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共产党强大得多。
钟绍基说,不错,当时共产党的军队实力,可能远不如这些军事派别。
唐小舟说,在当时的形势下,杭日,肯定是所有政治军事派系一致的目标。
谁不杭日,谁就死路一条。这其实是不用讨论的,有人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这
个人就是汪精卫。汪精卫选择了和杭日完全相反的路,选择了和日本人同流合污,
结果,他败得很惨,成为了历史的罪人。当然,还有其他人或者其他政治派别,
选择了投靠日本人,结果也都一样。所以说,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政治家,根本
就不会选择一个必败的结局。这是要点之一。
钟绍基似乎有些明白了,问道,要点之二呢?
唐小舟说,要点之二,在杭日统一阵线内部呢?是不是和国民党紧密团结,
就是惟一出路?共产党的经历告诉我们,绝非如此。
钟绍基说,这大概就是你的立点了。
唐小舟说,我一直在想,国民党为什么选择了正面抵杭?为什么不像共产党
一样,选择侧后迁回?国民党的正面抵杭,可以说是在正面消耗,而共产党的侧
面迁回,却是在侧面发展。
钟绍基说,国民党必须正面抵杭,它拥有一国的资源,如果不正面抵杭,用
不了多久,日本就会占领中国的全部,那样的局面一旦出来,杭战就失去了意义,
国民党作为政府也就失去了对全国的领导和控制。
唐小舟说,对,国民党作为中央政府,它必须正面抵杭,哪怕明知是巨大的
消耗,他也必须消耗。这是一级政府对国民必须承担的。可是,国民党是否就只
有正面抵杭一条路可走?这一点,就很有必要讨论了。现代战争是立体的全面的
多方位的战争,是多种形式的结合。任何一个战略家,都应该明白一点,一条道
走到黑的战争,肯定是失败的战争。可非常不幸,国民党却坚持正面抵杭,并没
有很好地采取其他形式,尤其是像共产党那样,建立敌后根据地。我知道,国民
党也曾想到过建立敌后根据地。可他们试了试,弄了一些所谓的游击队组织,可
这些组织并不成功,他们最终放弃了。共产党却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走得非
常艰难,非常曲折,毕竟成功了。正是借助杭战,共产党发展和壮大了自己。用
今天的话,也许可以这样说,共产党利用杭战,经营了自己。
钟绍基说,这好像也不是什么新观点吧2
唐小舟说,可能不是。但我想,共产党如果不这样走呢?他会怎么走,能怎
么走?恐怕只有两条路,要么走汪精卫的路,不和蒋介石合作,就和日本人合作。
要么走晋系桂系的路,和蒋介石紧密合作。这三条路,只有一条路,后来的历
史证明,是完全错误的,那就是和日本人合作。也只有一条路,证明是最正确的,
那就是既和蒋介石合作,又保留自己的特点和策略,有相对的独立性。
钟绍基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当时那种形势下,要能判断
出哪条路是最正确的,实在太难了。像汪精卫陈公博这样一些人,都不是傻子,
而且是非常杰出的人。
唐小舟说,是,只要能够在社会的顶端领导潮流的人,肯定不是一般人。我
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为什么汪精卫没有看明白,毛主席看明白了?我注意
到一点,像汪精卫蒋介石这样一些人,是一些读洋书的人,受的是日本教育。毛
主席呢?受的是中国教育,甚至教育程度远远不如汪精卫蒋介石,因为不足,所
以他更加努力勤奋。他对于古代一些东西的研究和理解,恐怕不是一般人所能比。
比如三国史。如果撇开某些因素进行一番比较的话,三国的历史,和中国杭日
战争的历史是不是有很多相似之处?
钟绍基说,也是三股力量,而且是对比极其悬殊的三种力量。
唐小舟说,仅以军事政治力量判断,曹操势力如同日本,强大无比。孙权势
力就如国民党,虽然远远比不上曹操,却比第三股势力强得多。最弱的是刘备,
弱得连立足之地都没有。如果历史能够重来的话,曹操应该怎么干?联合孙权,
把刘备先干掉,然后再和孙权争天下。
钟绍基点起一支烟,猛地吸了几口,说,你这样一说,我还真有点明白了。
唐小舟说,当然,三国和杭日战争,还是有本质区别的。我同时也想,或许
毛主席当年并没有从三国受到多少借鉴,只是处境和刘备以及诸葛亮极其相似,
被逼出来的。阎锡山、龙云、李宗仁那些人,虽然和蒋介石有政治分歧,但他们
同属于国民党。只不过国民党不同的派系而已,总体来说,他们既会有斗争,又
会有共同的政治利益,所以,他们无论怎样斗来斗去,也是在一口锅里搅和。共
产党不同,属于完全不同的政党,共产党如果走阎锡山他们的路,最终不是被国
民党同化,就是被国民党消灭。如果被国民党同化,就只可能成为国民党内的另
一个政治派系,其实力,甚至会远远弱于晋、桂、滇。像东北系、四川系、广东
系这样强大的派系,都能被蒋介石逐步蚕食,何况实力最弱的一个派系。
如果不愿成为国民党的一个政治派系,结局肯定就是被消灭。如此一来,还有什么好研
究的?既不想当汪精卫,又不想成为国民党内的另一个阎锡山、李宗仁甚至更不
想成为杨虎城张学良,就只有另辟蹊径。
钟绍基说,有道理,有道理,每次和你谈话,都让我学到很多。老弟呀,干
脆,我向赵书记把你要来如何?先当副秘书长,过几年再给你解决。
唐小舟说,好呀,哪一天,赵书记同意放我的时候,我一定到你这里来。
第二天,唐小舟在市公安局转了一天,下午回了高岚,晚上和刘风民一起吃
饭,在家里住了一晚,次日返回雍州。
第十六卷 神秘而来的调查组
夏天说到就到了,天气热了起来。知了整天叫得人心烦。
扫黑行动已经开始几个月,唐小舟也将所有的市州全都跑过了,有些重点地
方,跑了几次,结果让他充满了忧虑。惟一有成绩的是柳泉,基本将该抓的人都
抓了。可是,审讯工作遇到了难题,那些人很会使用绒默权,无论问什么,就是
不开口。其他地方,沪源和雷江虽然有些进展,可嫌犯都跑了,抓不到人,工作
也无法打开局面。
最让唐小舟困惑的是赵德良的态度。两个多月过去了,扫黑工作毫无进展,
赵德良却不发出收兵指令。刚开始还有些人在赵德良耳边说,这个黑是扫不下去
了,不如趁早收官。到了现在,所有人不再在赵德良面前提起此事,大家对此讳
莫如深。赵德良也几乎不召见杨泰丰等人,偶尔,杨泰丰要求向他汇报,他也是
找借口推掉。
最终的结案陈词,渐渐送到了公安厅,一切都没有脱离当初的预想,大部分
汇报材料,都只有一个结论,经过两个月的调查,本市虽然有一些犯罪团伙,但
还没有形成黑恶势力。
终于,唐小舟接到侯正德的电话。
侯正德问他,你在哪里?
唐小舟说,我在闻州。
侯正德说,赵书记叫你回来。
唐小舟有点意外,问道,什么事?
侯正德说,没说,只是叫你今天赶回来,晚上,他要和你谈一谈。
晚上谈?现在已经快五点了,外面下大雨。进入六月,就是南方的汛期,每
年到了这个时候,防汛都是头等大事。就算能够避免发生大面积的洪涝灾害,也
很难避免次生灾害。连续几天,省委都在开会,研究防汛减灾工作。这种时候,
赵德良把他叫回去,目的何在?
这次的雨已经持续了半个多月,时断时续,时大时小。唐小舟驾车上路后,
恰好赶上了大雨,高速公路上积了一层水,新的雨点落在上面,溅起一层水雾,
降低了能见度。唐小舟不得不异常小心地开车。一路上,看到好几起车祸现场,
要么追尾,要么撞向了路边护栏,最惨的一起,一辆大货车倾倒在路面以外,四
轮朝天。
路上走得慢,回到雍州,已经晚上十点,顾不上吃饭,唐小舟立即和侯正德联系。
侯正德说,赵书记还在开会,阳通市发生山体滑坡,有十几个人被埋,几十间房屋被毁。
东涟市有一段公路被山洪冲毁,一辆长途客车被水冲翻。此外还有
其他一些次生灾害,省里在开紧急会议。
唐小舟找个路边摊吃了一碗粉,赶到省委。省委常委会还没有散,因为阳通
市被埋在泥石流中的人,还没有下落,现场抢救工作,仍然在紧张进行。
唐小舟坐在办公室里和侯正德聊天。他问侯正德,赵书记把我叫回来,可能
是什么事。
侯正德说,具体情况,赵书记没有说,我估计,可能与扫黑有关。公安厅送
了一份报告过来,扫黑的形势很严峻,下面的意见很大,公安厅也出现了分攻。
此外,最近一段防汛形势严峻,到处需要人,大量警力陷在了扫黑工作中,这几
天的防汛工作会议上,不断有人提出这个问题。不谈扫黑工作成效,只是说,在
这种形势下,扫黑工作应该暂停,所有一切工作,都要以防汛减灾为重。
唐小舟明白了,提这些意见的人,有些自然是替赵德良着想,不要给别人抓
住把柄做你的文章,有些,肯定就是在做文章,给赵德良施加压力。赵德良承受
的压力到底有多大,唐小舟没有直观感受,却可以想象。
直到十一点半钟,常委会才散了。唐小舟听到有人出门,立即和侯正德一起
过去清理会场。赵德良虽然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事情显然还没有完,仍然有好
几个常委在他的办公室里说事。
唐小舟对侯正德说,要不,你先回去吧,他这里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侯正德说,我还是等等吧,最近事多,每天都要到很晚的。
唐小舟说,防汛时期是非常时期,今年的雨水多,次生灾害又多。
侯正德说,是啊,今年也不知怎么啦,尽是灾害。我听到外面有人说,这都
是因为江南省来了一个文弱书记,人太弱了,镇不住邪。
唐小舟说,胡说八道,这种话,你可不能乱说。
侯正德说,我当然只是跟你说说。
唐小舟说,有些人就是毛病,灾害年年都有,有几年没有这样大的降雨量了,
今年特别一些也很正常。之所以出现这么多的次生灾害,说到底,还是前几年
平安无事,大家都放松了警惕,与某个人有什么关系?
侯正德说,恐怕也不这么简单,有些人,把这些灾害和扫黑连在一起说事,
明显是有目的性的。
唐小舟说,有些乱七八糟的话,你不要在老板面前说。
侯正德说,我肯定不会说,我傻呀。不过,就算我不说,也有人会对他说。
唐小舟说,别人说是别人的事。老板的事多,需要考虑的问题太多了,我们
不能拿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去烦他。
正说着,赵德良走过来了,站在门口,看着唐小舟说,小舟回来了?过来坐坐口巴。
唐小舟端起自己的杯子,走到赵德良的办公室,侯正德帮赵德良续了水,也
帮唐小舟的杯子里加了点水。
赵德良指了指沙发,对唐小舟说,小舟这段时间辛苦了,好像晒黑了不少嘛。坐,坐吧。
唐小舟坐下来,赵德良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对侯正德说,正德,我和小舟
随便聊几句,小舟陪我回去就可以了,这些天你辛苦了,先回去吧。
侯正德离开后,赵德良说,怎么样?很辛苦吧。
唐小舟说,只是没把事办好。
赵德良说,这事,也不是你能够做到的。说说情况吧。
唐小舟说,情况和以前汇报的差不多,你猛然一问,我还真想不起有什么可
说的。还是像我上次汇报的一样,全省能够算得上有成效的,只有一开始就采取
行动的柳泉。柳泉一开始抢占了先机,把人抓了。可这些人,却很强硬,到现在
都不肯开口,即使将证据摆在他们面前,他们也是一言不发。我和专案组的同志
聊过几次,大家都觉得,那些人之所以如此,给人的感觉,他们是在等待什么。
这大概属于第一种类型。第二种类型是沪源和雷江,这两个市,公安局长比较得
力,又从原来的单位抽调了一名副局长和一个刊侦小组去工作,加上两市市委比
较积极主动。雷江的钟绍基书记和沪源的文杰明副书记,对相关工作的支持力度
很大。虽说要抓的人跑了,连影子都没有捞到,但绝大多数犯罪事实,已经查明,
证据在握。只要相关犯罪分子归案,就可以算是大功告成。第三种类型,就是
东涟和西梁自治州,这两个地方的治安情况一直比较好,市委市政府也很得力,
至少目前,还没有发现有黑恶势力活动的迹象。其余的各个市,基本属于第四种
类型,黑恶势力的活动,或多或少存在,扫黑之前,这些人全都逃走了,公安部
门的扫黑行动,进展不大,市里的态度也比较微妙,下面缺乏动力。
赵德良说,后两种情形,我们暂时不考虑。今天,我们来好好讨论一下前两
种类型。你在下面跑得多,对情况掌握比较全面。你想过没有,这两种类型,有
没有突破的可能?如果有,应该怎样突破?
唐小舟说,这个事,我也想过。像柳泉这种情况,非常特殊,黑恶势力的首
要分子,几乎全部落网,就是一些次要甚至不太重要的角色,也都在掌控之中。
专案组的工作之所以陷入被动,主要是两方面原因造成的。一是已经落网的犯罪
分子不肯配合,始终不肯交待他们的罪行。就现已掌握的证据来看,要向法院证
明他们有罪,证据是很充分的。但要证明他们是黑社会性质的犯罪团伙,尤其是
打掉他们背后的保护伞,有相当难度。案子卡在这里,要进一步突破,专案组找
不到方向。另一个原因,柳泉市委市政府不太配合,他们显然有抵触情绪,任何
时候,总是同样的说词,公安部门是单独办案,我们不宜过问。我和柳泉市很多
领导人接触过,也做过一些工作,成效不是太大。市委市政府对这件事比较热心
的,只有王增方副书记。可王增方并不是专职副书记,而是国家发改委下派来挂
职的副书记,在柳泉,基本属于无职无权的一个闲人。我想,对柳泉,一定要采
取措施。
赵德良问,你想到什么办法没有?
唐小舟说,我想过,也想到一个办法。但毕竟我不太熟悉相关业务,不知道
这样的办法是否可行。
赵德良问,什么办法?你说说看。
唐小舟说,柳泉市将那么多人关在一起,肯定不是办法,大家经常碰面,还
容易产生浇幸心理。尤其是那些犯罪轻微者和那些重罪嫌犯关在一起,他们就会
觉得,其实公安局什么都没有掌握,不然,为什么迟迟不见行动?那些人关在柳
泉,心理上就会有一种依赖,他们的保护伞,肯定会在背后替他们活动。说不定,
还真有人向他们通风报信,否则,为什么那么多人,竟然是铁板一块?这难道
不是很奇怪吗}?王增方副书记也曾和我讨论过这一现象,他同样认为,如果几个
十几个人不肯开口,可以认为这些人全是顽固分子。但几十人甚至一两百人,同
时闭口,事情就不会那么简单了。我想,这么多人,肯定不会是铁板一块,只要
把这块板打破了,使之失去平衡,才有可能发生逆转。
赵德良问,你有什么好办法打破这种平衡?
唐小舟说,我想是不是可以这样,对那些已经调查清廷并且犯罪情节轻微的,
先处理一批。该移送法院的,移送法院,要求法院尽快审理,在短期内判一批。
另外有一些情节不足以够得上刊罚的,也可以按照治安管理条例等相关法规处
理。这样一来,他们之间,可能出现分化。
赵德良说,那么,还有那些没有查清廷的呢?怎么办?
唐小舟说,留在柳泉肯定不行。我觉得柳泉的风气很怪,前次出了个王会庄,
后来出了个曹满江,这次又闹出一个黑社会势力。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这样的事,为什么不出现在东涟不出现在和柳泉相邻的德山,却一定出现在柳
泉?某个地方有苍蝇飞,首先应该考虑蛋是否出了问题。如果蛋出了问题,那些
人留在柳泉肯定是不适合的。沿着这个角度思考,那些人之所以不配合,会不会
因为他们能够及时和外面通消息?会不会是某种梁道的消息,给了他们希望?如
果真是这样,那就应该把他们这个连接希望的梁道断掉。最简单的办法,异地办
案。既然处理了一批,剩下的,不是很多,完全可以转移到雍州或者别的地方。
后来唐小舟才知道,自己说这些,还是显得幼稚。他以为自己给赵德良出了
一个多么高明的主意,却不知赵德良早已经行动了。就在这天上午,杨泰丰已经
下达命令,部分犯罪情节较轻而且案情基本落实的,一部分递交柳泉市检察院,
另一部分交给柳泉市公安局,另外犯罪情节较重且需要更进一步调查的,转往东
涟市看守所。可见,赵德良问他,并不是要听取他的意见,只是想了解他的思路
谈过这一问题,赵德良进一步问他,对于第二种类型,你有什么想法?
唐小舟说,现在最大的问题,也就是怎样实施逮捕的问题。以前遇到这种情况,
往往是不惜一切进行追捕。可在反黑案件中,追捕不太适用,人数太多,费
用太大,还不一定能达到效果。有人提了一个建议,是不是用一种办法,让他们
相信,案子已经了结,事情过去了,不会再追究了。那些外逃者如果确认已经安
全,就可能陆续返回。毕竟,在外的日子不好过,加上家里还有他们的巨大利益,
能回,他们肯定求之不得。现在的问题是,有什么办法,能够让那些人相信扫
黑已经结束,而不是一个诱敌深入之计?
赵德良说,可不可以这样?你不是建议柳泉市采取更进一步行动吗?我们在
行动的同时,利用谋体进行宣传,向外界宣布,扫黑行动,已经取得了阶段性胜
利,当前的工作,将转移到防汛减灾上面来。
唐小舟说,我也曾想过一些办法,包括你所说的办法。但是,我又有一些忧
虑。这次之所以功败垂成,根本原因不在于那些人多么狡猾,而在于我们的消息
泄露了。在这种情况下,别人会得出什么样的判断,我们不知道。如果要采取这
种策略,就一定要找到一种方法,让所有人都相信,扫黑行动,真的结束了。最
好不由我们来宣布结束,而由他们得出结论。
赵德良站起来,走到办公桌前,开始清理东西。唐小舟知道,这是准备离开
了。他迅速站起来,将茶杯拿过,到厕所里去洗,返回时,赵德良已经整理好,
对他说,我们走吧。
外面在下雨,赵德良坐上了唐小舟的车。赵德良问,这段时间你在外面跑,
家里怎么样?
唐小舟耸了耸肩,说,就那样吧,凑合着过。
赵德良说,家庭问题,还是要处理好。
唐小舟不想谈这个问题,自己那个家,能处理好吗?现在这么施着,谷瑞开
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真是一个奇怪的女人。他想,自己将这个问题交给她
去处理吧,她想这么过,就这么过好了,她如果觉得过下去实在没意思,主动提
出离婚,他自然会非常乐意。
他说,我也想处理好。可是,她心里有别的男人,心不在我这里。
到了房间门口,唐小舟小心地将车停在门前,以便赵德良一步便可以跨到门
檐下。他正要下去替赵德良开门,赵德良说,算了,在下雨,又这么晚了,你不
下来了。明天下午,常委会继续开会,你来一下吧。上午,你可以在家睡觉,下
午来就行了。
唐小舟仍然准备下车,赵德良已经自己打开了车门。赵薇听到汽车声,立即
打开门出来,恰好见赵德良下车,她伸出一只手,扶了赵德良。赵德良跟着她进了房间,唐小舟只好启动汽车,向前驶去。
他不想回家,便给徐稚宫打了个电话。徐稚宫和另一个女孩合租房子,他开
了车到她的门口,将她接了,一起来到喜来登。因为第二天上午不必去,唐小舟
放心大胆地睡觉。
下午到了省委,唐小舟才知道赵德良为什么叫他上午不必去。说是常委会,
实际上只是常委值班会,到场的只有几个常委。非常时期,在家的常委们集中在
一起,遇到突发情况,临时决策。绝大多数常委和省政府的副省长们,已经深入
到第一线。
唐小舟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仅仅只是给他们倒水。
直到吃过晚饭,常委们才陆续从各地赶回来。有些人甚至忙得连晚饭都没顾
上吃,唐小舟又去替他们张罗,让食堂做些饭菜送上来。常委们凑在一起,谈的
还是防汛减灾。哪些地方受灾了,采取了哪些措施,哪些地方还存在隐患,正在
想办法。大家所谈的一切,全部由余开鸿记录下来,第二天以明传电报的方式,
冠以省委常委会纪要的名称,发送到县一级,再由县委发送给各乡镇。
晚上十点,防汛的事谈得差不多了,赵德良说,正好,大多数常委都在,我
们来讨论一下扫黑的事吧。小舟,你做一下记录。开鸿同志,你记得会后和未到
的常委们通一下气,看他们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看法。
唐小舟立即拿出笔记本,准备记录。
赵德良说,扫黑的情况,公安厅每期的情况通报,相信大家都已经看过。情
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我想,也不需要让公安厅的同志来介绍了吧?
常委们纷纷表示已经了解大致情况,公安厅的情况通报很清廷。
赵德良说,那好,时间不早了,最近事情比较多,我们就省了这道手续,直
接进入正题。正题是什么呢?有关扫黑行动,目前的认识比较混乱,各种想法各
种意见或者说各种建议都有。我归纳了一下,大概有这么几条。一条,主要是基
层公安部门的意见,他们认为,扫黑工作进行了一个时期,取得了一定的成果,
比如说柳泉市的扫黑行动,成果是有目共睹的。而另一些市州,不能说没有成果,
但也基本告一段落,是不是就此收兵?第二条,有些市州,虽然未能查到黑恶
势力,还是查清了一批大案要案,只是相关案犯,闻风而逃,是追逃,还是暂时
放一放?如果追逃,办案经费的压力巨大,省里恐怕得拨一笔专款,而且,这笔
款的数目不会小。还有一种意见,现在到了汛期,各地的防汛任务压头,尤其是
公安部门,往往是防汛主力。到了七月,属于主汛期,防汛任务会更重。在这样
的特殊时期,各市的公安主官都不在岗,很让人不放心。
此时,是不是把扫黑工作暂停下来,集中力量防汛夕第四条意见,柳泉市的相关案情,
基本已经查清了,是不是应该结案?我估计,大家可能还听到其他一些意见,都说说吧,
你们怎么看?
这件事,确实敏感,常委们虽然个个都发了言,但所说的话,基本没什么内
容,只是将某些人的话或者赵德良的话重复一下。唐小舟算是看明白了,大家抱
定的宗旨只有一个:扫黑行动,是你赵德良的行动,现在搞成这样,屁股还是你
自己来楷吧。
赵德良见大家都表了态,并没有什么新东西,便说,那好,我来归纳一下。
第一,关于柳泉市,就按公安厅的意见办,已经查明了的,够刊罚的,交给检察
院起诉,不够刊罚的,由柳泉市公安局按照相关法律法规处理。个别没有查清的
或者有疑点的,由公安厅决定,酌情处理。第二,各市公安局的专案小组,暂停
工作,相关人员归位,将主要精力,放在日常工作以及当前的防汛减灾工作中去。
第三,相关公安局长,各回各的岗位吧。目前防汛减灾工作的任务非常繁重,
公安局长,要尽快起到应有的作用。第四,必须强调,扫黑是一项长期的艰巨的
工作,目前只是取得了阶段性胜利,还没有取得根本性胜利。各市州县公安局,
务必高度重视这项工作,做到有黑必扫,逢黑必办,决不姑息。对这几条,同志
们都有些什么意见?
每位常委都表态了,归纳起来就只一句话,同意。唐小舟看出来了,这个结
论对于大多数常委来说,下得极其勉强。他们心里是有不同意见的,有些人是不
想让赵德良太难堪,另一些人,恐怕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此事吧。
赵德良说,那好,开鸿同志草拟一个决定,以省委的名义发下去。
余开鸿问,发到哪个级别?
赵德良说,发到市委以及相关厅局一级吧,各市公安局,由政法委和公安厅
根据省委精神进行安排,我们就不必给他们发文件了。
丁应平问,扫黑工作取得阶段性胜利,是不是需要宣传方面配合一下?
赵德良说,宣传就算了。当前的首要任务是防汛减灾。不要把这个主题冲淡了。
唐小舟想,果然收了。这个结果,早在几个月前,他已经预料到了。同时,
他也为此忧心忡忡,表面上看,事情就这么过去了,问题在于,赵德良想这么过
去,别人也这么想吗?如果有人不想划上句号,而想借机生事的话,会生出什么
事来?
进入七月之后,防汛工作更加严峻,江南省有一湖三江四水,一湖是岳衡湖,
三江分别是长江、雍江和柳江,四水是境内的四条支流。因为连日暴雨,江水
涨猛,各地段水位严重超警戒线,整个江南省,四处告急。省委省政府所有领导,
全部下到杭洪前线现场指挥,赵德良留余开鸿和侯正德守在家里,他带着唐小
舟去了岳衡湖。枯水季节,岳衡湖湖面都有二千多平方公里,现在,湖面面积,
已经超过了四千平方公里。湖区沿线,被划分成了几十个责任区。每个责任区,
又划分了责任段,其中有十几段,属于历史上的高险段。
那段时间,赵德良几乎每天都呆在冲锋舟上,一会儿跑到这个责任段指挥,
一会儿又跑到那个责任段查看险情。整个岳衡湖建立了一个总指挥部,赵德良几
乎没有在总指挥部里呆过。唐小舟不得不紧紧地跟着赵德良,最让他心惊肉跳的
是乘冲锋舟。倒不是他自己怕有危险,而是必须保证赵德良的绝对安全,随时做
好为赵德良栖牲自己的准备。那几天,因为精神高度紧张,晚上做梦,自己都是
在冲锋舟上。
洪峰过去后,长江的水位开始下降,警戒已经解除,但是,江水仍然很满,
为了不给长江造成压力,沿线各湖区排洪按照国家防总的统一部署进行,任何单
位都不能自行其事,如此一来,岳衡湖的水位并没有下降,压力未能解除。赵德
良丝毫不敢松懈,仍然带着唐小舟在湖区走动,不放过每一个可能的隐患。
正在此时,唐小舟的手机响了,他拿起一看,是余开鸿。
余开鸿问,赵书记在你身边吗?
唐小舟说,在。
余开鸿说,你把电话给赵书记。
赵德良接过电话,表情显得很凝重,一直是嗯嗯嗯地答应,并没有说出一句
完整的话。挂断电话后,赵德良对唐小舟说,你去准备一下,我们赶回去。
唐小舟暗吃一惊,现在赶回去?已经到了晚饭时间呀。他问,吃了晚饭就走吗?
赵德良说,不吃了,你去找点东西,我们在路上吃吧。
唐小舟再次惊了一下,什么事这么急?这里是湖区,路况不好,需要五个小
时左右,才能绕上高速公路,上了高速,还需要三个小时才能到达省城外围,进
城大概还需要一个小时。回到家,岂不是凌晨三四点了?难道还有比杭洪更大的
事吗?
当晚将赵德良送达后,他很想给侯正德打个电话问一问情况,再一想,现在
是凌晨四点钟,把人家从床上叫起来,太不人道了。唐小舟并没有回家,住在赵
德良那里。一大早,赵德良还没有起床,他便爬起来,捂着话筒,给侯正德打电话。
侯正德说,好像是北京有个调查组下来了,具体情况,我不是太清廷。
唐小舟不甘心,问道,北京的调查组?有说法吗?
侯正德说,我听韦成鸥冒了一句,说是来调查扫黑行动的。好像有人把这事
捅到上面去了。
唐小舟心里一凉,暗想,难道真的出招了?这一招够每够绝,可算是一剑封
喉呀。唐小舟已经意识到,这是继自然洪峰之后的一次政治洪峰。难怪当初赵德良
那么长时间下不了扫黑的决心,此事竟然如此凶险,官场的水,实在太深了。赵
德良之所以犹豫,正在于看到了今天可能存在的危机吧?这恰好说明,赵德良这
个人,实在是太有远见了。
通过电话,唐小舟迅速洗漱,然后候着赵德良,并且小心地观察他,希望从
他的表情、行为等方面,判断出他对此次调查组进驻的态度以及做法。可是,赵
德良显得异常平静,仍然是一早出门锻炼身体,唐小舟随行。
在这方面,侯正德不如唐小舟。唐小舟是从早晨六点钟起,便跟着赵德良,
侯正德并没有过来陪同赵德良锻炼,通常是赵德良早餐吃到一半的时候,侯正德
和冯彪才会到达。今天情况略有不同,冯彪长时间开车,十分疲劳,昨晚分别时,
赵德良已经吩咐过他,早晨他将步行上班,不用来接。侯正德并不清廷赵德良
昨天半夜时回来了,早晨接到唐小舟的电话后才知道此事,所以急急地赶了过来。
到达时,赵德良和唐小舟刚刚晨运结束。
回到住地,赵薇已经摆好了早餐。赵德良看到侯正德,主动说,正德来了?
吃早餐没有?一起吃。
侯正德说已经吃过了。唐小舟便陪着赵德良一起吃早餐。这件事,令侯正德
羡慕不已,要知道,陪一号首长吃早餐,那可是一种待遇,这种待遇,自己是没
法得到的,整个江南省,大概也没几个人能够享受这种待遇。侯正德也因此看出,
唐小舟在赵德良身边的地位,绝对不是其他人可比。
赵德良一边吃早餐,一边问侯正德,正德,这段时间,没什么特别的事吧?
唐小舟知道,赵德良这是无话找话。他虽然好几天不在省委,省里一天好多
次电话电报以及其他方式向他汇报。所有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能有什么大事?
侯正德并不完全明白这一点,竟然向他汇报了一大堆。一旁的唐小舟看着心
急,暗想,都是些什么鸡毛蒜皮,这也值得说?
吃过早餐去上班,赵德良独自在前面走,侯正德和唐小舟在后面跟着。
唐小舟仔细观察赵德良走路的步幅身态,步幅还是那么细碎,每一次向前伸
脚的时候,脚尖微微有点外八,有种京剧中小生迈着方步的感觉。他的双手还是
向后摆动,手掌一如既往地像鸣璞一般在后背翻动,显得那么自如那么淡然又是
那么自信,丝毫看不出他正面临巨大压力。
扫黑行动虽然停止了,唐小舟的职位并没有确定,侯正德仍然跟着赵德良,
所坐的也是唐小舟以前的办公室。如此一来,唐小舟在三楼就没有位置了。好在
他是一处处长,在二楼还有一个位置。
陪着赵德良在三楼转了一圈,感觉没什么特别的事,唐小舟回到二楼,坐下
来,打开报纸,看着上面的标题。报纸上全是杭洪的消息,军民杭洪的大幅照片,
领导人的视察,杭洪中涌现的各种英雄事迹。再没有一个字提到扫黑,更不可
能提到北京调查组的事。
看着报纸,唐小舟心里觉得好笑,媒体做的是新闻,可这里登出来的东西,
对老百性确实算是新闻,对于官场尤其是官场核心来说,全都是旧闻,一点新的
感觉都没有。所有新闻,就像防洪大堤的管涌一样,全都隐藏在下面,不到总暴
发的时候,你根本看不出来。以前自己还一门心事为这个新闻事业而奋斗,可他
又哪里料到,这个所谓的新闻事业,其实是在拾人牙慧,是在炒剩饭?
韦成鸥进来了。他并没有敲门,脚步放得很轻,进门之后,还向后望了一眼,
然后将门小心地关上。
官场之中,门的开关极有讲究。一级首长谈话的内容往往涉及重大人事、重
大决策或者重大事件的解决,影响巨大且深远,不能为外人所知,他们的门,永
远都是关上的。二级首长涉及上传下达以及部分核心机密,自然也有极强的保密
性,他们原则上应该关门办公。问题是,他们的门一旦关上,便有自比一级首长
之嫌,而且还有背后搞什么见不得人勾当之嫌。所以,二级首长的门,通常都是
掩着的。三级首长或者说部门负责人,主要是执行上级指令,这类指令,对于其
他部门可算是秘密,但在本部门,无秘密可言。此时,你若也关上门,就有自抬
身份之嫌。所以,他们的门,永远都是开着的。
在省机关,一级首长,自然是指省委和政府首长,如省委书记副书记、省长
副省长。二级首长,也就是秘书长和副秘书长。三级首长,即处室负责人。以此
类推,在市级机关,一级首长是书记市长,二级首长是秘书长副秘书长,三级是
部门负责人以下。厅局机关略有些不同,一级首长,是书记以及厅局长,二级首
长,是副书记以及副局长,三级自然是部门负责人。当然,也有些特例,比如某
个副市长副省长自比二级,将自己的门半开半掩,那是一种自谦,是一种姿态。
韦成鸥进门便帮唐小舟将门关上,在他看来,是对唐小舟的一种尊重,可在
唐小舟看来,却是一种做作。
唐小舟并没有从报纸上抬头,只是用眼角的余光呼了一眼。对于韦成鸥的做
派,唐小舟是不耻的,什么事都做得神神秘秘,目的也就只是一个,显示他在处
里与众不同,掌握的内幕永远比别人多,而他谈话所涉及的东西,一定来自最高
层,属于绝密。
只有本身底气不足的人,才希望借助某种形式来抬高自己,那些资本实力不
足的老板们,往往豪车宝马,相反,真正的巨畜,反而轻车简从非常低调。那些
肚子里没有多少真才实学的人,往往出口成章,暗中将经典大段大段地背下来,
见了人就滔滔不绝,让人觉得他满腹锦绣文章,而真正学畜五车者,轻易不表达
自己的观点,而是认真听取他人意见,关键时刻,才表达一两句。
韦成鸥走到办公桌前,问他,唐处,什么时候回来的?
唐小舟这才从报纸上抬起头,说,成鸥呀,坐。
处里的同事,早已经对韦成鸥改了称呼,叫他韦处了,唐小舟是个例外,他
毕竟是处里的一把手,如果也称韦处,那是抬举他了,这个人根本不值得自己如
此抬举。
韦成鹏在身上掏了一下。掏出一包精软江南香烟。扔到他的办公桌上。
唐小舟知道韦成鸥的做派,对待上级,神神秘秘地扔上一包烟,让人觉得,
他对你是极其恭敬的。对待平级,他可能从身上的某个地方掏出三两包速溶咖啡
棒,生怕别人看见似的,神神秘秘地塞给你,显示对你的与众不同。唐小舟看了
一眼那包烟,没有理会,而是问他,最近怎么样?处里没什么大事吧?
这话很官场,许多官员对待下级,都是这么问的。这话显示了一种姿态,表
明其实我和你并没有什么可说的,你如果有什么特别的话,请讲吧。职场之中,
往往有一种人,很不善于和上级沟通,上级一句最近怎么样,将他所有的话给堵
了回去。有些人或许觉得,上级如果重视我,就应该问得更具体,应该坐下来和
我促膝谈心。如果有这种心理,此人大概一辈子都别想高升。上级只有一个,下
级有那么多,需要领导坐下来促膝谈心的人,实在太多了,上级怎么顾得过来?
上级能问上一句最近怎么样,已经给了你表现的机会,你自己不会表现,那只能
说明一点,你不适合这个位置,自然更不符合高一级的位置了。
韦成鸥说,还好吧,一切工作都正常。
唐小舟说,最近杭洪是天大的事,侯处跟着赵书记,我又有些别的事,处里
就你和杨处,你要多操点心。
韦成鸥说,是啊是啊,我正准备来给你汇报呢。听说上面派了调查组下来,
你知道吗?
唐小舟说,调查组?什么调查组?
韦成鸥说,昨天到的,住在迎宾馆,只通知了办公厅,不让人陪。我听说,
从昨天晚上开始,他们已经分别找人谈话了,搞得很神秘。
唐小舟故意让自己显得很平静,问,这么神秘?调查什么?
韦成鸥说,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廷。
唐小舟断定,他一定知道更多,只不过碍于自己的身份,他有意藏了一些。
见他那一脸的神秘和得意,唐小舟认定,他此时正暗自乐着呢?说不准,想看着
自己倒霉,他好趁机成为一处的掌舵人?闲聊几句,韦成鸥告辞走了,离开时,
顺手要将门带上。唐小舟说,别关了,让它开着吧。
片刻之后,孔思勤进来了。他和孔思勤虽然常常见面,说话的机会并不多,
尤其是上次的事情之后,他们在公开场合见面,也就是默契地点点头。偶尔有几
次,孔思勤摸准了他有空闲,约他出去喝茶,也一定是找个较偏僻之所,两人相
对,发乎情止乎札。只有平常相互发短信的时候,才会显得放松一些。
他或许会问,你在千嘛
她说,在想你。他说,会不会想错了对象?
她说,对象没错,空间错了。
有时,她也会提出同样的问题,问他在干嘛?
他会说,在想某个人。
她问,哪里想?
他说,梦里。
她会更进一步问,什么时候的梦?
他说,昨天晚上。
她问,后来呢?
他说,后来起床换衣服。
她说,坏蛋。
他说,弹没坏,是擦枪走火。
她闪身进来,显然为关门或者不关门思谋过一番,最终还是让门敞着。她走
到他的面前,不等他请,坐下来,问道,是真的吗?
他抬起头来,说,是你呀。什么真的假的?
她说,到处都在传说,说调查组是来调查赵书记的。
对此,唐小舟并不感到意外。官场本来就是一个风波场,见了风就是雨的事常见。
他问,你都听到些什么?
她说,大家都在传说,有人给中央写信,把赵书记告了,上面就派了调查组下来。
唐小舟说,写告状信,总要有理由吧?
她说,这不明摆的吗?说赵书记排除异己,无中生有搞什么扫黑,其实是想
借机整人,搞文化大革命,搞运动。
唐小舟愣了一下。官场之事,表面上看,都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实质上,
都是为了权力平衡。如果是他唐小舟拿此事做文章,肯定也是这个着力点,民
众对权术深恶痛绝嘛,却不知道,权术其实是权力的最高境界。
话说回来,以此着力,也并不冤枉赵德良吧?赵德良到江南省,并没有像哀
百鸣那样,一来就在人事上搞大动作,弄得天怒人怨。赵德良显得很低调,虽也
曾几次调整人事,可都是微调,且有不得已的原因。确实有人不断在他耳边建议
进行一次大调整,可他一直按兵不动。唐小舟摇摩,不动并非他不想动,而是江
南省的情况太复杂,贸然行动,最终得利的,仍然是陈运达,那么,
江南省权力场的柳泉帮,就会更加权势中天。权力倾斜的结果,肯定是赵德良这个省委书记,
被进一步架空。
一个国家,新元首上任之时,往往容易发生战争。根本原因在于,新元首上
任,权力需要洗牌,直接对权力金字塔动手,容易激起事变。发动一场战争,处
于权力金字塔下端的人,并不完全清廷这场战争的动因,加上统治者刻意隐瞒,
一般人往往相信了上层的宣传,以为真是国家主权或者利益受到侵害,国家必须
打这场仗。当全国上下同仇敌汽,一致面对这场战争的时候,元首则会悄无声息
地将权力向某部分人倾料。待战争结束,某些人如梦方醒,权力已经完成了重新
结构。
这种办法不适宜一省一市一地,在大一统的国家权力之下,你若发动战争,
那是自取灭亡。战争的方法不可取,类似的手段,却行之有效。只要有一场全体
关注的事件,你便可在这场事件掩护之下暗度陈仓,顺利完成权力洗牌。赵德良
发起扫黑,恰恰就是要制造这样一次事件,这可以说是个一石二乌一箭双雕之计
赵德良使出此计之初,唐小舟暗自叫好。可他没料到,赵德良是高手,他的
对手一点都不弱。此事坏就坏在,对手已经明白了赵德良的意图,给他来了个釜
底抽薪,让他的扫黑行动功败垂成。
唐小舟问,还有些什么说法?
孔思勤说,有人说,赵书记在江南省呆不下去了,下一步,是陈运达当书记。
这并非不可能。哀百鸣在江南省摘了四年,最后灰溜溜地走了。赵德良在江
南省搞的时间可能更短,能不能干满两年三年都很难说。如果中央非常清廷这两
任书记都是权力斗争的栖牲品,或许不一定会考虑陈运达。问题在于,表面上看
来,两人的离开,均与权力斗争无关呀。
见唐小舟半天没说话,孔思勤指了指头顶,问,这次是不是很麻烦?
唐小舟说,我和赵书记才从杭洪一线回来,具体情况不是太了解。
孔思勤说,如果老板麻烦,你会不会也很麻烦?
唐小舟想,那还用说?结局嘛,他的正处级,大概是不可能动的,位笠肯定
会动,比如到政研室搞个闲职或者像哀百鸣的秘书被流放之类。如此一来,搞不
好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孔思勤离开后,唐小舟原想去肖斯言那里串串门,转而一想,不妥。他是赵
德良的秘书,肖斯言是游杰的秘书,两个大秘呆到一起,太引人注目。私底下,
唐小舟和肖斯言的关系不错,偶尔有机会,他们会小聚一下。尽管这种情况很少,
彼此却有默契。公开场合,他们是不交流的,因为人们会将他们的行动看成是
工作,甚至看成是书记和副书记之间的某种动向。任何私人的交往,一旦和政治
桂上钩,就一定得小心谨慎了,如临深渊了。
他将面前的电话拿起来,拨了肖斯言的办公室。他说,老兄,在忙什么?
肖斯言说,还好,你回来了?
他说,是啊,昨晚赶回来的。
肖斯言压低了声音问,为了调查组的事?
唐小舟说,还不清廷,一大早听到一些说法。
肖斯言说,有些人对扫黑有些看法,往上面写了信,所以,上面来了解一下
唐小舟问,你知道都找了哪些人?
肖斯言说,很神秘,他们单独活动,不要省委这边配合。
唐小舟问,找了你们吗?他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听说昨晚调查组已经找
过游杰。
肖斯言说,昨晚的事。我去的时候,看到二号车离开。离开的时候,看到五
号车过去。
省委一号车,是赵德良的车,二号车是陈运达的,游杰是三号车。四在江南
省是个忌讳数,这个车牌成了省里的公务车,挂在一辆别克商务车上,五号车是
纪委书记夏春和的座车。肖斯言不可能说得更多,仅此也已经让唐小舟明白,
昨晚调查组已经找省里几位主要领导谈话了。
让唐小舟没料到的是,下午五点,调查组通知他去谈话,具体时间安排在晚
上八点。通知是由余开鸿电话下达的,这个谈话名单,到底是由调查组指定,还
是余开鸿安排,唐小舟不清廷。
这三个小时,他一直犹豫,既然通知是由余开鸿下达的,他肯定会在第一时
间告诉赵德良吧?赵德良希望自己跟调查组说些什么?谈话之前,自己是不是应
该和赵德良沟通一下?转而一想,这事直接找赵德良有些不妥,还不知道有些什
么眼睛盯着呢,自己接到调查组的约谈电话,便急急忙忙去找赵德良面授机宜,
会不会帮了倒忙甚至授人以柄?如果不找赵德良,又实在摸不清赵德良心里如何想。
唐小舟一直矛盾斗争着,连晚饭都没吃,七点一过,早早来到调查组驻地,
在迎宾馆附近转悠着,反复思考,调查组可能问他些什么,他应该说些什么。
谈话在一个套间里进行。唐小舟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三个人,两男一女,
其中一个男性年龄较大,应该六十岁左右,另外两个人年龄都是四十多岁。那
个年轻一些的男人替他开门,问,是唐小舟同志?唐小舟说,是,余秘书长叫我
过来的。
长者主动伸出手,和唐小舟握手,说,你很年轻嘛,请坐。
唐小舟看了看套间的格局,有点不知该怎么坐。这是一个套间,他正站在客
厅里。客厅分成两个部分,一半带有餐厅性质,摆了一张椭酬餐桌,另一半是
会客室,由三面沙发围成一个u形,两边是单人沙发,中间是长沙发,长沙发的
对面,是一台大屏幕的电视机。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坐在其中一只单人沙发
上?再看那个长者的手势,似乎是叫他坐到长沙发上。他有点拿不定主意是不是
该和另外两个人握手,见长者已经在其中的一只单人沙发上坐下来,他才改变主意。
随后,女者在另一只单人沙发上坐下,与长者相对。替他开门的那位,先替
唐小舟倒了杯茶,然后搬了把持子,坐在女者身边。
中国的人事,只要看一眼他们所坐的位置,便一目了然。各自就位之后,唐
小舟顿时明白了这几个人的身份。面前的长者,应该是调查组的组长,从年龄上
判断,至少也是副部级以上。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他是调查组的副组长,另外
还有一个小组甚至两个小组,在进行更高级别的谈话。而这位女者,年龄虽然只
有四十多岁,身份估计也不低,至少也是副司级。在中央工作,又到了这样的年
龄,仍然只是处级副处级,那算是白混了。至于替自己开门的这位,
估计和自己的身份差不多,是秘书。
长者说,今天找你来,主要是想和你聊聊。相关的情况,余秘书长已经告诉你了吧?
长者很和蔼,慈眉善目,语气平和,甚至带着一点微笑。如果以貌取人,唐
小舟无论如何不相信,他们带着一个极其重要的使命。
唐小舟说,余秘书长只是叫我八点钟过来,说是北京来了几位同志,叫我过来吗。
长者说,那也好,我们就随便聊聊吧。
他说的随便聊聊,显然不会那么随便,对面的男者和女者,虽然没有说话,
却拿着本子在记。他面前的茶几上,还有一支录音笔。领导说随便聊聊,显然是
一种姿态。对于领导此说,唐小舟并没有应答,而是等待他更进一步的指令。
领导说,你叫唐小舟,是德良同志的秘书?
唐小舟说,是。
领导说,德良同志来江南省的时间不长。你以前做什么工作?
唐小舟说,在江南日报当记者。
领导微微抬了抬头,说,新闻记者,无冕之王,很不错的职业嘛,怎么想起
要改行?
唐小舟说,我没有想过要改行,还以为一辈子会当记者呢。没想到突然有一
天接到省委办公厅的电话,余丹鸿秘书长找我谈话,叫我来当赵书记的秘书。我
当时还以为余秘书长是和我开玩笑。
领导再一次笑了,说,原来是余秘书长拉郎配呀。怎么样,能适应吗?当秘
书和当记者,完全是两回事呀。
唐小舟说,坦率地说,到现在,我都觉得不是很适应。同时,我又觉得,一
个男人,适应能力应该尽可能一点。如果我能够适应更多不同的工作,也是能
力的证明。
女者说了第一句话,你证明的结果呢?是适合还是不适合?
唐小舟说,这个,你如果问我的自我评价,肯定是非常好。但这不算数,只
有赵书记和余秘书长的评价,才可能客观准确。
领导说,前不久,江南省搞了一次扫黑行动,你以新闻记者的眼光,对这次
行动,有何评价?
唐小舟说,小有成就,但总体不是太成功。
领导说,哦,为什么小有成就总体不太成功?这个说法,好像和省委不太一致哦。
我记得江南省省委的结论是说,取得了阶段性胜利。
唐小舟说,除了这样说,还能怎么说?说不成功?毕竟,还是扫除了柳泉市
的黑恶势力嘛。那一仗,非常漂亮,不敢说把柳泉市的黑恶势力一网打尽,至少
也算疾风扫落叶,至少三五年甚至更长时间里,柳泉市的黑恶势力想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