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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掀。刚好,此时黄四毛的身后有一棵大漆树,他腿、臀部抵住漆树用劲儿,拖拉机往前进了几米,可人一脱离漆树就不得力了,它又往后急速滑来。司机回过头大声叫道:“你,狗日的快闪开呀……”

    黄四毛没有躲避,而是想再借漆树为依托,再把拖拉机给顶上去,却因为巨大的惯性,被拖拉机把他抵在了那要命的漆树上,进退不得。

    他只叫了一声:“搞拐哒……”就发不出声儿了。

    拖拉机这个时候也不听师傅的了,司机赶紧跳下来,但爱莫能助,看着他被渐渐压扁,脸上变青、变紫,出血,咽气儿……

    说司机眼巴巴看着黄四毛被轧死也不大准确,他下车以后,一方面徒劳的掀车,想让黄四毛脱离苦海,一方面喊破了嗓子:“救命啊,救命啊,黄四毛被拖拉机轧了,快来救命啊!”

    远远近近的人听到喊救命,无不奔走呼号,连滚带爬而来,可人少了,就是掀不动那该死的拖拉机,等人多了,终于把拖拉机掀动,可黄四毛已经口鼻出血,瞳孔放大,气若游丝,身体被轧变了形。

    有人建议,马上人工呼吸,可呼着呼着,黄四毛就咽气儿了,还是一脸一身的泥……

    话说李武装正在山上背了一背架子枝子柴回家,听到那边呼喊,把背架子一倒,拼命朝出事地点跑,跑拢一看,人已经没气儿了,抱了丈夫,只喊了一声“他爹呀……”就晕死过去了。

    过了一会儿,李武装悠悠醒转,却不管不顾丈夫,扑向了司机,歇斯底里的叫着“你还我丈夫,还我丈夫……”又抓、又刨、又打、又咬。司机目无表情,忍而受之。

    半天过后,等李武装把气撒够了,才有妇女把她拉开:“已经这样了,要商量后事呢……”

    司机帮忙用门板把人抬回家以后,就请求到赵宗彪那里去给家里打电话。有人建议派赵宗礼跟着,怕他给跑了,还让赵宗礼顺便给李武装的娘家,特别是李书记报一个信儿,请求他们来主持公道。

    司机来找赵宗彪借电话,还要来买一些东西。赵宗彪听说黄四毛被车轧死了,一时感觉怪怪的。按说这个家伙在以往的日子里,没有少给他赵宗彪找麻烦,是李得成的一个好狗腿子,这冷不丁消失了,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倒有了几分悲悯情怀。他想到了修公路时,让他滚下悬崖的事;想到保护小药房;想到保护高校长;还进一步想到了李武装……她可是无辜的哦,虽说她人有些浅薄……

    司机打电话的内容,让赵宗彪听了个大半儿:要家里快快送钱来,还要请亲族,特别是几个有一官半职的,不分早迟,分期分批往赵家庄赶,自己一个人在这边儿只怕招架不住啊。最后连哭声气都快出来了,一副十足的可怜状。

    司机在赵宗彪那里买了衣帽鞋袜,垫的盖的,香烛纸马,还有一点鞭炮,还请赵宗彪帮忙买了一副棺材,就匆匆走了,和姓李的亲戚一路,赶过去处理黄四毛的后事。

    几个钟头以后,从赵家庄东栈道方向开过来了几辆吉普车和摩托车,赵宗彪想那李得成既是书记,又是亲戚,一定会把这个事情处理好的,用不着自己瞎操心,定下心来,不去管它,干自己的事情。

    吃了晚饭后,听到了几声鞭炮响,还有阵阵的哭声,赵宗彪到底有些坐不住了,披了一件呢子大衣,那还是罗莉莉给他买的,下意识的往二组黄家的方向走去。

    赵宗彪没有直接去李武装家里,而是到了赵宗礼屋里,他们两家隔得近,也便于随时了解情况。

    赵宗礼汇报,下午的时候,司机专程到了李得成家里,貌似已经谈妥,估计他们之间有猫腻。赵宗彪一笑置之。

    一会儿,黄春芝回来汇报,这次邻县方面来了好多人,有乡里的干部,还有县里的干部,有教师、有医生、还有法院的人,其他来的人,都像打手,一个个凶巴巴的,只怕来者不善啊。赵宗彪还是一笑置之。

    晚上上十点钟的时候,赵宗礼回来对赵宗彪说:“气死人了,死了一个人,掷出五千块就想走人,哪有这样的道理?”

    “是吗?”赵宗彪也感觉有些意外。

    “我们这边貌似没有个什么人出头,人家那边屁股都会说……听李解放说,那边来的主力,好像是那年跟你们在桃花河谷争山界的那帮人,那个武装部长也在呢。”

    这一说,赵宗彪倒有了兴趣:“这就是沧海桑田啊,也算机缘巧合嘛。嗨,那我们过去看看?”

    “不过,这是人家的家事,你犯不着出这个头……”赵宗礼劝阻,他是知道自己这个兄弟的脾气的。

    “只看看,我不做声还不行啊。”赵宗彪轻描淡写。

    赵宗彪过去时,堂屋里坐了一圈子的人。那个司机正在发言:“先已经说过了,这次我是十不愿九不愿出车的,出了车祸,我这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儿,我好后悔,我对不起嫂子和侄儿,我给你们鞠躬……”

    李解放很气愤:“谁稀罕你鞠躬啊!不管你愿不愿意出车,你最终还是出车了不是?出了车祸,死了人,我们现在只看结果。我代表亲戚对只赔五千块坚决不同意。就这样一个态度。”

    “你只能代表你一个人的意见。”一个戴平顶子帽子的人站了起来,看样子就是那个法院的人了吧,他慢条斯理的说,“是出了车祸,你们认为光是司机的责任吗?路上打滑,他司机有什么办法?我们方面是同情孤儿寡母,才提出补赏五千块钱的,这还不带丧事的花销。你们如果不同意,我建议,你们起诉,看你们弄不弄得到个什么钱儿!哼哼!”

    “死者若能说话,我想他也会主持公道的,他不会害我的。”司机补充说,算是对法官的支持。

    李得成拍板定案:“算了,算了。我代表村委会,也代表亲族,同意你们的意见,交钱吧,这件事就这样了……”

    “嗨,你李得成好大方啊,死了一个人,五千块就打发了啊,这是打发叫花子呢。”赵宗彪站在大门边,到底忍不住,还是发了言。

    大家一起把目光对准赵宗彪,李解放、李援朝有些兴奋。武装部长等人此时却脸色大变。

    李得成看也不看赵宗彪,对李武装问:“他姑姑,你还有什么意见吗?是不是还要跟人家打一初日持久的官司啊?人家可是外县啊……”

    “人都死了,你们怎么处理都行,我能打一个什么官司啊……我苦命的丈夫啊,你死早了啊……你打个什么工啊……我不要煤炭,要人啊……呜呜,呜呜呜呜。”

    见女人哭得凄切,司机不忍,眼泪也就下来了,当场表态:“除了赔五千块以外,我每年给嫂子免费拉一车煤,作为补偿,唉唉……”

    赵宗彪还想说什么,让赵宗礼和黄春芝把他给拉走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车祸(下)

    为了压住赵宗彪的火气,黄春芝简单的炒了两个菜,让丈夫陪他喝了两杯。这两杯酒一下肚,赵宗彪更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儿。

    他让赵宗礼去把李解放、李援朝兄弟喊过来,几个人商议的结果,是这件事不能就这样算了,即使他李得成代表村里和亲戚族间达成了什么协议,我们也坚决不认账!

    李援朝提出,如果打官司的话,我们还不一定能打得赢,何况我们是寡妇睡觉——上面没人啊(他可能也是一时忙中出错,自己的妹子这不正成了新寡吗)。

    “打个狗屁儿的官司!我们把赵家庄东西栈道给他堵死,他们不出齐一万块钱,决不放人!”赵宗彪板上钉钉。

    李解放提出:“他们那边只怕是防备了的,你们没发现啊,好像还来的有一些混混儿。”

    “嗨,我们赵家庄上千口子的人,还怕他那几个混混儿啊,关键是要我们哥儿们几个领头。”想到昔日桃花河谷那一仗,赵宗彪信心满满。

    “我知道,你这是在为我们的妹妹讨一个公道。你就安排吧,我们兄弟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和他们拼了。”李解放对天发誓。

    赵宗彪笑一笑:“防备一下总还是有必要的,不一定拿命拼吧,也许没有那么严重呢,世间上哪有不怕死的。哀兵必胜。”

    李援朝也赶紧表态:“小老虎哥哥,我那个背时老婆以前做的那些事,多有得罪,希望你大人大量,不要在意,这回我一定听你的,你就安排吧。”

    “好。解放,你带几个李姓人,现在就去给我把西栈道堵死了,我回去自会去邀约姓赵的把东栈道给它堵死。他们很可能要走东栈道,我们那边的工程可能会大一些。李援朝兄弟,你连夜秘密串通我们赵家庄的人,包括看信的和没有来看信的,让大家明天一大早带了棍棒,这边人一上山,就往两边栈道赶,怕他们硬闯。即使不敢上阵的,或是老人妇女啥的,来壮壮声势也好。”二人领命去讫。

    不说死鬼子黄四毛出殡时李武装呼天抢地,泪眼婆婆,直哭得那是个日月无光,天怒人怨;两个孩子哭着喊着要爸爸,让人肝肠寸断,长吁短叹,泪落千行;李长久夫妇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凄苦无状,要死觅活;所有送葬的人无不掬下同情之泪……单说,赵宗彪等把东栈道堵了个严严实实,还带着一些人一直守在那儿。

    天刚放明,就陆陆续续有车开过来。赵宗彪只对来人说一句;“拦你们,就是要还加五千块钱。”再不多说。

    先走的那些人,都不是主事儿的,当不了家,只好停了车,等主老板儿。可那边还在忙着出柩呢。

    等了个把来钟头,那边大队人马来了。他们的后面,赵家庄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也吵吵嚷嚷跟来了(好些人当然是跟来看热闹的)。赵宗彪有滋有味的吧嗒着他的叶子烟,像一个临战前的大将军,拭目以待,以静制动。

    邻县来的车有三辆吉普,四辆摩托,现在还加上一辆拖拉机,见前面的路被堵住了,次第熄火。一打听,说是赵家庄的赵宗彪赵老板要求还要追加五千块钱,才肯放行。

    那边领头的好像是那个法官和武装部长,两个人咬咬耳朵后,法官迈着方步,走上前来,质问赵宗彪:“你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胆子不小啊,竟敢在这儿拦路打劫啊?”

    赵宗彪像是对着空气说:“你不要管我是什么人,今天交了五千块,就放你们过去;不交,就走不脱人。老子再不愿意和你们多说一句话。”

    那边有混混儿开始鼓噪:“那个东西怎么随便开口就骂人啊,你给我站出来,看我们怎么收拾你!”

    曾经和武装部长在桃花河谷吃过赵宗彪的亏的人,面露惊惶之色,在下面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赵宗彪咧嘴笑笑:“你们来收拾的试试?”向那几个混混儿瞟一眼,自顾抽他的叶子烟,像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一样。此时,赵家庄的人却越聚越多。

    武装部长站出来,对赵宗彪也像是对所有在场的人说:“任什么事情都有一个道理吧,你赵宗彪如今既不是个什么干部,也不是个什么亲戚、族人,你那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在这儿拦路打劫,告诉你,哪怕你胆子再大,这可是要坐牢的!”

    “你怎么说话的?我们是山大王吗?我们打劫了吗?劫了你们什么啊?”赵家庄的人起哄。

    武装部长接着说:“我们的司机在你们赵家庄地面上出了事儿,我们本着负责的精神,双方事主加上干部、亲族反复协商,已经达成了协议,钱都已经交割清楚了,已经产生了法律效力。你现在再闹,也只能算一个马后炮……”

    “就是一个马后炮也要将死你们!”赵佳挥舞拳头吼道,他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他的小老虎幺幺的忠实追随者。

    赵容、赵宓跟着喊:“将死你们,将死你们!”

    许多人也跟着喊:“将死你们,将死你们!”

    法官声色俱厉:“吼什么吼,像鸦雀窝里来蛇了……哎,你叫赵宗彪吧,我看你怎么有些眼生啊,呵呵。我们告诉你了,关于拖拉机致死人命一事,双方已经有协议在先,你再闹,就是违法,你就不怕我们把你带走?你有胆量拦车,怎么连自我介绍都不敢做一个啊?”

    赵宗彪把还有半截没抽完的叶子烟扨了,接口道:“你看着我眼生,我也看着你眼生呢,你们那个武装部长,想必认识我吧。我就是赵家庄上的一介草民赵宗彪。是的,我一不是什么干部,二不是什么亲戚、族人,昨天我就说了,一条人命,只值五千块啊,太欺负人了吧。我就是看不下去,硬是要搅这趟浑水,这回还搅定了!呵呵,你有本事就把我带走吧……”

    武装部长眨眨眼儿,进一步强调:“那你知不知道我们的司机本来就是不愿意到你们赵家庄来送煤炭的,是死者硬要他来的,所以责任并不完全在我们这一方……”

    “你说的这些,一是死无对证,即使是这样,这人不是死了吗?不是被你们的拖拉机生生轧死了的吗?照我看,一万块都只有少了的,我这里已经考虑到了事出有因。”赵宗彪侃侃而谈,像背语录。

    “我每年还加了一车煤呢。”拖拉机司机急忙辩驳。

    “你那是哄鬼呢,谁信!”有人起哄。

    “赵家庄的赵宗彪,你强词夺理,你知法犯法,你给我等着!伙计们,清理路障,我们好走!”法官怒喝。

    他手下的那些混混儿扑上来开始把石头往河里掀。赵宗彪一挥手,赵佳、赵容、赵宓还有朱二春立即上去制止,双方先是骂,很快就扭打成一团。赵宗彪、赵宗礼冷笑着严阵以待,监视着法官和武装部长。

    正当此时,又是一片人喊马嘶,李解放、李援朝兄弟带着埋人的那帮人赶了过来。他们遵照赵宗彪的吩咐,只把棺材抬往了坟地,就赶过来了,事急从权。那些先前还在观望的赵家庄人,见自己这方面又增加了生力军,已经稳操胜券,也加入战团,那是要过一把打架的瘾啊。

    好几个人围住他们一个,拳打脚踢,嘴里还不干不净。外乡人的狼狈可想,眼看着吃亏不小,就要撑不下去了。

    武装部长见势不妙,立即喝止。让司机们上车,准备从西栈道绕回去。大家又要去拦。赵宗彪笑着摆摆手:“算了,算了,随他们去吧。”

    等他们赶到西栈道,立即傻眼儿了,路当中,不仅也设置了路障,还有一辆东风大卡车横着,那里也安排的有人手保护。看来,赵宗彪是煞费苦心,决意不容这些客人们过了。

    赵家庄的人一部分尾随到了西栈道,一部分在赵宗彪家里抽烟、喝茶、聊天坐等。

    肇事方没有办法,厚着脸皮来找赵宗彪解决问题。双方在赵宗彪家里开始谈判,讨价还价。赵宗彪一口咬定五千块,只能多不能少。

    此时李得成匆匆赶来,对赵宗彪说:“赵宗彪,我们村里出了这么大的惨事,希望你就不要再来添乱了,人家……”

    赵宗彪勃然大怒:“放你妈的屁,我这是添乱吗?我看你是拿了人家的手软,胳膊肘才往外拐啊,你还是是个人吗?”

    “我拿了人家的好处,你有证据吗?”李得成脸色陡变,小声抗议。他不敢犯众怒,就到赵维家里给乡里打电话(赵家庄只有两部电话),请乡里来人支援。

    得到电话的赵维一时找不着人,只好自己风风火火骑了摩托赶回来。他和邻县的人好一番握手亲热,像暌违多时的老朋友,尤其是对那个法官,简直有些近乎阿谀奉承了。

    然后,赵维对他的小老虎幺幺轻言细语的说:“我说小老虎幺幺,我听到这件事,也十分悲痛,他黄四毛毕竟还是我们的一个村干部呢……既然村里以及家属已经把事情处理好了,您老这就算了吧……”

    赵宗彪眼睛喷火:“亏你还是一个干部,你狗东西知不知道,他李得成是拿了人家的好处,才这样处理的,你怎么……”

    看一看威风凛凛的小老虎幺幺,宋维想起自己在李得财的事情上吃的大亏,肯定与这个人脱不了干系,他李得财没有这样的智力,也火了:“我们做什么事情都要有证据,不能光让嘴巴快活……”

    “我还不想与你多说,你小子似乎还想官官相护啊。”赵宗彪揶揄了一句,估计宋维会熄火的。

    “我作为一名乡里的主要领导,我有责任维护村干部的权威,怎么了!”赵维见这个长辈完全不给自己面子,火更大了。

    “维护你妈的个逼!”赵宗彪怒火中烧,一掌把赵维搡出丈把远。

    一班人赶紧过来劝赵宗彪,一班人赶紧过去把赵维架走。

    武装部长看到今天只怕走不脱了,就对赵宗彪说:“我们即使想加钱,这个时候手头也不方便,你说怎么办吧?你赵老板未必还管我们的饭啊,我们这人人马马的。呵呵。”

    “我有饭给你们吃?就怕你们吃了拉痢疾呀!”赵宗彪还没有从刚才的愤怒中摆脱出来,没好气的回敬道。

    法官的口气也软了下来:“赵老板,你要加钱,也要给我们一个缓冲的时间啊……”

    赵宗彪快刀斩乱麻:“你们今天要就交钱了走人,要就留一辆吉普在这,作价五千块,抵了。”

    那帮人你看我,我看你,大眼儿瞪小眼儿,无计可施。几个骨干成员商量了半天,还是那个司机又用赵宗彪的电话给家里打回去,让家里火速再送五千块钱来救人。

    那个年代,要一时凑齐五千块,并不容易,就又有几个人给家里打电话,说拿钱支持一下吧,我们被扣在赵家庄了。不管怎么说,到擦黑的时候,那边还是如数把五千块钱送来了。

    此前,赵宗彪已经让李援朝过去把李武装扶来了。他当着众人的面,一五一十,将五千块现金郑重的交给李武装。

    李武装泣不成声,拉着两个孩子,给赵宗彪齐刷刷跪下了。像受到什么感染一样,李解放、李援朝、李长久和陈氏都给赵宗彪跪下了。这个场面,感动了在场的人,包括赵宗彪家里的人,也包括邻县那一班人。

    李得成无地自容,自言自语撒了个谎,灰溜溜溜了,几天没有露面儿。赵维无地自容,也无话找话撒了个谎,灰溜溜回了乡政府,好几天没有回老家。

    此事过后,陈传贵改变了以往对赵宗彪和李得成的看法:他觉得关键时刻,还是赵宗彪靠得住,他有担当,有气魄,有大智大勇;而李得成却被眼前的一点儿小利益就打瞎了眼睛珠儿,难怪成不了大气候的。村里的人对赵宗彪本来就看得高,现在更是刮目相看了。认为他赵宗彪自己是赚了钱,但并没有忘记乡里乡亲,这个时候能够勇敢的站出来,为一个弱者讨回公道,实属难能可贵。其人品比起李得成,也不知高出了多少呢。

    第二百四十七章 呜呼,李长久

    自从女婿黄四毛被拖拉机轧死后,李长久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再不嘻嘻哈哈,插科打诨,一天变得沉默寡言了。他一个人拖了斧子去把那根坏事的大漆树砍了,恨恨的,也不管树的主人的态度,所幸人家觉得他是在怀念他的女婿呢,就没有与他计较,也有人怀疑他是不是真的疯了。

    这一次的打击远远胜过上次抓住媳妇儿陈传贵偷人那一次。他一蹶不振了,精神头彻底垮下来了。本来他与老婆陈氏就在一边儿过,与两个儿子平时不怎么往来,现在就显得更加孤独了,像孤老。

    以前,他还做得动,还能在赵宗彪厂子里挣一点油盐钱,或外出给别人吹吹唢呐,挣一些红包利市什么的。现在只能窝在家里头等死了。

    他在家里蜗居了一个冬天以后,一交春,就又出来四处走动走动。他最喜欢的还是到赵宗彪的厂子里来,闻一闻久违了的麴香味儿,对他来说,也是一种享受哦。

    来的都是客,赵宗彪对他也还好,有烟抽烟,有茶喝茶,有饭吃饭。但他不抽烟、不喝茶、不吃饭,只喝酒(陈氏说那是灌的马尿,喝酒的状态是黄牯扳倒尿桶)。

    赵宗彪哪天有了兴趣,或见他帮着做小事累了,也与他对饮几杯。可他年纪大了,气力不够,常常醉,或说是一沾酒就醉。哪怕醉,可他还是要喝,恶习难改,还自圆自话“喝酒就是图一个醉”。

    喝醉以后,歪歪斜斜走八字步,还老是往后退,都说酒醉老儿偏上坡,他却一直是往后退。呵呵,拢了屋,又是哭,又是骂,让陈氏不得安生,苦不堪言,连杀他的心都有。

    有几次,他酒后摔倒在一个荆棘刺棚里或石头缝里,脸上,身上,伤痕累累,几天不能下地。李得成就气愤的对陈氏说,人都摔成这样了,你们当找劝他酒的赵宗彪算账,让他也出一回汤药钱,他整别人也是这样整的。他劝我们幺叔的酒,明摆着那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啊。

    这句话不知怎么就传到赵宗彪耳朵里了,他请人给陈氏带信,说你若是来要汤药钱,先叫李得成狗日的给我把酒钱补上了再说。

    李长久还常常往他那两个哥哥的坟头跑,嘴里喋喋不休,哭哭啼啼,也不知说些什么,挺神秘的说。整个人就显得怪怪的。有相识的,让他来一段荤的,他摆摆手,狼奔豕突,连忙走开。

    他没有钱卖酒喝,就把家里的苞谷背了在厂里换。因为他们两个老人没有种烤烟,粮食吃不完,也没有喂个什么牲口。

    那是春末夏初的一天,因为陈氏晚饭做迟了,而陈氏说家里没有柴生火做饭了。一言不合,李长久与陈氏吵了起来。李长久说,这么些年来,都是你自己弄柴,现在脾气见长了啊?

    陈氏说我给你当牛做马够了,不做了。还骂李长久枉来人世走一遭,一辈子没有做成一件大事儿,一天只晓得吃呀喝呀,把老娘那是害苦了啊。

    李长久却沾沾自喜的说:“赵宗彪小老虎说,男人不会喝酒,就像女人不会生小孩一样,不醉不是男人……”

    陈氏回敬道:“那赵宗彪还说,长醉不是男人呢。你……”

    李长久没好气,反唇相讥:“你还嫌我是个酒鬼,你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长的像个丑八怪,不是老子要你,只怕现在还是个老姑娘,还在单打鼓,独划船呢。”

    陈氏被呛得哭了:“你不动我的胡子我就不抓你的须,你这样埋汰我,那我就告诉你个大麻子,你当初只差把老娘的尿也喝了,像八辈子没有见过女人似的,人都被你快日翻过来了,现在我老了,人老珠黄,你不待见老娘了,是吧?告诉你,年轻的时候,连孙飞虎都与我搞过呢,还不止搞一回,我们就是在生产队养猪场的时候搞的,没有床,站着就做了。他那时还说,我们两个是“家业”随身带,腰里别一把短挖锄,水来便开沟……

    嗨,人家那是多么雄伟体面的人啊,那可比你强了不知千百倍啊。就是做那事儿,也比你厉害多了,让老娘感觉没有白来世上走这一遭……哪像你整个一个打不死烧不燃,像嚼蜡,像个死蛇。告诉你我至今还怀念孙飞虎呢……”

    这陈氏急于报复,口不择言,一篇一篇的,哪怕前后矛盾但还是把李长久给逼急了,也气哼哼的告诉老婆:“我跟你在一起,不能雄起,那是嫌弃你,没有感觉,可我跟别的女人就有感觉呢,雄得很呢……莫讲那些大嫂,老子连黄花闺女也干过不在少数呢,连……”

    吵得很厉害,吵的不可开交,还单捡要命的说,陈氏气不过,最后打了李长久两耳光。儿子们来了,他们儿子永远是向着母亲的哦。一齐给母亲说好话,埋怨父亲一天只吃不做,是个坐牢猪。双方就只差动手了……

    晚上,李长久把门拴死,思来想去,就是想不通,一个人差不多喝了一斤多烧酒,反正两斤没有喝完,还剩得有一点点儿。直到第二天下午也没有起来。陈氏喊不开门,急了,叫来儿子。两个儿子破门而入,就见满屋一片狼藉,酒气冲天,吐了一地。他们可怜的父亲已断气多时。

    没有扯皮,没有埋怨,没有悲伤,只是两个儿子家里都不宽裕,老的粮食倒是有,问题是光有粮食把亡者也送不上山啊。没有办法,两兄弟相约来找赵宗彪。赵宗彪倒是爽快,有求必应,全力支持,让这兄弟俩好不感动。

    很有意思的是,这次的丧事,没有让李得成当知客先生,而是请的赵宗彪。从此以后,赵家庄方圆百里的红白两喜,知客先生都由赵宗彪担任了。以往的知客先生大部分是村书记李得成,现在的他只能在旁边叫几声空心阵,打几个淡哈哈,喝瓢把凉水的份儿了。情势所及,也是理所当然。呵呵。

    胡丽琼还在和陈传贵怄气,忙也没有来帮。倒是谭妙芸披星戴月,进进出出,像自己家里的事一样,帮了妹妹的大忙,与陈传贵也转口讲话了。

    张家寨的李小英、李姓姊妹,依然是一起来看信的。人人马马,鞭炮火药,也还热闹。

    李姓磕头、烧纸过后,还把她幺叔脸上的烧纸揭了,不无凄苦的看了看面相。见那人脸上乌紫,嘴角有血迹。她私下与人谈论,说我们的那个幺叔只怕不是正常死亡呢。

    那人说,酒里面兑了老鼠药,隔很远就能闻到一股呛人的药味儿,哪里会是正常死亡?听了这话,她流泪了,那是无声的泪,那是感情复杂的泪哟……

    哪怕席面子不大好,烟也便宜,但他们老李家人缘就是好,来的吊客也多,尤其是帮忙的齐整。投桃报李吧,他们两弟兄给别人家帮忙也是一把好手。

    总之,忙忙碌碌,东凑西凑,还是热热闹闹、风风光光把亡者送上了山,一应程序一样也没落下。

    小小的赵家庄,跌遭变故,让赵宗彪想了许多。既想到了老人,也想到了儿女,还想到了自己和老婆谭妙芸以及他生活中所经历的那些女人们。

    那些比自己父亲年纪大的如李长锁,死了;那些和父亲年纪差不多的如李长年、关同志,死了,骨头只怕都打得鼓了;那些比父亲年纪小的如李长久、李得龙、李德俊、黄四毛也死了,而李长久、李得龙、黄四毛那还是猝死,说死就死了……

    他告诉谭妙芸尤其要对两个老人好,人老心多,人都是要老的,重话都不能说一个,有脾气冲我赵宗彪发就是,千万千万不能开罪老人啊。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何况我的父母那是既有功劳,也有苦劳,算得上是劳苦功高啊。

    谭妙芸笑道:“我还敢对我的老公发脾气呀?那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

    “为了老人,你可以的。此一时彼一时嘛。”赵宗彪老腔老板的说。

    他有些失悔对赵维的粗暴态度,人家错不然是一个乡干部,是张家寨乡的父母官。干部嘛,最重要的那不就是玩一玩面子吗?显示一下虚荣心吗?

    这么多年了,跟李得成斗得死去活来,何苦来哉?这就有了罢战的心事。

    他甚至进一步想,只要大丫头菲菲回来认一个错,或是给娘老子说那么一声,就让她跟李勇把婚结了算了,老是拖着也不是个事……

    赵亮,参加了工作,让他抓紧找女朋友吧,年龄不饶人啊,老子想抱一抱孙儿呢……

    还要给张照(赵)写一封信,催一催,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唉,也不知罗赵现在怎么样了,还是淘气吗?那可不好哦……

    还有孙玉凤的那个妞儿,大学快要毕业了吧……

    他还想到了李小英患软骨症的女孩儿……

    他还想到,这人到世上走这么一遭,实属不易,要珍惜生命,珍惜生活,要提高生活的品味,否则就是暴殄天物,自个儿对不住自个儿了。

    他一方面好好的安奉两位老人,让他们老有所养;一方面读一些杂书、闲书,只要能陶冶性情就好。就像时下有人喜欢看三级片一样,让自己保持一个良好的心境就行,再不去像父亲那样啃那些大部头,既所谓的名著了,他觉得读那些书读得太痛苦了,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他再不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了,大部分放手交给赵容、赵宓兄弟去做,他只把把关,发号施令,掌握大局,俨然也就像个老板的样子了。

    哪怕床事不断,但他依然保持起早床的习惯。起床以后,一定要烧一火坑洋芋、红苕吃了,再咂二两衅以后,才动身。

    人说早饭要吃得早,中饭要吃得饱,晚饭要吃得好。他觉得自己家就不用过早了,把早饭、中饭合为一顿吧。所以每天第一顿饭比别家开饭相对迟一些,也要等两个老人不是?就常常有人在他家蹭饭吃。

    这第一顿饭要吃饱,要顺口,要油水足,要鸡鸭鱼肉,还要咸,要辣,反正要吃得流汗,吃得不能动弹,招待领导和客商的宴会也大都在上午;晚饭一般都在天黑以后,讲究吃好,菜要精致,并非要大鱼大肉,还要清淡一点。

    贤惠如斯的老婆一一照办,家庭和谐美满,诸事顺遂,老少咸宜。

    赵宗彪心境好,身体好,生活好,营养好,而老婆谭妙芸一直按要求一上床,就脱得光光的,让他不得不心动。大部分时间,他是在树分枝的时候,晨光熹微,鸟雀闹枝头的时候,爬到老婆身上来。在没有爬上老婆的身体之前,老婆总是会和他四肢纠结在一起……

    虽说他与老婆的床弟之事,紧锣密鼓,但他的身体却日渐发福,有了破肚,加之个子高,块头大,陌生人咋一看,还以为是省部一级的干部。

    有赶场的女人找谭妙芸打趣儿:“哎哎,赵老板那么大一个块头,现在又发福了,你晚上受得住啊,不被压扁了啊?”

    “你没听说过吗?会搞的四柱撑,不会搞的才合身困呢,你家男人晚上莫非是像柴筒子一样压在你身上搞的啊。嘻嘻,那可够你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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