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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妙贤的话说得明白,她是为自己抱不平。

    是以在此事上,芈嬛便可进可退。

    救下那李夫人不是不可以,只不过芈嬛不愿得罪徐妙贤。

    闲言碎语倘若传进朱棣耳中,那必然会是王妃深明大义,芈姑娘小肚鸡肠。

    至于朱棣,芈嬛倒不忧心。

    以他的个性,恐怕尚会欣慰一番,只当芈嬛是打翻了醋坛子。

    徐妙贤的不高明之处就在于,她并不清楚朱棣的感情。

    两日后,流殇接到了怀仁的密报,奏报上称:王爷在淮安受阻,遇上个名为潘安的校尉。

    王爷令世子朱高炽带次子朱高燧,三子朱高煦前往京城奔丧。

    芈嬛接过密报,看过一遍后,眉头便丝丝纠结。

    朱棣,你好生糊涂。

    待到朱棣回到王府时,不等芈嬛揪着他大骂糊涂,他自个儿已是苦着一张脸去见徐妙贤。

    三个儿子离去后,朱棣便觉此事不对,但又不能将儿子召回。于是朱高炽三人,便做了朝廷的人质。

    然而,令朱棣与芈嬛惆怅的事,却不仅仅止于此。

    道衍安插在宫中的死士传回消息,朱允炆听信齐泰、黄子澄之意,准备削藩。

    朱棣得了消息后,便立时派人赶往朱橚的藩地河南开封,意欲叫他做些准备。

    可这一次,朱棣竟没快过朝廷。

    短短几日内,周王朱橚便被近臣栽赃怀有异谋。

    朝廷中的大臣多数摸清了朱允炆的意愿,就也纷纷上书附和,众口铄金,一时间朱橚成了众矢之的。

    朱允炆果断下旨,命曹国公李景隆带兵北上,暗中围了周王府,将朱橚押至京师,贬为庶人,发配云南蒙化。

    ————————————————————————

    燕王府里,怀仁揣着奏报奔进书房,险些撞上朱棣面前的几案。

    “爷,周王殿下他……出事了。”怀仁颤颤巍巍地递上奏报,朱棣接过去一看,三下五除二便将薄纸撕了个粉碎,纷纷扬扬洒落在地上。

    芈嬛看着他怒极攻心,也不去理会,只是顺手递上杯茶,凉凉道:“你明就知道允炆针对的不是阿橚,气个什么劲?”

    朱棣深吸一口气,没去接她手中的茶碗,只是看着地上的碎片,沉声道:“倘若他今日削的是我的藩地,我便不与他置气。可阿橚何错之有?他一向都是安于守己,从未做过半件出格之事。朱允炆这一步走得,糟糕至极。”

    芈嬛蹲在地上,一片片将碎纸拾起,看着朱棣说:“我瞧着此事倒并不似允炆的意思,怕是齐泰、黄子澄俩人捣的鬼。如今将阿橚发配边陲,叫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在针对你,确实不高明。”

    朱棣沉吟一瞬,道:“嬛儿,替我磨墨。”

    芈嬛浅浅笑着,应了声是,便替他铺好纸,润了笔。只等他大笔一挥,对允炆大作亲情文章。

    朱棣行文如流水,不消片刻,一篇洋洋洒洒的奏疏便搁在了芈嬛眼前。

    “若周王橚所为,形迹暧昧,幸念至亲,曲垂宽贷,以全骨肉之恩……”芈嬛一行行看下去,越看眉头蹙得越紧,最后干脆将奏疏反扣在朱棣眼前,不再看一眼。

    “朱棣,你这话里话外的,根本是在威胁允炆。”亲情、祖制统统被他搬了出来,允炆哪里招架得住?

    朱棣挑起抹危险的笑意,“怎么?你不懂我的意思?”

    芈嬛看着他,良久,才转过了味来,将手中奏疏一呈,说:“既然如此,那就莫再耽搁,命怀仁差人快马加鞭送入京师罢。”

    朱棣的奏疏,不过是要齐泰、黄子澄更加努力地劝谏朱允炆削藩罢了。藩王们一个个削下去,不引发众怒才是怪事。

    朱棣心里也清楚,朱允炆削藩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他朱棣。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朱允炆,你还嫩的很!

    果然不出朱棣所料,他的奏疏一到,齐泰、黄子澄立马劝谏朱允炆不可心软,必得加快削藩的速度。

    于是,一场暗藏已久的腥风血雨终于拉开了帷幕。

    周、齐、湘、代、岷五个藩王逐一被削废,贬为庶人。

    湘王朱柏一向文雅自持,却不知因何被人告发有异谋。朱柏无以自明,便将王府封死,与王妃一道在府中自焚而死,不可谓不惨烈。

    朱棣气定神闲地看着朱允炆毫无章法地削藩,也不担忧。他无事来就同芈嬛在北平城里散散步,倒是自在。

    芈嬛同样不担心朱棣,她反而暗暗替朱允炆暗暗捏了把汗。

    一个云淡风轻的日子里,朱棣在书房里命人将芈嬛请了来。

    芈嬛老大不愿意地从墨竹苑一路走来,一见面就打着哈欠问他:“究竟是出了什么样的大事,才劳得你也起了几分担忧?”

    朱棣看她懒散的模样,轻哼一声,干脆将她扯进怀里,圈住她指着桌上的调令,说:“自己看。”

    “工部侍郎张调派北平,任北平布政使,谢贵、张信任都指挥使。”芈嬛将上面的小字一个个念出来,遂幸灾乐祸地一笑,拍了拍朱棣的手说:“王爷呐,如今你可是四面楚歌了呢。”

    朱棣倒是有些不以为意,他手指缠上芈嬛的指尖,笑笑道:“他不敢削我藩地,废我头衔,便使出这等小儿的伎俩,实在幼稚。”

    芈嬛看着桌上的笔墨,眼珠一转道:“朱棣,我送你个礼物可好?”

    朱棣看着她,不置可否,只做了个请的手势。

    芈嬛润润笔,一拢宽袖,抬笔写到:

    莫逐燕,

    逐燕燕高飞,

    高飞上帝畿。

    朱棣看她收笔,扬眉瞧着纸上短短的三句话,朗笑出声。

    “怀仁。”

    “属下在。”怀仁自屋外进来,见芈嬛正倚在朱棣怀里,又慌忙垂下头去。

    “将这歌谣传到市井里去,”朱棣把那张轻薄的纸递到怀仁手中,复又道:“寻个道士去做。”

    “是,属下明白。”

    36

    36、燕王府,谋大计(1)

    建文元年三月,开了春的日子里。朱允炆在皇宫中寝食难安,终于打定主意,要遏制住自己的四叔朱棣,全然将芈嬛当初的交代抛诸脑后。

    朱允炆大肆调动了朝廷军队,驻守开平、山海关、临清等北方重镇。同时调离燕王府护卫,甚至连观童也一并调往南京。

    燕王府顿时被朝廷架空,成了座名副其实的宅邸。

    齐泰、黄子澄洋洋得意,因为北平传出消息:燕王在府里重病不起。

    朱允炆得了消息,倒是急上心头。四叔自小便疼爱他,此番病重,他当然是不能不顾。

    但齐泰与黄子澄却不以为意,他二人一口咬定朱棣是在装病。朱允炆被黄子澄说动,派出按察使陈瑛,前往北平调查朱棣重病一事。

    燕王病重,自然是要卧床歇息的。于是芈嬛便从了朱棣的意思,从墨竹苑搬到他的房里,日日陪着。

    一间屋,一张床,一张塌。

    朱棣睡床,芈嬛就在宽塌上将就着。

    入了夜,初春的北平便有些凉意。

    芈嬛放下手中的书卷,起身替斜倚在床上的朱棣紧了紧被角。

    朱棣的目光从手中的兵书上移开,看着芈嬛说:“嬛儿,坐下陪我说说话。”

    芈嬛依言在他身侧坐下,将他手里的兵书接过来反扣在锦被上。

    “你此番旧疾复发,恐怕朝廷多半是会以为你在装病。”芈嬛顺手隔着被子揉着朱棣的双腿,眸中不经意间流露出些担忧之意。

    朱棣无所谓地笑笑,“我却以为这腿疾倒来得正是时候,借着它的力量,恰能让炽儿他们三人得以脱身。”

    芈嬛抬眸看他,忍不住轻笑,“你该不是写了奏疏说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想要再见见三个儿子罢?”

    “正是。”朱棣眼中没有一丝戏谑,显见他已是做了此事的。

    芈嬛轻叹一声,拢住他身上的锦被,说:“按察使陈瑛……你预备如何做?”

    朱棣默了一瞬,道:“据闻陈瑛那厮极是爱财,我已命怀仁备了银两送到他府上,就看他如何表示了。”

    “现下王府里可调动的护卫不过千人,倘若允炆真真打算动手,你便连抵抗的机会都没有。”

    她当真是不愿看见朱棣和允炆对峙的那一天。

    朱棣抚了芈嬛耳畔的碎发,柔声道:“跟在我身边,实在是叫你操心许多。”

    芈嬛闻言,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只知我操心许多,却不知王妃对你更是诸多担忧。”

    朱棣漫不经心地拿起锦被上的兵书,道:“李夫人的死,她多少是有些责任的。”

    芈嬛不语,夺了他手中的兵书,凑近了问:“你都知道了?”

    朱棣笑而不答,抬手挑起她的下巴说:“任何关于你的一分一毫,我都不会放过。”

    芈嬛推开他的手,不动声色地起了身,说:“怀仁说是给你炖了滋养的参汤,我去替你端来。”

    “嬛儿,你我已朝夕相对十年,你竟还是不肯给我一个答案么?”朱棣拖住她的手,言语间透着略略的哀伤。

    “朱棣,你答应过不再追问此事。”芈嬛回眸看他,脸上虽是镇定,但心中也是觉得对他不住。

    朱棣望着她,手上一使力,将她拉进怀中。

    他紧紧地抱着芈嬛,贴在她耳边喃喃道:“我想给你全天下女子都仰望的幸福,我愿将江山做聘礼送与你。可我却怕直到死去的那日,都不能得到你。”

    芈嬛沉默了良久,才低声说:“朱棣,倘若你能坐拥江山,我便愿与你相伴直至你我皆化作尘土那日。”

    朱棣身子一震,放开她,略显兴奋地望着她的双眸,“此话当真?”

    “自然做不得假。”

    芈嬛浅浅笑着,若是叫朱棣坐了这江山,允炆便能离开那纷扰之地,过些清净日子。他始终是个柔仁的孩子,不适合做一国之君。

    “我去替你将参汤端来。”芈嬛帮朱棣又掖了掖被角,这才退了出去。

    芈嬛走后,他一人倚在柔软的靠垫上,手里握着兵书,唇角挂着若有似无地笑。

    一日后,陈瑛便想朱允炆上了奏疏,只说北平一切安好,唯是燕王殿下病情严重。

    与此同时,朱棣的奏疏亦到了朱允炆手中,他自称重病不起,想要再见见三个儿子,期望朱允炆能令他三人回北平。

    两封奏疏同时到了朱允炆手中,他一时举棋不定。

    徐妙贤的兄长徐增寿听闻此事,赶忙入宫觐见。

    徐增寿与朱棣自小便熟识,在此一事上自然同朱棣站在一个阵营。他入宫在朱允炆面前说尽了好说,终于将朱允炆说动,下旨令朱高炽兄弟三人回北平看望朱棣。

    齐泰与黄子澄得知朱允炆的旨意,都急得团团转,直说不可放朱高炽三人回到北平。

    朱允炆极是不悦,他不屑于用三个堂兄弟的命去威胁四叔朱棣,另说就算没有他三人,自己仍能守住江山。

    齐泰见劝不过朱允炆,便又请旨派刑部尚书暴昭前往北平,下决心定要查出朱棣怀有异谋的证据。

    朝廷动作不断,朱棣与道衍亦不是坐以待毙。

    鉴于芈嬛的推荐,朱棣将袁珙秘密请到了北平。

    一日,朱棣故意扮作了侍卫打扮,坐于酒肆之中同侍卫们一道饮酒。袁珙从外进到酒肆之中,一见侍卫打扮的朱棣,吓得慌忙跪在地上。

    他颤颤巍巍地道:“王爷您怎可如此轻贱自己?”

    朱棣闻言佯装惊讶,便叫袁珙替自己看相。

    袁珙看罢后,一脸惊喜道:“王爷您行走之时,乃是龙行虎步,面相乃是日角插天,这便是太平天子的相呐。”

    “放肆,怎可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朱棣一甩袍袖离开了酒肆,但余下的侍卫却皆是窃窃私语。

    许多日来,朝廷对北平的动作已是引得流言漫天。侍卫们纵使是再不济的,也知当朝天子看自家王爷不顺眼,欲除之而后快。

    此番加之袁珙的添油加醋,侍卫们就更是觉得,皇位本就该是王爷的,现在反而是朝堂上那位名不正言不顺。

    芈嬛见形势一片大好,就交待袁珙多于侍卫走动,多说利于王爷的话。

    袁珙为人聪敏,芈嬛稍加点拨,他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于是袁珙便多日混迹在军中,时常为侍卫们看相算命,出口便说谁谁是日后的公侯将帅。

    侍卫们一时间心潮澎湃,更是认定朱棣为日后天下的主子。

    北平城内,朱棣乃天子之相一事闹得沸沸扬扬。

    朱棣一怒之下,严惩袁珙,将他赶出了北平城。

    袁珙一走,芈嬛便命怀仁往通州截住他,将他悄悄带回府上。

    如此一来,朱棣与芈嬛二人的戏便算是圆满。

    道衍得知朱棣的心意后,显得颇是激动。他替朱棣出谋划策,先是借着燕王府建在元宫之上的便利,率王府护卫在殿院深邃的后院中操练,后又在府内深挖地窖,派人日夜打造兵器。

    芈嬛担心打造兵器之声过于引人注意,便在地窖上养起鸡鸭。鸡鸭日日在王府里嘎嘎叫,倒是将打造兵器的嘈杂之声掩盖了过去。

    月余后,燕王府内诸事井井有条。

    朱棣对外称仍是病重,王府一切事宜交予世子朱高炽处理。

    芈嬛见朱棣整日也是悠闲,便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在墨竹苑摆了竹盘、茶具,请道衍与朱棣一道品茗。

    道衍看着芈嬛熟练地摆弄着繁琐的茶具,便含了笑问:“没想姑娘也是爱茶之人。”

    芈嬛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他干枯的手,说:“王爷爱茶,我便学来时常为他沏上一壶。”

    道衍闻言,目光微微一滞。

    朱棣满意一笑,看向道衍说:“大师,借着今日的闲暇,本王便出个对联与大师,可好?”

    “王爷请说。”道衍垂眸,掩去眼底的一丝失望。

    “本王这上联算是个字谜联,天寒地冻水无一点不成冰。”朱棣手指蘸了水,在石桌上边说边写下了冰字。

    道衍沉吟一瞬,继而道:“世乱民贫王不出头谁做主。”

    道衍亦在桌上写下主字,朱棣望着他,忽然笑得高深莫测。

    芈嬛瞧着二人,柔柔一笑,道:“王爷是说,水字无一点便成不了冰字,大师却说王字不出头成不了主字。字谜对字谜,倒是工整。”

    道衍与朱棣闻言,皆望了她一眼。朱棣朗声而笑,接过芈嬛手中的瓷杯道:“嬛儿,就算是百炼钢到了你这,也都是成了绕指柔。”

    芈嬛浅笑着为道衍添上热茶,说:“倘若真是如此,那倒不用打仗了,我只身往那两军前绕上一圈,不就得了?”

    道衍摇头轻叹,“姑娘真是说笑了。”

    芈嬛笑而不语,道衍遂看向朱棣,话锋一转道:“王爷,如今朝廷尚在忌惮您,您若是借着这个时机,向北平城中动员,当能征兵三十万,而我军存粮尚可抵十年之用。北平城里百姓善骑射,都是个顶个的好军士,王爷不可错此良机。倘若能得了军队,便以王府护卫的精兵良将为核心,挥师南下,平山东,下淮南,到时便无人能抗。”

    朱棣深深锁眉,思索良久,才沉声道:“发兵不难,难就难在出师之名。”

    道衍笑得淡然,“王爷,这出师之名,相信不久之后,将有人为您送来。”

    作者有话要说:加油加油,瓦努力码字。

    大家也给点力啊,留个言罢……收个藏吧

    话说,这么久了,好像第一次要收藏和留言(捂脸,扭动)

    37

    37、燕王府,谋大计(2)

    燕王府府内练兵、造兵器事宜进行得如火如荼,暴昭自打进了北平城也没闲着。他派人明察暗访,很快便得到了燕王意图谋反的消息。

    暴昭在他的官邸内吓得冷汗涔涔,慌忙上了奏疏快马加鞭送至京城。

    朱允炆收到暴昭的诏书时,眉头几乎拧得再也舒展不开。

    “四叔如今当真是要反我!”朱允炆摔碎了手边才茶碗,怒不可遏。

    可他眼前浮过的,却是那个早已刻在心底的人儿的音容笑貌。

    “姑姑,你怎忍心如此待允炆呐。”心头禁不住一阵酸涩,朱允炆垂首,将面容埋在阴影之中。

    将朱棣削为庶民,把她抢过来,不许她再离开半步。

    朱允炆狠狠地下了决心,遂召来齐泰,策划出他人生中第一个阴谋。

    暴昭带着侍卫闯进燕王府时,芈嬛与朱棣正在王府里悠闲地散步。

    看着暴昭浩浩荡荡地带人闯进来,芈嬛怔住,朱棣亦不能明白他们这是演的哪出戏。

    暴昭恭恭敬敬地在朱棣面前行礼,道:“王爷,下官收到报告,指出燕王府上有张大、张二两人污蔑王爷谋反,下官特来将他二人问罪。”

    朱棣了然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有尚书大人替本王清理门户,本王不胜感激。”

    暴昭做了一揖,说:“这本是下官职责所在,王爷不必客气。”

    言罢,他对着身后一摆手,数十人便想着王府护卫居所而去。

    朱棣看着暴昭的背影,眼中杀意大盛。

    芈嬛在一旁轻握了他的手,低唤道:“王爷。”

    芈嬛日日与军士们处在一处,自然知道张大、张二两人的身份。只是不知他二人是如何被人揭发出去的,且尚不明了他们会否将朱棣供出去。

    暴昭抓到了人,自然是喜上眉梢。他未再与朱棣客套许多,便带着人匆匆离去。

    在他看来,这位驰骋沙场多年的王爷,如今是到了卸甲归田的时候。

    暴昭亲眼见到朱棣与芈嬛在王府内散步,朱棣称病一事自是不攻而破。

    然朱棣却不担忧,他索性将发髻一散,衣裳扯得破破烂烂,冲进北平城的大街小巷中。他见人就嚷,嘴里疯言疯语,吐字含糊不清,行为极是怪异。

    路过酒肆饭庄,朱棣亦不放过吃酒的人。他抢了旁人的酒和肉,毫不顾忌地大口大口吃下去。吃饱了,就躺在酒肆门前呼呼大睡。

    王妃与芈嬛日日在北平领着护卫找他,找到了朱棣就强行带回府去。人前人后,这两姐妹都不忘抹一把泪。她二人梨花带雨的模样,直看得老百姓的心也跟酸了。

    日子一久,北平的百姓都道王爷被皇上逼成了疯子,好不可怜。百姓们在街头巷尾地议论,像燕王这样爱民的王爷,实在是不多了,就算他要谋反,自己也愿意跟着。

    朱允炆在皇宫里得了朱棣患上疯病的消息,险些就要掀了眼前的桌案。

    前些日子他拍暴昭收买了燕王府的一个百户,这才得了朱棣要谋反的真凭实据。但那百户不是直接参与谋反的军士,他只供出了另两个人,便是那张大张二。

    朱允炆无奈,只得派暴昭往燕王府捉了张大张二。可他却没料到,那两人竟抵死不承认朱棣谋反一事,直至在狱中被折磨至死,也不肯透漏一字。

    朱允炆深感愤怒,他平生第一次去算计别人,竟是如此下场。

    齐泰与黄子澄都感慨,陛下实在是太过柔仁,长此下去,可该如何才好?

    此时尚在北平的张昺和谢贵,虽见朱棣整日疯疯癫癫,却始终将信将疑。

    他二人挑了个合适的日子,提了些礼物,便找上门来,说是前来看望王爷。

    张昺与谢贵到了王府时,芈嬛正陪着朱棣在院子里烤火。

    朱棣腿疾未愈,道衍建议他在院里多烤烤火,有利于康复。而此时正值炎夏,朱棣如此做,自然不似常人举动。

    怀仁慌慌张张跑进了墨竹苑报信,说是二位大人到了。

    芈嬛沉吟一瞬,抬手就抓乱了朱棣的发髻,遂又让流殇进屋抱了一床厚棉被替朱棣捂上,这才满意地在他身旁坐下。

    张昺同谢贵进了墨竹苑时,本来心中尚有些怀疑,但一见朱棣披着大棉被坐在火炉前,便也不禁对他的疯病又信了一分。

    “下官见过王爷。”张昺、谢贵两人恭敬地行礼,可朱棣却视而不见,只是一直念叨着:“冷、冷。”

    芈嬛在朱棣身旁垂了泪,俯身一福,看着他二人道:“多谢二位大人来看望王爷,可惜王爷他已不知人事,如今连妾身都认不出来,就更不能同二位大人商讨大事了。”

    张昺、谢贵两人面面相觑,愣了片刻,才对着芈嬛一揖,颇是惋惜地道:“请夫人莫要太过伤心,王爷他吉人天相,定能平安的。”

    芈嬛拭了眼角的泪,说:“如今王府全凭世子一人做主,倘若二位大人有事,便可去寻世子商议。”

    “不、不,下官今日只为来看望王爷,并无他事。”张昺慌忙摆手,眼中透着些幸灾乐祸之意。

    “既然王爷认不出下官们,那下官就告辞了,夫人请多保重。”谢贵忙接上张昺的话茬,两人遂躬身行礼。

    “多谢二位大人。”芈嬛又福了一福,侧首吩咐怀仁道:“怀仁,送二位大人出府。”

    “是。”怀仁领命而去,面容上一片凄然。芈嬛瞧着他暗自好笑,怀仁这些年旁的不见长,演技倒是精进许多。

    直至他二人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朱棣才褪□上披着的被子。

    芈嬛接过去时,触手之处一片湿凉,便禁不住笑出声来,“朱棣,今日你可当真是受苦了呢。”

    朱棣悻悻地望了她一眼,说:“倘若朝廷再这般僵持下去,怕是我没病也要给拖累出病来。”

    芈嬛将棉被塞到流殇手里,复又在朱棣身旁坐下,正色道:“王府长史葛诚与护卫指挥卢振早些日子便投靠了朝廷,你如今放纵他们不管,实在是养虎为患。”

    朱棣不以为意地看了眼空旷的院子,说:“我便是要他二人不断将王府的秘密泄露出去,好迫得朱允炆先行动手。所谓绝处逢生,便是此意。”

    “朱棣,这步棋走得太险,若是有一点差池,你就得粉身碎骨。”

    朱棣轻笑,“我倘若连这点魄力都没有,那又何谈坐拥天下?”

    芈嬛侧首看他,面前这个男人,确有帝王之能。只不过他要走的这条路实在铺满荆棘,一步走错,便就是万劫不复。

    朱允炆的耐心在朱棣一而再地打磨下,消失殆尽。而此时恰有燕王府一百户军官到了京城,齐泰毫不犹豫地抓了这个人微言轻的百户。齐泰一改往日的斯文模样,命人对那百户严刑拷打,直至他说出燕王谋反的确凿证据,这才让他痛快死去。

    朱允炆得了齐泰的奏疏,便下令北平布政使司的都指挥使张信逮捕燕王朱棣。

    张信领了朱允炆的旨意,却苦思着不愿动手。

    他承袭父亲之职,由指挥佥事一步步升到都指挥使。作为朱元璋时期的一名武官,张信对朱棣是既佩服又敬畏,叫他亲手抓捕朱棣,实在是让他进退两难。

    张信临时调任北平都指挥使,任谁都能看出朱允炆的用意,便更不用说是朱棣与道衍二人。

    朱棣依旧在王府里称病不起,道衍则在府内加紧练兵,两人配合得倒是也算默契。

    张信在北平犹豫数日,终是决定归顺朱棣,于是咬咬牙便去了燕王府上。

    可张信却未能如愿见到朱棣。

    他第一次前往府上拜会,被怀仁拦在了王府大门之外。

    第二次前往,被芈嬛拦在了正殿之外。

    第三次直接连燕王府的门都没瞧见,便被赶了回去。

    张信颇是无奈,但朱棣又不能不见。他思量许久,就乘了顶软轿,装作是燕王府的内眷,这才好容易混进府中。

    张信闯进朱棣卧房时,芈嬛正端着碗粥一口一口喂着病恹恹的朱棣。

    朱棣见张信贸贸然进了房里,倒是未觉吃惊,只是虚弱地问了句:“是怀仁来了么?”

    “下官是张信。”张信恭恭敬敬地行礼。

    芈嬛看着张信略显慌张的样子,不禁皱了眉,问道:“张大人这样就闯进了燕王府,究竟有何事?”

    张信闻言,忽然上前一大步,直直看着朱棣道:“王爷,下官知道您不过是装病欺骗朝廷,可如今已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之时,您不可再如此下去!”

    朱棣费力地看着他,说:“本王确实身染重病,如今只是在等日子罢了。”

    张信气急,深吸一口气道:“王爷虽不愿对下官说实话,但下官却可实言相告。下官此番就任北平都指挥使,便是奉了朝廷密旨前来捉拿王爷的。王爷您若是当真在等着薨逝那日,就不必多等了,同下官一道回京便是。可如果您另有打算,便请直言相告,不必再对下官隐瞒。”

    朱棣眯了眼看他,久久沉默着。

    芈嬛从床边起了身,将瓷碗放在一旁的小桌上,垂手立在一旁。

    朱棣长叹一声,掀开锦被从床上下来,走到张信身前,对着他深深一揖道:“生我一家者,张将军也。”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更新,这一周内日更哦。

    38

    38、燕王府,谋大计(3)

    张信入了燕王府,便不肯再离开。他深知自己背叛了朝廷,倘若再回去,就是自寻死路。

    朱棣得了张信的消息,也就不再装病。他火速调集王府护卫,动员一切可用的兵力,但因着朝廷将王府护卫几乎全数调离,是以朱棣能够调动的人员只剩下八百多人。

    几日后,燕王府与朝廷已是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之势。

    就在这样的危急关头,北平布政使司的吏员李友直因为平日里仰慕燕王朱棣,便偷了机密情报,投奔到燕王府上。

    朝廷密令中称,命张昺、谢贵二人火速前往燕王府逮捕府中官员。

    芈嬛反复看着李友直带来的密令,对朱棣道:“王爷,这密令中并未有逮捕燕王一项,只说是逮捕官员,或许这是个契机。”

    朱棣沉吟一瞬,对李友直道:“李友直,本王现任命你为北平布政司参议,即刻前往杨柳青一带收粮。并负责调集大兴、宛平的民夫挖齐化门城壕。”

    “下官定不负王爷所望。”李友直喜上眉梢,像他这样终日庸庸碌碌的人,也能出头之日,他实在是做梦也想不到。

    芈嬛看着朱棣那睥睨天下的姿态,唇边轻轻勾起了一抹笑。他如今擅自任命官员,便是已不承认朝廷的所在。与朝廷的这一战,终究是在所难免了。

    李友直离开燕王府后,朱棣立即召集了王府指挥佥事张玉、护卫千户朱能及道衍等人在议事厅商讨起兵大事。

    芈嬛替他们泡好了一壶茶,便退到朱棣身后立着。毕竟家国大事,女人家还是让一步的好。

    “王爷,末将以为,若要擒贼便得先擒王。倘若是制住了张昺与谢贵,那余下的喽啰也就不足为惧。”朱能眼中流露着嗜杀的意味,一拍桌案献计道。

    朱棣沉默着,不置可否,他转向道衍问:“不知大师有何见解?”

    “贫僧以为,在此事上不如将计就计,把王府官员列出一个名单来,交给朝廷的内侍。再由内侍召张昺、谢贵前来逮捕官员,他们定不会有所怀疑。待他二人进了王府,那时再动手,便只需一夫之力,就可大功告成。此时再令将士们守在端礼门内,以防备朝廷的军队。”道衍娓娓道来,似是此计已在心中酝酿许久。

    朱棣颔首,目中透出赞许之意,“朱能与大师所说同本王心中所想并无二致。”他又看向张玉,道:“张玉,立刻草拟出官员名单,由内侍交与张昺。”

    “是,属下遵命。”张玉领命离去,朱棣遂又对朱能道:“朱能,你派人去看住葛诚与卢振,必要时,杀无赦。”

    “是,属下明白。”

    朱能大步离去,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实在是一员猛将。

    张昺与谢贵也不是省油的灯,就在朱棣刚布置完兵力,他二人便带着朝廷的密旨来了燕王府上。

    怀仁得了道衍的指示,将他二人挡在燕王府门前,不卑不亢道:“二位大人,大明早有规定,王府乃是重地,不可随意进入。二位大人是官,奴才自然拦不得,但诸位军士都是随从,奴才便不能叫他们入府。”

    张昺看着怀仁,犹豫了片刻,与谢贵一合计,二人觉得燕王府既然已送出官员名单,那就不再需要顾虑。

    谢贵对着属下一番布置,命人将燕王府团团围住,这才跟在怀仁身后进了燕王府内。

    仁惠殿中,张昺与谢贵再次见到了朱棣。

    朱棣坐在八仙桌边,手旁放着根拐杖,他面色蜡黄,精神萎靡,眼见便是濒死之态。

    “二位请坐。”朱棣虚弱地抬了抬手,张昺同谢贵也不便拒绝,就顺从地坐了下来。

    “王爷身子可还安好?”张昺扬眉看着朱棣,颇有点小人得志的模样。

    “王爷身子如何,难道大人凭着双眼瞧不出么?”芈嬛立在朱棣身后忽然开了口,语气不见丝毫客气。

    “嬛儿,咳咳。”朱棣出声阻止了芈嬛,略带了些怒意。

    “是下官疏忽了,王爷莫怪夫人。”张昺陪着笑,深觉自己是失了态。

    朱棣装作未听见,也不去瞧他,只是抬手拿了桌上的一块西瓜,递给张昺道:“张大人,这是刚献来的西瓜,特请你们来尝尝鲜。”

    “谢王爷。”张昺伸了手去接,却不知怎的西瓜竟从手上滑落下去,啪地砸在地上,烂成一滩。

    “这……”张昺面色尴尬,不知如何是好。

    “是下官们一时心急,王爷莫怪。”谢贵慌忙地出来打圆场,可没注意此时仁惠殿里已围满了燕王府护卫。

    “王、王爷,您这是何意?”张昺吓得舌头几乎打了结,不能置信地看着朱棣。

    朱棣不疾不徐地拿了帕子擦着手上不慎沾到的西瓜汁,说:“如今生平民百姓家中,尚可得兄弟亲族间的爱惜关怀。本王生在帝王之家,却要受此等的陷害,你二人倒是来说说,这究竟是何道理?”

    他言罢,一众护卫便冲上来将张昺、谢贵二人摁倒在地。

    “你这乱臣贼子,妄图篡位夺权,还要编出许多理由,荒谬!”谢贵啐了口唾沫在地上,怒睁了双目瞪着朱棣。

    “乱臣贼子?”朱棣起了身,轻蔑地看着他,“好大的一顶帽子呐,本王可戴不起。”

    朱棣一挥手,护卫们手起刀落,张昺、谢贵两颗血淋淋的人头便滚落在地。

    芈嬛微闭了眸子,她已多年不曾见到如此骇人的一幕,如今看来,倒是有些不能习惯。

    朱棣看着二人倒在地上的尸体,目色冷然,他负了手道:“传令千户朱能,将葛诚与卢振两人处死,诛亲族。”

    “是!”众将士拖着张昺与谢贵无头的尸体领命而去,留下两人将仁惠殿迅速清理干净。

    待众人走后,朱棣才回眸看着芈嬛,他轻蹙了眉尖,道:“嬛儿,你怎的不回避一下?”

    “回避什么?倘若我决定跟随你走这条路,那就不仅仅是看着两个人人头落地这么简单的事了。越是残酷的现实,我越得面对。”

    朱棣闻言,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才拥了她的肩喃喃道:“嬛儿,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芈嬛轻叹了口气,“朱棣,你总该去瞧瞧王妃的。这些日子以来,北平局势动荡,她也跟着担惊受怕许久。若是你只因着李夫人之事责怪于她,那实在是不必要。她说到底也只是个普通的女子,想得到丈夫的疼爱,又何错之有?”

    “她的居心,你不知,我却知。”朱棣轻哼一声,李夫人容貌酷似嬛儿,徐妙贤既然拿她开了刀,那心中对嬛儿的仇恨自然是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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