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却听长公主道:“太子心系天下,气度不凡,实乃百姓之福啊!”说着,便将手中签执入字前筒盒中。
宋轻舟一笑:“皇姑姑妙赞了。轻舟只是想起日前太后寿辰,岳小姐的一曲《大好河山》弹出我鲁国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今日亦有所感,所以才写下此篇。”
我不免一怔,众人已将目光探来,婷芳更是眉眼含笑,悄悄拉着我的衣袖说:“我说的没错吧,太子哥哥可一直都把你放在心上呢!”
宋轻舟含笑对我点头示意,我尴尬还之一笑。若是他真对我如此上心,爹爹交代的任务却是更近一步,可我……可我总不想与他之间有其他的利益关系存在,只想简简单单地维持这份平静和睦,哪怕他只是欣赏我的才华,而非看重我岳罄瑶。
再往后便是几位皇子和公主的书画,有歌功颂德,亦有鲁国春光,并无出彩之处。
到了六皇子那儿,便是一篇《妙法莲华经》(后按俗语简称《法华经》)。其以朱砂为墨,与血相融,用梵文书写,字体疏密得宜,虚实相生,端庄清秀,真是应了婷芳的话,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观其字知其心,既然此人心无旁骛,一心向佛,又何必故作纨绔刁难于我呢?
众人啧啧称赞,宋祁却仍是摇着手中描金扇,一副毫不在意的纨绔公子模样。长公主忍不住拉住他的手说:“你在三清殿这些年倒也长进了不少,柳昭仪在天有灵,一定会倍感欣慰的。”说罢,又执下一签。
☆、一鸣惊人定乾坤(2)
宋祁笑容一僵,霎时又眉开眼笑,哪里像是潜心敬佛之人?
我料此人深不可测,刻意接近着实有些困难,哪知他却突然望向我,先是一道冷光,而后便化作无限风情,笑着说道:“比试输赢我并不在意,不过我倒是想将此物作为见面礼送于岳小姐呢!”
我一惊,婷芳更是不明所以地看向我,连同太子也面露惊诧。
众人这时又不免议论纷纷,长公主也甚为好奇,就连我自己都弄不明白,这两人怎会一前一后的当着大家的面提起我,还如此坦然自若?
我无奈垂下头去,宋祁眉头一皱,大步走来,直逼我问道:“岳小姐这是何意?我皇兄说起你,你就还之一笑。我说起你,你却视而不见。莫非岳小姐看不上我这一篇《法华经》不成?”
我被他逼得无路可退,只好硬着头皮施礼回道:“民女不敢,只是在想日后该如何还礼以谢六皇子恩典罢了。”
宋祁朗声大笑,正要继续说下去,却被太子抢了先:“六弟又何必拿磬谣寻开心呢,她天性纯真,自是说不过你的。”
说着,宋轻舟便将我拦在身后,冷眼看向宋祁,摆明了会护我周全。
宋祁暧昧不明地一笑,目光跃过轻舟望着我,挥着扇说:“岳小姐别听信皇兄的话,我可是真心实意地想将这幅字送给你呢!”
我连忙拜谢:“磬谣谢六皇子赏赐。”
“好了好了,瞧你们两个,斗嘴都斗到本宫面前来了,也不怕遭了旁人笑话!”长公主说是责怪,却满脸笑意,举步走到我身边,一把拉住我的手将我带离,“走吧,咱们再去瞧瞧各位才子佳人的书画。”
我回头,只见宋祁一脸怒色,而宋轻舟正笑意盈盈地看着我,示意让我安心。
太子的关怀之意我不是察觉不到,只是我还未出手,事情就已乱成如此地步。只怕今日茶会一过,鲁安城内就会传遍太子和六皇子因我相争一事,不知又会引起多少是非。
而爹爹,会满意这个结果吗?
我心绪难安,想起宋祁的一番话,就觉后背发凉。抄写佛经不过是为了修生养性,宋祁却说要将此物送于我,难道是指我该静心礼佛么?
我猜不透他的心思,却真真是在一时之间,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甚至还由长公主和太子亲自解围。这事若是传出去,只怕就成了鲁安一大奇闻了!
我心不在焉地想着。又过了四五处角亭,方才到婷芳与我岳家三姐妹的画作。
婷芳写的是李白的《长干行》。
☆、一鸣惊人定乾坤(3)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十六君远行,瞿塘滟滪堆。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八月蝴蝶黄,双飞西园草。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长公主瞧后不禁一笑,指着婷芳的额头说:“你啊,真是个古灵精怪的丫头!”
方才我急心自己的画作,并未细看她所写。婷芳的字体素来秀丽,美不可言,只是我想不明白她为何会写这首不和场景的词。
但婷芳一脸坦荡,似乎并不在意旁人对此的评价,笑着看看我,又看看宋轻舟,眼神深意不明。
而后便是我的《顾影自怜》。
长公主与众人自画前停下,默默观赏许久,却并不发话。我心里揪成一团,不知是好是坏,片刻后,忽见长公主热泪盈眶,竟忍不住当众抬手拭泪,而后又盈盈笑出声来。
“要本宫说什么好呢!这幅《顾影自怜》真是画出了本宫的心声,想当年……”说到此处,长公主突然停下,遥望着内湖桃花垂柳摇头,“哎,当年的事不提也罢。”之后,便将手中签执入铜盒,转身拍了拍我的手,目不转睛地瞧进我眸子里。
我不懂她这是何意,只得呆呆与她对视着。
许久后,她像是瞧出什么,面露惊讶之色,将手伸到铜盒边,想了想,却终是没将那签取出,却松开了我的手。
我的心霎时便落了下来。要知道长公主这一签至关重要,她的选择必定会影响其他人!
但她反复不定又让我捉摸不透,这《顾影自怜》点睛之处由我和婷芳联手而作,旁人不知道,她自然也不会知晓。那么,方才让她如此犹豫不决之举,想必该是与她所提的当年有关。
不知不觉中,婷芳已来至我身后,轻声笑道:“磬谣,我就知道你一定能行的!”
我转身看着她,只见她目光清澈,毫无杂念,真真是满心替我欢喜。
不为功名,不记得失,她怎能做到如此洒脱?
而后,她亦将手中签投给我,太子紧随其后,六皇子也缓缓走近,冲我暧昧不明地一笑,随意地将签扔了进去。
这才刚开始,我便得了最重要的四签,着实让我意想不到!
我低头瞧着自己手中的签牌,冲婷芳微微一笑,取出一支投入她的铜盒中。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一鸣惊人定乾坤(4)
我捂住嘴笑,打趣问她:“婷芳什么时候变成了等郎归的小妇人,这般情意浓浓啊?”
婷芳一愣,随即也笑开了,拉着我往前走:“磬谣就别取笑我了,我不过是写着玩玩,可没想要争什么‘曲江四杰’……”
“你不想,有些人可想得很呢!”六皇子幽幽挥着扇从身边走过,似自言自语,又似意指某人。
刚刚才放下的心霎时又提到了嗓子眼,宋祁是个麻烦,若真要接近他,那便是自讨苦吃!
我暗自捏了把冷汗,宋祁却突然回头冲我一笑,折扇一挥收拢在怀,而后轻轻往左一指。只见弦筝和雅笛两人正站在左侧怒眼盯着我,窃窃私语着。
我紧紧握住婷芳的手,心想,瞧,这就是我的亲人,恨不得我出丑,恨不得我不能夺冠,恨不得我一无是处,让她们占尽光彩。我获胜有望,她们反倒面露鄙夷之色,看轻我!
若不是爹爹以娘亲作为威胁,我绝不会来趟这一滩浑水!可现在呢?大姐二姐故意刁难,却是婷芳出手解围,而我却必须依着爹爹的意愿去争权夺利!
我的人生已由不得自己做主,难道还要任人宰割不成?
婷芳许是察觉到我的怒气,欲言又止却终是没说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只是紧紧回握着我的手,微微笑着。
看着她含笑平静的目光,我终于缓缓静下心来。后来心想,我岳罄瑶何德何能,居然能得婷芳如此知己,处处相护,毫无怨言,甚至愿意为了成全我而委屈自己……
半晌后,婷芳才开口对我说:“磬谣,我们走吧,后面还有许多书画没瞧呢!”
我点头,随她而去,将弦筝和雅笛抛在身后,置之不理。
但还有一事我想不明白,初见六皇子宋祁时他出言相对,之后又赠我自抄的佛经,这会儿却又好心帮起我来。
不,宋祁这么做不一定是在帮我,反倒是看穿了岳府家事,以示轻蔑!
我恨得牙痒痒,真不知自己究竟何时得罪了他,居然这般与我作对!
后来,长公主将最后一支签投给了监察御史之子罗有序。此人也是画作,不过寥寥几棵墨竹,却是工笔深厚,写意无限。而罗有序此人性情温文尔雅,沉默寡言,行事低调,所以有关他的传闻并不多。长公主此举无疑让他一举成名,我和婷芳也觉得他所作不错,便将签投给了他。
剩下两支签我有些徘徊不定,若要稳入“曲江四杰”,就万万不能给别人入选的机会,只能投给书法之人。
思前想后,我不如随了长公主的意,将两签投给太子和六皇子。尽管这样会引来更多是非,但想要获胜就不能瞻前顾后!
☆、一鸣惊人定乾坤(5)
只是一想到自己被迫无奈要将签投给宋祁,心里就气得发慌,我却只得强忍着!
婷芳之后也跟我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而后便是等待结果,伶泠踱到我身边,将众人投选一事一一说于我听,大致便是太子,六皇子,婷芳,罗有序有机会与我竞争,其他人不过寥寥数签而已。这个时候,我已经不再心急,绘画的只有我同罗有序,相反书法比试,我更想婷芳入选,若是与六皇子宋祁一同被称为“曲江四杰”,我反倒心有余悸。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总算是统算出了结果。
出乎意料的,我竟然真的位居榜首,其次是太子宋轻舟,再然后便是宋祁,最后是罗有序。可我心里如何都高兴不起来,婷芳却仍是笑得开怀,不停地对我和太子殿下道喜。
我从她眼中看不出半分忧伤和不满,对她更是肃然起敬,在心底由衷的敬佩起来。
宋轻舟也笑着对我说:“我一直以为磬谣琴技天下无双,没想到连画作也如此有意境,实在是令人佩服。”
我低头俯身道谢。
宋祁这会儿却挥着折扇颇为安静,只是盯着我瞧,依旧神色匪夷。
长公主命我们四人上前,亲手将备下的文房四宝相赠。最后拉着我说:“岳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榜首之位当之无愧。”
说罢,她用力地拍了我的手三下,眼中之意却并不欢喜。
自从她看到我的画后,便由惊转忧,我甚是好奇,却又不知该找何人解答。
出了曲江池,伶泠高高兴兴地先行回府道喜,我与婷芳携手出苑,她这才对我说起。原来长公主也是在曲江茶会上扬名天下,还遇到了心仪之人。两人心心相惜,却不料长公主的才华早已传遍大江南北,引得纷争无数,心仪之人也因此离她而去。我所绘之处,正是他们定情的地方。此后长公主总会时不时地来到曲江池,缅怀往事。所以见到《顾影自怜》难免触景伤情。
我心惊地问道:“那我岂不是惹恼了长公主殿下?”
婷芳笑说:“不是这个原因,你画中了她的心思,她便引你为知音知己。”
说罢,她又沉下声来,若有所思道:“我倒是觉得,长公主后来看你的眼神有些奇怪,是另有它意……”
“磬谣!婷芳!”
我正欲向婷芳追问下去,未料太子突然出现,便换上笑脸给他请安。
宋轻舟一把扶住我的手笑意盈盈地说:“都说不用多礼了。”
他看了婷芳一眼,匆匆道:“我同磬谣说几句话。”边说边将我拉走。
☆、一鸣惊人定乾坤(6)
走远后他方才停下脚步,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认真地说:“磬谣,我六弟他并不是有意针对你,而是,而是想借你的事与我相争罢了。你千万别上心!总之以后,我定会护你周全,不让你受半分委屈!”
我料不到他找我就是为了解释宋祁的事,更料不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
不能说不感动的,但我此刻实在不知该如何回应。
无论是按自己还是照爹爹意思,我同他一旦亲近,关系就不再单纯。我不想爹爹借助他的势力明哲保身,却又不想……不想就此与他相离。
我不是薄情寡义之人,试问全天下哪个女儿家不想得此如意郎君?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我早已明白自己的心意,却不想一份感情掺杂着利益……
我微微福身,低声回道:“太子的心意磬谣明白,磬谣谢太子厚爱。”
他不禁皱眉,拖住我的手急急追问:“既然你明白,为何你……”
我抬起头看着他,笑着说道:“磬谣对太子的心意亦是如此,只要您过的好,磬谣便心满意足。”
宋轻舟微忡,又在顷刻间将我纳入怀中,紧紧拥住说:“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你放心,我宋轻舟这辈子就算负尽天下人,也不会负你!”
他的声音低低回荡着耳边,沉醉迷人,像是一场虚幻缥缈的梦境,让人不忍清醒。
可是,有朝一日,他若是知道了我的心思,又会如何待我呢?
我倚在他怀里,突然想起一事,忙问他:“太子为何称六皇子是借我的事与您相争呢?”
宋轻舟沉了脸色,冷冷说:“他一直认为是我母后杀了他娘柳昭仪,连我也一并恨了去!十年前就没查清真相,他却偏将这事怪罪于母后!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但三年前他有意加害于我,证据确凿,父皇却念他年幼,只罚他去三清殿修身养性,还对外称他是自愿为民祈福。真不知父皇为何如此偏袒他!”
他眼中燃烧着怒火,模样如此陌生,根本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温柔可亲的太子。
要说恨意,他又何尝没有呢?
我连忙出言安慰道:“手心手背都是肉,殿下还是不要太埋怨皇上,毕竟六皇子生母已去,皇上自是会对他多些照顾的。”
宋轻舟想了想,似乎觉得我说的有几分道理,便摆手道:“罢了,不提这事。对了,过几日父皇命我率军围剿山贼,想试试我的本事,恐怕好长段时间都不会去紫竹林,你……”
我低低一笑:“殿下不去,磬谣自是不会去的,只怕婷芳一个人练剑也闷得慌。”
☆、一鸣惊人定乾坤(7)
他也笑了起来,拉着我的手说:“那好,你在家等着我,我一定尽早回来。若得空就给你写信,信会送到城中明月客栈,此处是我私下办的产业,如果有人送话于你,你便去那处取就是。”
我不禁笑问:“怎弄得如此隐秘,难道殿下还担心旁人将信偷去不成?”
他皱了皱眉:“你是不知,近来朝中复杂,万事都得小心。我最担心的还是那些人盯上你,所以好些话早先都不敢对你直言,唯恐你因此遇险。”
照他这么说,爹爹的话就是真的了。
我冲他点点头:“殿下放心,磬谣会保护好自己,绝不会拖累您的。”
宋轻舟微仰着嘴角,目光温柔无比,仿佛化作流水一般。
“此番离去,不知何时才能相见,让我再好好看看你吧。”
说着,他便伸手抚上我的眉梢,一寸一寸地划过,像是要将我的模样刻进心底,永生不忘。
我突然有些心酸,真想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只有我和他,没有争斗,没有仇恨。
☆、树欲静而风不止(1)
第五章树欲静而风不止
回去的时候,婷芳笑问我怎么和太子聊了这么久。我红着脸不答话,她却一眼看穿,直笑说我与太子是天赐良缘,他朝必定有情人终成眷属。
我急忙去捂她的嘴:“八字都还没一撇呢,瞎说什么啊!”
婷芳掰下我的手来,撅着嘴说:“我瞧太子哥哥对你很是上心,这一撇怕是你自己没画上去!”
她伶牙俐齿,我是争不过的,后来却忍不住问她这次为何要帮我。
婷芳顿了顿,沉声道:“你不知道么,前些日子你娘来我家拜访,我站在门外偷偷听见她对我娘说起你们府上发生的事。听闻你大姐和二姐有意跟踪你,将我们与太子哥哥在紫竹林的事告诉了几位夫人,她们便与你对峙,却遭了你一顿好骂。我以前只当你柔弱善良,未想原来磬谣也是一副侠义心肠,到底还是怕这事传到我家,害我受累。”
我心下一惊:“是我娘去说的?”
婷芳笑着点头:“是啊,你娘将所有事如实相告。我开始还以为她是来告状的,没想到她后来却道自家闺女遭人污蔑,连同我也跟着受累,在我娘面前惨惨的哭了一场,直说委屈呢!”
听她这么一说,我简直不敢相信,原来娘亲她还有这般心思和手段。如实说出真相,即便日后真的有什么谣言在鲁安城传开,谢夫人也不会再去听信。这招实在是高明!若不是婷芳亲口所述,我还真想不到娘亲她早已做好了一切打算。
可是,她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成全爹爹计谋,还是她另有打算?难不成娘亲以往的软弱单纯全都是装出来的?
我突然觉得岳家是个深不见底的牢笼,身在其中,由不得我去反抗,甚至还要在明争暗夺中铤而走险!
婷芳一把抓住我的手说:“好妹妹,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自然是要感。他喜欢的人是你,却不便表明自己的心意,选妃的事也由不得他做主。我若是不做出让步,就不能成全你们俩的大好姻缘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2)
二来,外戚专权,必乱朝纲。如今局势混乱,如果他们执意让我当上太子妃,反而是给人落下话柄。到时候不但不能相助太子哥哥,反倒会给他添麻烦。
三来,我喜欢自由自在,闯荡江湖,行侠仗义,哪里受不了宫里那么多规矩束缚?再者,太子哥哥日后若能登上帝位,定然妃嫔成群。而我呢,只想找一个属于自己的如意郎君,一辈子就两个人过!所以啊,无论如何,不管是‘曲江四杰’,还是未来太子妃,都该由你来做才合适!”
我一听这话,吓得连连摆手:“瞧你都说到哪去了!主子们的意愿哪是我们能胡乱猜测的,你快别说了!”
婷芳却是笑:“你不信啊,那咱们走着瞧,看看最后是谁做了太子哥哥的美娇娘!”
我急得去捂她的嘴,婷芳却直嚷着跑过了半条街,到路口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对我说:“好妹妹,不逗你玩了。时辰不早,我先回去了,再会吧!”
她提着裙子一溜烟跑走,连道别的机会都不留给我。
我站在路口无奈一笑,这丫头真是古灵精怪,脑子里竟装些让人猜不透的事,一会儿像孩子,一会儿像大人。不过瞧她方才话中之意,似乎无意太子妃之位。如此一来倒是省去许多麻烦,我可不愿日后又被爹爹相逼与婷芳一较高下。相比之下,这段金兰之义对我来说,比儿女之情、名利权势更为重要。
正想着,眼前突然哗啦一声亮出把折扇来。仔细一瞧,原来是六皇子之物,不免打了个寒颤,惊恐不定地转身给宋祁请安。
他高挑着眉,扬起下巴,志得意满地问我:“岳小姐才得了‘曲江四杰’之首,这就急着回去?我寻你寻的好苦,你却和皇兄情意绵绵,真叫人心寒!”
我心叫不好,难道他一直跟踪我?岂不是将我和太子、婷芳的话都听了去?
我沉了沉心,面上仍是波澜不惊地问:“六皇子找磬谣可是有事?”
他从背后拿出画卷递于我:“呐,说要送你的,我可不能食言,只希望日后你有用得着的地方。”
这话什么意思?一篇《法华经》难不成还能替我逢凶化吉?
我不待理会这些,立即微笑着双手接过:“磬谣谢六皇子赏赐。”
宋祁收了手去,又执起那描金扇,好不自在地徐徐摇着,口中道:“岳小姐是聪明人,有些话想必不用我多说你也该明白。外戚一派在朝中专权跋扈,早已树敌无数,时运不长。与其借助太子之力,或是依附谢国公千金,你倒不如跟了我更为安全。”
我面上一僵,心中慌张道:他怎么会知道我想做什么?
☆、树欲静而风不止(3)
单凭我与太子和婷芳的对话,料宋祁也猜不出个什么来。他这番说,大致是想试探我。我便仍是故作疑惑地问他:“六皇子之意,磬谣不是很明白……”
我抬头望着他,任由他反复审视着我的眼睛,表面上很是冷静,心里却早已乱了套。
宋祁随即大笑起来,收拢扇子放在胸前:“岳小姐还跟我打哑谜么?岳将军身为武将,在朝中却无依附之势,他若想保住手中兵权必得有所依靠。我明人不说暗话,依方才在曲江池比试一事,岳小姐功利之心显而易见。别告诉我,你只是想当太子妃,从未替家里做过什么打算。”
他语气轻佻,却句句说中。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却深谋远虑。我若继续与他辩解,反倒会露出更多话柄,忙推说:“爹爹在朝中之事,磬谣少有听闻,不如待磬谣先行回府,问明爹爹之意再告诉六皇子可好?”
宋祁皱着眉,显然不相信我的话,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摆摆手:“罢了罢了,我不过是一片好心而已。那谢氏诡计多端,我皇兄更是阴险狡诈,就连你的好姐妹谢婷芳也非善辈。你若真听信了他们的话,日后有你好受的。切忌,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就如我皇兄所说,我有父皇庇护,犯错也不过是抄三年经书罢了。你若是走错一步,那可真就是满盘皆输了。”
他振振有词地说完这番话便大步离去。我怒火全升,想不到他送这幅字给我,还真就是那意思!不禁拽紧手指,恨不得将这篇《法华经》捏得粉碎。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1)
第六章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回府后,伶泠正向爹娘回禀曲江池茶会一事,说的眉飞色舞,面上尽事得意之色。见我回来方才停下,向爹爹施礼道:“老爷,还是由小姐自己说好了,奴婢可没小姐记得真切!”
我笑着走了进去:“说我什么事呢?”说罢,便朝爹娘以及各位姨娘行礼。
弦筝瞥了我一眼:“还能说什么事?自然是说三妹如何一展风采,才华胜过各位皇子公主,一举夺冠的事了。不过姐姐很是好奇,不知三妹究竟使了什么手段,居然能与谢家小姐共用文房四宝,还联手作画呢?”
爹爹一怔,忙放下手中茶碗,好奇道:“磬谣,真有此事?”
“是。我正想回来说这事,姐姐既然提起,磬谣也就不瞒爹娘了……”我露齿一笑,波澜不惊地回道,“当时磬谣画的是曲江山水,婷芳道太过写实反失了意境,便指点我在画上添了几笔,作出了《顾影自怜》。这次幸亏有她,不然磬谣怕是连画都做不成了。”
伶泠也道:“是啊,老爷夫人,说来这事还真是奇了。夫人交给奴婢的文房四宝一直放在盒里好好的,奴婢宝贝似的将它带在身边。哪知到了小姐作画之时,竟然,竟然……”
伶泠说着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边抹眼泪边磕头请罪:“奴婢心想,这般护着定不会出什么岔子。哪知盒子一打开,砚台裂了,墨也洒了,小姐一样都用不成。幸亏谢小姐及时出手相助,不然就真真耽误小姐作画了。”
爹爹闻声而怒,气得站起身来直跺脚:“好你个奴才,就是这么为主子办事的?小小的四件东西都看不好,你可知你主子为了这次比试花了多少心思?若不是磬谣夺了榜首,老夫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伶泠吓得连连磕头求饶,娘亲这时也起身说道:“老爷,伶泠这丫头自幼就在磬谣身边伺候,做事细心认真,鲜少出错。这次又是要紧的事,你就是拿十个胆子给她,料她也不敢不放在心上。妾身以为,该好好问问,这其中是否另有原因。”
我上前一步,就着娘亲的话说下去:“是啊爹,伶泠她绝不会害我的!”
爹爹有些为难,却听弦筝冷笑道:“既不是她,那文房四宝怎会自己碎了?莫非还是天意所为?”
“大小姐这话就不对了,”伶泠将眼泪抹尽,抬眼看向弦筝,毫不示弱地说,“入苑后,大小姐和二小姐都借三小姐的文房四宝看过,两位小姐都该替奴婢作证才是,奴婢交给二位时,盒子里的东西可都是好的!”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2)
“你……”弦筝三步走近,怒气冲冲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是我和二妹有意加害磬谣?大胆的奴才,真是为了保命,什么话都敢胡说!”说罢,她便扬起手来,朝着伶泠的脸狠狠扇了下去。
我惊慌不已,想阻止却听啪的一声。那一耳光已实实落在伶泠脸上,打得她头昏眼花,口吐鲜血。
弦筝还欲再打,我连忙抓住她的手道:“大姐够了!伶泠不过是想请你同二姐作证罢了,何时说过是你们要害我的?就算她做错事,说错话,也该有爹娘和几位姨娘教训才是。如今你当着我们的面打她,究竟是何意?磬谣是不是该说大姐你此地无银三百两呢!”
“你!好!连你也敢教训我了,这家里还有长幼之分吗?”弦筝不服气地指着我问爹爹:“爹,您都瞧见了,三妹她得了‘曲江四杰’的名头,就对我大呼小叫的,您说这成何体统?”
“我看你才是成何体统!”
爹爹突然走下来,给了弦筝一记耳光,浑身气得发抖,眼瞪的硕大,打得弦筝愣在当场,满脸通红,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以前为父是怎么教导你们的?兄弟姐妹,要互相帮忙,互相挟持!你们倒好,磬谣才刚刚得到皇上赏识,你们就寻她的不是。这次长公主设茶会,你们又故意为难她。真当我这个做爹的是瞎子是傻子么,连你们这点小把戏都看不透,我还怎么执掌十万大军,征战四方?”
二姐雅笛一听这话,料到爹爹早已知道真相,连忙跪下回道:“爹爹莫气坏了身子,大姐她不过是一时妒忌才会做出错事,并无意要害磬谣的。”
我心底一阵冷笑,岳弦筝,现在连二姐都不帮你,我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是啊,老爷,孩子们还小,理应好好教导才是,犯不着为这点儿小事气坏了身子。”
三夫人连忙起身走到爹爹身边劝说,二夫人坐在椅子上浑身发颤,估计心里气得厉害,却不敢多言。
我瞧三夫人和她女儿雅笛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见风使舵的本事真是无人能及,便暗自觉得好笑。你们欺我母女这么多年,这下可全都还回来了!当真以为爹的脾气就是你们这两句话就劝得下来的么?
我冷冷看着爹指着弦筝一阵好骂,气不过又训起二夫人来,直说她没教好女儿。
“你们当磬谣做这些都是为着自己么?她拼尽一己之力,闻名鲁国,被宫里的几位主子看重,若是日后也能在宫中当上半个主子,便是我们一家之福了!瞧瞧你们,一群妇道人家,目光短浅,先前的事我可以不管,这次若不好好治治你们,日后还不翻了天?”说着,他便指着二夫人和弦筝道,“你们两个给我滚回西苑去,好好闭门思过,一个月不许出来!若再不知悔改,我就让你们收拾东西滚出岳家门!”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3)
二夫人吓得连忙跪拜:“是,妾身知道了。”说完,就连忙拉着弦筝朝众人施礼,之后就急匆匆地想走。
我连忙叫住她们:“二姨娘,姐姐,你们请留步。”
我笑着走到两人身边,将先前宋祁送我的《法华经》交给她们:“这是六皇子赏赐之物《妙法莲华经》,乃是佛家精品。磬谣没别的意思,只是希望姨娘和姐姐闲来无事时能多看看此物,静心养身,化解心中怨气。磬谣虽不知哪里做的不好,得罪了姐姐,但我们终归是姐妹,姐姐若是不恨妹妹了,就收下此物吧。”
我伸手递过去,满脸带笑。弦筝却是拽紧了拳头,恨不得也给我一耳光的模样。
姜还是老的辣。二姨娘朝我点头一笑,慈母一般的表情从我手中将画接过:“磬谣,好孩子,我和弦筝谢谢你了。”
话音刚落,眸中便闪过一丝寒光,拉着弦筝就出了门。
“哎,真是家门不幸啊!”爹深深叹了口气,转来看我,又渐渐有了笑意,说,“磬谣啊,这次你做的好,果然没有辜负为父的心意。林秀,你待会儿让下人们准备酒菜,今儿个府上要好好乐一乐,就说庆祝磬谣获‘曲江四杰’之喜,一定要备下好酒好菜。这消息一旦传出去,只怕待会儿就会有不少人来道贺了。记住,屋里也得收拾干净……”
爹不停地跟娘交代着,我便将伶泠从地上拉起来,心疼地摸着她的脸。
这傻丫头,若不是为着我,万万不会弄到这份上。
伶泠却倔强地冲我笑着:“小姐,奴婢不疼的。”
她如此一说,我就更是难过,一股心酸霎时冲上眼眶,险些落下泪来。
这十四年来,我和娘在家中受尽了委屈,只有奶娘和伶泠不顾旁人,尽心尽力地伺候我们。小的时候被弦筝捉弄,却是伶泠替我受苦,这次她又因我挨了一巴掌,我真恨不得弦筝打的人是我,而不是她……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今暂且除了二夫人和弦筝,却留了更是阴险的三夫人在身边,也不知是福是祸。但细心想来,伶泠今天说的话,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想弦筝和雅笛为她作证,实则却是意指两人损坏了文房四宝。照她的品性,是如何都说不出这般周全的话的。我不禁有几分好奇,这些话,究竟是谁教她说的?
☆、身陷迷局方恨晚(1)
第七章身陷迷局方恨晚
傍晚时分,府内上下都在忙着准备酒席。我同伶泠在厨下(古代厨房之称,亦可称厨头)准备菰米饭,见下人们都往前院送食去,才借机问她:“伶泠,你老实告诉我,方才在前面跟我爹说的那番话,是你自己想的,还是旁人教你说的?”
伶泠一怔,手中菰米哗哗往下落,我连忙抬住她的手,伶泠这才回神一笑:“瞧奴婢粗心大意的,真是可惜了。”说着,就要弯身去拾。
我连忙摁住她的手,正色道:“别岔开话。我知你不是有心之人,伺候主子倒是周道,但却说不出那么周全的话。你告诉我,是从哪儿学来的?”
伶泠呆呆看着我,又往身后瞧瞧了,跑去将门关上才小心翼翼对我道来:“奴婢不瞒小姐,这事是俺娘交代的,说是夫人发的话,万不能说出来。可是小姐问起,奴婢也没有隐瞒的道理。那些话,是夫人教奴婢说的,奴婢时刻记在心里,全是背下来的。”
我心下一惊,不敢相信地问道:“真是我娘的意思?”
伶泠举起手来对天发誓:“奴婢绝不能欺瞒小姐。”
我一把扶住她,点了点头:“我知你是个好姑娘,说不出胡话来。只是我想不明白这道理,我娘怎么会交代你这些,莫非她早知大姐和二姐要害我?”
伶泠道:“夫人说了,她们得了机会,总不会放过小姐的,思前想后定下这个法子,纵是小姐真不能在茶会上作出画来,也好有个说法免得遭了老爷的责罚。”
我心想也是如此,到底还是爹爹那边要紧,若真出个什么意外,又找不出个说辞来,那就不好办了。
我拉着伶泠的手道:“不管怎么说,今儿个的事我还是该谢你,身边也就你和关妈两个贴心人,这些年多亏你们照顾了。”
伶泠一下来了眼泪,哽咽着说:“小姐这是哪里的话?当奴才的没有不伺候主子的道理,是好是坏也全凭主子一句话说了算。如今得主子体谅,奴婢就算受再多委屈,心里也高兴。”
我笑着去抹她的眼泪,说了好些话才把她劝下,就取下腕上的银镯子送她。
“你主子现下体面了,日后定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你放心,日后不管到哪儿,我都带了你去,少不了有你的好处!”
伶泠自是笑,却推说:“奴婢做这些事又不是巴巴惦记着小姐的赏赐,小姐若真这么想,奴婢日后就再不管这些事了。”
“我是有心赏你,倒不是为着你做的这些,你若不收下,我这心里可就过意不去了。原先是不成器,如今体面了,再不赏你,就真说不过去了。你若往别去想,改明儿我再挑几件好的,一并送给关妈那里去,就说是给你存下的嫁妆,她定会收的。”
☆、身陷迷局方恨晚(2)
伶泠一听这话,就羞得脸红,嗔道:“我的好主子,你怎么好端端说起这事来了?奴婢还是做菰米饭的好,免得一说一个错,倒全让你当笑话听了!”
我见伶泠这下才是真开心起来,便不再多说,另有做了四五个冷盘(指小吃)和伶泠一同送到前院。
前厅里摆着五桌酒席,如爹爹所说,消息刚传出去,前来道贺的人就不少。不过大多来的都是鲁安大小官员内眷,唯恐遭人惦记,将庆贺说成了结党营私。
后院又另备了三席给佣人,我却带着伶泠随同。
渐入夜,屋外廊上便点亮了花灯,一排排透着喜气红光。屋内更是热闹非凡,笑语欢天。
不多时,谢夫人也带着婷芳前来相贺,爹爹知道婷芳在茶会上相助于我,连忙将他们奉为上位。我跟过去,拉着他的衣袖低声道:“别告诉谢夫人,她不知情的。”
爹爹回头看我一眼,面虽笑,眼中却满是冷意:“你当我还不知道她是来做什么的么?”
我心想,也是这个道理。谢夫人想婷芳获胜,但最后她却连“曲江四杰”的名头都没捞到,倒被我得了便宜,心里自是不服气的。若再有哪个多嘴的道出真相,婷芳就真惨了!
这时,只见谢夫人命人奉上贺礼,那锦盒中传来一阵金铃玉佩摇曳之声,她笑说:“是女儿家用的饰物,特意带来送给三小姐的。”
我上前谢礼,谢夫人这会儿又拉着我的手道:“瞧瞧这可人的丫头,真是琴棋书画无一不全,我闺女若有她一半就好了。先前说的什么诗词婷芳,歌舞磬谣,我看统统都不算,全数三小姐一人揽了去才叫好!婷芳今儿回来又同我说,那些青年才俊也多数留在鲁安不愿走,说是磬谣惊才绝艳,好生了得,光是远远一望就望进心里去,巴不得再多看几眼呢!”
爹爹忙笑着回道:“谢夫人这么说就太夸奖了,磬谣哪里及得上谢小姐?这次作画不过凑巧如了长公主的意,功夫上到底有些欠缺,日后还得请谢小姐多番提点磬谣才是。”
谢夫人却道:“哪里的话,该是三小姐对我们婷芳多指教写歌舞才对。”
爹爹眸色一沉,不再多话。这好不容易才把话题转出去,没想谢夫人又说了回来。表面上是说提点指教,实则却暗指我既歌舞出众,就该安分守己,别抢了婷芳诗词书画的名头。
正巧我娘张罗好一切进厅来,笑着拉谢夫人入座:“妹妹总盼着姐姐来,可巧姐姐今天来了,这如意糕、吉祥果都是磬谣做的,姐姐来尝尝。”
见两人携手而去,婷芳才无奈摇摇头。我噗嗤一下笑出声,也拉着她入了座。
☆、身陷迷局方恨晚(3)
娘亲本不是多话之人,但未防谢夫人总惦记着茶会的事,便絮絮叨叨的说起家常来,引得众人嬉笑不止。
我料婷芳为着我的事没少挨骂,谢夫人又是不好惹的主儿。明里?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