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和平日我的想法,确实是不一样的,在初中时身边的女生们也曾像潮流一般的制作小东西送来送去,蕴含着女孩子们简单羞涩的盼望,许愿星、千纸鹤、风铃、中国结等,而我向来对这类东西不屑一顾,也不曾真的动手制作过什么送人,那时的心,对所有的人都带着戒备和抗拒,自然也不曾真正这样玩浪漫一回。
那时的我,居然那样现实的相信着,许愿星千纸鹤什么的都只不过是个寄托而已,真正实现愿望的办法,是需要自己去努力,无论是任何的事情,都是如此。
第二天课间操时,冻得缩手缩脚的我被陆浅息叫住,她笑吟吟的送上一条红色的毛线手环:“送小竹的,友情手环哦。”
我呆了一下,不好意思的笑笑,双手接过来道谢,然后就看到她欢欣鼓舞的拿着一大堆毛线绳跑开继续去分发成品了。
呵,做小息那样的女孩子也不错,无忧无虑度过青春,恋爱就是心中的全部。我胡思乱想的一回身被一个高大的黑影吓了一大跳,身后居然是神出鬼没的混小子于向彬。
“你想要?”我问他,看到他专注的盯着我手里陆浅息送的红手环。
他犹豫了一下,头也不抬的一把抓我手里的红线,蚊子哼唧一般的哼哼一声谢了,就飞也似逃跑,我看着那背影兴奋的几乎都是连蹦带跳的还在雪地里绊住踉跄了两下,无奈的苦笑。
圣诞夜,本来要上到很晚的数学课,老师却因为重感冒请假,虽然知道这很不应该实在对不起老师,可班内还是齐齐爆发出一声欢呼,被规定的自习也没人上了,直接被集体默认为是提早下课,同学们也三三两两的跑了出去。
我从地理那些抽象难懂的地图集里抬起头来,隔着窗子看着渐渐昏暗下来的天色,冬天总是会天黑特别早,仅仅六点,窗外的灯就早已都陆续亮起,我凑过去看展银澈背书的进度,他忽然也罢工般的合上了书:“小竹,出去走走?圣诞呢。”
我呵呵一笑就点了头。
街上的人川流不息,商店里已经摆出高大的圣诞树和驯鹿等装饰,有打扮成圣诞老人模样的人散发着传单,橱窗上大多以用泡沫喷出雪花的图案,霓虹闪烁,欢声笑语,四处洋溢着圣诞的气氛。
不知为什么呢,我觉得似乎很怪,明明是西方最重要的节日却渐渐在这里大受欢迎,我低头看手中传单,各式各样的活动宣传,看到乡村教堂里会有盛大的纪念仪式,抱着在这样的日子里去许愿祈祷的心态,我和展银澈商量了一下,默契的拐上小路前往乡村教堂。
明显不同于商业街的繁华,寂静的小道上几乎空无一人,正值雪后,居然有很好的月光,疏离的树枝在风中轻轻摇曳,斑驳出黑色的阴影,空气里是雪花清冷的味道。我和展银澈聊着学校里的话题,慢慢的走在坎坷不平的路上,偶尔有几下趔趄,展银澈及时伸手过来拉住我,不同于我透凉的掌心,他的掌心温暖而干燥。
“可以就这样握着你的手么?”听到他略微紧张的声音,我不禁红了脸,害羞的点了点头。
他松口气,我们开始继续的聊天,他说起他所知圣诞节的来历,风俗,虽然传统的家人不会太在意这个来自异邦的节日,不过他家的姐姐,一定已在计算机前忙碌着给远隔重洋的好友们发着祝福email:“joyeux noël!”我感兴趣的听着,偶尔插嘴两句,询问着有关他的事情,抱怨着学习的压力,简单的话题,却有着发自内心的安和和平静的感觉弥漫。
或许,那个时候我单纯的相信着,这样的时间可以永恒。
“喂,小竹,别看。”而走过一个拐角的时候,他忽然大叫一声另一只手匆忙的来捂我的眼睛,我刚刚回头,然而脚下刚结冰的路实在是太滑,他一个不稳连带了牵手的我,两人结结实实的跌倒在了地上,而在摔倒的那一刻,我眼睛的余光终于看到了那少儿不宜般的场面,雪后初晴的月光,树后一对情侣正在亲密的接吻,脸唰的一下就红了起来。而上方的展银澈同学情况也好不了多少,那脸都可以比得上猴子的屁股了,低垂着目光不动也不说话。
“那个……”我费力的从他身下钻出来,两人之间一时没有了语言,尴尬的几乎想要钻进地缝,我费力的想找个话题打破这局面,上天作证,喜欢上这种纯情的少年确实是件麻烦的事情,我强装不在意的拍拍他的肩膀,天外飞来一笔的发问:“没什么啦……说起来,你的初吻,还在不在?”
坏了,说完之后我发现又说错话了,明显比刚才更窘迫的展银澈支吾半天,才仿佛破罐破摔的坦率的一仰头:“当然在啦,真是的,为什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看着脸红的展银澈,我玩心又起,戏谑的轻叹着:“唉唉,居然还有,真是惊讶啊,我还以为你早就给程莉央了呢。”
彻底完了,所谓越慌乱越失言,说完话后我再次后悔的想把嘴巴缝上,明显沉闷了表情的展银澈,半天才??的说出一句:“不要再提她了吧,为什么还是不信任我呢。”
“我只是在好奇嘛,我以为……毕竟她是那么主动的人……”拍拍身上积雪爬起来,我忽然发现丢失了羽绒服上的一个按扣,不禁开始焦急寻找,展银澈冲我微笑着摊开掌心,那枚按扣赫然映入眼帘,他近前伸手帮我安着扣子,口中还在急于表明般的喃喃辩解着什么。
如此近的距离,发梢和发梢都轻微触碰,那带着认真神情的俊秀脸庞在我眼前放大,属于他独特的青柠般气息,温暖的安全感,我入神的望着近在咫尺的他,忽然之间从心底涌出强烈的勇气,所有的矜持,?那溃败。
“不要把我想成那么随便的人啦,我的初吻也是很贵的,至少也要值……一百只烤鸭的价钱啦……”
展银澈话还没有说完,那“一百只烤鸭“被我凑近的唇轻轻的啄了一下。
他涨红的脸颊和近乎呆滞的表情是我记忆里最完美的收藏,我笑着“逃债“去,却被回过神来他逮住温柔的回吻了。
不会忘记那个圣诞的夜晚,不会忘记沉浸在甜蜜的晕眩,我所一心期待的幸福,泅渡过漫长冬海,顺利到达心之彼岸。
你看,我所期待的恋情终于顺理成章的开出绚烂的花朵,以后的路程,我们也要继续好好的走下去哦。
真相
圣诞夜,轮回在青春里不灭的预言。
那一晚,我们在教堂里,说了很多很多的话。
有好笑的事情……
“初中的时候我那个喜欢穿肥腿裤的男物理老师,有次他俯着身子在给我旁边那列的同学讲题,背对着我撅着大屁股,处于好玩我拿着圆规在后面比划要扎上去的样子,可就是没想到他猛地向后一退……结果就……哈哈哈……”
有懊悔的事情……
“小学的时候我有次在数学老师的办公室里接受补习,由于错拿了老师的钢笔,浑然不觉时又被另一位成绩很差的同学借走,到最后根本不听她解释的老师一口咬定是她偷了钢笔,我却因为懦弱没有出面解释这一切,那个时候,挨完打从办公室里出来的她,被全班同学指着叫:‘小偷!小偷!!‘后来她转学了,直到最后我也没能对她说出那句抱歉。”
有难过的事情……
“?,展银澈你知道么?之前的我,一直都是被人欺负的那类存在,别的孩子受了欺负可以哭着回家向爸妈诉苦,再神气活现的领着爸妈来学校找对头算账,可是我不行,他们都知道我是个没爸爸的孩子,即使受了欺负,也不会有什么人来保护我。那些男生指着我说‘带犊子‘,肆意的毁坏我的笔,在我的书上乱画,把我的铅笔盒扔到楼下。老师对这类事从来都是懒得管,去找他告状多了还会惹他反感,所以我只能靠自己,别人惹我我就拼力的反抗,我不想让他们看到我没用的样子……”
展银澈坐在我的身边的长椅上,默不作声的听着我?述的一切,我们手里拿的是一摸一样的十字挂件,是刚进教堂时那位站在门口的神职人员发给我们的,那位年老的婆婆慈爱的注视着我们,嘴里絮絮的念叨着:“愿主保佑你们,我的孩子。”手风琴的声音弥漫了教堂的各处角落,我们站在人群里,跟随神父一起唱起赞美歌,在氤氲着的甜酒般芳香气味中,对着十字架闭上眼睛虔诚祈祷,活动已渐渐迈入尾声,人群开始陆续离开,我和展银澈依旧安静坐在最后排的木质长椅上,祈祷结束的他睁开眼睛冲我回头微笑的时候,我也微笑着回望,不知不觉的,开始对他一件件的说出那些藏在心底的往事,偶尔他也插话,带着怅然的神情说起他残缺记忆里的破碎流年,说起在成长道路上生生脱轨的程莉央,还有,关于我的事情。
“展银澈……我想知道,你当时到底为什么会答应我呢?到底是为什么……”话题最后还是落在他的身上,借着人群传递过来的甜酒提升的勇气,我执着的看着他问了又问。
“没有为什么啊,因为我想要多了解小竹。”他的脸颊上升起红晕,极其不好意思的小声的说着:“而且我也想在我这么点有限的记忆里,多存一些有关你的事情,而且我觉得你是那种和别人不一样的女孩子。”
不一样,是什么意思呢?不像其它女生般专注于流行的话题,性格也冷淡疏离不讨喜,这样的我,除去那颗坚定的心,几乎在任何方面都有自卑的理由,我低头咬一下唇,却听到他接下来的话语。
“所以就这样喜欢上了,独一无二的小竹啊。”
教堂门外的夜空,忽然盛开了巨大绚丽的烟花,色彩斑斓,光亮繁华。
不管成长的路上经历过怎样的伤痛,我们也始终如一相信着,我们是被爱着的,至少也是被时光和上帝所爱着的,就算遇上再难过的事情,咬咬牙也可以挺过来,因为身边已经多了可以去依靠的肩膀,即使并不厚实,可那也是属于你独一无二的寄托场所。
五颜六色的彩灯将门外的夜色点缀的流光溢彩,走出教堂时,我们再一次回头望了一眼,伸手相牵,街道上有带着红红圣诞帽子的小孩子们跑过,口里大声的唱着耳熟能详的《平安夜》。
“约好今夜我们要在一起,说什么我也不会离开你,最好的礼物是我们彼此,祈祷中迎接平安的来临,我要让你溶在喜悦里面,让每颗心象跳动的火焰,我要给你最温暖的一夜。看这银色冬天,那绚丽的一面,平安的夜有雪花飞满天,有钟声响在快乐一瞬间,平安的夜许一个小心愿,明天等你醒来就会实现,平安的夜有雪花飞满天,有钟声响在快乐一瞬间,平安的夜许一个小心愿,明天你醒来就会实现……”
“展银澈,你许的愿望是什么?”我想起他在教堂祈祷时的样子,低头双手握在一起,长长的翕动的睫毛,白皙的精致的侧脸,心中没来由的小鹿乱撞。
他只是笑,印象中好脾气的他似乎除了笑就没有了其它的表情,淡淡的说:“秘密呢。”
“哼,小气,那我也不和你说了。”我莫名其妙的想起来时路上发生的那一幕,脸色不由自主的涨红,低下头去专心致志的踢着小石子。
展银澈,谢谢你,谢谢你和我的相遇,谢谢你一直这样温柔着微笑着面对着我,谢谢你接受我的喜欢,谢谢你使我那空荡无依的心间,多出那一个明亮美好的位置,即便是黑暗降临,我也可以凭借心底的这点温暖的茸茸光亮,回忆着幸福着。
心底蔓延着的愉悦一直维持到回归宿舍,和他道别还带着些许的依依不舍,但在转身背向他的时候,那个笑还是忍不住的就绽放在了潮红的脸上,一路回到宿舍洗漱完毕窝进床里,还是带着那似乎是凝固在面庞上了的表情,舍友好奇的看看我,问我:“怎么了?”
“没怎么。”我带着笑意的拉高被子。
“朱婧竹你的嘴都快笑得从左耳根咧到右耳根啦。”她摇摇头自去洗漱。
第二天从八卦女生那又传出谣言,朱婧竹似乎是在圣诞夜又被男生告白了导致维持着呆滞的笑模样整整一晚上。
我轻叹着将自己的脸努力拉扯回正规的表情,真正的原因,明明是初吻啊……
圣诞过后似乎生活里的一切都变得忙碌嘈杂,元旦晚会节目的紧张排练,还有不过月余的期末考试和寒假,校外大大小小的各类活动宣传贴遍了街头巷尾。彼时,展银澈笑意盈盈的向我递来了一张音乐会的邀请券。
“哇啊!”我看着上面印制的不菲价格惊叹,近来从海报上确实有看到过这个音乐会的名称,可当真把票拿到手里还真是有点不敢置信。
“我姐姐给我的。”他解释说:“因为她也是参与这场音乐会的人员之一呢。”
我似乎确实听说过,展银澈的家中还有一位姐姐,只是没想到原来他的姐姐也是如此的有才能,旋即就敲敲脑门让自己确信,这个弟弟展银澈都是这么聪明的人物,姐姐优秀无比那也就见怪不怪了。
“真好。”我欢呼着,然后就看见展银澈继续往外掏票。”唰“的一声,又捞出三张,顺手就塞给我:“小竹,这几张去给和你玩得好的朋友吧。”
果真会做人处关系,我想起很早时展银澈说的要为我营造出和谐人际关系的话语,没来由的吁一口气,点点头感激的接了过来。
三张票,要给关系好的人,课上的我心思早就飞的没影了,手中的笔百无聊赖的转着,直到偶然瞥到老师那严厉的目光,才急忙收好心思坐好。
第一张,给了苏蓝沉,他推托了半天还是敌不过我的盛情,为难的收了下来。
第二张,给了陆浅息,毕竟是朋友,而且那丫头得知这次去的还有苏蓝沉,表面上虽然不动声色但举止上无端的就多了几分雀跃。
最后一张,我捏着手中的票冥思苦想,一旁的陆浅息正在兴高采烈的说着她所得知这场音乐会的背景,人员众多,知名的管弦乐团,数字“海归“人士,真是难得的盛况。
手中的票却忽然被一人抽走,一惊之下我回头看去,来人正眯着眼睛看看票再看看不远处的陆浅息,意味深长的冲我眯眼一笑。
“于向彬你这笨蛋,把我的票还过来!”我恼怒的上前抢夺。
“这张给我。”他的眼睛始终瞄着陆浅息手里相同的票,不为所动道。
“不行,我们一共只有五张票。”我愤愤的和他吵,见他刻意举高手不让我碰到那票,干脆利落的一脚踹到了他的腿上。
于向彬呲牙咧嘴却又不敢声张,背对着陆浅息狰狞的恐吓我:“你有什么意见么?!”
五张票,五个人,展银澈、我、苏蓝沉、陆浅息、还有半路杀出个于向彬。
看着他扬长而去的身影,我呆若木鸡。
一天一天,票上标注的日期很快就到了,好不容易叫齐了所有的人,开始浩浩荡荡的向音乐厅进发,找到同一排座位陆续就坐。
时间还早的很,舞台上拉着厚重的布幔。
“哎,小竹,要不要去后台看看我姐姐。”展银澈抽空跑过来,问我。
“好啊。”掩饰不住好奇的我,觉得单独一个女孩子去和展银澈见他的姐姐毕竟不妥,硬是拉上了苏蓝沉。
只是,意外的,苏蓝沉死活不肯一起去,咬着嘴唇站在那里动也不动,这家伙从进来起就是一副别扭的表情,和我们这群兴高采烈的人实在是鲜明的对比。
我依稀的记得,这样反常的苏蓝沉在哪里见过一次。
“就算是帮帮忙啦!”我看到不远处的展银澈在挥手叫我,实在等不及的一把拽起他就跑,任他怎样挣扎也死死不松手,就这么一路拽到了后台的化妆室门口。
参加演出的人川流不息,我们小心的绕开人,随着展银澈的唤声,一个大红色的身影出现在了眼前。
眼前的人影如此的熟悉,波浪的卷发,明若晨星的眼睛里流转着笑意,身上鲜艳耀眼的演出服,
“纤季姐。”我喃喃出这句话,身后的苏蓝沉死死的咬住了唇,已清晰可见泛着白的血印。
那一时刻,我似乎明白了所有的事情,耳边轰鸣不断的,全是那日的雨声。
重迭
“你知道我姐姐曾经的名字?”展银澈一脸不可思议的望望我。
纤季显然也愣了一下,面上的表情渐渐僵硬起来:“是你……”
为什么?!我的脑海中一片如雷滚过的隆隆作响,回想起那个下雨的午后,纤季向我说出有关苏蓝沉的往事。
父亲丧生,母亲顷刻改嫁,破坏了一个家庭,因为第三者插足导致父母离异而怨怒差点犯下杀人大错的纤季,苏蓝沉曾报复过的人……
其实一直以来,我本无意探讨一些人的过去,因为这种东西,不管幸福抑或是不幸完全都不应该由旁观者下结论,但是有些时候,我又迫切的好奇着一些人的过去,我想知道他走过的路经历的事遇见的人,如果心上留下伤痕的话就由我去来为他疗伤痊愈,只是……
只是两个人交错相关的过去,突如其来的呈现在面前,让我惊慌失措不知如何面对才好。
苏蓝沉……展银澈……
所有的思绪在心中如龙卷风般回旋了一下,难以置信的开口发问:
“那么,苏蓝沉,你母亲难道就是……”
“别说了!!”身后的苏蓝沉忽然嘶吼着,如被激怒的雄狮一般冲上来,死死的捂住了我的嘴巴不让我继续说下去,我被他粗暴的动作扼制的几乎透不过气,他是那么拼命是想把我拖出去,然而一旁的展银澈见状,急切的跑了过来拽住了他,想从他的手里把我救下来。
“苏蓝沉,你干什么,快点放开小竹!”
在一片争吵声中被晃的七荤八素的我努力睁开眼睛,看见对面表情阴沉不定的纤季,站在那里,如同一个衣着繁琐美丽的空洞人偶。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的推断完全正确呢。”唇角上扬,那个华丽而魅惑人心的笑容,在我的眼里却也觉得冰冷:“只是我现在的名字,是展静允”
说完这句话之后,不理会我们,拿起手中的琴弓急匆匆的挪步离去。
“纤季姐!”我喊着,却被苏蓝沉继续死死地捂住嘴巴,情急之下我张口咬了他的手掌一口,吃痛的他这才触电般放开手,我刚想追上去问个明白,却又被展银澈挡住去路,脸色迷惘却不安的他急急的拽住了我,张了张口最后还是忍不住发问:“小竹,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姐姐出国前曾经用过的名字,你们……到底是……”
没有之前记忆的展银澈,我看着他,心头终于喷涌出了那么多那么多的心疼和感伤,顾不上什么的紧紧拥抱了他,如果曾经的记忆是我料想的这样,还是不要记得比较好。只记得现在的自己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有着爱他的父母,有着出国留学才华横溢的姐姐……有限的记忆里,所谓的昨天不知是不是真实的,所谓的明天不知是不是会再来,那些过去的幻象残片,其实并不是存在的吧。
“小竹……”我听到他的声音,如易碎的泡沫般在耳边轻轻的回响着。
“没事的。”我抱紧他,催眠般的絮絮说着:“这点只是个小事,不要担心……一会儿的时候……你去为你家纤季姐的演出加油吧,我就先不过去了。”
放开他,看见他翕动着唇欲言又止的看着我,我微笑着对他点点头,展银澈这才犹豫的移动了脚步,不放心的再三回头确认:“小竹,我先去找纤季姐,那我们演出开始时见喽。”
看着他的背影自眼前消失,我虚脱般的蹲下身来,伸开胳膊环抱住自己,怔怔的出神。
一直呆立在那里的苏蓝沉慢慢在我身边蹲了下来:“小竹,对不起,我有点失控了……”
“苏蓝沉,其实,我也很想问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会是展银澈……”
沉默,横亘在了我们之间,他面色惨白的咬了咬唇,才似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伸手拉住了我:“小竹你跟我来!”
用所有的时间去禁锢秘密的人,和用所有的过去去替代秘密的人,到底哪一个,更为可悲呢?
不过不管是哪一样,苏蓝沉,一个人守护着秘密,太过于艰难和痛苦。
当那些无法说出的话变成沉重的沙粒沉淀在心底,人生就多了无可言喻的重量。
“或许你可以猜到的吧,展银澈失忆的原因。”
站在音乐厅寂静无人的后门处,苏蓝沉的声音清冷的回响在盘旋的楼梯道里,回音冰凉。
“是以前的我,因为怨恨那个家庭的存在,导致他脑部受伤,等他醒来已经忘了大部分的记忆……”
“你或许也应该猜到,为什么我向你隐瞒了有关展银澈的事情,为什么躲避纤季姐,为什么知道展银澈失去的那部分记忆……”
“因为我母亲,曾经用那样仇恨的眼神看我,说不要让我再出现在他的身边,正好,我也不觉得有那样的母亲是一件光荣的事,我只是为我的爸爸感觉不值,为什么,他当年爱上的会是这样一个并不爱他的人。”
窗口的天光斜斜的覆盖下来,站在阴影里的苏蓝沉,眼神黯淡到如同摇曳的烛焰。
可是问题是,就算再怎么隐瞒不知情的展银澈,他也一定觉察了什么然后又疑惑了什么,难保他不会去问纤季姐,而纤季姐,能对我这个外人轻松说出秘密的她本来就不是一个可以去相信能守口如瓶的人。
想要知道他们的事情,然后,尽所有力量的帮助他们,展银澈,苏蓝沉,他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我坐在楼梯的台阶上,对着他:“我想继续听下去呢。”
沉默了一下,苏蓝沉缓慢的讲了下去,从一开始讲起,那些曾和我讲述过的“过去“里,被刻意跳过的东西。
情节缓缓的在脑海中铺开画卷,世交的两家相处甚好,寄住在奶奶家的展银澈,和父亲出差常年不回的苏蓝沉,小时候无忧无虑玩过的数年,仅仅是个孩子的他,忽略了妈妈在看向别人时,眼中异样闪亮的光芒,各自上学的两人,懵懂的小学时光,顷刻,噩梦来袭,失去父亲,而母亲却迅速改嫁,家庭纷争,这才知道母亲出轨的事实,昔日的玩伴,居然也变成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
这时才得知名字里与那个人相似的含义,这才得知蕴含在名字里不被容许的思念,平静的生活?那颠覆,步入戏剧般的狂澜。
“后面的事情我有说过的吧,纤季姐因为我妈妈的事情产生怨恨,差点动手杀了我,那个时候的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不愿意去承认那样的人是我的妈妈,也更不愿意加入他们家家庭和他们一起生活,哪怕这离婚的和守寡的两人都已经两情相悦,我也不愿意原谅……就这么一个人住在曾经的房子里,对送来的生活费和他们要求回家的愿望视而不见,可是你知道我居然遇上了多年没见的展银澈,他在我所上学初中的走廊上等我回家,显然是得知了所有真相却依旧没有任何芥蒂的,叫了我一声:‘哥……‘”
“当时一瞬间我几乎被这个称呼刺激到发疯,为什么要叫我‘哥‘,我可没有承认那样恬不知耻的人是我爸爸,也没打算承认那个水性杨花的人是我妈妈,我吼着:‘你不要叫我哥!‘猛力的一把将他从楼梯上推了下去……”
“那时由于是楼梯的栏杆还是未完全加固的,他当场翻滚着就从二楼摔了下去,脑勺着地,一下就背过气去了。”
我猛地站了起来,听的心惊胆战,他脸色复杂的向我挥挥手示意我坐下。
“送到医院之后抢救了很久才脱离危险的他,却失去了之前的记忆,处于愧疚,我一直没有出现在他面前,为了避免刺激到他,家人决定对他隐瞒其中的纠葛,也不让我接近他,我频繁的转学,轮换的住在亲戚家,就真的这样,很久很久都没见过他们了。初季姐,也因为我报复了他的弟弟对我怀恨在心,出国之前对我留下了那样的话。”
“直到最后到这个学校的时候因为你我才注意到他,那个笨蛋还是和之前一样呢,整天摆着一张温和的笑脸老好人的模样,后来,纤季姐回来,再后来,你都知道了吧……”
楼道里一下回归寂静,我呆呆的反应了几秒钟,感伤的安慰着苏蓝沉:“这么长时间,真的是很不容易吧。”
“倒也没什么。”他一笑,似乎逃避着什么似的歪了歪头:“不过,确实是第一次对别人说出这些事,而且,我也觉得很安心,这样的秘密,告诉的人是小竹。”
“放心,我不会和别人说的。”我看着他深吸口气仿佛如释重负的样子,及时的添上一句。
其实我早已听苏蓝沉平日提过几次,决定将他接过去一起住的母亲所付出的努力,然而因为大人所犯的罪过,孩子们被迫彼此仇恨和敌视。想起展银澈得知真相却没有对苏蓝沉另眼相看的样子,想象着他微笑着叫苏蓝沉“哥“的样子,最后想起如今也是学不会怨恨如此善良的他,与他的过去,几乎毫无转变。
铃声作响,悦耳的播报声,音乐会马上就要开始,我和苏蓝沉默契的移动了脚步。
“其实,你喜欢她的吧,你曾经说的,那个想见到的人。”
“谁?”他迅速脸红,装傻问。
“纤季姐啊。”
我捂住嘴巴看到他狼狈不堪的摔下楼梯。
“小竹,你知道的,有些事情,发生过之后,就不再和之前一样了……”
是的,有些事情,发生过之后,就不再和之前一样了。
舍弃过的所爱,伤害过的所有……遗失的记忆,远走的情感……
音乐会快要开始,回到座位的我们,看到了呆呆坐在那里的展银澈。
听说人在遇到痛苦的时候,大脑会自动的避开一部分记忆而把它们封存,来以求自保。于是在睁眼醒来看到满目洁白,面对脑海中空空如也的时候,就真的以为过去的事情,都是那样不堪一击的平淡,因此忘掉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那些沉寂的悲伤和灭顶的绝望,就死在心的那里,如同新生般面对着陌生却熟稔的家人和好友,带上那温暖的微笑,继续平淡的生活。
只是有一个人,已经不会再出现,小时候的玩伴,同校的同学,同父异母的……哥哥……
而且他已再也想不起……
曾经的时候,我是如此的眷恋着他温暖的微笑,像清风,像河流,轻轻地缓缓地到达我心中最柔软的那个地方。
可是为什么,现在我看上去,展银澈的笑容,温柔却也蕴含了悲伤。
“苏蓝沉,我的过去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纤季姐一直不肯告诉我。”
祈愿
我得知真正属于那两人的一切时,终于懂得其中的玄机。
从那个夏天忽然再次遇见开始,他已经再次存在于离他很近的地方。
从那个夏天忽然再次遇见开始,他已经再次逾越了他曾经说过要保持的那段距离。
从那个夏天开始,他面对他却还是会装成陌路人的样子,展现出最耀眼的笑容。
我觉得这样的一切就像是一个不真实的梦境,生活在虚假的幻象中的展银澈,守住秘密伪装着自己的苏蓝沉。只是,梦境,也全然微凉,充斥着善意的隐瞒和被覆盖的冰冷的罪孽。
他们。是我最重要的两个人,这样想的时候,心中清明如水。
“喂,你没必要全知道的,笨蛋!”不客气的拍了一下他脑瓜的苏蓝沉干脆利落的答:“你曾经说过,觉得这样也很好,那你到底还在纠结些什么?”
“可是……我只是不甘心,只有我一个人忘记了什么的样子。”展银澈喁喁辩解着。
“记忆这种东西啊……其实就是为了让心中觉得温暖才会存在的东西啊,如果是什么不好的记忆当然舍去了也没什么。”苏蓝沉已经准备开始喋喋不休说教。
“可是我觉得我似乎是忘掉了一些很重要的事还有很重要的人啊!”猝不及防展银澈的话脱口而出。
突如其来的话语,恰好扭头的我捕捉到了来自苏蓝沉眼中瞬间掠过的那抹惊喜和感伤。
“笨蛋……”我看见低头抿嘴微笑的苏蓝沉别扭的发话:“有我帮你记得从前的事情,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这样笃定的话语,听的心中有茸茸的暖意呢,我会心的微笑了。
可是碍人眼的家伙终究是会出现的,只听“嘶嘶……”,身后传来夸张的喘气声,于向彬那个混小子将胳膊搭上椅背,扯扯苏蓝沉的头发:“你刚才在说什么?那么恶心吧啦的话原来你也说得出口?”
“关你啥事!”苏蓝沉不客气的回头反讽。
“没,只不过我好奇的是你那甜言蜜语的物件居然是个大男人。”大家心知肚明这是玩笑只有展银澈同学鸡皮疙瘩四起的挠胳膊。
“原来吃醋了?!”苏蓝沉挑高眉毛,挑衅的看着他。
于是在不怀好意的起哄声中于向彬那吊儿郎当的j笑当场垮了一半。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被左邻右舍挨个瞪了一遍终于及时收敛,不愧是死党,苏蓝沉应付这家伙的玩笑已经是一顶一的有用,后座的陆浅息也好奇的凑上头来,一迭声的问你们在说什么呀,众人继续笑成一团。
这样的时间,即使短暂,也可以印在心中的底片之上,足够在很多个黑暗的夜晚,沉默的想念。
人群倏然安静,舞台上帷幕拉起,齐整的管弦乐团映入眼帘,看上去颇为壮观,身穿黑色燕尾服的指挥家挥手于空中轻轻一点,旋律开始起伏。
大号、萨克斯、单簧管、小提琴、大提琴、低音鼓……各种乐器汇聚成完美的奏鸣,一曲刚刚迈入结束,一曲再起,层层迭迭,逐渐将气氛推至高 潮。
远远的,我望见纤季姐,身穿红色演出服的她仿佛真的如一团火焰,坐在大片红色的背景中,低眸,手臂熟练的操纵着灵巧的音符,如同陶醉在音乐里,
我闭上眼睛,在音乐中清晰的感觉到了展银澈逐渐向我靠近的手,主动的一把握上,害羞的只顾低着头哪也不敢看的他,那白皙的脸上,清楚的泛起了红晕。
眼角的余光,看到苏蓝沉了然般的笑颜。
想要去伸手守护,这份久远的温柔,
时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