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过阿云的字,是很清秀的那种。可这张纸的字却是歪歪扭扭。
不过这口气,决绝隐忍,却绝对是阿云没错。
我心里却很快开始盘算另一件事。
我知道对“轩辕”来说,一百万很小,可是要木乔为我一下拿这么多钱出来,我做不到。
即使木乔真的愿意,我以后又该怎么面对他?
阿云……大概是恨我不去走她的路吧!
又有谁,能见得另一个人比自己幸福太多?
木乔又点了一根烟,慢慢地问我:“你准备怎么办?”
我沉默几秒钟:“我去见见她吧。”
他拿过一个方形玻璃盒子,摁灭了手里的烟:“行,咱们一起去。”
我感激地看着他,不知说什么好。
木乔只是安静走到衣服间,给我拿了一件大衣,给安安也拿了一件。
“安安昨天穿得挺少,冻着了可不好。”
我望着木乔脸上温柔的笑,紧张的心又平静了好多。
他用宽大的手掌拉着我:“走吧,接孩子回家!”
我不知该怎么问木乔钱的事,木乔也没说。
只是他开车时打了个电话,到正阳区的时候,已经有人拿着一个黑色的大箱子等在那边了。
他下车取了箱子,又回来给了我:“把这个给她。”
我摇头:“不需要,木乔,你……”
木乔皱眉:“难道这么点钱我都拿不出来?”
我苦笑:“你不懂,阿云她不缺钱,以前有个男人给了她一大笔钱,几辈子都花不完,她这么做……”
他眼睛忽然亮了亮,飞快了打断了我的话:“五百万?那男人是不是给了她五百万?”
我摇摇头:“我不清楚……怎么了?”
木乔苦笑:“阿云……我早该想到的。季末,我猜我认识这个人。那个男人,可能就是我伯父。”
我只觉得脑子混乱不堪,可是现在我不愿意去想那些。心里只是被一个想法紧紧地塞满。
安安,我的宝贝,等我,妈妈来了!
天色越来越暗,路灯也渐次亮起,看得清一大圈一大圈暗黄丨色的光,模糊地映着路两旁的树木的轮廓。掉光了叶子的枝条像一个个光秃秃的臂膀,直直地伸向天空,好像在拥抱,又好像在等待。
我让木乔在不远处等我,自己向那个熟悉的地方慢慢走去。
一样冷清的街道,一样的昏暗的灯光,一样没有月亮的晚上,一样的长凳。
那时我为了孩子抛弃了一切,而现在,我也依然一无所有。
我所拥有的,只是别人的慈悲和怜爱换来的。
远远地,只看到一个女人坐在长凳上。她穿着黑色的短款皮衣,黑色的靴子在幽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亮。
她左手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根香烟,姿势优雅地像电影里的巴黎名媛。
当我走近她,我闻到她头发间的香水味道。似乎是清晨树林里投下的第一道阳光,美好得让人想要闭了眼去拥抱。
这熟悉的味道,却让我起了一身恶寒。我想到了那些担惊受怕的日子,我赌上了我和孩子的命换来的新生,如今却又要被她打乱了。
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呢?为什么?
她听到脚步声,微微转过头,依旧是精致的妆容,眼神却比那时更苍老。
我这才发现她的头发不再是妖艳的红色,而是深黑,黑得像要隐匿在这个晦暗的夜。
她静静地审视着我,然后掐了烟,把烟头向旁边随意一丢,嘴角扬起一个轻快的笑:“你好像过得不错,比那时更好看了,我的眼光真是没错。”
我深吸一口气:“孩子呢?”
阿云没回答,只是又点了根烟,望着远处看不见的一片黑暗,喃喃道:“阿芳死了。”
阿芳……死了?
心里还是没来由地一痛。虽然她们想要卖了我,但那感情,尽管虚假,却依旧给过我温暖,不是吗?
阿云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攫去了魂魄,两眼失神,没有一点聚焦:“她不听我劝,非要跟她爱的那个男人走……那天她在开车,我们吵得很凶,然后我就把她的头向旁边的玻璃上撞,一下子出了好多血……”
不知为什么,我的不安越来越强烈。阿云为什么要给我讲这些,为什么不告诉我孩子在哪?
安安会不会出事了?
阿云没有理会我的情绪,还是自顾自念叨着:“她就这么死了……送到医院的路上她就死了……”
我只觉得害怕了,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
阿云是不是已经疯了?孩子呢……是不是已经被她……
我不敢想,用尽全力大声叫了一声:“够了!我的孩子呢?”
这一喊,她好像才终于回过神来,扭头冲我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在昏暗的光线下只觉得白森森,有种说不出的恐怖。
“钱呢?”
“先让我看到我的孩子!”
阿云轻蔑地笑笑:“你没权力要求我,我跟你要的这一百万,是你欠阿芳的。”她眼神黯淡下来,笑也变得凄惨可怜,“如果不是你跑了,我怎么会那么害怕失去她,怎么会错手杀了她?”
“是你们骗我的!是你们欠我才对!”我仿佛一瞬间被什么点燃了,所有的担心和害怕都被不见了,只剩下愤怒,“你们想要卖了我,你们一直都在演戏!”
阿云腾一下冲过来,吓得我退了好几步。她的眼里仿佛有一团团愤怒的火焰不断升腾,仿佛就要把我燃尽。
“我是要卖了你怎么样?我他妈的又有什么办法?我想干掉那个害了我儿子的女人,靠我自己怎么可能碰得到她?卖了你,那人就能帮我扳倒他们一家,我才有机会杀了她,为我的孩子报仇!你要怪,就要怪你自己太轻信……呵,可你现在倒还是好好地站在这,连个头发丝儿都不少……还嫁给了他们家的……呵,你说这可不可笑!生活真是他妈可笑!……”
阿云向后踉跄着,大笑着流下了眼泪:“像我们这样的人,天生就该死啊,天生就他妈的该死啊!”
“阿云……”我忽然有些不忍。虽然她要伤害我,可她毕竟也是个可怜的人。天知道一个女人想靠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该有多难,更别提要保护自己的亲人,和自己爱的人了。
我走过去两步,想要扶住她,阿云却忽然跳起来把我扑到,两只手狠狠地捏住我的脖子:“你这个小表子!凭什么你就能有一个好好的孩子!凭什么你就能风光地嫁到一个好人家!凭什么!”
我只觉得一阵热气上涌,简直无法呼吸了,只有两只手还在无力而徒劳地挣扎着。
就好像旁边那些树枝,以一个绝望的姿势渴望着接近天空。
就在我以为要死了的时候,忽然一个沉闷的声音划过我的耳朵。接着脖子上的力道一松,阿云倒在了一旁。
隐约听到一群人急匆匆跑了过来,然后一双有力的臂膀把我抱了起来,那味道,好熟悉。只是我却一时间无法将它和我记忆中的某一道匹配起来。
我努力想睁开眼睛,却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大概是木乔吧。
“木乔……”我艰难地开口,“快去救孩子。”
“放心,”声音柔软而温厚,让我的心平静了好多,“我的人已经找到孩子了。”
是谁?
我却无力再去想。仿佛一股股大潮涌来,而我就在海面上被海水推动着,要去向某个未知的方向。
又是一阵喧闹的人声,意识渐渐清晰了一些。
我断断续续地说:“孩子……孩子在哪?”
接着我感到一个人跑了过来,呼哧呼哧喘着气。
“警官,请你放开我太太。”是木乔的声音。
那这是……
于连?
顿时头脑也清醒了,眼前的那张脸也清晰地出现了。
那温柔的眼睛,贵气的鼻梁,优雅的微笑,除了于连还有谁?
于连的微笑也更深了些:“我又救了你一回。”
我不自觉地露出一个微笑:“嗯,谢谢。”
木乔哼了一声,然后毫不客气地把我抱了过去:“看来你没什么事了,还知道对别的男人笑。”
我失笑。真是孩子气,什么时候了还不忘了吃醋。
“孩子呢?”木乔冷冷地问道。
于连笑了笑,然后回身喊:“张儿,把孩子带来。”他顿了顿又说,“一会让刑事科派个人来,把那个女人带回去。”
我靠着木乔,努力想要站起来,却依旧没有力气。
忽然一个小小的身体跌进我怀里,甜甜软软的气息让我悬了一天的心终于放下了。
“妈妈!”安安小小的身体在我怀里微微地颤抖着,像一只受惊的小鸟,终于回到了它温暖的巢丨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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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一周一更了……555,对不起大家~最近学习太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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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轩辕
我带着孩子跟着于连去警察局做了记录。安安一路上都紧紧抱着我,小脸脏兮兮的,还挂着几行泪痕,可怜的小模样看得我一阵心疼。
宝贝,对不起,都是妈妈不好!
妈妈以后再不丢下你了,再不会了!
据于连说,他们是在我跟阿云约定见面的小公园旁边找到孩子的。至于之前那个保姆,却是不知去向,警方还在调查中。
阿云暂时被关在警察局的一个临时看守所里,因为之前那颗子弹,只是麻醉弹,并没真伤到哪。但她醒来以后头脑却不怎么清醒,一直在铁栏内大吵大嚷,闹得几个值夜班的小警察不得安宁。
于连说得等她平静了再说,阿云既然入了局里,就要连带之前的卖yin、放高利贷、故意伤人和这次绑架一起算,除非有人交大笔的保释金,几十年之内是出不去了。
我心里一阵唏嘘,某个柔软的触角又被碰到了,泛着淡淡的酸楚。
纵然可恶,归根结底,却不过是个可怜的女人。上天赋予了女人美貌,却不肯连幸福一并送出。这一切,又该是谁的错?
木乔先让王叔过来把安安送回去,刚回来电话又响了,好像是迟亮那边打来的。木乔先是挂掉了两个,那边却不停地继续打。木乔握着手里嗡嗡直响的手机,手指烦躁地敲着一旁的桌子:“警官,这个记录什么时候能做好?”
于连还在埋头飞速地写着,头也不抬地说了句:“先生,请不要妨碍公务。”显然是一点也没把木乔着急的样子当回事。木乔只好先出去接电话,走到门口还不忘回头冷冷地扫一眼于连。
于连快速记下最后几个问题,又问了我那封恐吓信的内容,然后把笔盖好放在一旁,一边整理文件一边冲我笑笑:“你那位,好像还挺讨厌我的。”
我苦笑:“哎,别理他……还有这回,真要多谢你了。孩子要是出事了,我可真没法活了。”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笑意清淡:“我知道……”
一时间气氛有些怪异,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于连拍拍脑袋,扬起嘴角轻笑:“瞧我,都忘了这茬……祝贺你,新婚快乐!排场可还挺大,我在a城晚报都看见整版报导了。”
我尴尬笑笑:“嗯,谢谢……对了,你现在归队了?海天的案子结了?”
于连点点头:“嗯……结了。”
“哦。”我看着他若有所思的表情,不知道该不该再问下去。
于连玩弄着手里的笔,自顾自说着:“结是结了,但消息……很可能又要被压下去了。哼,不过这回,可没那么容易了。”
“别着急,这事也急不了,”我安慰地看着他,“齐宁的范围那么大,以往不是都悄无声息地就算了吗?不过我相信,真相就是真相,早晚有一天要浮出水面的。”
于连“嗯”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忽然说:“这两天我就要调到外地了,上面的意思是我先避一避。我在a城没什么背景,那些有权有势的人想对付我,可就是很轻松。”
我点头:“嗯……无论去哪,都希望你能平平安安。”
“昨天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我妈说就盼着见我一回,一晃都快三年没回去了。”于连笑了笑,英气的脸上神情悲凉,“你当初没选我,真对……”
我摇头,张了张嘴,却发现说什么都不合适。
于连叹口气,苦笑:“哎,不说这些了。对了,前些日子登报的那个,就是安安父亲吧?”
我点头,眼神黯然。
他静静望着我:“再见就不知什么时候了……希望你能……幸福。”
“吱嘎”一声,木乔推门进来了,见了于连又是冷哼一声,然后拽着我:“走吧,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别常待。”
于连笑,满不在乎的样子:“确实。感谢木先生和太太的配合,出门左转,局里派了车送你们回家。”
木乔生硬地摆一下手:“不劳烦了,我们自己有车。”
我觉得有点窘,回头冲于连笑,他也冲我微笑点头。
就好像第一次见他,英气面容的笑那么温暖,好像冬日里最动人的阳光。
有些话,好像不用再说,彼此也都能听懂。
无论是在海天短短几日的相伴,还是把我救出苦海的这份恩情,我都永远不会忘记。可是……不过谢谢,希望你能真正幸福。
木乔开着车,有点不高兴地看我一眼,但最后还是脱口而出一句:“怎么样了?脖子还疼吗?”
我笑:“刚才还不怎么疼,你一提醒倒是疼了。”
木乔哼一声,心疼地说:“瞧你那样,好像为了孩子连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我白他:“做母亲的心,你们男人哪懂。”
木乔嗯了一声,没说话。好像是憋了很久,终于又开了口。
“看你俩也不像是在警察局做记录,倒像是在bar里喝咖啡。”
我拂拂他衣服上的皱褶:“你什么时候这么小心眼了?当初大主编威风模样哪去了?”
木乔微微笑了笑,不一会笑意渐渐敛去了:“刚才迟亮打电话来,说今天公司忽然出了一大笔坏账,几个大客户也像是约好了一起过来,说我们去年给他们做的帐有问题。我爸那边……回来再和你细说吧,我得尽快去纽约一趟。”
“哦,”我点点头,“什么时候的飞机?”
“凌晨两点,连夜赶过去。”他空出一只手握住我,心疼地说,“怎么手还是这么凉,最近给你买的补茶喝了吗?”
我摇摇头,苦笑:“没,哪顾得上喝那个?”
木乔顿了顿:“这一趟,少则半个月,多了……你一个人在这边,好好照顾自己。有事了就找王叔。”
“唔,”我点头,“你放心,我也是这么大一个人了。”
木乔笑笑,手指轻拂过我脸颊:“总把你当小孩子,可有时候却不得不佩服你。我不在的时候,千万不许再出这样的事了。孩子的事我嘱咐过了,已经找了s城最可靠的保姆,王叔那边说刚联系好,明天早上就到。还有家里的保安我也……”
我把头放在他肩上,轻轻环住他:“嗯,嗯,我都知道了。我跟孩子都会好好的。”
木乔深吸一口气,忽然又笑了。过了好一会才说:“季末,我多希望可以一直这样……”
我扬起脸冲他笑,太阳花模样的灿烂:“别搞得跟生离死别好不好,我们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呢,很长很长。”
他轻嗯一声,嘴唇摩挲过我的前额:“等我回来吧。”
“嗯。”我把头埋在他怀里,忽然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不舍,却来不及去细细辨析,这究竟是受惊后需要的温暖,抑或是我心底,一直有对他的依恋。
木乔走后的三个月都很平静,通过几次电话,都是在深夜。他说他刚刚和某个客户商谈妥或者是又找到了新的合作伙伴,常常兴奋地忘了十三个小时的时差。他有时也只是简短地说一句很想我,很想回来,再等一阵,大概就快了。
我没问过木乔那一阵该是多久。虽然他没和我具体讲过,但现在轩辕的形势,应该是不太乐观。
我每天早上会带着安安去家旁边的小公园散散步,告诉他“那是蓝天”,“那是大木马”。
“这是什么?”我俯身望着他,指指自己的鼻子。
孩子咯咯笑着,扑到我怀里叫道:“妈妈!”
吃过早饭,就有专门的几个老师领着他学习。我闲着没什么事,就在旁边的书店买了几本书来看。加上之前曾经看过的成丨人自考书的底子,准备在今年夏天报名参加成丨人高考。
我没告诉木乔这些,潜意识里我不想让他知道。我不想再追究和秦川的过往或者安安的出世是否是个错误,但我真的太早离开校园了。有的时候,看着手里课本上略显艰涩的句子和抽象的公式,我会不自觉地想,路宁,春桃,亚菊和那些没有离开校园的孩子,正在过无忧无虑地度过大学时光吧。他们可以自由地学习或者恋爱,或者装模作样地“体验社会”,有了不如意再扑回父母给他们留下的温暖的小巢。
可是我呢?那些东西和我真的太远太远。我错过了好多我想要走过的人生过程。
这一路阴差阳错,却真的太匆忙。
不知不觉,孩子已经三岁多了。已经会跑会跳了,正是活泼好动的年龄。每天一下课,就一阵风地跑到我跟前,叫着“妈妈,妈妈,安安饿死啦!安安要吃好吃的!”
几个老师跟我说,安安比一般孩子更好动,但却很聪明。我没有再听下文,长长舒了一口气。
只要他是个正常的孩子就好。我多怕他,真的会因为我和秦川不被祝福的结合而受到惩罚,变成别人嘲笑的对象。
有时候吃过晚饭,安安就拉着我陪他看动画片,有时候我搞不懂海绵宝宝里到底谁是谁,孩子就一本正经地告诉我“妈妈,这是派大星,那是蟹老板。”“哎呀,那个不是章鱼哥吗!刚才安安告诉你了哪!”
我看着他小眉头皱起的可爱模样,心里涌起一种难以表达的复杂心情。
真像他。
秦川的样子一天天在安安的身上越来越明显。我既难过,又快慰。
川,不知道你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会明白我的苦心,还是会怨我?
每天夜里看着安安熟睡的样子,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与小时候的你那么相似。你会知道这世界上,我们之间永远会存在这个微小的联系吗?
还有爸爸妈妈。这一别一转眼已经三年半,你们好吗?妈妈的老寒腿还犯吗?爸的胃还总疼吗?是女儿太不孝顺。可每次提起电话,总没勇气拨出那串在心里反反复复环绕着的数字。我好怕你们说我不争气,说我丢人。或许劈头盖脸地骂一顿都无所谓,可我更怕听到你们哭。
知道舅舅的去世的消息后,我心里仅存的一点勇气都不在了。我想你们一定是怪我的,很怪很怪。
请原谅我的软弱和倔强。
期间我找梁艳出来吃了顿饭,自从木乔去了纽约,我成天除了照顾孩子就是看书,几乎要与外界断绝接触了。
梁艳几乎没怎么变,还是那么耀眼,放在人群里发亮的那种耀眼。眼睑上依旧涂着高贵而冷艳的银灰眼影,十二厘米的高跟鞋在她修长的腿和精巧的脚踝下哒哒作响,今春新款的gucci黑色风衣包着柔美的曲线,任是怎样的男人都无法再挪开眼。惟独是瘦了很多,面颊淡淡的凹痕略显憔悴,倒是让这个冰山般美丽女子更多了些柔弱的美。
梁艳进了咖啡店,一找到我就哒哒地飞快走过来,还不忘在我微笑的脸上轻扭了一下:“你这个小丫头真没情意,这可算想起我来了,之前怎么也就连个影子也见不到?”
我苦笑:“成天看孩子嘛。那次出事之后,安安离开我视线三分钟我都受不了。”
梁艳把包放在一旁的小架子上,姿态优雅得不可言方,冲过来的服务生微微笑:“一杯vienna不加冰,谢谢。”
服务生显然是被这惊艳的微笑弄得走了神,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梁艳刚才点完了,脸红着快步走开了。
“最近怎么样?”梁艳笑笑,显然对刚才的事早习以为常了,“木乔不在家,苦死了吧?”
我摇摇头:“哪有那么夸张?从前没有他,我还不是照样活下来了?”
我顿了顿,斟酌了一下,才小心开口道:“木总那面,一切还好吧?陈叔还好?”
咖啡正好端上来了,一杯维也纳,一杯摩卡。
还是刚才的服务生,看了梁艳一眼,就再也没敢抬头,说了一句“祝您用餐愉快”就又不见了。
梁艳轻叹口气,冲我微微苦笑一下。
“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这一切有点像个笑话。”她慢慢搅着奶油泛起的泡沫,“当初我跟木玄讲过,陈逵这个人很不可靠,他偏不听,还说我是个女人,没什么见识,别插手他的事。”她哼了一声,似乎有些心酸,“好,他不听我的,我不管。后来他把轩辕下面几个比较空的公司和齐宁嫁接了,说是为了轩辕的发展。可我到现在才反应过来,这其实都是陈逵的阴谋。他是要一步步拖垮轩辕,可这一切又好像做的名正言顺。现在可好了,他终于出了事,木玄要是不花大价钱保他出来,连着轩辕自己都要跌进去了。这中间是个连锁反应,一环环的,我觉得似乎是陈逵老早前就设好的陷阱,只不过这一下子把大家都往前推了一步,跌下去比预想得还早。警方那面已经从海天查到齐宁的黑幕了,连带a城和k城几个政府要员都牵进去了,再往下查,迟早要算到轩辕的头上。到那时……”
梁艳又叹了口气,没再往下说,只是啜了口咖啡,微微皱眉:“季末,我不知怎么了,现在吃什么喝什么都是苦的。你知道吗?我二十岁就爱上木玄了,我见他第一眼就告诉自己,我这辈子就要嫁给这个男人。我为了他来了a城,想尽了办法认识他,接近他,让他爱上我,可是他却永远都不能给我那份我想要的感觉。”
她看着我苦笑:“你可能以为我喜欢他的钱,呵……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但总之,我只知道除了他我谁也不要。现在他有了麻烦,我真的很想帮帮他,可是他不肯见我,你知道吗?他不肯见我!”
几滴眼泪顺着她精巧的脸颊划了下来,泪痕花了妆:“他说我跟陈逵一样,也有一天要背叛他,他不肯再相信谁了,连我都是,他谁也不相信了现在!我问老王,他说木玄成天把自己锁在屋子里,看着那个女人的照片一看就是一整天,说世界上只有她好,只有她永远陪着他。你知道我听了心里多难受吗?我觉得我做了我能做的一切,却永远比不过一个死人……哦,可能因为她死了,所有什么错都没有了。而我呢,我拒绝了所有追求我的人,到现在我已经三十二岁了,季末,你知道吗?”
梁艳轻轻擦拭了泪眼朦胧的眼,出神地望着窗外:“从和你一样的年纪到现在,我都在等着同一个人,可是现在我才终于知道,所有的等待都是没用的。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以为他是爱我的,呵……或许他也是爱过我的,谁知道呢。不过现在我想明白了,我等不起了,我等不到他有一天捧着那个女人的照片,看着看着忽然想起我来了,那个时候我大概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
她轻轻笑笑望着我,却依旧看得到眼底晶莹的泪,“你能想象吗?一个老太太,就算再漂亮,也无法跟你一样,穿上那么美丽的婚纱,让所有的宾客称赞你的年轻你的美好。即使轩辕破产了,我都可以继续爱他。可是这种生活……没有希望的等待,真的会让人老啊!有几个十年可以再这样等下去啊!”
我用左手心轻轻覆住她的手背,安慰地看着她:“我懂的,我懂的。对于女人来说,男人就是世界,而男人的世界,却在更广阔更遥远的天外。别再揪住谁不放,其实没有谁日子都能过得好啊!像你,还正是还年纪呢,会写东西会管理,长得又漂亮,自己随便做点什么都可以过得很好不是吗?”
梁艳摇头笑笑:“你还太年轻啊!太年轻了!对女人来说,什么都比不上爱情重要。”
她顿了顿,又把眼光移向窗外:“我以前为了爱情来到这里,现在我可以再为了新的感情去别的城市。东京,巴黎,伦敦,维也纳,谁知道那个人会藏在哪呢?”梁艳自顾自笑了笑,脸上依旧那么疲惫,可那笑容却又像是刚刚卸下了重担,宁静而坦然。
下午的阳光透过大大的窗子,落在一地红橙黄绿交织的迷幻色彩。窗外,长长的两行行道树已经抽出了新芽,在明媚的光线下显得那么娇嫩可爱。
我也出神地望着窗外,心里却在不断回想着刚才梁艳说过的话。当我把阿云,于连,陈逵,木玄这几个人通过新的旧的所有细节慢慢联系起来,只感觉真相慢慢浮出了水面。
怎么就那么巧,偏偏安安出事那天陈逵被抓?于连一直在负责海天相关的案子,为什么那天晚上却会出现在南山公园?
心里忽然咯噔一下,不知为什么忽然联想到之前曹莹在飞机场被拦截。只感觉一个惊天的阴谋似乎就要出现了,而这巨大的漩涡正在不断地把更多的人拽进看不到的深渊和黑暗。
可是,我又能做什么呢?
我笑了笑,心里很酸很苦。我不过是一个误打误撞闯进这个圈子的外人,力挽狂澜的人,从来都不该是我。
一切都等木乔回来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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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拖了一周……向大家道歉~再有几章就完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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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北城
一天下午,安安和两个老师在学习室里上课。我闲来无事,翻了翻自考书,又觉得有些气闷,就打开窗,微微探出一只手,想要抓住什么,却不知道那该是什么。
再过几天又是除夕,远远看到大街小巷都是节日的味道。圣诞节还没换下的彩灯似乎又派上了用场,越近夜晚越是明亮。
忽然一辆越野车驶进了小区,慢慢朝这边的别墅开过来。我微微一愣,这车怎么那么眼熟?闭着眼睛努力地想一遍,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等我再回过神来,那辆越野车已经开到别墅后身,再看不见了。
我苦笑着往一楼走,又在瞎寻思什么了这是。
忽然门铃响了,保姆小范放下长把拖布便去开门。
“先生,请问您找谁?”
“你好,我找木太太,她在吗?”是个年轻男生。
我愣了一下,莫非……
从旋转楼梯再拐个弯便到了一楼。那个男生刚换了拖鞋走到了客厅,带着灰色的帽子,白色短款羽绒服,青春帅气。
他听到我的脚步,微微仰起脸,右眼角那道疤清晰可见。
“季末,”他笑了笑,“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路宁?”我皱着眉,“你怎么会来?”
小范端了一盘水果过来放在茶几上,也没多言多语,就回里面的育儿室去了。
路宁又笑,和那时一样的邪气,却成熟了许多:“我怎么不能来?木乔可是我亲亲的表哥,你们婚礼那天我正好有考试没赶回来。对了,我现在在h大上学,就在x城,要是不堵车三个小时就能到,呵,再过几个月就要毕业了。”
他见我不说话,又笑一笑,坐到沙发上拿过一颗草莓小口地吃着。
表哥?我只觉得脑袋乱得很。
“那你今天是来找我?”
“嗯”,路宁舔舔嘴唇,冲我点点头,“我知道你不怎么想见到我,但有件事,我还是得跟你说一说。”
“要是关于你的就免了。”
路宁抽了一张纸抽擦擦手指,苦笑着看我:“还是这个脾气……不是我,是你爸。”
我只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我爸……我爸他怎么了?”
他微微吸了口气:“我昨天给以前同学打电话,听说你爸住院了。”
“什么?”我脑子嗡一下炸开了,“我爸他怎么了?”
“具体的我不太清楚,好像是他给学生上课的时候忽然晕倒在讲台上,躺在医院里三天了,昨天才清醒过来。”路宁的眼神宁静坦然,“我赶过来告诉你,算是弥补……我当年欠你们的吧。”
路宁走后,我就愣愣地坐在沙发上,什么也想不到,什么也不知道。
安安下了课,从学习室里跑出来,手里攥着一个纸质的风车,开心地喊着:“妈妈,妈妈,快看!安安做的小风车!”
“哦……”我无意识地接过风车,只是呆呆地盯着。
安安觉得没趣,撅着小嘴,又跑回去找保姆范阿姨玩去了。
爸爸……妈妈……
我第一次觉得自己那么那么的罪恶。天哪!难道我和秦川犯下的错被老天惩罚得还不够,报应又落到我们最爱的人身上吗?
爸爸……妈妈……我错了!这一次我真的知道错了!
当我拨下那一连串烂熟的数字,终于听着那面久违的妈妈的声音。
“谁呀……”
没有记忆中的强悍和精明,只剩下无助和心酸,老了那么多,那么多。
“妈,”我终于哭了出来,“妈……”
妈好像愣住了:“你……你……季末?”
“妈!是我!”我更大声地喊着,泪如雨下,“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想你们!我好想你们!”
“你……唉,你这个丫头,从小就犟,这一走,好几年了,连个声儿也听不着,啊?我这些天,照顾着你爸,心里可是恨着你啊!你真是我生的吗?怎么心就,这么狠哪?”
“妈,”我擦擦脸上的泪,着急地问,“我爸怎么样了?现在出结果了吗?”
“还没有,不过……”我听到妈妈哭了。过了好一会,她才断断续续地说道:“你爸……怕是……要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