所以此划他虽然心情沉重,还是很细心地扶起翻倒的椅子,把它放回到餐桌下首的老地方。完了后又动了动各个菜盘子,要叫人看上去觉得菜是动过的一般,这才摇铃叫罗宾逊。罗宾逊进来了,后面跟着托马斯,奥斯本觉得有必要告诉他说他父亲身体不适,去了书房,他本人就不要饭后甜食了,但可以往客厅送一杯咖啡来。老管家打发走了托马斯,走到奥斯本跟前,似乎有机密相告。

    “我觉得主人饭前就不对劲儿,奥斯本先生。所以,我就想他这是怎么了——我确实想了一想。他对托马斯说生火的事,先生,这可是我决不能忍受的,除非是他确实有病。有了病我总是能够体谅的。”

    “我父亲为什么不该对托马斯说话?”奥斯本说道,”也许他说时带气。我敢肯定他身体不适。”

    “不,奥斯本先生,不是这么回事。我自已也爱生气。我福份好,这么大年岁了还和大家一样健健康康的。再说,对托马斯来说给点气是好事情,他需要好好受些气。不过这气应该从正确的地方来——就是说要由我来发,奥斯本先生。我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和任何一位在世的管家一样深知自己的权利和职责。责骂托马斯是我的责任,不是主人的事。主人应该说:‘罗宾逊!你必须对托马斯说说没管壁炉火灭的事。’那么我就会去痛骂他一顿——我现在要马上去为火灭的事骂他一顿。然而我刚才说过,我要为主人找找原因,是不是精神上有烦恼,身体上健康欠佳。所以我已经说服了自己别去提醒主人,要是在过去比较愉快的情形下,我肯定已经提醒主人注意了。”

    “的确,罗宾逊,我觉得你一派胡言,”奥斯本说道。管家对他说这么个啰嗦故事,让他生厌,何况他一直就没认真听。“我父亲没对你说而是对托马斯说,到底有什么关系?给我把咖啡送到客厅来,别再劳心费神地想骂托马斯了。”

    罗宾逊带着一肚子委屈走了,他为主人发愁,却成了一派胡言。他在痛骂托马斯之余不停地自个儿唠叨,说:“可怜的女主人去世后事情大变样了。难怪主人痛心疾首,我都觉得失去了依靠。她真是一位贤德太太,向来充分尊重管家的职责,也能理解管家有可能受到的委屈。她从来不把管家体贴入微的感情叫做一派胡言——她从来不这样。罗杰先生也不会这么说的。他是个快活的年轻人,老爱把脏兮兮、粘糊糊的小玩意儿带回家来,但有人要是受了委屈,他总会说句宽慰话的。他总是叫老爷高兴,不惹他发脾气,使性子。真可惜罗杰先生不在,他要在多好啊。”

    可怜的老乡绅把自己又气又闷地关在昏暗冷清的书房里,如今他只要不出去,便越来越多滴关在书房里打发时光。他思前想后地考虑自己的愁肠和麻烦,越想越糊涂,就像个关在笼子里转来转去的松鼠越转越糊涂一样。他拿出流水账和总账,算起欠租来,每算一遍,都会得出一个不同的数目。他真想对着账目像个孩子一样放声痛哭。他精疲力竭,心灰意冷,又生气,又失望。终于,他砰的一声合上了账本。

    “我老了,”他说道,“脑子不如从前清楚了。我觉得因为她没了,我悲痛得乱了方寸。我从来没多少可以自夸的地方,但她对我很看得起——上帝保佑她!她不许我说自己笨,可说来说去我还是笨。奥斯本理应帮我一把。他在念书上花了不少钱,可是,他不争气,像个花花公子一样研究穿戴,从来不费心思想想我该如何还他欠下的债。我恨不得叫他当个舞蹈教师混口饭吃算了,”老乡绅为自己这句俏皮话伤心地笑笑,“看他的穿戴人模人样的。他的钱怎么花了根本没人知道!是不是罗杰有一天也会突然间引来一大堆讨债的人。不会,他不会的——罗杰不会这样的。他可能脑子慢,但人踏实,还是老样子。他要是在该多好。他不是长子,但他应该关心这份家业。他可以替我整理这些烦人的帐目。罗杰要是在该多好啊!”

    第二十三章 奥斯本·哈姆利思忖自己的处境

    奥斯本在客厅里喝他那杯孤独的咖啡。他也是很不快活,自有他的苦衷。他站在壁炉边的小地毯上,久久地思索自已的形势。他并不完全明白他父亲手头多么紧,拿不出现钱来。这事老乡绅只要跟他一说起便发火,其中许多话又说得模棱两可,前矛后盾,儿子便认为他是感情用事,言过其实。其实那些话不管表面上显得多么矛盾,却句句都是实情。然而,对一个在奥斯本这个年龄上的年轻人来说,手头连一张五英镑的现钞也没有,那种多有不便的感觉也真够叫人难受的。哈姆利庄的饭菜很丰盛,几乎到了奢侈的程度,主要物品都靠自家田庄生产供应,所以就家里眼下情况看,决没有挨饿的模样。奥斯本只要在家里不出去,就衣食不愁,要什么有什么。可是他在别处有个妻子,他要经常不断地去看她,就不得不老往外跑。她,说来可怜!得靠他养活——这一趟趟出门的钱从何而来?要供埃悔·定的吃穿花销,钱又将从何处来?这便是如今令奥斯本想得头疼的大难题。他念大学时,身为哈姆利家族的家业继承人,他的费用为一年三百镑,罗杰比他少一百镑,也只好满足。一年要付出这么多钱也曾给老乡绅带来不少麻烦,但他觉得这只是暂时吃紧点,也许他的这种想法很不合情理。他认为奥斯本会成就大事,取得很高的荣誉,在剑桥念完研究生,娶一个源远流长的家族的女继承人为妻,婚后住在哈姆利庄。庄上有许多没人住的房间,他们可以住在这些房间里,还可以协助老乡绅管理地产,这份家业迟早都是他的。罗杰则去做牧师,人踏实、脑子慢的罗杰也就适合干牧师工作。如果他不愿意进入宗教界,喜欢比较主动、比较冒险的生活,那么他干哪行都可以。他动手能力强,有务实精神,找什么工作干都合适。奥斯本则不行,他讲究多,天分高(原来是冒牌天才),适合罗杰的工作他倒干不来。所以说他是长子算他命好,否则的话他就无力在世上奋斗求生。要叫他安心从事一门职业,那就像要剃头刀砍木头一般!如今的奥斯本住倒住在家里,却老惦着往别处跑。他的专款事实已经停拨了;老实讲,最后一两年里之所以还按时拨发,全亏了他母亲苦苦努力。现在已经停了,父亲或儿子却谁也不提这事;钱上的事情叫人伤透了心,父子俩无法提起这个话题。老乡绅时不时扔给他一两张十英镑的票子,给的时候忍着不怒吼出来,而且他什么时候会得到这种礼物也全无把握,所以要以此为根据考虑他的事情实在是极其靠不住的。

    “我到底怎么办才能确保有笔收人?”奥斯本心想。他站在壁炉边的小地毯上,背对着熊熊燃烧的炉火,他的咖啡送进来了,杯子是哈姆利庄上祖祖辈辈用过的珍贵瓷器。他的穿戴精致考究,他的穿戴从来不可能有失体面。外人很难想得到这位雍容华贵的年轻人,生活在荣华富贵的福窝里,脑子里竟然翻来覆去地考虑着这么一个大问题。然而事实正是这样。“我怎么办才能保证眼下有笔收入?情况不能这么下去了。即使我进了圣殿法学会或林肯法学会学律师1,也得有钱支撑两三年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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