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
关灯
   存书签 书架管理 返回目录
牢记备用网站无广告
    谝黄鸢诘氖鞘兰壹茏樱呷艘坏龋敲此粝铝烁鲈趺囱拿廊宋蓿磕敲赖梦薹ㄐ稳荩克兴饷葱穆庾悖考热唤邪滤贡拘穆庾悖趾伪匕阉幕槭侣髯虐滤贡镜母改福孔詈竽蚧故浅抖狭苏庑┏渎晌实乃夹鳌o胍裁挥茫荒苋パ罢掖鸢福踔敛豢梢允砸皇浴k鹩pj孛孛埽馊缤欢驴床患那阶枳x巳ヂ贰r残硐衷诹攵疾挥Ω孟耄挥Ω没匾涮闹谎云锘蛘卟恍⌒奶岬降娜嗣员惆亚榭龃赵谝豢槎粘龈隼戳ヂ觥d蚝e略偌潘切值芰┲械娜魏我桓觯褪贝蠹艺站梢豢槎停路鹗裁词乱裁环5话恪@舷缟鸪聊挥铮皇欠3畋闶遣煌纯臁k园滤贡净乩春笠恢泵桓祷埃辉诙悴还サ那榭鱿滤档慵γ馄さ氖隆t偎邓拮拥牟u绯猎蒲苟ィ畹盟痪醯萌赵挛薰狻0滤贡径运盖装诔鲆桓辈还赝囱鞯募苁疲蛳嘈耪馐枪室庾俺隼吹模飧鲅颖暇共焕谖蘸跹院汀b藿艹磷盼榷ǎ硐肿匀唬氨绕溆嗉父鋈硕级唷f涫邓残纳癫话玻傩淖藕芏嗍虑椤=裉欤饕阅蛩祷埃财鹚道椿俺さ氖拢筇缸匀豢蒲飞系淖钚路11郑徽庵质陆财鹄幢闾咸喜痪膊恍枰魏稳硕啻罨啊d蛟舷氚滤贡净嵊械阌肫绞辈煌纳袂椋热缱灾砜鳌19坊谀埃踔量瓷先ァ敖崃嘶椤币残校浚靠墒撬匀皇巧衔绲哪歉霭滤贡荆浚坑15「哐牛袂榫僦刮蘧虿桑孕值芮浊校运衩玻运退盖字矢愕谜饷唇┮舶蛋档p摹k焯毂硐值谜饷凑#究床怀鏊挂髯爬寺媲椋蛉绮皇且丫弥脱垢虏坏健k忧袄吓巫拍苤苯蛹都栋楣适拢衷诩读耍粗涣钊思煌纯彀樟耍换垢愕谜谡谘谘冢砉硭钏睢o啾戎拢鲜堤沟吹母盖缀退诨袅指5抡蛏系钠骄采畋阆缘每汕卓煽俊p≌蛏系纳睿渌涤凶陨淼牟蛔阒Γ蠊饷鳎诟墒裁词氯巳硕贾馈5比凰肟防毙那楹芡纯啵凰俏缓门笥鸦杷牛皇u耸拢叵蛩姹穑睦镆彩峭蚍滞纯唷2还衷诶肟防土礁鲂瞧谝郧袄肟灰谎d鞘焙蛩媸倍蓟嵯胨簿醯米约耗馨参克o衷诳闪睦咸坪跬嘶褂兴饷锤鋈耍坪趿榛暝缱吡耍挥星腔够钭拧?br /≈

    马车拉上她送她回家,这家的每个人都向她表示了诚挚的感谢。奥斯本去温室中找来找去,给她摘来了鲜花;罗杰为她挑来各种各样的书。老乡绅同她连连握手,说不出话来表达他的感激之情,最后一把搂住她,像父亲吻女儿一般吻了她。

    第十九章 辛西娅到了

    莫莉回到家时她父亲不在,家里没人等看迎接她。仆人告诉她吉布森太太出门做客去了。她上楼去了自己屋里,打算把借来的书取出来整理一下。她看见和她的房间相对的那一个屋子正在打扫,不由得大感意外;水和毛巾也正往里面端。

    “有人要来吗?”她问女仆。

    “女主人的女儿要从法国来。柯克帕特里克小姐明天到。”

    是辛西娅终于来了吗?啊,要有个伴儿了,是个姑娘,还是个同龄姐妹,这是多么痛快的事啊!

    莫莉一高兴,消沉的心情顿时开朗。她盼着吉布森太太赶快回来,她好问个明白。这肯定是突如其来的事,因为吉布森先生前一天在哈姆利庄上没说到这事情。现在不能静下心来读书了。带回来的书几乎都没怎么整理,一反莫莉平时爱整洁的习惯。她下楼进了餐厅,没法坐下来用餐。终于吉布森太太回来了,因走了路,丝绒斗篷又重,把她累坏了。直到脱去了斗蓬,休息了几分钟之后,她这才好像有气力回答莫莉的问题。

    “噢,对!辛西娅明天回家,坐‘安培尔’号驿车,十点钟到达这里。这时节出门真烦死人了!我真的险些儿晕过去。我相信辛西娅是听说可以提前离校,便立即动身,比我计划的提前了两个星期。她从来不给我机会让我写信说说我到底喜欢还是不喜欢她提前这么多日子回来。再说我得照样付她的学费,和不提前来一个样。我原打算叫她给我带顶法国女帽来,你也能有一顶照我那样儿做的。不过她来了我高兴,可怜的孩子!”

    “她出什么事了吗?”莫莉问道。

    “没有呀!怎么会出事?”

    “你刚才称她‘可怜的孩子’,我听了还以为她病了呢。”

    “噢,没事!这只是个叫法,柯克帕特里克先生过世后我就这样叫惯了。一个没爹的姑娘一一你知道大家总把这样的孩子叫‘可怜的孩子’。没事的!辛西娅从来不生病。她就像一匹马那么壮实。像我今天累垮了的感觉她从来没有过。你给我来点红酒和饼干好吗,亲爱的?我真的要昏过去了。”

    吉布森先生一听辛西娅要到,比她的亲生母亲还要激动得多。他觉得她一来莫莉就会大开心,这才是他关心的要害所在,倒不多想他刚结的婚,新娶的妻子。他甚至抽空上楼一趟,看了两个姑娘的卧室,里头的家具他可是掏了一笔巨款购置的。

    “好,我看年轻姑娘就喜欢把卧室装饰成这个样子!漂亮当然是很漂亮,不过一一”

    “我倒喜欢我的老卧室,爸爸。不过辛西娅大概习惯了这样的装饰。”

    “有可能。无论如何,她可以看出我们为收拾好它是尽力而为了。你的屋和她的屋一个样,这就对了。如果她的屋收拾得比你的屋好看,倒会伤了她的心。现在晚安,到你精致豪华的床上睡去吧。”

    莫莉起得很早,几乎天还没亮就起来了,把她从哈姆利庄带来的鲜花插在辛西娅房中。这天早晨她儿乎吃不下早餐。她跑上楼穿戴整齐,以为吉布森太太肯定会前往驿车停留的“天使客栈”去迎接她两年没见面的女儿。可是,出乎她的意料,吉布森太太竟然像平时一样坐在她那架大织布机旁干起编织活来。她一见莫莉戴着帽子,披着斗篷,也大感意外。

    “你这么早去哪里,孩子?雾还没散尽呢。”

    “我以为你要去接辛西娅;我想跟你去。”

    “她半个小时后就到家了。亲爱的爸爸已经吩咐花匠推着独轮车去拉她的行李。他自己去了没有,我就说不上了。”

    “那么你就不去了?”莫莉问道,非常失望。

    “对,当然不去了。她马上也就到了。再说,我不喜欢在大街上暴露自己的感情,让过往行人看。你忘了我两年没见她了,所以不想在市场上演久别重逢的戏。”

    她又安心干她的活了。莫莉考虑良久,也就不再难过了,到楼下窗前往外看,这个窗子能远远望见从镇子上走来的人。

    “她来了——她来了!”她终于喊起来。她父亲走在一个高个头的年轻姑娘身边,花匠威廉推着一大车行李。莫莉飞奔到前门,把大开着,准备让进新来的人,这样开了好一阵子,辛西娅才到。

    “好!她来了。莫莉,这就是辛西娅。辛西娅,这是莫莉。要知道,你们这就是姐妹了。”

    门开着,只见辛西娅漂亮高挑的身材在门前的亮处晃动,但她的脸背着光,一时什么也看不清。就在这一瞬间,一阵突如其来的羞怯感涌上心头,打消了她片刻前还有可能扑过去拥抱辛西娅的举动。倒是辛西娅把她揽进怀里,吻了她的脸颊。

    “妈妈来了,”她说,朝莫莉身后望去,吉布森太太站在楼梯上。她披着披肩,还冻得发抖。辛西娅从莫莉和吉布森先生身旁跑过去,他们二人便移开目光,不看这母女重逢的头一幕。

    吉布森太太说:

    “哎呀呀,宝贝,你长得多快呀!你看来长大成人了嘛。”

    “当然成人了,”辛西娅说,“我走之前就长大成人了。走了后再没怎么长——长智慧除外,希望越长越聪明。”

    “对!我们希望如此,”吉布森太太说道,说得意味深长。说来也是,她俩说的话也不过平平常常,却明显地含有弦外之音。大家进到客厅休息,光线亮堂起来,莫莉静静地观看辛西娅,被她的美貌吸引住了。也许她算不上五官端正,但她脸上的表情丰富多变,叫人来不及想她的五官。她的微笑恰到好处,小嘴一噘更是迷人,脸上的一台戏全演在嘴上了。一双眼睛生得美丽,但眼神似乎少有变化。外观上和她母亲很像,只是头发没那么红,对整个肤色影响不大。那双长眼睛灰颜色,生得庄重,上下睫毛深黑,不像她母亲的睫毛,是浅黄色,缺乏生气。莫莉可以说顷刻间爱上了她。她坐在那边烤她的脚和手,轻松自在,仿佛她一辈子都住在这里似的。她没有特别注意她母亲——她母亲这会儿一直在研究她或研究她的衣服——倒是打量着莫莉和吉布森先生,神色庄重,看得仔细,像是在测度她会不会喜欢这对父女一般。

    “餐厅里为你备好了热腾腾的早餐,你好了的话就过去吃吧,”吉布森先生说,“我敢说你坐了一夜的车赶路,肯定想吃点。”他回头看看他的妻子,也就是辛西娅的母亲,但她却似乎不愿意再离开这个暖和的屋子。

    “莫莉带你去你的屋子吧,宝贝,”她说道,“和她的屋子在一起,她还得把她穿戴好的东西脱掉。你吃早餐时我就下来坐在餐厅里陪你,但这会儿我实在怕冷。”

    辛西娅站起身,跟着莫莉上楼。

    “对不起,这里没给你生火,”莫莉说道,“不过——我看是没吩咐下去。当然我不吩咐任何事的。不过,热水倒有一些。”

    “稍停一下,”辛西娅说道,说着拉起莫莉的双手,日不转睛地审视起她的脸来,不过态度很亲切,没引起她任何反感。

    “我觉得我会喜欢你。这我就太高兴了!我原来还担心不喜欢你呢。咱们几个一块儿过可真别扭的,是不是?但我喜欢你父亲仪表堂堂。”

    这话说得真有意思,莫莉禁不住微笑起来。辛西娅回答了她的微笑:

    “唉,你可以笑。但我知道好好过下去不容易。妈妈和我和我在一起时就合不来。但也许现在我俩都比过去明智了些,好了,请给我一刻钟时间。我再不需要什么了。”

    莫莉进了自个儿的屋子,等着带辛西娅下楼去餐厅。莫莉等她倒不是因为在这个中等大小的宅子里找地方会有困难。生人只要稍稍动点脑筋一推想,任何房间都找不错地方。真正的原因是辛西娅已经迷住了莫莉,她心甘情愿为这位新来的人效劳。莫莉自从得知有可能来个姐妹以后,便一门心思地盼辛西娅回来。(她只说做姐妹,但不知是辛西娅随着她做苏格兰式的姐妹,还是她随着辛西娅做法国布列塔尼式的姐妹,这事遇在谁头上都会为难的。)她们见面才这么一点时候,辛西娅那无意间就迷得人神魂颠倒的能耐已经施展在莫莉身上了。有些人就具有这样的能耐。当然,这种能耐只在多愁善感的人身上显示效力。比如哪一个学校里都找得出一个能迷人的女学生,人人喜欢她,个个受她的影响。她做到这一点既不靠美德,也不靠美色,既不靠温柔,也不靠聪明,只靠一点讲不明、说不清的气质。从前有几行诗里隐隐说到这点气质:

    爱我不为我好身材,

    也不为我面目有神采,

    更别看上我心忠诚——

    容貌会改变,心也会变坏,

    害得真情恋人反分开。

    爱我你就爱,莫问为何爱

    爱我爱了一辈子,

    原因还始终没明白。

    一个女人如有这种魅力,那不仅会迷住男人,也会迷住她的女同伴。这种魅力无法界定,或者说这种魅力是一种微妙的混合物,由多方面的天赋和才气浑然构成,不可能断定每个方面各占多大比例。也许这种魅力和标准的为人准则有矛盾,因为它的根本所在似乎是精妙绝伦的适应能力,能因人而异,更能对千变万化的具体情况具体对待,正所谓。同什么人交往,便做什么人”。至少,莫莉会很快明白辛西娅在道德情操上并不怎么样。不过眼下莫莉正罩在那股迷人的魔力之下,即使有迹象表明她的同伴行事与她的天性极不相合,她也不会想到要对辛西娅的人品深入了解,正确判断。

    辛西娅长得很漂亮,她自己也知道自己漂亮,所以早就不把它当一回事了。没见过有谁这么漂亮,却看上去浑然不自知一般。每当她在屋里走动时,莫莉总会眼睛盯着她转。她举足投步就像森林中的野生动物一般无拘无束,气度堂堂,——简直像一走动就踏出一连串的音乐之声来。她的衣着也是这样,根据我们时下的看法,可以说很难看,有损于形象,但穿在她身上却合身得体,颜色协调,式样也受她高雅趣味的控制毫不越轨。每一套衣服都很昂贵,但换来换去就那么不多的儿套。吉布森太太也承认,当她发现辛西娅只有四套衣服时震惊不已。当时学校里给了她方便,她写信说要回来,假如耐心等等等到她母亲回了信,那么她就有可能好好地买些衣服,并且带回来很多实用的法国服装纸样。莫莉听了这些话后为辛西娅难过。她觉得这些话的弦外之音是辛西娅的母亲两年没见女儿,终于提前两星期见上了,从中得到的快乐倒不如一捆锡纸衣样。然而辛西娅对这些一说再说的小抱怨只当没听见一般,不予理会。说来也是,她母亲说的话她多半都爱理不理的,这么一来吉布森太太倒怕起她了,于是跟莫莉说的话大大多出跟自己女儿说的话。不过在衣着上,辛西娅很快表明她不愧是她母亲的亲女儿,也能使用灵巧的双手。她是个十女红的行家里手。她不像莫莉莫莉只会缝缝补补的简单活,却不懂裁剪或制帽。辛西娅只要在布伦街上转一趟,看见什么服装式样就能照做出来。只见她把她母亲拿给她的饰带和薄纱连翻带扯,手上动作飞快,几下子就做出一个花样来。就这样她翻新了吉布森太太的衣橱。她做这些活儿时颇有不可一世之态,从何而来的这股傲气莫莉就不得而知了。

    日复一日,吉布森先生都带来哈姆利太太离死越来越近的消息,打断一下家里那些琐琐碎碎的事。莫莉经常坐在辛西娅身旁,四面全是饰带、丝网、花边织物等,每听到哈姆利太太不行了的消息后,她就像在婚宴上听到丧钟一般。她父亲很同情她。这对他来说也是失去了一位好朋友。但他对死人的事见多了,这一次也似乎就是人间万物的自然归宿而已。对莫莉来说,她如此熟悉、如此爱戴的一个人要死了,真是件伤心悲哀的事。她讨厌缠住她的那些琐碎事,老出去往清冷的花吲里跑,沿着常青树遮掩起来的园中小径踱步。

    终于归宿来临——没过多久,距莫莉离开哈姆利庄还不到两个星期。哈姆利太太一点一点地失去了生命,就像她先前一点一点地失去知觉、失去在人世间的位置一样。平静的浪头在她头上卷过,吞没了她,人世间再不知有她这个人了。

    “他们都叫我带来对你的疼爱,莫莉”她父亲说道,“罗杰说他知道你会很伤心的。”

    吉布森先生回来得很晚,现在才在餐厅一个人吃饭。莫莉坐在一旁陪他。辛西娅和她母亲在楼上。辛西娅的母亲正在试辛西娅为她做的一件头饰。

    吉布森先生吃完后又出去巡诊,这一趟看的是镇上的病人。他走后莫莉还坐在楼下。火越着越小,火光也暗淡下来。辛西娅轻轻地走进来,拉起莫莉无精打采地垂在身边的手,挨着她的脚在地毯上坐下,一言不发,抚摸着她冰凉的手指。这温柔的动作放开了沉甸甸地积在莫莉心头的泪水,顿时泪水顺着她的两颊淌了下来。

    “你很爱她,对不对,莫莉?”

    “对,”莫莉哭着说,接着又沉默了。

    “你认识她时间长了吗?”

    “不长,不到一年。但我见她的时候多。我对她来说就像个女儿一样,这是她说的。可我没给她道个别,什么也没说。那时候她头脑就不行了,有些混乱。”

    “她只有几个儿子吧?”

    “不,只有奥斯本·哈姆利先生和罗杰·哈姆利先生。她有过一个女儿‘范妮’。她在病中有时候老叫我‘范妮’。”

    两个姑娘沉默了一阵子,双双盯着火。辛西娅先开口:

    “我要是能像你一样爱别人就好了,莫莉!”

    “你不爱别人?”莫莉说道,吃了一惊。

    “不爱。我相信,不少人爱我,至少他们自认为爱我。但我似乎对任何人都无所谓。我深信我爱你,小莫莉,虽说我认识你只有十天,却胜过爱任何人。”

    “总不会胜过你的母亲吧?”莫莉说道,真正吃惊起来。

    “对,爱你胜过我母亲!”辛西娅答道,半露微笑,“可能是惊人之语吧,但真的如此。现在别开始谴责我。我不认为人对母亲的疼爱完全是天性所致。要记住,我和我的母亲分开的时间太多!要我说,我爱我的父亲,”她继续往下说,口气中有实话实说的魄力,说完停住了。“可是他在我还是个小不点的时候就去世了,现在没人相信我还记着他。他下葬后不到两个星期,我就听见妈妈对一位客人说:‘噢,不,辛西娅太小,她已经全忘了他。’我咬住嘴唇,这才没哭喊出这句话:‘爸爸!爸爸!我忘了爸爸?’可是哭也没用。那时候妈妈要出去当家庭教师。她也是没法子,可怜的人啊!但她不怎么在乎和我分开。也许我是个拖累。于是我四岁就被送进了学校,先进了一所学校,后来又换了一所。一到假期,妈妈就去住在大户人家的庄园上:,我一般留给学校的老师代管。有一次我去了托尔斯庄园,妈妈就对我千叮咛万嘱咐,不过我觉得我那时候很调皮。所以我再没有去过那地方。我乐得再不去,那地方真别扭。”

    “说得对!”莫莉说道,记起了她自己在那里受磨难的那一天。

    “有一次我去伦敦,和我的柯克帕特里克堂伯住。他是个律师,如今事业兴旺发达。但那时候他还很穷,又有六七个孩子。当时正是冬天,我们大家就挤在道蒂大街上的一座小房子里。不过,那一次还算不错的。”

    “但后来你母亲在阿什科姆开始办学,你就和她在一起了。这是我那一天在老宅时普雷斯顿先生告诉我的。”

    “他都对你讲了什么?”辛西娅说,几乎凶狠起来。

    “除了那件事再没什么。噢,对了!他称赞你长得漂亮,想叫我把他说的话转告给你。”

    “你要是照他说的办了,我会记恨你的,”辛西哑说道。

    “我当然压根儿没想照他说的办,莫莉答道,“我不喜欢他。哈里特小姐第二天说起他,说得好像他不是个值得喜欢的人。”

    辛谣娅沉默不语。终于她说:

    “我多么想学好啊!”

    “我也是,”莫莉说。她在想哈姆利太太常吟的那两句诗:

    人正身正行为正,

    死后清名赛花芬。1

    1引自英国诗人詹姆斯休菜(159b 1666)  首题为《阿赏克斯与尤利西斯之

    争)的诗。

    此刻“学好”在她看来是世上唯一的长存事物。

    “胡说,莫莉!你本来就很好。起码可以这样说,你要是不好,我算什么?这是个按比例算的问题,你算去吧!不过说好论坏没意义。我不好,我从今往后也好不了。我也许可以当个女英雄,但我不会成为好女人,这我知道。”

    “你觉得当女英雄比当个好女人容易些吗?”

    “对,从我们所了解的历史上的女英雄来看,可以说是这样。我是个很冲的人,说干就干,干完就算——但要天天学好,一辈子做好人我就办不到了。我德行上是个大袋鼠,不安分的!”

    莫莉不能跟着辛西娅的思路谈下去,她无法分出神来不想哈姆利庄上的悲伤人家。

    “我多么想见见他们呀!可是这种时候谁也安慰不了他们!爸爸说葬礼在星期二举行,完了后罗杰·哈姆利就回剑桥了。到时候看来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也不知老乡绅和奥斯本。哈姆利先生将会处得怎么样。”

    “他是长子,对吧?为什么他和他父亲处不好?”

    “唉!我不知道。这是说,我其实实知道,但我觉得不能说。”

    “不要那么死守信用,莫莉。再说,你什么时候说实话,什么时候说假话,一看你的神态就知道了,你不必费心下言词功夫。我清楚地知道你那声‘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从不认为自己对谁非得死守信用不可,所以我请求你也不要死守信用。”

    辛西娅说她从不认为自己对谁非得忠实守信不可,这话由她说倒不离奇。她是个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人,不大关心说的话准确与否。不过辛西娅的所有小毛病中都没什么恶意,一般情况下,她也不打算从中为自己捞好处。那些小毛病中常潜伏着些逗人乐的地方,莫莉从道理上不赞成,但实在又忍不住觉得好笑。辛西娅什么事都爱开玩笑,自成一种魅力,把她那小毛病遮盖住了。不过她对莫莉往往又体贴又同情,使得莫莉无法反对她,甚至在她证实了最令人吃惊的一些事情时也翻不了脸。她把自己的美貌看得很淡,这极受吉布森先生的欣赏;她又对他非常尊重,赢得了他的欢心。她还闲不住,在改造了她母亲的衣物后,又动手收拾莫莉的服饰。

    “现在该你的了,小宝贝,”她说道,开始改造莫莉的衣服,“迄今为止我一直是行家里手,现在倒要从头学起。”

    她从她自己的帽子上拆下好看的假花缝到莫莉的帽子上,说这些假花很配她的肤色,又说用饰带打个结会衬得她更好看。她边干活边唱,从头唱到尾。她唱起来嗓音甜润,说话时也是这样,还老是一首一首地唱欢快的法语歌,毫无困难。她真是块搞艺术的好材料。然而她似乎不喜欢音乐。莫莉天天自觉地练钢琴,她却动都不动。辛西娅对涉及她过去生活的问题总是有问必答,不过总是问了才答,很少主动说起。莫莉的喜怒哀乐对她毫无保留,也单纯得很,她倒满怀同情地洗耳恭听,甚至同情到问她怎么受得了吉布森先生再婚,还问她为什么不主动造反。

    尽管家里有这么个伴儿,搞的花样也多,相处得愉快、有意思,但莫莉还是牵挂着哈姆利一家。假如哈姆利家有个女主人的话,她很可能会收到许多条子,从而得知不少现在无法得知的详细情况。现在哈姆利庄的情况由她父亲去一趟后压缩性地总结几句,况且自从她父亲的那位亲爱的病人去世后,他就只偶尔去去而已。

    “对!老乡绅大变了样。但他身体比过去好了。他和奥斯本之间是有些没有挑明的疏远,这能从他们的沉默和举止局促中看出来。但局外人看他们还是很友好——无论如何不失和气。老乡绅将一如既往尊重奥斯本,还是他的继承人,还是他们家族的代表。奥斯本看上去气色不佳,他说想换换环境。我觉得他是厌倦了家里的单凋无聊的气氛,要么是心烦家里闹得不和睦。不过他对他母亲的去世很伤心。很奇怪,他和他父亲同遭此损失,为什么不能和好如初呢。罗杰已经走了,去了剑桥——参加数学优等学位考试。总的来说,那里的人和地方面貌都变了,这倒也合乎自然。”

    她父亲每次从哈姆利回来讲到的那边的情况,总结起来,大致如此。不过每一次结束时都有问候莫莉的口信。

    每次吉布森先生说剑奥斯本闷闷不乐时,吉布森太太便插话评论,通常这么说:

    “我的天啊!你何不请他来这里进餐?可以安安静静地吃顿便饭。厨娘完全可以胜任。我们大家都穿黑色或淡紫色衣服,他就不会以为这是热闹聚会了。”

    吉布森先生对这些建议没有怎么注意,听了只摇摇头。时至今日,他对妻子已经习惯了,认识到他自己沉默才是上策,可以预防没完没了的无谓争吵。可是吉布森太太一见辛西娅的美貌,心里就受震动,每次一震动,就觉得叫奥斯本·哈姆利先生来安安静静地和大家吃顿便饭,开开心怀,是一条越来越可取的建议。直到现在,见过辛西娅的人只有霍林福德的女士们和教区牧师艾什顿先生——这个单身老头没什么希望,女儿等于叫他白看。那么如果有个漂亮女儿除了些老太太外再没人欣赏,养她又有什么用呢?——辛西娅自己对这个话题似乎毫不关心;她母亲不住地念叨在霍林福德哪些热闹是能搞成的,哪些热闹是搞不成的,她听了也很少理会。她倒施展能耐迷住了两竹布朗宁小姐,按理说她应该使出这样的本领去讨奥斯本·哈姆利的欢心,或者去讨好任何一位年轻的家业继承人才对。其实,她根本不用花气力,只顺着她的天性,便能吸引住每一个与她有交往的人。她花气力要干的倒像是要控制自己对别人的吸引,还和她母亲的话语与兴致对抗——经常如此,对抗的方式是少说话,给她脸色看——不管她母亲是亏待她还是疼爱她,她都对抗。莫莉都觉得吉布森太太可怜,她好像无力对自已的孩子产生任何影响。有一天辛西娅看出了莫莉的这个想法。

    “我不好,这我早对你说了。不知怎么的,我无法原谅她。我是个小孩子时,本该与她相依为命,她却不管我。还有,我上学期间几乎听不到她的消息。我知道是她挡住不让我来参加她的婚礼。我见过她写给弗莱希埃太太的信。要让孩子长大后对父母服气,孩子就必须由父母带大。”

    “尽管孩子可能知道父母有差错,”莫莉答道,“孩子也应该避讳不提,尽量忘掉这些差错。”

    “应该归应该。可你难道不明白我是在义务和‘应该’的圈子外长大的。爱,我就爱我这个样,小宝贝,我永远也变不好的。”

    第二十章 吉布森太太的客人

    一天,佣人通报普雷斯顿先生前来拜访,真是大大出乎莫莉的意料。吉布森太太和她正一块儿坐在客厅里,辛西娅不在家,到镇上买东西去了。这时门开了,通报了客人的姓名,接着走进来一个年轻人。他一进来似乎引起了一阵慌乱,是什么原因莫莉就不明白了。他进来刚神态轻松自信,和他在阿什科姆老宅上接待她和她父亲时模一样。他穿着骑装,又因为刚刚进行了户外运动,显得英姿勃发。然而吉布森太太一见他,平展的眉头微微一皱,接待他的态度也比她平时待客的态度冷淡得多。但这里头仍然有一定程度的焦虑不安,叫莫莉颇觉得奇怪。他进屋时,吉布森太太正在她那从不停歇的编织架边忙。不知怎么地,她站起来接待他时,打翻了她那篮子刺绣用的绒线:莫莉要帮她收拾,她不许,非要亲自把所有的线团全部捡起,这才请她的客人坐下。他站在那里,帽子拿在手中,装出一副对收拾线团很感兴趣的样子,其实莫莉敢肯定他没那份心思。捡线团的这一会儿时间里,他那双眼睛在巨里四处乱溜注意的是屋里布局的详细情况。

    终于他们各就其座,谈了起来。

    “吉布森太太,自从你结婚后,我这还是第一次到霍林福德镇,我本该早些来拜访以表敬意。”

    “我知道你在阿什科姆非常忙。没想着你能来作客。卡姆纳老爷还在托尔斯庄园吗?我最近没听到老夫人的消,都一个星期多了!”

    “不在庄园!他似乎还在巴斯逗留。不过我收到他写来的一封信,叫我给希普尚克斯先生传些口信。吉布森先生怕是没在家吧?”

    “没在家。他老是出去——几乎一贯如此,可以这么说,我当初不知道竟然老是见不上他。普雷斯顿先生,身为医生的妻子,过的是非常孤独的日子!”

    “你有吉布森小姐这样的好伴儿不离左右,我看就不好说日子孤独吧,”他一边说一边朝莫莉欠身致意。

    “哦,我所谓孤独是对丈夫不在家时的妻子而言。可怜的柯克帕特里克先生在世时总是要我跟他一块儿出门,否则就不快活——散步一块儿散,串门一块儿串,喜欢我跟他一起。可是,吉布森先生不知怎么地老觉得我碍他的事一般。”

    “我觉得你不能坐在他身后共骑黑贝丝,妈妈,”莫莉说道,“除非你能做到这一点,否则你很难和他一起巡诊,在那些高低不平的小路上来回折腾。”

    “瞧你说的!可是他可以有辆四轮轿式马车嘛!我老对他说这事。有了的话我就可以坐着它晚上串门”。说真的,我没有去霍林福德慈善募捐舞会,原因就是没辆车。我又不能丢人现眼地坐从天使客栈租来的脏游车。我们必须鼓动爸爸买车以备冬天使用,莫莉,没有辆马车,对你对一一”

    她突然不说了,偷偷打量了普雷斯顿先生一眼,看他是否注意到了她猝然打住。当然他注意到了,但他不打算表示出来。他转向莫莉,说道:

    “吉布森小姐,你参加过公众舞会了吗?”

    “没有呀!”莫莉说。

    “等你参加的时候你就会知道,那是非常痛快的事。”

    “我看未必。我要有许多舞伴的话我才可能喜欢它。但我恐怕认识不了许多人。”

    “小伙子要把自已介绍给漂亮姑娘,人人有方,个个有法,你以为呢?”

    上次也正是因为说这样的话莫莉才讨厌起他的,还说得那么缺乏教养,能明显地看出他是在恭维人。莫莉庆幸自已还在干她的编织活,正好表现出漫不经心的样子,就像没听见一般。

    “但愿在你参加的首次舞会上我能成为你的舞伴之一。当请你跳舞的要求多得缠住了你时,请记着我可是早就申请了这一殊荣的。”

    “我不喜欢提前搞约定,”莫莉说道。她从低垂的眼皮下看出他正往前俯身望着她,女好像定要得到个答复。

    “姑娘们口头上是在谦虚,其实都总是很小心谨慎,”他答道,若无其事地对吉布森太太说起来,“吉布森小姐尽管担心舞伴不多,有人提前约她,她也拒绝。我看到不了那时候柯克帕特里克小姐就已经从法国回来了吧?”

    他最后这几句话和前面说过的话完全是同样的语调,但莫莉的本能告诉她他这是在下功夫打探情况。她抬眼望望。他正在玩弄他的帽子,几乎像是他的问题有没有回答无所谓。然而他还是在扯长耳朵听,脸上带微笑。

    吉布森太太脸色发红,支支吾吾说道:

    “对,当然回来了。我相信我女儿冬天就和我们团圆了。也许她和我们一块儿出去。”

    “她为什么不能马上说辛西娅眼下就在这里?”莫莉问自己,不过见普雷斯顿先生的好奇心没得到满足,倒也高兴。

    他仍然高兴着。可是这一次他抬眼望着吉布森太太,问道:

    “我想,她的一切都好吧?”

    “是的。顺便问一下,我们的老朋友罗宾逊一家怎么样?我常常记起在阿什科姆时他们对我的友情!真是好人啊,可惜再见不着他们了。”

    “我一定把你的问候告诉他们。我觉得他们过得很好。”

    就在这时刻,莫莉听见熟悉的一声咔嗒响,接着听见前门开了。她知道进来的肯定是辛西娅。吉布森太太不想让普雷斯顿先生得知她女儿的行踪,其中必有蹊跷,莫莉意识到这一点,加之她存心要叫他失望,便站起来准备出去,好把辛西娅截在楼梯。不料刚才滚了一地的线团中有一团缠住了她的衣服和脚,她还没来得及从这点拖累中解脱出来,辛西娅就已经打开了客厅的门,站在门口,看看她母亲,看看莫莉,看看普雷斯顿先生,却不往前迈步。她的脸刚进来的那一刻还光彩照人,这时却是瞪眼失色的模样。不过她的眼睛——那双美丽的眼睛平时温柔庄重,这会儿却好像充满着怒火,眉头也要挽成疙瘩了。她还是下决心朝前走来,走到他们三个人中间,这三个几都看着她,各有各的心绪。她从容镇静地缓缓往前走,普雷斯顿先生跨两步迎接她,一只手也伸出来了,脸上的整个表情是大喜过望的样子。

    可是她却理都没理那只长长伸出来的手,也没理会他为她搬过来的椅子。她走到窗前,在一个小沙发上坐下,招呼莫莉过来。

    “看看我买的东西,”她说道,“这绿饰带四便士一码,这块绸子三先令。”她就这样不停地说下去,硬逼着自己说这此琐碎事,仿佛这些小事情就是她的全部世界,仿佛她没自心思可以分出来理会她母亲和她母亲的那位客人。

    普雷斯顿先生领会了她的暗示。也淡起了当前的新闻,地方上的闲言碎语——可是莫莉这一阵屡屡抬眼观察他,看到的情景几乎使她吃惊,原来他神色不佳,强忍着怒气,就快变成怨恨了,这种表情彻底毁坏了他那英俊潇洒的模样。她不想再看他这副难看样子,便暗中使劲儿成全辛西娅,按她的意图另起炉灶谈她们的。但她还是无意间听到吉布森太太在下功夫增加礼貌,似乎要弥补辛西娅的失礼,也想在可能的情况下求他再别生气了。她不停地说,好像要说着话儿留住他一般:而辛西娅没回来之前,她听任谈话一会儿一停,一会儿有,好像故意给他创造告辞的机会。

    他们两人谈着谈着便淡起了哈姆利一家。吉布森太太一说起莫莉和这个郡中世家的交情来总是自觉自愿:莫莉听到自个儿的名字时她继母正在说:

    “可怜的哈姆利太太没有莫莉就不行,她简直视她为亲生女儿了,尤其快到临终时更是这样,那时候她好像焦虑万分。奥斯本·哈姆利先生——你大概听说过吧——他上大学不那么成功,他们又是望子成龙心切——你知道做父母的都是这样。可是书没念成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他不必自谋生计!年轻人如果没有必要做事谋生,我认为立志读书是愚蠢的。”

    “那么现在老乡绅无论如何会满足了。我看了今天上午的《泰晤士报》,上面载有参加剑桥考试人的名单。他家老二是不是随他父亲的名,叫罗杰?”

    “是,”莫莉说道,一惊站起来,往近走了走。

    “他是高年级数学学位考试甲等及格者,就这个消息,”普雷斯顿先生说道,简直像是气恼自己一般,恨不得不说任何能叫她开心的事。莫莉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就在辛西娅旁边。

    “可怜的哈姆利太太!”莫莉说得很轻很轻,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辛西娅拉起她的手,这是因为同情她又伤心又软弱的样子,倒不是因为她完全明白她心里正在想什么,其实她在想什么连她自已也不全明白。一件已时过境迁的死了人的事;不知死去的人知道不知道他们离开的人间在发生着什么——聪明的奥斯本失败了,罗杰成功了;人类愿望的虚荣性——这些思绪和这些思绪引发的联想,一时间在心里乱糟糟地纠缠不清。几分钟后她恢复了正常。普雷斯顿先生正在说哈姆利家的不愉快事情,能想起的全说了,还装出一副同情的腔调。

    “可怜的老乡绅——人非圣贤——家业管理不当,可惨了。奥斯本·哈姆利又是个文弱书生,不懂得提高地产价值的方法——即使有资本他也不行。要是换个人经营,既有农业上的实用知识,又有几千镑现成钱,就可以把地租总额提高到八千来镑。当然啦,奥斯本会设法找个有钱人结婚。他们是老户人家,基业稳固,他肯定不反对娶商贾出身的人为妻,不过老乡绅为他着想可能会反对。话说回来,这小子本人不是个守业的料。守不住的!这一家眼看就败落了。如今这些撒克逊老家族快从世上绝迹了,真是令人痛惜。可这是天命,哈姆利家难逃劫数。就连数学学位考试甲等及格者—一如果就是这位罗杰·哈姆利的话——也将在一搏之后耗干了脑汁。从没听说过一个数学学位考试甲等及格者过后有什么出息。他可以获得奖学金,这是自然的——无论如何算是有碗饭吃!”

    “我信得过数学学位考试甲等及格者,”辛西娅说道,清晰洪亮的声音响彻全屋,“从我对罗杰·哈姆利先生所了解的情况看,我相信他会把已取得的荣誉保持下去。我不相信哈姆利家族眼看就要倾家荡产,名声扫地,好名声没那么快就失去。”

    “有柯克帕特里克小姐这番吉祥话,算他们运气,”普雷斯顿先生说道,说着起身告辞。

    “亲爱的莫莉,”辛西娅悄悄说道,“我对你的好朋友 哈姆利一家一无所知,只知道是你的好朋友,还有你说给我听的一些情况。但我不能叫那个人对他们说三道四——你刚才一直泪水盈眶。我愿意发誓,他们肯定具备天底下的一切才华,交天底下的一切好运。”

    辛西娅似乎只怕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吉布森先生。只要他在场,她说起话来就比较有分寸,对她母亲也比较尊重。她对吉布森先生显然很敬重,一心要赢得他的好感,这样她就在他面前尽量收敛。这么一来果真得到了他的赞许,认为她是个又活泼又懂事的姑娘,对人情世故也有很深的了解,这些长处使得她能成为莫莉的理想伙伴。说来也是,她给所有的男人都溜下这么一种基本相同的印象。他们都是首先被她的长相吸引,接着又被她那种凡事都不以为然的态度打动。这样的态度把他们抬得很高,仿佛是说:“你聪明,我笨——你大人莫见小人怪。”这正是她的高明之处。那态度其实没有任何意思,她自己也往往不知其妙,但从来都是所向披靡。就连花匠老威廉也深有感触,他对他的知己朋友莫莉说:

    “哦,小姐,她可是个世所罕见的年轻女子!她行事能哄得人团团转。到时候我要教她芽接玫瑰——你看着吧,她准一学就会,原因嘛,正是她向来都说自个儿笨。”

    假如莫莉不具备世上最豁达的气度,她很可能妒忌献在辛西娅脚下的所有这些恭维话。但她从没想过把她俩各自受到的赞赏和疼爱从量上进行比较。不过有一次她还是多少感到辛西娅似乎在悄悄地侵入她的领地。请奥斯本·哈姆利来进便宴的邀请早就送过去了,却遭到他的拒绝。但他后来觉得还是拜访一下为好。莫莉是在哈姆利太太去世之前离开哈姆利庄的,从那时起到奥斯本来访,她还是头一次再见到他们家的人,所以她想问的情况太多了。她尽量耐心等待,直到吉布森太太说尽了那些毫无意义的寒暄话,她才进来怯生生地问她的问题。老乡绅怎么样?他已经恢复老习惯了吗?他的身体有病吗?每件事都问得那么小心谨慎,仿佛她在包扎伤口,轻轻地怕碰疼了一般。她犹豫良久良久,这才说起罗杰,因为突然间她头脑里闪过一个想法,奥斯本可能对他自己和弟弟上学一场上出个鲜明对比有切肤之痛,不愿提起此事。可她还是记起了他俩之间历来都有的手足深情,便开始问起来,不料辛西娅听从母亲召唤,进屋来接替她干编织活。换上任何人都不会像她这么不声不响——她几乎没说一个字。可是奥斯本像是一下子倒在了她威力之下。他不再专心致志地和莫莉说话了。他回答她的问题时话也简短起来。渐渐地,莫莉都没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已经面朝辛西垭了,还和她说起话来。莫莉看见满足的神色涌上吉布森太太的脸。她一心要听听罗杰的情况,却没有听上,也许正是这点遗恨使她的洞察力比平时更敏锐,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马上明白了如果奥斯本和辛西娅结成姻缘,吉布森太太是不会反对的,她还把眼前这个场合看成是一个吉祥如意的开端。莫莉记着那个她身不由己得知了的秘密,再观察他的行为,真好像她在为那位不在场的妻子操心一般。不过,她还是考虑了他有没有可能吸引住辛西娅,用的心思不哑于考虑那位不知名字甚至神秘难测的奥斯本·哈姆利太太。他的态度中表现出他对这位正在听他说话的漂亮姑娘很欣赏,兴趣极大,甚至深深地迷上了。他还沉浸在丧母之痛中,这使得他瘦弱的身材和文质彬彬的脸更加显眼。不过没有任何轻佻挑逗的成份:就莫莉对轻佻挑逗一词的理解而言,他的神情和活语中都没有这样的成份。辛西娅也极其稳重,她向来对男人比对女人要稳重。她与人谈话从不主动多说,这也正是她魅力的一部分,以温柔而使别人着迷。他们正在谈法国。吉布森太太当姑娘时在那里度过两三年时间,辛西娅才从布伦返回,更是非常自然的一个话题。可是这么一来莫莉就给晾在一边了。最终还是没听上罗杰成功的详细情况,心里不满意,却不得不站起来接受奥斯本的告别。他对她说的告别话比起他对辛西娅说的告别话来,既没有多占点时间,也没有多含点亲热。他刚走,吉布森太太便赞扬起他来了。

    “真是的,我开始对世家出身有些信服了。他真是位堂堂绅士!多么和气可亲,彬彬有礼啊!和那个粗鲁的普雷斯顿先生大不一样,”她接着说,有点儿忧虑不安地望望辛西娅。辛西娅心下明白这是在等她答话,便淡淡说道:

    “普雷斯顿先生在人际交往上不求进步。有过一段时候,妈妈,我以为那时候你我都认为他还不错。”

    “我记不得了。你记性比我好。刚才我们谈的却是这位讨人喜欢的奥斯本·哈姆利先生。我说莫莉,你过去老说他的兄弟——罗杰这么了,罗杰那么了——却很少提到今天来的这位年轻人。这是怎么回事,我就想不通了。”

    “我不知道我还经常提起罗杰·哈姆利先生,”莫莉说道,脸微微红了,“我只是见他比较多些而已——他比另一个在家的时间多。”

    “好啦,好啦!就这样,亲爱的。我敢说他和你最般配。不过老实说,我一见奥斯本·哈姆利接近我的辛西娅,我就忍不住想——大概我还是最好别把我心里想的告诉你。只告诉你一点吧,他们俩在长相上可是双双出众,这当然就意味些什么。”

    “你想的是什么我全懂,妈妈,”辛西娅说,说得再平静不过了,“我毫不怀疑,莫莉也懂。”

    “那好!我又没想坏事,有什么害处。你没听见他说吗?眼下他不想把他父亲一个人撇下,不过等他弟弟罗杰从剑桥回来后,他就会觉得比较自由些了!这就差不多等于说:‘那时候你们要是请我吃饭,我乐得前来。’到那时鸡就便宜得多了,厨娘给鸡剔骨也很有一套,还善于用五香碎肉装点一番。样样事情好像都交了好运,进展顺利。莫莉,亲爱的,你知道我不会忘了你的。慢慢来,等轮到罗杰·哈姆利呆在家里陪他父亲时,咱们就请他来吃顿咱们家的便饭。”

    莫莉反应慢,没能马上听出这番话的弦外之音。过了阵儿后,才脑袋开了窍,明白过来,一下子满脸又红又烫。特别是她看见辛西娅乐不可支地注意着她渐渐明白过来的情形,越发脸红了。

    “恐怕莫莉不会衷心感激你,妈妈。我要是你,我就不费心思专门为她安排一顿家宴。你就偏心我一个算了。”

    莫莉常常觉得怪,辛两娅怎么对她母亲那么说话,这次就是叫她不解的一次。不过她这一次急于为自已辩白,还对吉布森太太最后那句话的弦外之音颇为恼火。

    “罗杰·哈姆利先生一直对我很好。我在那边时他大部分时候都在家里,奥斯本·哈姆利先生很少回来。这就是我对一个说得多,对另一个说得少的原因。要是我——要是他,”——她一时找不出词来,话连贯不起来了——“我以为我不应该——啊,辛西娅,别笑话我,我想你可以帮我说清楚的!”

    辛西娅没帮她解释,反而调转了话题。

    “妈妈心目中的那位完人叫我觉得弱不禁风似的。我还不大明白是身体弱还足头脑弱。你说是哪一样弱,莫莉?”

    “他身体不壮实,这我知道。但他博学多才,头脑聪明。人人部这么说——连爸爸也这么说,他一般是不赞扬年轻人的。正因为人人都夸他,这才叫人越发想不通他大学怎么念得这么的窝囊。”

    “那么就是他人品弱了。我敢肯定他有弱的地方。不过他倒是很随和。住在哈姆利庄肯定非常快活吧。”

    “对,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哦,胡说!”吉布森太太说道。她正在编织活儿上数针脚,突然醒过神来。“我们要让两位年轻人经常过来吃饭,你们瞧着吧。你父亲喜欢他们,那么我也就时刻准备着欢迎他的好朋友。他们也不可能永远为母亲服丧。我料定我们会常见他们的,咱们两家也会亲密起来。霍林福德镇上的这些好人们毕竟太落后,还可以说太俗气。”

    第二十一章 新姐妹之间

    看样子吉布森太太的预言很可能要得到证实,因为奥斯本·哈姆利开始颇为频繁地往她的客厅里来。当然了,预言家有时候能为实现自己的预言推波助澜,更阿况吉布森太太又不是个守株待兔的人。

    莫莉被他的言行举止完全搞胡涂了。他说他有时候出门不在家,却不说到底去了什么地方。这在她看来就不是个结婚的人应有的行为。在她的想象中,已婚之人应该家宅奴仆一应俱全,付房租缴税款,和妻子一块儿生活。现在连这位神秘的妻子住在哪里都不知道,那么她有可能是谁倒显得无关紧要了。听他讲,他这些短短的外出去的是不同的地方,有伦敦、剑桥、多佛,甚至法国。这些出门去了哪里的事都是随随便便说起来的,简直就像他没意识到这是说漏了嘴。他往往说着说着就露出这样的话来:“噢,那天我正好过海峡去法国!好大的风浪!本来只用两个钟头,我们却过了差不多五个钟头。”要么:“上星期我在多佛遇上了霍林福德老爷,他说……”还有:“今天和星期四在伦敦相比,一点不算冷——那一天温度低达十五度。”也许,在快如流水般的谈话中,这些小小的泄密现象只有莫莉一人注意到了,因为她的关心和好奇一直围绕着她得知了的那个秘密打转,尽管她总在责备自己,不该老把心思集中在一件还必须保密的事情上。

    她也明显地看出,奥斯本在家里过得不很痛快。当初料他念大学会念出奇迹来时,他总是装着玩世不恭,说点挖苦话,如今这一点没有了。这算是他念书失败后的一个好结果。即使他还不肯赞赏别人,赞赏别人的行为,但至少他的谈话中不再动不动就来点辛辣味。吉布森太太觉得他心不在焉,不怎么可亲,但她没说出来。他看起来健康欠佳,不过这可能是精神真的消沉所致。他平时言谈装得很快活,莫莉倒时时透过表面看出他心情不好。有时候他直接找她说话,每逢这样的时候,他老爱提起那些“一去不复返的愉快日子”,或者“我母亲在世的时候”。说着他的声音就低沉下来,脸上蒙起一层阴云,莫莉真想对他表达深切的同情。他不常提起他父亲;提起的时候,莫莉便觉得地能从他的态度中看出点情况,好像她上次在他们家时就注意到的那种父子之间的痛苦隔阂依然存在。她所了解的这家人的内部情况桩桩件件几乎都是听哈姆利太太说的,所以她拿不准地父亲和这家人到底有多熟。既是这样,她就不愿意过细地问她父亲,再说他也不是个能让人随便打听病人家务事的人。有时候她疑惑是不是做了个梦——在哈姆利庄的书房里度过的那短短半个钟头,她听到一件大事,对奥斯本来说似乎无比重要,然而这么重要的事在他的,生活方式上竟然无延轻重——他无论在言谈中还是行动上都像没事人一般。得知那件事后她还在哈姆利庄呆了十来个钟头,在那十来个钟头里再没有提到过他的婚姻,他自己没再说,罗杰也没再说。真是的,太像一场梦了。假如奥斯本特别注意给辛西娅献殷勤,让莫莉有了看法,那么心里装着个秘密的莫莉可能要比平时难受得多。辛西娅显然叫他开心,吸引着他,虽然他身上并没显出生气勃勃或热情奔放的样子。他欣赏她的美貌,也似乎感受到她的魅力,但他往往从她旁边边走开,过来坐在莫莉跟前。只要叫他想起他的母亲,他就过来和她说话,而且引得他想起母亲的事也能同她说。不过他来吉布森家也太勤了,致使吉布森太太有理由为她头脑中的幻想寻找依据,认为他来是看看上辛西娅的缘故。他喜欢这么闲混,喜欢这里的友好气氛,也喜欢两个聪明漂亮、教养又在一般人之上的姑娘陪伴他。其中一个特别受到他母亲的宠爱,他又对母亲怀念极深,那么他和这姑娘之间算有一层特殊关系了。他自己心下明白,他已经不在单身汉之列了,也许正因为自已明白,便根本不管别人的不明白以及不明白可能会产生的后果。

    不知怎么的,莫莉不愿意打头把罗杰的名字拉进谈话中,这样她失去了很多次可以听听他的情况的机会。奥斯本不是懒洋洋没精神,就是心不在焉地出神,所以就只跟着先说的人说。罗杰在吉布森太太看来是个笨拙的人,对她也没表示出特别的敬意,再加上是个次子,所以在她思想上不占主导地位。辛西娅没见过他,只凭空想不能调动她常说起他。他自从在数学考试中名列前茅后就没回过家,这一点莫莉是知道的。她也知道他现在正为什么事情努力工作——她以为是上研究生的事——别的情况就不知道了。奥斯本说起他时口气总是一个样,每个词,每个音调变化,都流露出深情和尊重,甚至敬佩!这个兄长可是个不把任何事放在跟里的人,他很少有这么夸人的时候。

    “啊,罗杰!”有人他说道。那个名字一出口莫莉就听到了,尽管她没听见往这之前说的是什么。“他可是个千里挑一的人——真的,千里挑一!以人品好,实力强两方面结合而论,我相信任何地方也找不到第二个。”

    “莫莉,”奥斯本·哈姆利先生走了后辛西娅说,“这个罗杰·哈姆利是什么样的人物?他哥哥对他赞不绝口,也不知可信度有多少。奥斯本·哈姆利一说起这个话题就特别来劲,这情况我已经注意到一两次了。”

    莫莉正在考虑从哪一点开始描述这说来话长的事,吉布森太太插了进来:

    “奥斯本·哈姆利如此抬举自己的兄弟,正好说明他本人品质好。他兄弟是数学学位甲等及格者,这可能给他带来大造化!对此我不否认。但说到谈话,他能有多笨就有多笨。还是个呆头呆脑的粗人,看上去就像二加二等于四也不?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