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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机。

    燕军砍断真定城外护城河上吊桥上的绳索,冲到真定城下,对真定一阵猛攻。

    张玉、朱能二人率领大军在耿炳文大军的阵型中左突右冲,竟如入无人之境般,将耿炳文大军打得落花流水。

    其间,朝廷派来的左副将军驸马都尉李坚被刺重伤,成为燕军俘虏,左军都督顾城亦成为燕军手下败将。

    耿炳文见大势已去,只得令人退回城中,固守不战。

    朱棣乘着燕军士气高涨,便调集军队,大举攻向真定城。可攻城之战一连打了三天,却丝毫不见起色。

    朱棣果断下令停止进攻,回营休整。

    中军帐里,朱棣与张玉二人面对面对着,芈嬛坐于朱棣左手边,神情略显得疲惫。

    “王爷,末将以为此战不可再继续,不知王爷是何意?”张玉皱了眉,问朱棣道。

    “将军所言正是本王所想,”朱棣颇为赞许地点头,“耿炳文守城不出,恰好是他的优势所在。而我军一向擅于野战,不擅攻城,长此下去,士气必损。”

    “但不知王爷下一步有何安排?”

    朱棣沉吟一瞬道:“传令下去,班师回北平。”

    “是,末将遵命。”

    芈嬛支着下颌,侧首看向朱棣道:“审时度势,知己知彼,不以疲惫之师斗困兽。不图冒进,见好就收。朱棣,你这分寸拿捏得倒是极准。”

    朱棣扬眉看着她,见她一脸倦容,便道:“你昨夜又是通宵未睡?”

    “你孤身带着三个护卫深夜出营,我等留在营中,又哪来心思去睡觉。”芈嬛嗔怪地看着他,懒懒道。

    朱棣嘿然一笑,“你便说是担心我,又有何不可?”

    芈嬛抿唇不语,眯了凤眸看着他,半晌才说:“自己知道便好,说出来倒是别扭。”

    42

    42、奉天命,靖难役(4)

    朱棣撤军撤得相当雷厉风行,待耿炳文反应过来时,燕军早已撤回了北平,在城中休顿。

    朝廷里对此一战痛定思痛,齐泰与黄子澄几乎捶胸顿足,在朱允炆面前义正言辞地承认错误,恳请朱允炆换将。

    朱允炆对于换将之事犹疑再三,终是将耿炳文换下,把帅印交与李文忠之子,李景隆。

    燕王府里,朱棣靠在芈嬛屋里的一张躺椅上,悠哉地闭目养神。芈嬛一手支着下颌,一手捻着份密报,唇边噙着淡淡的笑意。

    允炆的耳根子委实是软的紧,这临阵换将的事也是这般儿戏的么?净是陪着身旁那些个没立场的大臣东倒西歪。

    “那份奏报你都拿在手里一个多时辰了,也不嫌烦么?”朱棣将眸子挑开条细细的缝,斜睨着芈嬛。

    “有什么可烦的,朝廷派来这个草包,不是正合你意?”芈嬛也不瞧他,只是盯着薄纸上“李景隆”三个字,眼底略略不屑。

    “按辈分算来,李景隆尚得唤我一声表叔,只不过他自小便不爱这些打打杀杀的事,倒与橚儿有几分相像,都是一副公子哥儿的模样。”

    “说起来,橚儿可是被他给抓了的,你不气他?”芈嬛好笑地看着朱棣那懒洋洋的样子,哪里还有半点燕王殿下的气魄。

    “我哪有你那样的小气,说来说去橚儿的事也只能怨在我身上。若不是我这北平的兵力让朱允炆有所顾忌,他哪会先以橚儿开刀?”

    “听着这口气,可不像你会说的话呢。又是谁在你边上念叨了?”芈嬛打量着朱棣,头一次觉得他身上少了些戾气。

    “道衍大师前些日子在我跟前讲了不少的佛理,倒让我醒悟了些。”朱棣随口说着,芈嬛轻不可闻地叹了气,不经意地想【奇】起那个灰袍僧人。他眼中那份冷【书】漠和阴鸷,始终让芈【网】嬛不适,可他身上的气息又莫名地叫她心安,实在是个怪人。

    “噔噔”

    房门被人轻轻叩响,芈嬛抬眸看了眼朱棣,回首道:“进来。”

    “爷,姑娘。”怀仁推门进来,带进房里一股燥热的空气,让人憋闷的慌。

    “什么事?”朱棣坐直了身子,看着面前躬身而立的怀仁。

    “是前方来的奏报,说是曹国公李景隆已挥师北上,带军五十万直逼北平城。”怀仁面沉如水,显然对李景隆没一分惧怕。

    “知道了,”朱棣摆了摆手,说:“你传令下去,命朱能、张玉即刻率众将入府来见本王。”

    “是,属下这就去办。”怀仁匆匆转身出门,临走前又猛地一拍脑门退回来,看着芈嬛道:“姑娘,方才碰见道衍大师,他说请姑娘前去落英亭一叙。”

    芈嬛点了点,怀仁对着朱棣再一行礼就转身出了门去。

    “难得你跟道衍大师能有话可聊,我就不耽搁你的时间,先走了。”朱棣兀自看了眼发愣的芈嬛,便敛衽起身踱到门边去。

    “你这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倒是随意地很。”芈嬛也不动弹,倚在桌边柔若无骨似的瞥了朱棣一眼。

    “你啊,跟道衍大师总是明里暗里地夹枪带棒。他是助我之人,你又是……”朱棣顿了顿,接着道:“总之我希望你二人能相处融洽。”

    芈嬛凉凉地看着他,“走好。”

    朱棣唇角一扬,便大步走了出去。芈嬛心头略略不畅,她一向知道那个道衍和尚对自己没什么善意,此番特意地寻她,怕是也不简单。

    落英亭在墨竹苑的西北边,距离并不算远。饶是芈嬛心中老大的不乐意,但她仍是简单地拾掇了一番前去赴道衍的约。

    落英亭里,道衍背对芈嬛而坐。看着他清瘦的背影,芈嬛一时间竟觉得有些恍惚。

    “姑娘来了?”道衍未曾回头,专注于他面前的棋盘上,淡淡问道。

    “不知大师特特寻我来是为何事?”芈嬛走上前去,干干脆脆地在道衍身旁坐下。

    “姑娘不妨先品品这茶。”道衍抬起三角眼,望了芈嬛一瞬,替她斟上一杯茶。www奇qisuu書com网

    芈嬛垂眸看着青瓷杯里暗黄的茶叶,眉心微蹙。她执杯轻抿一口,只觉一股苦涩至极的味道在舌尖蔓延。

    “姑娘可品出些滋味来?”道衍拢了宽袖,枯瘦的手指在棋盘上按下一白子,问芈嬛道。

    “入口苦涩,茶香颇淡。称为茶不如称为药。”

    “姑娘今后的路,自当如此茶一般,你可想好了?”道衍的声音清清淡淡,芈嬛一怔,看着他的眸中带着点不解。

    半晌,芈嬛才勾了勾唇道:“我决定的事,一向不会轻易改变。”

    道衍回眸看着她,眼中有些许波动,“贫僧往后会日日为姑娘与王爷诵经祈福,望姑娘多保重。”

    “大师……”

    “贫僧曾受一位故人所托,要保姑娘平平安安,是以才会多番出言对姑娘不利。可如今见姑娘与王爷之情,贫僧也不便再多费唇舌,只望姑娘一切安好,贫僧就算对得起那位故人。”

    芈嬛怔住,她心头忽的腾起一阵不祥的预感,问道:“不知大师的那位故人是谁?”

    道衍微微一笑,推开棋盘站起身来,“远去之人,不提也罢。”

    说完,他便兀自离去,芈嬛望着他的背影,心中翻滚的情绪自难平息。

    芈嬛在落英亭里一坐就是半个下午,她看着棋盘上的残局,眉心一直纠结,很是在意道衍口中的那位故人。

    “主子,王爷请您回墨竹苑。”马三保匆匆走来,对着芈嬛行了一礼,淡淡道。

    “是三保呐,倒是多日未见了。你近日可好?”芈嬛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这个面容白皙的男孩,心头有些不畅。好端端的一个孩子,就这么被人给害了,这辈子可如何是好?

    马三保低垂着头道:“小人谨遵主子的教诲,日日勤练功夫,读书认字。”

    “如此甚好,”芈嬛满意地点点头,敛衽起身,“你方才说王爷让我回墨竹苑去,他可有说是为何事?”

    “王爷未说。”

    “倒是越来越缠人了,” 芈嬛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也罢,那便回去看看吧。”

    芈嬛回到墨竹苑时,朱棣正盯着一片墨绿墨绿的竹子出神。

    怀仁瞧见芈嬛进门,便欲行礼,芈嬛冲他摆摆手,免了他的礼,同时让他跟马三保退下去。

    “想什么呢,一副呆愣愣的模样。”芈嬛立在朱棣身后,淡淡问道。

    “嬛儿,我要离开北平一段时日,但此行你不必跟随。你留在这里,助妙贤守城。”朱棣没有回头看芈嬛,声音平稳得不见一丝波澜。

    “可是前方战事告急?”

    “永平守将来报,朝廷军队已包围永平。”

    芈嬛闻言一愣,永平?那并不是个必须前去援救的地方。永平虽地处辽东至北平的要冲之地,但城内兵多粮足,朝廷的兵马按理不该对其构成威胁。

    芈嬛相信朱棣不是个糊涂的人,他此番能够做出这般安排,必定有他的用意。

    “你这样贸然出兵,对众将的解释又是什么?”

    “我率兵援救永平,一来是为让李景隆知道北平守城兵少,他会尽早来攻打北平。我相信北平城守城将士的能力,虽不能攻其大军,但守城却是绰绰有余了。二来此次我军前去永平,朝廷军队定然不敌,到时再回师李景隆,就没了后顾之忧,算是一举两得。”

    芈嬛点头,“你这冠冕堂皇的理由说完,那么剩下的真实用意呢?”

    “你就猜不到?”朱棣忽然垂下头定定地看着芈嬛,眼底有些戏谑的笑意。

    “你这人呐,说话总爱说一半留一半。也罢,我便来猜猜咱们王爷的用意。”芈嬛勾唇轻笑,美目微嗔地望着朱棣,“永平离着大宁并不算远,而此番朝廷纠集五十万军队,可说是倾巢出动,你若再不向宁王借兵,恐怕难以逃过此劫。我猜,你是要向宁王要朵颜三卫了吧?”

    朱棣嘿然一笑,舒臂将芈嬛圈在怀里,他的下巴抵在她的额头,轻声道:“这样的你,让我如何舍得放手。”

    芈嬛心中一动,没去推开他。这么些年来,或许在她心底也早已经信了容珏回不来的事实,或许她早已经不再挣扎,或许早她已经试着去接纳朱棣。

    一切的一切,究竟是缘分还是注定?

    朱棣将燕王世子朱高炽、王妃徐妙贤。道衍和尚以及芈嬛通通留在了北平,他率张玉、朱能等人连夜奔往永平,以解永平之围。

    李景隆得知朱棣率兵离开永平,几乎高兴得手舞足蹈。他当即决定向着北平城进攻,誓要将北平攻陷,把朱高炽和徐妙贤拿为人质。同时,李景隆也想当好奇陛下口中那位芈嬛姑娘,据说是位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就连当年的太祖皇帝都没舍得杀了她。

    朱棣离开北平三日后,李景隆的大军便在北平城外十里处扎了营,次日李景隆下令十万军士攻城。

    得知李景隆攻城的消息时,芈嬛正坐在墨竹苑里同流殇下棋。怀仁匆匆忙忙地从院外冲进来,在芈嬛跟前行了礼,道:“姑娘,朝廷大军十万人前来攻城,王妃已率众将登上城楼抗敌。”

    芈嬛执棋的手微微一顿,继而问道:“王爷那边情况如何?可已离开永平?”

    “爷昨夜已带兵连夜赶往大宁,想必不出十日便能班师。”怀仁看着芈嬛沉静的面容,心头的躁动没来由地就平息下去许多。

    芈嬛闻言轻蹙了眉心,缓缓摇了摇头,叹道:“恐怕他不会立刻回师,咱们要做好死守北平的准备。”

    “姑娘的意思是……”

    “大宁离着北平虽算不得远,可也不算上是近。倘若王爷带兵一路回来,军士恐会疲惫不已,以疲惫之师应战,乃下下策。李景隆五十万大军驻守在城外,等的就是王爷回师的一日,他以逸待劳,想挖个坑等着王爷往里跳。怀仁你想想,你家王爷能是这样的笨人么?”

    怀仁忍不住轻笑,“还是姑娘了解爷的心意。”

    芈嬛拢拢袍袖起身,对流殇说:“这棋盘就莫收了,待退了兵咱俩再好好杀上一局。”

    “是,姑娘。”

    “走吧,咱们也上城楼去瞧瞧。看看这个王爷口中‘寡谋骄横,不知用兵’的李景隆将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公子哥。”

    怀仁听见芈嬛说到“公子哥”,禁不住偷偷一乐,想起李景隆那风流倜傥的模样,确实是像公子哥更胜过像个征战沙场的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非常非常抱歉,小玖考研结束就甲流了,然后一直没上来更新~~现在才好……额,赶紧更新啊更新

    43

    43、奉天命,靖难役(5)

    芈嬛带着怀仁与流殇二人悠哉哉地出了燕王府,一路往城门而去。

    北平城里戒备森严,徐妙贤分出三分之一的兵力在维持城内的秩序,好在北平城的百姓都誓死拥护朱棣,因此在朝廷几十万大军连番攻城的情况下,也没乱了开去。

    城楼之上,徐妙贤一身银甲,手持长剑指挥士兵作战。她面上表情极是镇定,临危不乱,颇有其父的大将之风。

    芈嬛转过砖砌的台阶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她远远地瞧了两眼,就觉得朱棣没娶错人。

    笑容一点点攀上她的唇角,芈嬛提起裙角紧走了两步踏上城楼。两个戎装的兵士瞧见芈嬛走上来,慌忙横剑去拦,被怀仁冷和,这才退了下去。

    徐妙贤听见一边的动静,便回首来看,见是芈嬛,眉心微微一蹙,随即又舒展开来。

    “妹妹怎么来了此处?刀剑不长眼,倘若妹妹受了伤,我可如何向王爷交待。”徐妙贤迎上芈嬛,轻握了她的手低声道。

    芈嬛浅笑着摇了摇头,“如今北平受险,我怎能一人安生留在府中,叫姐姐独自来承受这份危险。既然你我二人姐妹相称,自该是有难同当的。”

    徐妙贤沉吟片刻,对着芈嬛身后的怀仁、流殇二人下令:“你二人务必保得嬛姑娘周全,她若有分毫闪失,你二人便提头来见。”

    “是,末将遵命。”

    芈嬛看了眼地上跪着的二人,也就不再言语,兀自往前踏出几步,立在了城墙边上。

    城下攻城的朝廷军队如潮水一般沿着云梯往城墙上冲,一波接着一波,看不清有多少人,也看不清谁的面容。

    城上守城的将士早已杀红了眼,他们准备了滚烫的油一锅锅泼下去,直把朝廷的军士烫的皮开肉绽,从城墙上直直摔下去。

    偶尔有侥幸攀上城墙的,也都被人手起刀落砍得身首异处,好不凄惨。

    芈嬛负手立着,天青的袍子上已然沾了血迹。她看着城下千千万万被人视作草芥的生命,一时间也心绪难平。

    一将功成万骨枯,帝王业师构筑在无数性命之上的霸业,不允许有迟疑,亦不允许有怜悯。

    李景隆立马于中军之中遥遥望着一片混乱的北平城头,目中有几分情动。自打他瞧见城上的那一个轻袍缓带的女子后,双眼就再没离开过半分。

    他心头的疑惑就在这一刻全部释然,他终于明白陛下的坚持,燕王的坚持,为了这样一个女人,纵使倾尽天下,也不枉然。

    李景隆唇边勾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他觉得这一趟北行忽然有了价值,原本些许的抱怨也被抛去了九霄云外。

    北平的战事紧急,徐妙贤抽得空便派人将消息往朱棣的大营中送去。一方面叫他不必急于赶路,一方面将城中情况告知于他。

    芈嬛在城中始终未曾与朱棣通过信,只有怀仁如例行公事般日日向她禀报朱棣的动向。

    朝廷数万大军连攻十日,也未曾讲北平攻下,军中士气不免低落。李景隆亦是攻城攻得心浮气躁,不免埋怨北平寒凉的气候。

    芈嬛同徐妙贤将北平九个城门分别划分,各自负责。朝廷军队重点进攻的丽正门和阜成门,一个归徐妙贤,一个归芈嬛。

    徐妙贤率城中妇女组成的临时军队在丽正门的城楼之上英勇搏杀,可谓巾帼不让须眉,一时守城将士士气大盛。

    芈嬛命王府内的太监婢女趁夜提了大桶的水从阜成门城墙上浇下去,整整浇了半个晚上。待到第二天朝廷军队再来攻城时,才傻了眼。芈嬛悠哉地立在城墙之上,看着早已冻成冰坨的砖墙,言笑晏晏。

    李景隆被芈嬛气得够呛,着急上火地连嘴角都起了火泡。可此番他得了命令不得伤芈嬛分毫,是以她在城上一站,就好似在北平城里贴了个护身符,就连投石机他都不敢随便用。

    李景隆见北平城久攻不下,便削减了部分攻城的兵力,转而派去驻守郑坝村,等着朱棣回师。

    芈嬛一见攻城兵力减弱,就同徐妙贤商量趁夜偷袭敌军,好搅得他们不能安眠。如此日子一长,李景隆自然会后退筑营,那么北平的围就算是解了。

    徐妙贤前后思量,便点头应了芈嬛的计策。

    北平守军接连三夜突袭朝廷军队,折腾得李景隆着实无奈,只得下令将大营后撤五十里,暂不攻城。

    对于这场没来由的仗,李景隆打心眼里是不愿意打的,是以一得着机会,他便寻着这个借口,退守到郑坝村好生休养生息。

    守城的压力锐减,芈嬛也就不再日日守在阜成门,便又回去墨竹苑歇息着。

    道衍近来无事,倒是时常往墨竹苑去,他与芈嬛两人都是不多话的人,有时便品着茶枯坐一个下午。

    芈嬛自打那次落英亭与道衍小叙一番后,也不再与他针锋相对,反而是客气起来,又再三叮嘱流殇要待道衍大师礼貌周到。

    旧历十月二十一日,芈嬛照例裹着火狐裘与流殇围坐在炭火旁,有一搭没一搭地下着棋。

    “姑娘,爷来信了。”怀仁兴冲冲地从院外跑进来,对着芈嬛扬扬手中火漆封的信笺。

    “给谁的?”芈嬛挑起眸子望了他一样,朱棣的信向来准时,只不过都是些行军的消息,且收信人向来都是怀仁。

    “自然是给姑娘的。”怀仁看芈嬛一副混不在意地模样,赶紧把手里的信给呈上去。

    芈嬛接过信,将手中的白子放回盒中,看看怀仁说:“这大冷的天你也能跑出满头的汗,赶紧擦擦去,省得着了风。”

    怀仁挠挠头,脸微微一红,赶忙用袖子抹去了额头的汗珠。

    “你二人去给我备些茶点来。”芈嬛展开手上薄薄的信纸,头也不抬地对流殇与怀仁道。

    “是,姑娘。”流殇瞥了眼芈嬛手上的信,就推着怀仁一道离开了。

    “嬛儿,现燕军已至松亭关,不日必可回城,勿忧。棣”朱棣的信只有短短一行字,芈嬛却拿在手里反复看了数遍。她唇边噙着淡淡的笑,眼前浮起朱棣握笔写信的模样,一时心中甚慰。

    芈嬛知道朱棣做事一向严谨,他能做出如此承诺,就说明他至少有了八成把握,可只要还有两成的危险,她就不愿意朱棣去冒这个险。

    “怀仁、流殇。”芈嬛将信重新折了放回信封中,唤来立在院门窃窃私语的两人。

    “姑娘有什么吩咐?”怀仁笑呵呵地看着芈嬛,心底没来由美滋滋地。

    “咱们今晚动身离开北平,去松亭关,你二人准备准备。”芈嬛把玩着棋盒里的棋子,口气淡的就像在说件别人的事一般。

    “啊?”怀仁瞪大了眼睛看着芈嬛,“姑娘,眼下这城外处处都是朝廷的人,咱们可如何出城去?”

    “走出去。”芈嬛的声音清清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这……这可不行。”怀仁摇头摇得拨浪鼓一样,说着又回头去看流殇,指望着流殇能站在他这边。

    流殇一扬眉,道:“我听姑娘的,姑娘说走便走,姑娘说留便留。”

    “你你,没主见。”怀仁气得一跺脚,可却拿芈嬛主仆二人没辙,纠结了半晌终于艰难地点了头。

    芈嬛满意地一笑,“那就都别杵着了,回去收拾收拾,子时前离开。”

    北平十月的天,入了夜后是极凉的,芈嬛一向畏寒,便裹了厚实的火狐裘,又揣了手炉,这才出去墨竹苑的门。

    “姑娘,咱们这么大模大样地出门去,恐怕会传到王妃的耳朵里。”流殇腰挂长剑,肩上背着包袱,无不担忧地对芈嬛道。

    “她即便知道了,也不出来拦着。”芈嬛紧紧身上的火狐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徐妙贤在这么个时候,莫说她无暇顾及自己,就算她能够去管,也不会多此一举。既然芈嬛愿意去冒险,徐妙贤又何乐而不为,倘若她不幸出了意外,那对徐妙贤就只有益没有害。

    “姑娘,马车在王府东角门候着。”怀仁在芈嬛身后轻声道。

    芈嬛点头应了,没再言语。

    怀仁备了驾青布帘的马车,车型不大,前面栓了两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

    “姑娘请上车。”怀仁扶了芈嬛上车,流殇遂将手中的包袱一并搁进车里安置妥当。

    芈嬛在车内坐定,复又挑起车帘,交代二人道:“你二人一切小心,倘若遇上朝廷的人,万不可硬拼,只说是李将军的家眷,要求见他便可。”

    “姑娘放心,咱们从阜成门出城,沿山路向北走往松亭关,该是不会遇上朝廷军队。”

    “路上不必赶得太急,想来王爷尚要在松亭关逗留几日。”

    “是,姑娘。”

    芈嬛倚靠在马车里厚厚的垫子上,怀里抱着手炉,眼皮一阵阵地发沉。她近日来愈发觉得身子不大妥当,似乎当年的寒症更重了些,而惹得她愈发嗜睡。

    怀仁赶车的技术颇高,一路上马车并未过多颠簸,芈嬛倒不算疲惫。直到他三人接近松亭关,也未曾遇见朝廷的人。不知是赶得巧还是另有原因,总之是使得怀仁满心欢喜,直夸赞自己选路选得英明。

    芈嬛三人离开北平城第四日的傍晚,青布马车才进了燕军的势力范围。怀仁与流殇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当下赶着车直奔燕军大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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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4、奉天命,靖难役(6)

    怀仁持着朱棣的令牌,一路畅通,直到了大营外,才将马车稳稳停下,扶了芈嬛从车上下来。

    “姑娘,这几日让您受累了。”怀仁看着芈嬛满面的倦意,低声道。

    “大概是昨夜未休息好,没什么打紧,不必挂心。”芈嬛抬眸望了一眼中军帐,回首对怀仁说:“咱们既然到了,就着人进去通报吧。”

    “是,姑娘。”

    怀仁当下握了手中令牌,步入营地,寻下个兵士急急忙忙进中军帐里通报。

    芈嬛裹着火狐裘在大营外立着,看着光秃秃的树杈,心头没来由地觉得悲凉,一声轻叹不自觉地从口中溢出。

    “姑娘,可是有不顺心的事?”流殇提剑在芈嬛身后立着,语气里不无担忧。

    “人活得久了,难免容易沉湎在回忆之中。”芈嬛回过身看他,眼底一片苍凉,面上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愧疚。

    “姑娘莫要想太多了,事已至此,咱们没多少选择的余地。”

    “流殇,当初是我太任性,才弄得害人害己。无论于你于我,亦或是于容珏,我都犯下了大错。倘若我肯安安生生地死去,或许便不会有这样许多的纠葛,你也不必如此辛苦。”

    “姑娘,我从未怪过你,你又何必自责?至于容珏公子,相信姑娘比我更清楚他心中所想。”

    芈嬛的笑容有些惨淡,“容珏,是我负了他。”

    流殇听着芈嬛的话,微微动容。他隐约猜到芈嬛指的是什么,但就觉得这个想法未免荒唐,不由自嘲地笑了笑。

    “嬛儿!”清朗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芈嬛抬头看去,正是朱棣大步从营中走来。他眼角眉梢都带着掩不住的笑意,可眼底却又藏了几分愠怒。

    “王爷。”芈嬛迎着他走上去,在张玉与朱能等人的注视下被朱棣一下子拉进怀里,紧紧拥着。

    “你怎么能如此不顾安危地跑来这里,难道不知道两军交战有多危险么?”朱棣的眉心微微打了皱,当他得到探子的消息时,尚不能相信是她。直到怀仁冒冒失失地进了中军帐,他才知道,是他的嬛儿来了。

    “凶什么?我这不是安然无恙地站在你面前了么?”芈嬛推了推朱棣,她被他压得实在要喘不上气了。

    朱能立在朱棣身后,看着他想要发作又忍着脾气的模样,绷不住地嘿嘿笑出声来。结果被朱棣一瞪,又生生憋了回去,直憋着满脸通红。

    中军帐中,朱棣望着芈嬛,黢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看进她的心里。

    芈嬛被他瞧得别扭,便轻哼了一声道:“你莫要怪我自作主张来了松亭关,要怨也怨你的那封信。既然没有十足地把握,又为何要强行回师北平?”

    朱棣失笑,“难道你不辞辛苦地从北平赶到松亭关,就是为了告诉不能回师北平的?”

    芈嬛凉凉瞥他一眼,“我不知你是如何布置的,但我以为此番要取胜,恐怕那郑坝村一战就必不可免。倘若以燕军的兵力加上朵颜三卫,硬拼一把,也是能有五成把握。只要此战大捷,那接下来就是如何让李景隆调不到兵来救援了。没有援兵,饶是他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再翻身了。”

    朱棣敛了笑,深以为是地点头,“我也正有此意。李景隆驻守郑坝村,要的就是与我决一死战,又如何能退。不过以他之能,想要取胜,恐还要等上数十年。”

    “你打算何时出兵?”

    朱棣抬手捏了捏她的脸,宠溺地说:“也不知是不是该说你能掐会算,恰巧是今日到。倘若你再晚一日,那咱们便见不上面了。”

    “明日便拔营么?”芈嬛轻蹙了眉,时间倒是赶得紧。

    “是,”朱棣缓缓开口,“就在明日。”

    燕军拔营离开松亭关时,李景隆便收到了消息,但他左等右等也没等来朱棣,倒弄得自己草木皆兵。

    朱棣领兵一路上走走停停,行军并不急。芈嬛明白他的意思,他一来是怕兵士消耗过多体力,二来也是要让李景隆一根神经绷紧了,先声后实。

    李景隆派出一万轻骑搜寻燕军的踪迹,可这一万人却生生跟燕军擦肩而过。直到燕军将抵郑坝村时,才尾随了上去。

    朱棣收到探子来说,说朝廷军队轻骑一万人在大军后追踪。朱棣一声令下,命燕军精锐骑兵同朵颜三卫突袭后方,打了朝廷军队一个措手不及,燕军大捷。

    朱棣趁着燕军士气高涨,下令向郑坝村发起全面进攻,几乎打得李景隆傻了眼。

    芈嬛被怀仁和流殇护在大军后的土坡上,远远望着身先士卒冲进敌军阵中的朱棣。

    怀仁看了眼芈嬛紧攥着衣角的手,安慰她道:“姑娘,爷不会有事的。”

    芈嬛面上没有太多波澜,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朱棣,我帮不了你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流殇全心教出一个马三保来陪你上战场。

    郑坝村一战的结果并未出乎芈嬛的意料之外,尽管战况激烈,但终以李景隆打败而告终。

    马三保因作战有功,朱棣赐他姓郑,单名一个和字,令命他往后为自己的贴身护卫。芈嬛得知消息后,颇感欣慰,叫来马三保,又是一番赏赐。

    李景隆退败,朱棣一路打回北平,将留守在城外攻城的朝廷兵士打得落花流水,自此把朱允炆速战速决的计划彻底打碎。

    洪武三十一年年末,燕王朱棣与朝廷改武斗为文斗,双方书信往来,互不松口,斗得不可开交。

    李景隆败于朱棣,心有不甘,便派麾下志士前去北平劝降,结果在芈嬛三言两语的挤兑下无疾而终。

    至建文元年二月,朱棣假意出兵大同,引得李景隆率兵马来回奔波,却并未遭遇燕军,结果闹得极是疲乏。

    建文元年三月,春暖花开的日子里,李景隆领兵六十万同燕王朱棣所率燕军于白沟河会战。

    这一战朱棣打得极是辛苦,几次深陷险境。若不是朱高煦及时率兵增援,恐怕他便要葬身于战场之上。

    白沟之战一连持续了几日,朝廷与燕军皆伤亡惨重,一时之间燕军只能算是险胜。

    李景隆被燕军的气势吓得从德州败逃,朱棣收缴了德州的军备物资,继续南下,一路势如破竹直打到济南城下。

    到了济南城,燕军却被阻在城外,朱棣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抵抗,一时战事陷入僵局。

    济南城外的燕军大营中,芈嬛将一杯温凉的茶搁在朱棣手边,看看他紧锁的眉,回眸道:“如今已在此处僵持了两月有余,这般下去当真不是个法子。”

    朱棣微微叹息:“倘若不将济南城破了,就必不能南下,那这靖难岂不是成了空话。”

    朱能在一旁冷哼一声道:“此时镇守济南城的铁铉与盛庸二人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只可惜跟错了主子,空有一身才能也无用。”

    芈嬛掩口而笑,“将军若是想要劝降那二位大人,恐怕是行不通的。为今之计,只能是采取迂回的方式。”

    “嬛儿,你可是有何主意?”

    “眼下我倒是有个主意,虽于攻破济南并无关系,却可涨我军士气。”芈嬛眼波流转,眸含轻笑看住朱棣。

    “姑娘既然有法子,那不妨说来听听。”朱能一听芈嬛又法子能让低落的士气高涨起来,赶忙抢声问道。

    朱棣看了眼朱能,也没言语,只点了点头。

    “诸位将军请看,”芈嬛抬手指着桌上摊平的地图,“此时德州、定州二城皆有重兵驻守,若强行攻城,实在是强人所难。但是此处,”芈嬛一指地图上沧州的位置,接着道:“不但是个军事要塞,而且守城兵力薄弱。倘若我们以攻打辽东为幌子,北上借由天津直取沧州,想必它定能成为王爷的囊中之物。”

    张玉蹙眉看了泛黄的地图片刻,抚掌道:“姑娘这法子实在妙极。”

    朱能亦是喜上眉梢,“这条路我看行得通,最近在济南城可憋坏我了,现在总算是出去痛快的打一仗。”

    朱棣勾了勾唇角,也不避嫌地将手臂搭在芈嬛的腰间,“你可真是鬼机灵,居然能在这时候想到暂时避开济南这烫手山芋,本王是不是该犒劳犒劳你?”

    “王爷。”芈嬛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赶紧挣开朱棣的束缚。

    朱棣看着芈嬛一副小女儿的作态,禁不住朗声大笑,但也不再去闹她,转而对张玉、朱能二人下令,进军沧州。

    入了夜,凉风习习带着一股寒气,芈嬛靠在帐外的草垛上,望着半空中的一轮明月发怔。

    “姑娘,当心风凉。”流殇不知何时立在了芈嬛身旁,将一件夹棉的披风搭在她肩头。

    “流殇,明日王爷一走,咱们就得拼死一战了。”芈嬛轻叹,她苦思了许久才想出今日的计策。她知道这场仗倘若再打下去,朱棣就只能以失败告终。但她不能容他败退,也不能容他有分毫损伤,是以这棘手的山东,就要由她来打。

    “姑娘确定王爷回师后便要攻打东昌(今山东聊城)?”流殇负手而立,语气中有丝怀疑。

    “济南城固若金汤,就算守城将士再少一半,想要攻下也是不易的。而纵观整个山东,也就只有从东昌攻入妥当些。”

    “可这一步走得太险,倘若一个不小心,就极有可能全军覆没。”

    芈嬛缓缓摇头,“流殇,我是不会让他的心血付诸东流的。”

    “姑娘,你这又是何必……”流殇长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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