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翻了一个身,瞌睡沉沉,迷迷糊糊的说:“都是他妈的耕田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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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风声鹤唳(上)
第12节第十二章风声鹤唳(上)
这期间,也就是国共内战打得难分难解,解放大军就快要进入全面反攻阶段的时候了。
赵发达秉承上司的指示精神,大力扑捉兵员,输送前线应急。赵家庄上的李姓雇工每个人差不多都轮了一遍,只李长年因为是赵家亲戚,幸免。赵发达本来想把李长锁逮了再次送出去,无奈那个家伙常常不在家,东逛西逛,再说,他身高个大,三两个团丁奈他不何,上峰催得又紧,只好胡乱把个麻子李长久捉了送去凑数。
话说李长久不说那一脸的大麻子,还长得尖嘴猴腮,歪鼻子斜眼睛,因不好好训练,就被安排给团长、太太做勤务。这家伙,一流着口水,盯着个团长太太的胸脯、屁股墱子看。人家两口子想抓住战斗的空隙亲热一下,这个家伙总是在旁边不识趣的晃荡,一次次冲淡了他们的好事。
团长太太恼了,一定要赶他走。这回轮到李长久不干了:“我赤条条一个人,为的是当兵吃粮,说不定哪一走了破脑壳运,就建功立业了,你们嫌我形象欠佳,赶我走,我就只有饿死的份儿了。坚决不当逃兵,唯有战死沙场而已。”说起来一套一套的,让你哭笑不得。
团长只好又把他打发下连队。散漫惯了的他,又不服从管教,叫他立正,他偏要稍息,还根本不买连长的账,又被连队退回到团部。团长一咬牙,破例给了他三个银元,打发他上路。
李长久怕再次被赵发达抓来,硬要团长立了一张字据“李长久系部队遣返人员,该男人不适宜兵戎之事,唯望地方再不送来入伍为幸。”李长久乐颠颠回到赵家庄,把条子交给赵发达看,差点没把个赵团总气死。
这时,远在外省解放区工作的赵彩虹给两个哥哥写了一封长信。信里的意思说,没能为老爹送终(不知她如何晓得的),没能参加亲生父亲的葬礼,没能尽人子之孝,是终生之一大憾事,唯望今后慢慢弥补。我们**人也是凡人,也讲亲情,不是国民党欺骗宣传所说的“青面獠牙”呀、“共产共妻”呀等等。
眼下,国家分裂,民族不幸,百业凋敝,民不聊生,然纵观未来的中国,必将是赤旗的世界,必将是**人的下,必将是无产阶级(穷人)的下。奉劝两位哥哥,多动点善念,多积点德行,和睦乡里。
更为甚者,一定不能作恶,不能仗势欺人,识时务者为俊杰,留一条后路吧!“钱财如粪土,仁义值千金”,最好将多余的土地和钱粮分给穷人——迟早总是要分的!再说,金银财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多了有什么用处?人都是赤条条的来,终将赤条条的去!言不尽意,是为至要。
对这封信,赵发达嗤之以鼻,他不认为耍嘴皮子的**能带领穷棒子撼动有美国支持的中央军,那可是训练有素的正规部队,是虎狼之师呀,他亲眼见过的。小米加步枪就真的能抗得过机加坦克,笑话!更何况还有小日本从暗中支持,这小日本狡猾着呢。弹丸之地,蕞尔小国,近百年来,把个泱泱大国,炎黄华夏,欺负得不在话下。
小妹这人也真是的,你自己当了**也就罢了,还瞻前顾后啊,真是杞人忧!心说:道不同,不相与谋。全不当一回事,依然我行我素抑或变本加厉。
赵发通倒是把小妹的信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又一遍,单是小妹那娟秀的字迹就让他感到异常的亲切。他觉得小妹的话倒是有三分道理,未雨绸缪,总不错吧!他本来就是一个散漫惯了的人,信奉李白的及时行乐、“千金散尽还复来”的人生观,就慢慢把他名下的家产、土地大部分典当、贱卖出去了。
赵发达见状说,祖上创一份家业不容易,你这不是败家子吗?好,“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要挥霍家产,我接受!赵发达就把他的田产、油坊、磨坊、染坊、粉坊、煮酒作坊、以及一个杂货铺都低价划归到了自己的名下,以为自己赚了个大的便宜。赵发通先是苦笑,然后是摇头冷笑。
白云苍狗,时光如电。话说李长锁从牢里一出来,就对既惊喜又心疼拉着他左看右瞧的老婆张氏说,老子要与他老赵家斗一斗。
堂客就很担心:“咱们斗得过人家吗?”
“斗不过也要斗!不是我这口气出不来,会憋死的。”李长锁拍拍结实的胸脯子说。
他首先把自家门口紧挨着赵家老大赵发达水田边的五棵木梓树,砍倒了,但他并不急于拖进屋,先看看赵老大的反应吧。为这几棵树两家争了好几年,不知什么原因,都还是没有动。
赵家老大赵发达当初说过狠话:“水田坎上一丈以内都是我姓赵的!”
李长锁曾经分辨:“那五棵木梓树还是我老子栽了给堂屋挡风的,怎么就成了你们赵家的?谁人又没有一个房前屋后了呢?”
“别人兴许有,你家就没有了。呵呵!”赵发达有头句无二句,一副不屑置辩的神情。
“还有没有王法和公理?”李长锁被逼急了。
“我老赵家就是王法,我的话就是公理!不信你看看!”赵发达鼻子脸一阵扭曲,拳头只差往李长锁身上放了。
“我还真想看看……”李长锁眼睛看着地下嘀嘀咕咕。
李长锁头砍的树,赵家第二就知道了。赵发达先请一狗腿子带信说,赵家大老爷让你把树送过去,这事儿也就算了,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呢。
李长锁脸上似乎闪过一道难以琢磨的表情:“那我不送呢?”
第三赵发达亲自上门,当然,带的人不少。他对僵在当场的李长锁皱了皱眉头骂道:“你个狗杂种,在牢里还没坐够啊?”
“感谢东家成全,差不多了,差不多了……呵呵!”李长锁小声的回答,嘴脸抽动,敌意毫无保留的写在脸上。
“那你还敢动我家的树?我看你胆子不小呢!”把盒子炮抽出来又放进去。
“这几根树,本来就是我们老李家的……我本来胆子小,都是东家给逼的。”如果说单打独斗他李长锁还真不怵他赵发达,但单凭打,能打得出城吗?
老李家的人也出来了不少,但只有李长年、李长久傍着老大,其他人都远远的看着,李长锁的老婆张氏腿肚子在微微战抖。
“我逼的,是吧?我看你是有些不识抬举呢!我让你把树送去算了,你硬是要麻烦我跑一趟啊。我现在再问你一遍,到底送不送?”赵老大跺跺脚,显得很烦躁。
“树是我家的,为什么要给东家送去?我——”还没说完,脸上已生生挨了两个重重的耳光。
“个下作东西!”
李长锁眼中喷火:“赵团总,你怎么随便打人?”
“告诉你,老子打你还是轻的!你不送是吧,给我把铐子、绳子拿来,送狗日的下县城!”赵发达一阵咆哮。
赵发通轻轻对老大说:“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再等等吧,不要把事情做绝了。”
“哼,哼哼!”
见两弟兄在说话,手下人才没有急于动手,但已经蠢蠢欲动,李家的老二、老三似乎也豁出去了,捏着拳头出粗气。李长锁的腮边有血迹洇出来,脸上的表情很可怖:“县衙不姓赵吧……”
赵发达作势又要打:“你?”
张氏奔过来,跪在了丈夫的膝下,一把鼻涕一把泪:“当家的,算了吧,我们斗不过人家的……你被抓走了,我们娘儿母子怎么办啊?呜呜,呜呜!算了吧,嗯?”转向赵老大,“我们认输,树,明……不,现在就往赵家庄园送,他们不送,我送!”
好一个张氏婆姨,真个进屋拿出镰刀斧头,把树截断,扛起一小截就上了路。其他的人也一起动手,大人小孩,男的女的,这一回连枝枝叶叶都运回了赵家庄。只有李家老大李长锁一动不动,眼里有粼粼波光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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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风声鹤唳(下)
第13节第十三章风声鹤唳(下)
第二年秋收时节,那时**解放军已经全面开始反攻,**形势全线吃紧。李长锁在外面转了一圈儿,回来对庄户们说,这可能就要变了,外面都在闹减租退押呢,闹分田分地呢,我们今年也要闹它一闹,这年成也他妈真荒。
大家一直响应,并推举他为头儿。
赵发达从外面回来,马靴踏在落满了黄灿灿银杏叶的长长甬道上沙沙的响,“一叶落知下秋”,他就感觉到今年的银杏叶落得又早又快,身子一缩,身上不自觉有了三分寒意。
近百个庄户人齐聚在赵家大操场上,由李长锁等几个领头的进去谈判。谈判代表先说了一下外面的形势,接着谈了今年的收成,请求东家高抬贵手,或多或少也减免一点儿。
赵发达怪怪的看着这些人,有些阴恻恻的说:“呵呵,山雨欲来啊,来者不善啊。第一,外面是外面,那里有**呢,他们煽动刁民闹事呢;他们还共产共妻呢,你们该不会眼红吧,该不会引狼入室吧?第二,种田的人,本来就是和老扯到伙在,他老爷不让你们活,我赵发达有什么办法?未必风调雨顺了,我又给你们往起加呀?所以我说,不管外面怎样,不管年成怎样,租子雷打不动!减免个屁,没有那么多的话说!”
外面操场上的人,听到这个消息,一阵聒噪。赵老大立即让团丁弹压。
几个谈判代表觉得东家太黑了,完全不给他们这些人留点儿薄面。赵发通倒是完全答应按代表们的意见,减租。可他已经没有多少田地可以收租了,与事无补。还有人认为他是做一个姿态,耍人呢。
赵发通见大家不满意,就与孙虎一起劝说老大:风头有些不对呢,识时务者为俊杰;都是跟前块邻呢,就按他们说的办吧。可赵老大这方面打定了主意,就是不松口。
见外面的动静越闹越大,李长锁声音也大起来:“东家这完全是漠视我们这些穷人的存在呀……”
赵老大也火了:“老子本来就没怎么看见你们几个乌龟王八蛋!”
李老大拍了一下桌子:“真是欺人太甚,这是活不成了啊!”
赵老大一听这话,就扑过来又准备扇耳光,他觉得扇人耳光的手感真好。李老大身子一闪,手顺势一推,赵老大没有防备,摔了个狗吃屎:“啊啊,造反了啊!小的们,都他妈的动手啊!”
这一声喊,里面乒乒乓乓的就响起来了。摔碎了茶杯,掀翻了条案,砸坏了椅子。近身肉搏开始,衣服撕烂了,热血洒了一地。半个小时以后,谈判代表一个个被绑了起来,面目狰狞。
里面的局面控制住了,外面的局面却撑持不住了。愤怒的庄户人就要冲进小院坝,找东家讨一个说法。团丁人手不够,挡不住。赵发达气得脸色铁青,呼喝连:“呵呵,今老子要大开杀戒了!我倒要看看狗日的们到底怕不怕死!”
推开拦着他的赵发通和孙虎,冲出门来。他见团丁们横了汉阳造拦人众,有些力不从心,高叫:“狗日的们,把你们的烧火棍顺过来,给老子开火,开火啊!”
众团丁惊慌失措,没有反应抑或是不敢有反应,毕竟都是乡里乡亲的。赵发达见局面越来越不可收拾了,已经有几个团丁倒下去了,情急之下,掏出盒子炮,对着冲在前面的两个青年扣动了扳机。“啪”、“啪”两声清脆的枪响,把大家惊呆了。赵发达高叫:“不怕死的只管上来,来呀,老子赏你们花生米吃啊!哈哈,哈哈哈哈!”
没有上演电视、电影上常常出现的一幕:造反的群众挥舞着锄头、大刀、长矛高喊着口号,一个劲儿前仆后继、继往开来往里面冲——而是潮水似的往后退。好死不如赖活着!连对两个伤了腿的疼得“哎哟”、“哎哟”直叫唤的阶级兄弟也不管不顾。那些拿着棍棒、锄头、铁锹等冷兵器的农民终于知道了热兵器的厉害。
赵发通和孙虎这头急颠颠去救人。被打伤的人就是本地的,一个姓黄,一个姓朱。
也许因为局势恶劣,也许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也许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被抓到县里的谈判代表个把星期就都被释放了。这一年的租子,大部分佃户就都没有交齐。
这一事件不知是谁胜谁败。反正一向比较宁静的赵家庄,再也不得安宁了。按时髦的说法,这大概是反动地主阶级赵发达的最后一次垂死挣扎吧,那也只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啦;李长锁等一班穷人是在熬黎明前的那一段黑暗辰光吧。
小老虎赵宗彪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听到了很多的有关国民党、**方方面面的信息,不久便听说解放军打到了宜昌,宋希濂将军的部队山崩一样,一个劲的由鄂西山区、向四川、向大西南大败退。
因为战事紧张,初中学校关门儿了,小老虎和赵家庄在山外读初中的孩子如赵宗晟、赵宗礼、赵晓梅、孙家姐妹、李得成等,急匆匆一个个跑回了家。
小老虎赵宗彪观察到,大伯赵发达最近很少回家,回家一次总是发脾气,见谁都不顺眼,摔东西,一张脸刮得下一层屎壳子,完全没有了昔日的气象。大老婆宋素珍冷笑两声,不理他,小老婆苗翠花唉声叹气小心侍候。老赵家的人感觉到这恐怕真的是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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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天翻地覆慨而慷(上)
第14节第十四章翻地覆慨而慷(上)
解放战争打到最残酷的时候,国共双方大局已定的时候,赵发达得到通知,率领自己的团众进山打游击,等待形势好转(指望第三次世界大战)。可赵发达这个人一是怕吃苦,二是舍不得家中的女人和财产,赖在家里迟迟不走。说实话,到这时候想走也不怎么容易了。
他像被猎人围困在狭小空间里的野兽,惶惶不可终日。整躲在炮楼上抽鸦片,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观察动向,盘算后半生,准备伺机逃跑,手下的团丁和帮工、佣人、老妈子大都如鸟兽散。
**举行开国大典过后半年的光景,土改工作队一行十多人进驻了赵家庄。说赵家庄这么个小地方不简单呢,有大鱼呢。工作队员都穿着军装,背着草绿色的背包,配带小手枪,上衣口袋里插着钢笔,一个个英姿飒爽,步履敏捷,精明干练。
他们一进村,就发动群众,访贫问苦,宣传政策,召开积极分子会议,把贫苦大众紧紧团结起来,还迅速成立了贫农团和民兵组织,对赵家大庄园实施秘密监控,对赵发达更是不敢掉以轻心。
李长锁那时四十多岁,因为仇大苦深,被任命为贫农团的团长和民兵队的队长,和李长年、李长久一起都是响当当的土改根子、土改积极分子,其势不可挡。咸鱼翻身——沧海横流,方显出英雄本色!
赵发通也不敢再清闲了,有事没事总往大妹夫李长年家里跑,关心形势的最新变化,关注土改工作的最新进展,哪怕李长年爱搭理不搭理,心里就自己宽慰自己: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我这不是来走亲戚吗?
还只开了两个动员会,群众就发动起来了(那位说,中国的群众就是好发动啊),纷纷要求清算恶霸地主赵发达的罪行,分他的土地和浮财。
土改工作队的队长是一个年轻人,长得斯斯文文的,读过师范,在部队上是一个文职干部。
他听说赵发达的兄弟赵发通是教书的,没有什么罪孽,口碑还很好,便很有一些感触,还专门与赵发通谈了一次话。他们谈孔老夫子,谈庄老,谈蒲松龄、曹雪芹、李自成、洪秀全、孙中山,谈琴、棋、书、画,还谈革命洪流滚滚向前,谈对土地改革的看法,要求赵发通与剥削阶级的家庭划清界限,与穷苦大众普通老百姓打成一片,顺应历史潮流,做一个新人。
当了解到赵发通几年前就将自己的土地财产分散了出去时,工作队队长大加赞赏,说有战略眼光,这样的话,划成分估计有可能是富裕中农,虽说成分还是有点偏高,但比地主、富农到底好了许多。
赵发通还提起了自己的幺妹子在党内的事,队长说似有耳闻,很可能是他的上级的上级。赵发通还表示自己的父亲和大哥都打过日本鬼子呢,能不能考虑一下。工作队队长表示,一是要向上级请示;第二,据我所知,你的大哥也还打过红军呢,名声大着呢,那可不是一桩小事情啊。看来,你这个大哥和你特别是你的小妹妹,走的是不同的路哦。赵发通意识到大哥这次肯定是凶多吉少,就有些魂不守舍了,到底血浓于水。
工作队召开了赵家庄村对赵发达的批斗大会。会上,群情激愤,赵发达的头一直就没有抻起来过。以李长锁为代表的贫农团成员列举了他欺压穷人,剥削穷人,为非作歹的桩桩件件,当然特别提到了最近为木梓树和减租退押的事。
讲的人泣不成声,听的人感同身受。工作队员把住场子,循循善诱,带头高呼口号:“打倒恶霸地主赵发达!”“血债血还!”“耕者有其田!”口号喊过后,李长久上台开始讲赵发达如何剥削长工,讲着讲着就不由自主的说起,老赵家伙食还不错,“我们吃的是啥?吃的都是饼子、苞米粥,还有豆腐,比在家里还要好。”工作队一听急了,赶快拉他下来。
那两个被赵发达打伤的姓黄和姓朱的青年,还一度骑在赵发达的背上学公鸡叫:“喔——喔喔!喔——喔喔!我们终于盼到明了啊!”
愤怒者如李长锁、李长久之流立即冲上台,拳打脚踢。跟着冲上来的穷苦群众不在少数,场面一度失控。
工作队在宣布大会纪律时,本来是说不准动手的,可是阶级兄弟的革命热情还是要鼓励的嘛,但又考虑到若把人就这样打死了,不好向上面交差,就极力劝阻。等工作队员把愤怒的群众劝住,赵发达已经口鼻出血,站不起来了。
摆在赵发达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是自尽,一了百了;一条是逃跑,或苟且偷生或东山再起,也未可知。他还只有五十多岁,他还不想死。逃,往什么地方逃,是逃远还是就近,他苦思一夜,他不晓得外面的情势,迟迟拿不定主意。
亮的时候,他匆匆收拾了一点细软,带了几件衣物,藏了盒子炮,家里一个人人也没有惊动,躲过巡哨的民兵,偷偷上了后山。在关帝庙前烧了香,躲进了莲花洞,静观时变。
他的一举一动却没有逃脱早有防备的妹夫李长年和妹妹赵彩霞的眼睛。夫妻二人从赵家庄一路跟踪到关帝庙,一直到莲花洞,见没有什么动静了,就由赵彩霞守着,李长年回来叫工作队和民兵。夫妻心下说,就兴你当哥哥的做得出来初一(为妹子失节要治家法),就不兴当妹妹、妹夫的做一次十五?
不知是被如火如荼的大革命的气势吓破了胆,还是晓得自己罪孽深重,气数将尽,总之,赵发达这回没有反抗,乖乖交出了一辈子视为心肝宝贝的盒子炮,面如死灰的被五花大绑在李长锁的小院坝里。
李长年夫妇终于报了一箭之仇,不过,他们跟老赵家又结下了新的仇怨。
李长锁的贫寒的家,这会儿,成了工作队和贫农团的临时办公的地方,比昔日的赵家庄还要热闹。
打倒了恶霸、县参议、团总赵发达以后,心腹大患已除。紧接着工作队贯彻依靠贫雇农,团结中农,打击地主,消灭地主阶级的阶级路线,彻底解决农民赖以生存的土地问题,和贫农团的人,就开始热火朝丈量土地山林,登记人口,制定表册,划分成分,打界桩、分田地分山林。正是“收拾金瓯一片,分田分地真忙。”
赵发达一家当然是大恶霸地主。他的已分家的两个儿子赵宗仁、赵宗义也被定为地主成分。孙虎因接受了赵家老大馈赠的土地,还有帮工,被划了个富农成分。赵发通没有够上富农的条件,被划为富裕中农,据说跟富农也就差那么几升米,真够玄乎的呀!
土改积极分子李长久曾根据大哥李长锁的授意向工作队反映,赵发通是吃了剥削饭的,他过去家大业大,划富裕中农太便宜了他。工作队的人没好气的告诉他;“你应该相信我们的政策水平比你高,比你大哥也高,就此打住,不要再说了吧!”李长锁、李长久弟兄这才偃旗息鼓。
那铺盖地的标语啊,屋门上,山墙上,石头上比比皆是:“彻底推翻反动的封建土地所有制度!”“欢呼穷人翻身得解放!”“打倒地主阶级!”“巩固土改成果!”“**万岁!”“**万岁!”“贫农团万岁!”
赵发达的地分了,浮财也分了,和儿子们一起被扫地出了门,或在边边角角搭一个茅棚,或住在原来的猪牛羊圈。孙虎却在赵家庄分到了三间瓦房,只把他名下多余的田地分出去了,财产基本没有动,因为他是富农,和对待地主的政策是大不相同的。
老李家三弟兄和另外二十十几家贫雇农都住进了赵家庄园,李长锁分的房子最好也最大,这庄园就以李姓为主了。大家习惯了还叫这地方为赵家庄园,其实昔日风光早已不再,这时候喊李家庄园也不为过。
穷人分到了土地和财产,自然欢喜地;地主、富农被彻底打倒,自然灰土狗脸。赵家庄的旧时格局被彻底翻了个底朝。——“从前王榭堂前燕,落入寻常百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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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天翻地覆慨而慷(下)
第15节第十五章翻地覆慨而慷(下)
没过多久,上级来了命令,赵发达被土改工作队和李长锁等民兵绑扑庄外中心区镇,交给早已严阵以待的部队上的同志。97第二在庄外中心区镇的乡场上,在人山人海的呼喝呐喊声中,在一浪高过一浪的口号声中,赵发达被执行了处决。同时被执行枪决的大恶霸地主、团总、把头比较多,多半都无人收尸(不敢收或无人收)。
赵发达的尸体,他两个大儿子赵宗仁、赵宗义不敢收,他们都成了地主分子,那是人民民主专政的对象,做缩头乌龟还犹恐不及呢,哪还敢出头!只好由三儿子赵宗礼以及赵发通的两个儿子赵宗仝、赵宗晟去收。
比赵宗彪大不了多少的赵宗智、赵宗信在施南府国立第七高中读书,不在家,后来听说当青年从军(从学校直接去当兵)去了,也可见当时战事的紧急和战场的残酷。
老赵家后生一行人临出发时,还是个半大孩子的赵宗彪小老虎,一定要跟着去,大家也只得由他。他到了现场,在恐怖的气氛中,在狼藉的死人堆里最先找到了自己的大伯,抱着头大哭了一场,极度伤心的那种。这让两个哥哥大吃了一惊,让赵宗礼也大吃了一惊,让周围的人也大吃了一惊。
有持枪警戒的民兵奔过来恶狠狠的问:“你怎么回事?你是什么人?恶霸地主、县参议、反动团总你也敢哭?”
“我既不是地主也不是富农,你说我是什么人?我哭我大伯,要你管!”赵宗彪隐去了自己富裕中农的出身,有头句无二句生生给顶了回去,那民兵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这个弟弟不得了!同去的兄弟们都这样认为,他们觉得小老虎继承了父亲的智慧、才识和母亲的机灵、勇敢,当然还因为那些书对他的启发,才变得这样强势,这样野气。
本来哥哥们不想要赵宗彪抬,但他一定要抬,着实让孝子赵宗礼又感动了一把。
“你不要多说得!我也不是为你,我是对大伯。”赵宗彪却抹了一把汗后这样对他说。
半夜时候,尸体抬拢了赵家庄。叫上赵宗仁、赵宗义,几弟兄草草挖了一个坑,连衣服也没来得及换,赵发达身上满是泥土和血污,当然更没有棺材,一张草席就把人埋了。不过,还是埋在赵氏家祠附近跟赵老爷子的坟冢不远,让他们爷儿父子有个照应吧,这还是赵发通力争过来的山林。
可怜赵发达、赵参议、赵团总一世强人,竟落得如此下场,也是命中注定。和赵家老爷子死后的哀荣相比,可谓渊之别。
赵宗彪小小年纪,就经历了这么多这么大的事情,感觉人生不过如此,“人是三截草,不知哪截好。”珍惜今,珍惜现在吧,他想。
赵宗仁分的田在后山西南面,他带着母亲宋素珍和小妹赵晓梅在自己分的田的旁边,搭了两间草棚子栖身。赵宗义带着弟弟赵宗礼以及老婆孩子在后山东北面,隔二叔赵发通家不远,搭了一间草寮,他分的田也在那地方,暂且住下。
要说这赵宗仁、赵宗义兄弟被划为地主,实在有些冤枉。他们既没有像父亲赵发达为所欲为,为害乡里,也没有扬跋扈当恶少,惹是生非,他们年纪轻,不谙世事,与长工、短工打得火热,还一直坚持劳动。因为他们兄弟都不爱读书,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对侍弄庄稼,倒情有独钟。只不过他们的劳动不全是为了生计,纯属爱好。
所以现在重新为人,当自食其力的农民,若不是经常性的人为的政治压力,他们兄弟倒能应付得过来。
苦的是苗翠花和赵晓娇母女。女人家家的,守着几个包袱皮儿和几件破烂家什,眼泪汪汪,泪落千行,没有地方去。这母子先被安排到孙虎家的牛栏里住,孙虎实在看不下去,申请工作队,把分给自己的一间偏厦厨房让给了她们母子。
这样一来,读过黄埔军校、当个师爷和管家的孙虎的身边就有了两个年龄大一点的女人,还有三个女孩儿。
宋素珍经历了一场这么大的变故,整个人瘦了一圈儿,落寞凄惨,苦不堪言。说来也巧,这个弱不禁风的女人倒多了几分抑郁的风韵,凄美吧,给人一种这人不会食人间烟火的印象。那如果跟这个柔若无骨风摆柳的冷女美人来那么一次两次野合,不是别有一番味道吗?不是别有一番情趣吗?私底下,走了好运的李长锁和好多男人都这样想。
那是一九五零年一个春日的下午,满野春光挡不住,和风暖雾入墙围,土膏湿润,枯木逢春,山花烂漫,野草疯长,鸟语虫鸣,渔歌唱晚。
李长年从山外开土改根子土改积极分子会后回来,风和日丽,斜阳晚照,心情舒畅。他途径赵宗仁家那块旱地,见宋素珍一身青衣青裤正撅着个屁股在那儿打猪草,篮子里的猪草已经快要满了。
他一见那翘起的一坨,还有那一截白花花细皮嫩肉没被盖住的背部,想起昔日的情分,裤裆早就火烧火燎的高高挺起来。他快步走上去,拍拍那屁股。专心扯猪草的人打了一个激灵:现在自己都这样了,还有人要偷吃吗?
蓦然发现是老相好,本来想笑一下,却露出了哭相,有迁就,有哀怨,有逢迎。因为时过境迁,因为听说这一对鸟人暗害了自己的丈夫,因为曾经沧海而刻骨铭心,还是因为自己现在是人家砧板上的肉哦……
李长年一时兴起,一手搂抱住她的细腰,一手却伸进裤裆里掏摸了一把,怎么?有些干涩:“嗨,怎么水井干枯了呢。”
“哎哎,他大姑爷,这个时候,不好吧?都什么时候了——还能不枯吗?”声如蚊蝇如泣如诉。
“现在穷人翻身了,当家作主了,要过幸福生活呢,管他干的稀的,搞了再说!”今非昔比哟!
李长年一边说,一边就把宋素珍抱到田边树林下,躺倒在如茵的青草丛中,几把退下那人的裤子,轻车熟路,把那个硬邦邦的东西猛插进去,一阵忙活,嘴里嗬嗬连声。感觉那小河沟里有溪水在淌,那娇小的身子在微动。
李长年受到启发:不管什么女人都需要滋润哟,于是毫无顾忌的疯狂抽送。宋素珍紧紧抱住他,嘴唇紧紧抿着,充分享受这难得的大餐。
完事以后,李长年趟在林边卷旱烟,宋素珍幽幽的对他说:“他大姑爷,刚刚松了身子,血脉喷张,只怕抽不得烟呐。你这么大的年纪了,经历的也多了,难道连这点小常识也还不知道啊。”
“哦,哦,这不是干得高兴,一时倒把这些给忘了啊,好在你提醒。呵呵。”李长年把叶子烟放进口袋里,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宋素珍看看他,又去打她的猪草,眼边有泪水垂下。
边有一抹残阳,如血如泪。春的风混合着新鲜泥土的气息,从身边悠悠吹过,树叶儿轻摇。有虫鸟之声盈耳,不远处什么人家有鸡鸣狗叫之声传出,接着远远的地方没来由的有沉闷的雷声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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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少年心事(上)
第16节第十六章少年心事(上)
等一切稍微安定下来,赵宗彪他们就读的那个山外初中就又开学了,不过,多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