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
关灯
   存书签 书架管理 返回目录
牢记备用网站无广告
    ,你帮我把这喜鹊放了罢。”

    时过境迁,小女孩早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可那暖人的话语,却再也听不到了。

    芈嬛自是不知流殇心间的一番感叹,她略略盘算着如何对王玉解释流殇的来历,另外也需对宗泐有个交代。

    待两人到了洪武门时,侍卫果真把他们拦了下来。芈嬛不慌不忙地将玉牌拿出,侍卫一见玉牌,便立刻换上副狗腿像,点头哈腰地放他二人进了皇城。

    皇城中住的是各位亲王及达官显贵,寻常百姓自是不能任意出入的。但见那侍卫对这玉牌的畏惧程度,不难知晓王玉的显赫身份。

    芈嬛将一切看在眼中,却并未对王玉妄加揣测。于她来说,知道的愈少,活得就愈舒坦。

    入了洪武门不久,便有一阵混乱的马蹄声自北而来。芈嬛原还在诧异是何人如此嚣张,可还未及她细想,几匹高头大马便已到了跟前。

    眼见铁蹄就要对着芈嬛当头踏下,她慌忙就地一滚,摔到了路旁。而那匹疾驰的骏马,则被流殇在其后扯住缰绳,生生停了下来。骑马上的人,经了这番折腾,自也是狼狈不堪。

    “哪里来的刁民,竟敢惊了本王的闪电?”一声厉喝当头罩下,四把大刀亦同时架在了芈嬛与流殇的脖颈之上。

    芈嬛抬眸看去,一个五官尚算端正的锦袍男子正张扬跋扈地骑在方才那匹马上,满面怒容,眸中杀气腾腾。而他身后则立着另外两匹马,马上分别骑着两个神色迥异的男子。

    一个年龄稍大些的,体态已显臃肿,面上慌乱不已。另一个虽是年纪尚浅,但却从容淡定,骑于黑马之上显得气度不凡。

    芈嬛轻笑了一声,道:“民女好端端地走着路,却不知是何处惊扰了您的骏马?”

    “好个牙尖嘴利的女子,本王今日就叫你再也说不出话来。”锦袍男子翻身下马,大步走到芈嬛面前。侍卫慌忙将刀撤去,生怕误伤了他。

    他抬手捏住芈嬛的下颌,将她的脸抬起来正对着自己。

    原本散落在芈嬛额前的碎发,此时被他一动,尽数飘到了脑后,于是芈嬛惊为天人的容貌便一丝不落地尽现在他眼前。

    男子眯起眸子,怔怔地看着芈嬛,一时竟失了神。芈嬛看着他魂不附体的模样,眼中满是轻蔑。

    流殇在不远处握紧了手中的剑,只等芈嬛一声令下,他便要斩杀了这几个狗贼。

    “三哥。”一个清朗的声音自芈嬛左侧传来,但她受制于面前的男子,只得目不斜视。

    那声音接着道:“我瞧着这两人倒不似有意挡道,不过是那位姑娘方才不慎跌了一跤,这才惊扰了三哥的闪电。”

    锦袍男子闻言轻哼了一声,放开芈嬛回首道:“那依四弟的意思,此事便不追究了?”

    芈嬛抚了抚下巴,回眸看去,说话之人正是三人之中年纪最浅的那位。如此瞧来,他不过是十四五岁的模样。

    “三哥做事一向说到做到,方才就讲了要惩罚他二人,又怎能不了了之。”他说话间似是不经意地看向芈嬛,望不见底的黑眸中波澜不惊,薄唇扬起抹玩味的笑意。

    “四弟所言极是。”锦袍男子复又回首去看芈嬛,自言自语地道:“这般的可人儿杀了实在可惜,不如收回去做通房丫头,倒也算作惩罚了。”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进耳中。流殇听得他这般辱没芈嬛,便欲挥剑向他刺去。芈嬛看着流殇微微摇头,不让他妄动。

    芈嬛回眸勾起丝魅惑的笑,对着锦袍男子道:“不知这位爷官居何位?品级如何?奴家若是跟了您,能否享福呢?”

    那男子闻言哈哈大笑,狂妄已极,他伸手勾住芈嬛的腰肢,贴在她耳畔道:“本王乃是当今圣上的第三子,众人皆得唤本王一声晋王爷。小美人,你说本王这名头,可还够大?”

    芈嬛掩口而笑,她眼波流转,瞧着左侧的两人道:“既然您是晋王爷,那这两位想必也不是俗人了?”

    “那是自然,小美人果真聪明,实在叫本王爱不释手呐。”晋王朱刚说着便欲对芈嬛上下其手,她不着痕迹地躲了过去,一把按住他的手道:“王爷,此时光天化日,您这般做,恐怕不妥吧?”

    朱刚嘿然一笑,正欲答话,却听见远处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道:“你身为王爷却当街调戏良家女子,你这眼中究竟还有没有王法?”

    朱刚全身一震,霎时如遭雷击般不能动弹。而骑在马上的那两人也慌忙翻身下马,恭敬地垂首立在一旁。

    芈嬛侧首去看,唇畔不禁意挑起轻笑。她镇定自若地立着,瞧着那灰袍僧人大步走来。

    “大、大师。”朱刚一张脸憋得通红,半晌才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

    “大师。”立于马侧的两人双手合十,齐声恭敬道。

    宗泐不去看他三人,只是重重哼了一声,走到芈嬛面前道:“芈施主,你我果真有缘。”

    芈嬛瞧着宗泐的一番做作,不禁暗自好笑,她颔首低声道:“确是如此。”

    宗泐看看芈嬛,又瞅瞅流殇,问:“那位侠士可是施主的旧识?”

    “芈家家道中落前,他曾是我家家丁。”芈嬛瞥了眼朱刚,淡淡道。朱刚此时的脸色已趋于苍白,他听得芈嬛与宗泐二人的对话,身子更是抖了三抖。

    “既然如此,那便请他随施主一道住进缀云院罢。”宗泐言语间不经意地看向一旁的老四,只见他神色如常,对于缀云院仨字,并无特别的反应。

    宗泐收回目光,似是微微松了口气,他对着朱刚三人道:“老僧特来传皇上旨意,请三位王爷于文华殿候驾。”

    “儿臣遵旨。”三人齐齐行礼,却不着急离去,只是在原地立着。

    宗泐不再看他仨人,回首对着芈嬛道:“老僧有串檀木珠子落在了缀云院,不知芈施主可愿与老僧一道回去?”

    芈嬛恭敬地颔首,“自然愿意。”

    只能容一辆马车通行的窄巷里,宗泐与芈嬛并肩而行,流殇提剑紧随其后。流殇剑眉紧蹙,这位法号宗泐的僧人,绝非普通修行之人,而他的目的显然也不仅仅是乐善好施。

    “芈施主,老僧方才见你与晋王倒是相谈甚欢,莫不是真要同他回了王府去罢?”宗泐挑眉看着芈嬛,眼中有些许探究之意。

    芈嬛红唇缓缓勾起个弧度,道:“大师说笑了。”

    宗泐嘿嘿笑着,“施主这第一计乃欲拒还迎,却不知下一步打算如何走?”

    芈嬛似是无奈地轻叹,“哪里又来的下一步,若不是承蒙大师拔刀相助,我与流殇二人便只得鱼死网破了。”

    “原来如此,”宗泐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又道:“不知芈施主可否见过王玉公子了?”

    “同住一个屋檐下,自然是低头不见抬头见。”

    宗泐“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在他看来,既然芈嬛与王玉已互相见过,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水到渠成了。

    回到缀云院,芈嬛借口身子不适,便与流殇先行回了后院。宗泐则顺水推舟,留在前厅。

    芈嬛房里,流殇看着桌上瓶瓶罐罐的伤药,又瞧瞧芈嬛额头的伤口,眉头是越蹙越深。

    “这点小伤不碍事,”芈嬛浅笑着指指桌上的药,“伤药都是王玉公子送来的,估摸是不清楚我的伤势,是以便有些小题大做了。”

    流殇暗自叹息,公主向来要强,又怎么会对他说出伤势严重的话来。

    “至于王玉公子,晚膳时想必就能瞧见了。”芈嬛顿了一瞬,眸子倏地黯然,“你见到他时,莫要惊异于他的容貌。”

    流殇微微颔首,只觉自己并非以貌取人的肤浅之人,公主这番交代实在多余。他略一沉吟道:“不知公主现下有何打算?”

    芈嬛暂未答话,只是起身将屋里所有的窗子都开了,问流殇道:“你觉得这屋子可敞亮?”

    流殇一时哑然,不知芈嬛有何用意。

    芈嬛趴在窗子口,说:“这屋外一丈内若有人偷听,该是逃不过你的耳朵罢?”

    “自然逃不过。”

    芈嬛捻起落在窗棂上的桃花瓣,妩媚地笑着,“我早已不是公主,往后便唤我姑娘罢。”

    流殇立在阴影中,面上掠过丝凄凉,半晌,他才道:“不知姑娘今后有何打算?”

    她朱唇轻启,将花瓣吹了去,回过身对流殇说:“起初我来应天,只是为寻个名唤悟泽的高僧,期望他有法子助我回楚国,但今日王玉公子却说从未听过此人名号。”

    “您相信那个萍水相逢之人?”流殇眸中带着些不屑道。

    “我自是不信。” 芈嬛仰首看着流殇,“是以我现在便需要你替我去查第一件事。”

    芈嬛薄唇兀自勾起浅笑,“我要得到悟泽的准确消息,是生是死,抑或是有没有此人。”

    流殇不解道:“敢问姑娘,若这是第一件,那其后又是何事?”

    “之后另有两事,只不过我尚未理出头绪,便不急于去办。”

    正自说话间,门外忽闻有人轻语,那人清清嗓子,叩门道:“芈姑娘,在下王玉,想请姑娘一道用晚膳,不知姑娘可愿意?”

    闻言,流殇脸上顿时失了血色,芈嬛亦是微微一怔。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发现了文发不上来的症结,朱㭎的㭎字有问题,以后统一改成刚。

    5

    5、忘川河,彼岸花

    大明皇宫,坤宁宫内,宫灯盏盏散发着柔和的光,帝后二人于殿内相对而坐。

    朱元璋抬眸看着结发妻子,眼中蓄满了温柔的笑意。

    “陛下今日瞧来似乎兴致颇高,可是遇着了什么称心之事?”马皇后亲手为夫君沏了一杯茶,淡淡问道。

    “朕昨日遇着了一个女人,甚合朕意。这两日正派了锦衣卫去查,但愿不会叫朕失望。”朱元璋呷了口茶,得意之情不言而喻。

    马皇后听着他如此大方地谈及别的女人,倒也不着恼,只是眼波微微一转,看着他道:“陛下这几年来,已在民间寻了不少女子,可哪一次都是不尽人意,臣妾倒是替陛下担忧。”

    朱元璋闻言,略略不悦,但也未再争辩,只说:“待锦衣卫查出结果来,朕再做定夺。”

    马皇后默默执着瓷杯,望了眼与自己相伴多年的夫君,在心头叹了口气。这几年来,他的脾气越来越乖戾,身边的人,现下也只有她才敢直言相劝。

    朱元璋心里如今盘算的事,她自然是一清二楚。只不过玉儿那孩子,能同意这般如禁锢他的安排吗?

    缀云院里,芈嬛与王玉、流殇此时正围坐在紫檀木雕刻的八仙桌边,各自思索着心事,默然地共进晚膳。

    正所谓是食不言,寝不语。

    方才王玉神不知鬼不觉地便到了芈嬛门前,着实是给了流殇当头一棒,同时也叫芈嬛心里惊疑不定。

    王玉优雅地嚼着白饭,对流殇不善的目光视若无睹,仿佛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芈嬛瞧着他云淡风轻的模样,几乎都要以为他是真的没听见一个字,亦不是故意打扰他二人。可谁又能解释,为何连流殇都没能听出他的脚步声?

    饭桌上的气氛颇是尴尬,王玉不动声色地望了望芈嬛二人,将碗筷放下道:“二位请慢用,在下就先行回房了。”

    芈嬛略略颔首,王玉唇角含笑,对着她欠了欠身,遂走出房间去。

    见王玉离开,流殇这才放下些戒备,说:“姑娘,王玉公子的样貌实在是……”

    芈嬛勾起丝浅笑,“只是略微相像罢了。”

    流殇看着她脸上毫不在意的笑容,心里头难免又替她忧伤。

    “流殇,吃饭。”芈嬛头不也不抬地道,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是,姑娘。”流殇闷头吃饭,心间打定主意要替她寻到那位悟泽大师,尽快带她离开此地。

    入夜后,三个黑影掠上缀云院墙头,悄无声息地落在院中。

    那三人提气在院中穿行,转瞬就到了芈嬛门前。其中领头一人对着另外两人略一示意,三人便欲使了迷香破门而入。可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院中忽然响起悠扬的琴声,与此同时,三人中站的较远的一个,已应声倒地,死于非命。

    流殇提剑立在二人身后,面上腾着股股杀气。后院的假山上,一个白衣胜雪的男子正垂首抚琴,琴声叮咚悦耳,可那二人听在耳中却面色痛苦。

    王玉将曲子奏了一半,便抬手摁住琴弦,他望了一眼此时躺在地上的两个黑衣人,对流殇道:“多谢阁下手下留情,饶他们一条性命。”

    流殇冷哼一声别过头去,并未答话。

    “你二人莫要再打这院子的主意,速速离去罢。”王玉叹息似的对二人道。

    黑衣人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扛起同伴的尸体,迅速消失在夜幕之中。

    流殇收了剑,抬首问王玉道:“你莫不是认识那俩小贼?”

    王玉轻拨琴弦,垂首道:“他们不过是靠偷窃维持生计的毛贼,取了他们的性命,于我并无益。”

    流殇闻言无声地笑了,不再与王玉争辩,转身回了房间。流殇明白,在这世上,有些事是不必挑明的,各自心中透彻便好。

    芈嬛第二日醒来时,已过了辰时二刻。这一夜她睡得极沉,梦中似乎有人在她身侧抚琴,叫她觉得颇是放松。芈嬛赖在床上了一阵,念及昨日同那相士说的话,这才起了身。

    流殇一早就离开了缀云院,他留给芈嬛一张字条,说是去寻悟泽大师,两日后定回。

    芈嬛出门前本是想同王玉打声招呼,但却找了前院后院都瞧见他的人,于是只得作罢。

    芈嬛方向感虽是极差,但因着是在城中,她左右问问路人,也就寻到了城隍庙前。

    昨日那相士满脸期待地坐在一张案子后,东张西望。芈嬛走到他跟前,轻敲了敲案子,道:“先生可是在找我?”

    “是,是。高人姑娘好。”相士急忙起了身,点头哈腰。

    “先生不必如此客气,我今日来只是为把这银子交给先生。”芈嬛拿出一小袋碎银放在案子上。

    “这……敢问高人姑娘这是何意?”相士一脸迷茫,看着芈嬛。

    “昨日我主仆二人坏了先生的生意,这便是对先生的补偿。”芈嬛笑着,她向来爱憎分明,不会欺压无辜的人。

    “使不得使不得,高人姑娘实在是折煞在下了。”相士慌忙把银子塞回芈嬛手里,作了一揖道:“在下袁珙,诚心实意想拜姑娘为师,请姑娘应允。”

    芈嬛看着袁珙,唇边勾起丝莫名的笑意。半晌,她也未说出个所以然来。倒是路过的人都对着袁珙指指点点,出言相讥。

    袁珙对众人的态度不以为意,仍是躬着身子,对芈嬛行礼。

    “先生的资质原是不错的,只是阅人经验少了些。芈嬛不敢妄自尊大收先生为徒,但若是先生不介意,我就同你一道打理这生意便是。”芈嬛还了一礼,对袁珙道。

    袁珙闻言喜出望外,对芈嬛的话自是毫无异义。

    芈嬛同袁珙一道坐在案子后,对前来问命的人指点一二。袁珙听着芈嬛将那几人的过去将来娓娓道来,而他们又点头称是。他心中更是钦佩不已,恨不得对她行了五体投地的大礼方能表达敬佩之意。

    袁珙在一旁兀自窃喜遇见位高人,却没留意远处走来的一位面色蜡黄,下巴尖削的老者。

    芈嬛拍了拍袁珙的肩道:“先生,你且看那位老者,可看出些端倪?”

    袁珙索着眉想了片刻,说:“我看他命不久矣。”

    芈嬛颔首轻笑,忽然起身绕过案子对那老者大步走过去。

    老者见芈嬛挡住了他的去路,便抬头说:“姑娘忽然拦着老朽去路,可是有事?”

    然这一瞧之下,老者却蹙了眉。

    “先生可愿让我为您测个字?”芈嬛含笑问他,接着又补了一句道:“无论结果如何,皆分文不取。”

    老者端详芈嬛半晌,忽然展颜而笑,随着芈嬛回了算命摊前。

    芈嬛展开一张薄纸,老者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个“基”字,遂抬眸看着芈嬛。

    芈嬛望了眼纸上的字,那字苍劲有力,并不似老者面相看上去那般衰微。

    “先生,请您速速离开应天。”芈嬛看着老者,淡淡道。

    “为何?”

    “为保先生一命。”

    老者闻言哈哈一笑,朗声道:“我刘基如今已年逾花甲,就算是保了命,也不过一二年之久,无趣无趣。”他言罢,忽又眯起眸子正色对芈嬛说:“倒是这位姑娘,你可不是此世之人呐。啧啧,行事需得万分小心,否则将来可是凶险异常喽。”

    芈嬛心间咯噔一声,她敛去了笑,问刘基道:“先生此话何解?”

    “老朽的话,姑娘心里头自然是明镜一般,无需我再多言。只不过,请姑娘听老朽一句劝。”刘基望了望东边,手指轻叩案子道说:“莫要执着生前事,离了树木才悠闲。”

    芈嬛紧紧蹙眉,一时不能领悟他话中之意。

    刘基悠哉地起了身,临走时丢下一个纸包,说:“这物件随了我多时,却是无用,如今便送与姑娘罢。”

    芈嬛拆了纸包,几粒种子骨碌碌落在她掌心。

    “姑娘,这是何物?”袁珙凑过来奇怪道。

    “曼珠沙华。”芈嬛拨弄着种子,耳畔响起容珏曾经的话语。

    那时他曾捻着粒曼珠沙华的种子对她道:“嬛儿,这花叫曼珠沙华,有白色一种,嫩白柔软,见者则可断恶业。另有赤色花,却极尽残艳。花开千年,花落千年,花叶永不得见,生生相错。”

    她为那句“永不得见,生生相错”流下同情的泪,却忘记去问容珏他是如何得知此事。倘若那时当真问了,或许结局便不是如今这般。

    芈嬛将花籽仔细收好,起身对袁珙道:“先生,我今日就先回了。若是无事,我明日再来。”

    袁珙瞧着芈嬛尚有些苍白的脸,念及方才刘基的话,心中颇是不解。但他也只得应了声“是”,目送芈嬛离去。

    芈嬛将花籽贴身收着,脑中一时思绪混乱,不知不觉就走了岔路,到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巷子里。待她发觉周围不对劲时,身边已无人可问。芈嬛幽幽叹息一声,这才转过身去沿着原路往回走。

    谁料她甫一到巷口,口鼻便被人从后忽然用布捂上,拖住她往巷子里走。芈嬛拼命挣扎,随手将头上的一根芙蓉玉簪扔在了巷子口。

    她挣扎了片刻,渐觉四肢无力,眼皮沉沉地往下坠。芈嬛“唔唔”地低呼了两声后,终于不省人事,摊倒在地。

    6

    6、事杂乱,人混乱

    “爷,方才好像听见有女子的声音。”一个侍从模样的人跟在青衣少年身后低声道。

    青衣少年顿住脚步,回身对着侍从笑说:“本王是不是该替你寻门亲事了?”

    侍从闻言急道:“爷,属下确实听见了女子的呼救声,就在那巷子里。”

    青衣少年轻叹,拍拍他的肩说:“你啊,就是这耳朵忒灵光,总是要去管闲事。”

    侍从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确实,自打他跟在燕王身边,就给王爷添了不少麻烦。

    “去看看罢,省的你回了府再在本王耳边唠叨。”

    侍从喜上眉梢道:“是。”

    二人踱到巷子口,四处看了看,却并未瞧见有人。侍从抱歉地看着青衣少年,道:“爷,看来是属下听错了。”

    “等等。”青衣少年叫住他,指着不远处的土地说:“此处甚是凌乱,显是有人在此挣扎过,约莫便是你说的某个姑娘。”

    侍从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往前紧走两步,忽然蹲□“咦”了一声,随后晃着手里的一支簪子对少年道:“爷,您瞧!”

    青衣少年从他手上将簪子接过来,细细端详着,莹粉剔透的簪子上精细雕着两朵海棠,他紧蹙了眉,似乎在何处瞧见过这支簪……

    “是她!”少年瞳孔骤然紧缩,他抬了头对侍从说:“被掳走的姑娘便是那日在洪武门内冲撞了三哥闪电的那女子,你可还记得她的样貌?”

    侍从的脸红了一红,随即正色道:“属下记得。”

    少年将芙蓉玉簪往袖中一收,对他道:“你速回王府调了府里的侍卫去寻,务必将她救出来。但行事时不可大张旗鼓,须得小心谨慎。”

    “是,属下遵命。”侍从领命离去,男子却依旧立在巷子里,来回仔细看着。

    一间漆黑阴冷,散发着恶臭的茅屋里,芈嬛被捆了手脚扔在一堆稻草之上。

    “喂!喂!”一个粗嘎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脸颊上随即传来痛意,看来她是被人扇了耳光呵。

    芈嬛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睁开了眸子。屋子里光线极暗,她费力地去看眼前的男人,模糊中觉得他身形魁梧,面上似乎留着络腮胡。

    芈嬛顺了口气,虚弱道:“你们为何捉我来此处?”

    “哼,昨夜便想将你绑了,谁知半路杀出个凶神,还杀死我一个兄弟。”那人操着口并不熟练的汉话,对着芈嬛恶狠狠道。

    芈嬛兀自轻笑着,心间转过了无数个念头。

    “丫头,你也不必猜了,我不妨就告诉你,我们捉了你来,就是为了逼一个人交出样东西。”大汉口音虽然听来别扭,但也不失是个爽快的人。

    芈嬛无力地看着他,道:“我虽不知你要胁迫的人是哪个,不过能替你出分绵薄之力,也算不赖。”

    “你这女子倒是奇了,不哭不闹,反而这般说话,”大汉探究地看着她,“你放心,我不会杀了你,只要那人来了,我定会送你回去。”

    芈嬛吃力地勾了勾头,不再言语。

    天色渐暗,乌云遮去了日头最后一缕余辉,燕王府内笼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气氛。

    方才的青衣少年换上身绛紫绣暗纹的袍子,坐在张普普通通的木椅上,手中执着青花瓷杯,怔怔地出神。

    跟随着他的侍从府外一路小跑进了王府,在少年跟前跪下,急急道:“爷,属下带人几乎找遍了应天城,就是没瞧见那位姑娘。”

    少年的指尖轻划着杯口,半晌才问他道:“怀仁,你找的可都是些风月场所?”

    “这……”怀仁低下头去,应了声:“是。”

    少年沉吟着轻叩桌面,忽然抬眸道:“错了,方向不对。你立刻集结护卫往城东北、西北的破房子里去找,越是脏乱的,越是不能放过,一间间仔细查。”

    “是。”怀仁领命再次离去,少年则靠在椅背上闭目沉思。

    脏兮兮的破屋里,芈嬛躺在草堆上,昏昏沉沉地看着眼前不远的大汉。

    她虽不能猜出大汉的身份,却也不难知道他并非汉人。明朝初建,其间仍是有北元的威胁存在,而这大汉,恐怕就是个蒙古人。他会出现在应天城,并不奇怪,只是他欲胁迫的人究竟是谁?与她又有何渊源?

    芈嬛胡乱猜测着,却始终没个头绪。她到了应天城不过几天的时间,所见之人也只是宗泐、袁珙、王玉……念及此处,芈嬛的思绪忽然顿了顿,难道是他?

    芈嬛摇摇头,不可能是他,他几乎一生都囚在那里,又怎会与蒙古人有瓜葛。

    “丫头,我劝你就别白费心思了,你就算是想破头,也不会猜到是谁的。”大汉转过身来瞧着芈嬛,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道:“我劝你啊,没事就睡觉,那迷丨药的劲儿可挺大,你莫再伤了身子。”

    “多谢好汉相劝。”芈嬛随口应了他一句,便顺从地合上了眸子。

    城东北的破屋错乱地挤在一处,怀仁带着王府护卫,趁着夜色在其间摸索,却始终寻不到芈嬛。

    怀仁心间焦急,他看得出王爷在乎那女子的安危。跟在王爷身边三年了,从没见过他对哪个女子这般上心过。怀仁实在不愿让燕王失望,便埋头在如同废墟般的破屋里一一找过去。

    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怀仁才命众人停下来歇息整顿。他坐在一个废旧的屋子旁,擦着额头上汗珠,轻叹了一口气,渐觉四肢疲惫。

    “怀仁哥,那边的茅屋有异常。”一个小侍卫匆匆忙忙跑到怀仁跟前,附在他耳边道。

    “是何异常?”怀仁蹙了眉,盘查了一夜,总算是有些眉目。

    “那茅屋附近有几个壮汉守着,直守了一整夜。我和五子觉得奇怪,就偷着绕到屋后去看,结果瞧见了一个女子被绑着手脚躺在枯草堆上。”

    “看清容貌了吗?”

    小侍卫摇摇头,说:“她背对着我们,瞧不清楚。”

    怀仁沉吟了一瞬,道:“你和五子随我留在此地,余下人即刻回府,将此事告知王爷。”

    “是。”小侍卫领了命便去安排护卫悄然撤离,怀仁若有所思地盯着远处的茅屋,出了神。

    缀云院里,王玉在流云亭中席地而坐,月白的袍子沾上了露水,似暗纹般印在袍子上。他如墨的长发以条绿绸带束了,垂在脑后。

    “少主,您可有决定了?”一个瘦削的人隐在树丛的阴影里,低声道。

    王玉轻轻拨弄着面前古琴的琴弦,唇畔勾起丝苦笑,“你在此守了我一夜,总是这一个问题,叫我如何回答?”

    “那女子的性命可就捏在您的手里,您可别选错路呐。”那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些威胁的意味。

    “人的生死各有天命,别家的性命与我何干?”

    “少主不愿为元主效力,属下无权干涉。只想请少主念在往日情分上,将泫泪丹赐予属下。”

    “父亲过世时,我刚满三周岁,阿姊被害时,我不过六岁罢了。你入沧鹰二十余年,可我那时却尚未记事,何来旧情?”

    “属下不与少主争论此事,您才学甚高,属下辩不过您。但少主手中既然有琴谱,就定有泫泪丹。少主不肯将其交出,便是枉顾属下们的性命。”

    王玉拢了拢衣袖,抬头望着湛蓝的碧空,轻笑道:“天已亮了,你不回去看看么?”

    阴影中的人愣了一瞬,不知王玉所指何事。

    “朝廷的人,怕是已得知你们的藏身之处,你若再不回去,就只能替兄弟们收尸了。”王玉淡淡说着,顿了顿接着道:“你不必质疑我的话,我没有诓骗你的理由。”

    那人闻言吃了一惊,他了解王玉的为人,知他所言不虚。他立在阴影中狠狠叹了口气,转身掠上墙头,迅速消失在矮墙后。

    王玉面上漾起意味不明的笑,他拨动琴弦,舒缓的曲调自他指尖流淌而出。

    王玉垂首低声道:“朱棣,你莫要让我失望了。”

    关着芈嬛的茅屋外,一个少年带着队护卫正匆匆而来,怀仁见了他,立刻迎上去道:“爷,方才那几个大汉急火火地就走了,一个没剩。”

    少年扬眉看着他,“你就这般放了他们走?”

    “属下怕打草惊蛇,便派了五子跟着,没敢抓人。”

    少年微微颔首,道:“那位姑娘现在何处?”www奇qisuu書com网

    “就在这茅屋里。”怀仁指指不远的茅屋,对他道。

    “你们守在此处,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少年一甩袍袖往前走去,留下怀仁颇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少年推开破旧的木板门,一股恶臭便扑面而来。他微微蹙着眉,抬脚走了进去。

    借着昏暗的光线,少年替芈嬛松了绑。

    芈嬛从梦中惊醒,却不想一睁眼便看见个俊朗少年。

    少年扶了她起来,轻声问:“姑娘可有受伤?”

    芈嬛摇了摇头,定定地看住他说:“你我可曾见过面?”

    “姑娘倒是健忘,昨日在晋王府前,不是见过一次么?”少年挑起一抹笑,玩味地看着她。

    “你是……四弟?”芈嬛侧了头,这才记起他是昨日晋王所说的话。

    少年闻言朗声大笑,道:“四弟可不是姑娘能叫的。我的名字是朱棣,受封燕王。若是在旁人面前,姑娘该尊称我一声王爷。”

    芈嬛亦浅笑,“你倒是个随和的王爷。”

    “姑娘可知掳了你来此处的是何人?”朱棣在她身旁坐下,似是并不急于离开这个鼠蝇遍布之处。

    “我只知他们并非汉人,其余的并不知晓。”芈嬛隐去了大汉所说的话,单讲了自己的推测。

    朱棣沉吟了片刻,对她道:“约莫只是些散盗,妄图诈取钱财,姑娘不必担忧。”

    芈嬛撑着土坯墙勉强起了身,对着朱棣一福道:“芈嬛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朱棣面上笑意渐浓,抬手扶住她,低声如耳语般说:“原来姑娘姓芈,倒是与古时的楚国王族同姓。”

    7

    7、宜春院,琼琚楼(1)

    朱棣命侍卫护送芈嬛回缀云院,他则同怀仁在茅草屋周围细细查探。

    怀仁跟在朱棣身后,满面敬佩地道:“爷,您当真是料事如神,运筹帷幄,未卜先知……”

    朱棣一摆手打断了怀仁的话,他面目严肃,沉声说:“起初本王也不过是猜测,可入夜后却有人送来一封密函,其上说‘请往城东北救人。’”

    怀仁疑惑不解,问:“信上只这七个字,爷便信了么?”

    朱棣轻蔑地一笑,“就算没那信,本王照样救得出芈嬛。只不过信上的字迹……”

    怀仁静心听着,见朱棣不再说下去,便也不问,只是默默跟在他身后。

    朱棣叹息,信上的字迹,他曾见过。那时他初封燕王,前来贺喜的人不知是谁递上封信,信上写着四个流云般的字体:生母翁氏。

    关于他的生母,朱元璋一直讳莫如深,朱棣倒也不甚在意。毕竟嫡庶有别,不知也有不知的好处。

    可那信却如一道春雷打破了朱棣平静的心境,他迷茫着彷徨着,对生身母亲充满好奇。朱棣耐心地等,等那送信之人再次出现。但这一等,便是四年。那人始终杳无音讯,直至此次芈嬛被掳。

    “爷,您若喜欢那位姑娘,便是收进府里也未尝不可。”怀仁在朱棣身后低声道,打断了他的思绪。

    朱棣目光有些飘远,他面无表情地对怀仁道:“本王费尽心思来寻她,却并不是为她,而是为了她身后之人。”

    “身后……之人?”怀仁抓抓略显凌乱的发髻,不解道。

    朱棣淡然一笑,道:“命人召五子回府,那批人,不必追了。”

    “是。”

    朱棣言罢兀自向前走去,怀仁满头雾水,赶忙紧走两步跟上他。

    缀云院里,芈嬛窝在木桶中,暖暖的水包裹着她,叫她只觉昏昏欲睡。

    方才她回到缀云院时,王玉似是已在院里等候多时。见她一身狼狈,他也不多问,只说替她备了干净衣裳和热水,叫她沐浴更衣。

    王玉的行为让芈嬛略感不安,但他淡然的面容却令芈嬛觉得无需过多猜疑。

    芈嬛深深叹了口气,靠在木桶上,她,是不是已在不知不觉中卷入到一个极大的漩涡里?芈嬛摁摁太阳丨穴,脑子里一片混乱。她在木桶中泡了半个多时辰,直至水已凉,她才擦干了身子,疲惫地躺到床上。

    芈嬛这一觉,睡得倒是酣畅淋漓。她在睡梦中错过了宗泐的来访,亦错过了王玉抚琴吟诗,直到第二天晌午,她才悠悠醒来。

    芈嬛换上身轻便的衣裳,推门走了出去,却在跨出门槛的时候,发觉门边倚了个玄衣男子,怀中兀自抱着柄剑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