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紫衣收回银剑,取出帕子全神贯注擦拭,眼角瞥也未瞥冰火二雄。
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卫紫衣仍缓缓拭剑。
钟迅心中发毛,钟安冷汗再淌。
一盏茶的功夫也过了,钟安忍不住叫道:“张枫,要杀要剐随便你,别浪费老子时间。”
卫紫衣徐徐抬头,微微一笑,“想死,很容易,咬舌、撞墙或自行拍上一掌,自己选一样罢,如果没勇气,我也可以帮你们,先挑了琵琶骨,废了武功,再交给皇帝让他决定大皇子的帮凶该治何罪罢。”
冰火二雄心中交战再三,最后双双举掌。
“且慢!”白仲之从门外飞入。
拱手向卫紫衣道:“张教主,可否看在小老儿薄面,放过他二人?”
卫紫衣忙也拱手:“前辈言重了!”
白仲之吁了口气。
卫紫衣却又道:“晚辈也很想给前辈这个面子,但放虎归山,后患无穷,除非前辈废他二人武功,否则晚辈万万不能遵从。”
白仲之语重心长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张教主跟他二位也不致于有深仇大恨吧?”
卫紫衣正色道:“前辈所言极是,得饶人处且饶人,所以我放过古冲和张志全,但晚辈一向也是得理莫饶人,冰火二雄屡次对我下手,从未留情,若再緃容,只会增长他气焰,放他一次,以后就让他再来害我一次,这个险晚辈不能冒。”
白仲之叹气:“可否容我看看他们伤势?”未等卫紫衣点头,双脚已向钟迅方向移去。走至钟迅身前,钟迅双手斗然伸出,一掌贴住他后背,一手掐住他脖子,冷森森道:“张枫,你若执意不放过我兄弟二人,那便是要叫我师兄跟我们陪葬了。”
卫紫衣淡然道:“这双簧戏唱得不错。”
钟迅掐住白仲之脖子的手用力一收,白仲之雪白的脸登时转为青紫。
卫紫衣皱眉,明知他们唱的是双簧戏,却也怕钟迅被逼急了,当真出手伤了白仲之,挥了挥手,让他们走了。
待白仲之三人身影消失,卫紫衣迅即坐下运功。
谭恒、莫麒心惊:莫非教主余毒未清,经过刚才恶斗又毒发了?
不过一会,卫紫衣吐出一口黑血。
谭恒、莫麒惊叫:“教主!”
卫紫衣站起道:“不碍事,余毒已清了。”心想幸好今天下毒的不是蓝白,否则宝宝给的解毒丹未必有用。
收起宝物,与谭恒、莫麒至四周寻找那老板,人却已无踪。
走出店铺,夕阳西沉,北风骤紧,卫紫衣心念:天气渐冷,不知宝宝穿得可暖?
北风卷起树上积雪,簌簌而落,宝宝伸手掬了一把,冰凉沁骨,身子打了个哆嗦。
高渐飞解下身上外袍,披到她肩上,柔声道:“别冻着了!”
宝宝穿上袍子,晃了晃空荡荡的两只袖子,再低头看曳地的下摆,咯咯笑道:“可以再装下一个我。”蹦跳了两步,踩到袍子下摆,身子向前扑下。
高渐飞伸过手将她搂住。
宝宝站稳了,嘿嘿笑道:“穿这袍子不安全。”低头撩起下摆,拦腰系上,收拾妥当了,却看到高渐飞双手仍放在她肩上,抬头望他,大眼发亮,亮得灼眼,心里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了,不自在地退开几步,转头佯装看周围景色,胡乱找话:“这广华寺的梅花还真开得早,但除了梅花有看头,其实还比不上你四皇子府的清雅。”
高渐飞走过去道:“咱们再去后面瞧瞧,听说有很多梅花的新品种。”走几步又小声道:“你如果喜欢,随时可以过来玩。”
宝宝听他声音略羞涩,心中的不安再增几分,忙笑道:“现在去玩没什么,但等你以后娶了王妃,我要再过去的话,只怕她会不高兴了。”
高渐飞却以为她这话是在试探了,拉起她的手,鼓足勇气道:“宝儿,我……”
宝宝心中不安扩大,忙截口道:“别顾着说话了,不是要看梅花吗?天快黑了,再不走就没得瞧了。”反拉他的手,向前便走。
到了后园,数百株梅树争红斗白,红的娇艳,白的秀丽。
宝宝置身花林,却忆起上次被宇烨骗进这寺里,心仍有余悸。原本不想来,高渐飞却兴致勃勃,心想他这些天经历太多,心情亢奋,出来散散心也好,便陪他来了。
高渐飞倚在梅树下,繁花千万,心中的丝缕也千万,一时想:如何才能探得宝儿的心意呢?直接问她?二时思:若她的心仍是在张枫身上,可怎么是好呢?想了又想,思了再思,理出了一条线:她曾说那样的肌肤接触不是肌肤之亲,莫非是因为她跟张枫有了肌肤之亲,所以才答应嫁给他?那如果我跟她也有了肌肤之亲,她会不会──转而答应我了?
第四十七章
宝宝绕着梅树转,数那花的颜色:“白色,红色,粉红色,哇……黄|色,竟然有黄|色梅花?”会不会不是梅花?折下一枝带回去给大哥看看便知。
环顾四周,沓无人迹。大胆跳上树梢,折了一枝,跑过去递到高渐飞面前,欢喜道:“你看看,这是不是梅花?”
高渐飞接过,手持的是梅枝,传到手心的却是宝宝递过来的余温,眼望的是梅花,进入眼帘的却是宝宝的笑颜,闻到的徐徐清香也分不清是花香抑或人香了。
宝宝见他呆呆的,问道:“怎么?真的不是梅花么?”
高渐飞话也听不见了,刚才理出的那四个字“肌肤之亲”从心中跑到耳中,再从耳朵窜至眼里,没了天地,没了梅花,周围景致一一消逝,只余嫣红双唇在说:“亲了下去,那才叫肌肤之亲。”
高渐飞头慢慢俯低,手也缓缓伸出。
宝宝看他神色有异,正要开口问他怎么了,眼角余光却瞥见一袭白衣,蓦地推开高渐飞,跑过去大叫:“萧呆子!”
高渐飞手僵在半空,怔仲半晌,方抬头向宝宝望去,却见她扯着一人衣袖又叫又笑。
宝宝拉过萧傲云,向高渐飞道:“这是威远山庄的少庄主萧傲云。”再指指高渐飞,向萧傲云道:“这是高渐飞。”
高渐飞看萧傲云一眼,拱了拱手:“久仰!”
萧傲云也望他一眼,也拱手:“幸会!”
高渐飞心想:宝儿什么时候又认识这样一个……一个小,小白脸?
萧傲云看他手上梅枝,惊奇道:“咦?是梅花吗?”
宝宝得意道:“你也不知道吧?”取过高渐飞手上梅枝,自语道:“拿回去给大哥看看,就知道是不是了。”
旁边两人听她提到大哥,脸色都一垮,看了对方一眼。
宝宝问道:“萧呆子,你这段时间在忙什么?怎么都不见人影?”
萧傲云道:“家父叫我去办些事,抽不出身,所以这段时间都没去看你。”望着宝宝,眼神温柔。
高渐飞心中不悦,岔开话题道:“宝儿,天晚了,我送你回去罢。”
宝宝瞧瞧天色,太阳都下山了,点头道:“好罢,不过先送我回东升客栈。”
高渐飞心头那丝不悦再增一丝,默然不语。
萧傲云道:“不如我送你去罢,反正我也有事要找张教主相商。”
宝宝道:“那好。”向高渐飞道,“你先回去吧,明天要去……可能有很多事要忙呢。”
高渐飞看了萧傲云一眼,摇头道:“我要送了你回去才放心。”
这话宝宝倒是听惯了,反正大哥常讲,哥哥常讲,唐卓也常讲,没觉得不妥。
萧傲云却觉刺耳,挑眉看了看高渐飞。
高渐飞也看他,大眼烁烁。
宝宝一手扯过一人衣袖,“快走吧!”心想现在过去正好赶上跟大哥一起吃饭。
走到东街口,夜巿灯火辉煌,人头攘攘,有贩子大声叫卖:“驱邪香囊,祈福香囊,求财香囊,订情香囊,各种香囊,应有尽有,任君选择……”
宝宝好奇,香囊还有这么多种?走过去一看,花款还真多,做工也精细,价钱也不贵,便拣了一个,口中道:“这个给大哥。”,再拣一个,“这个给哥哥。”,递给贩子,想了想,又拣一个,“这个给马蚤包。”
贩子问:“可齐了?”
高渐飞和萧傲云一齐盯着宝宝,手心微潮。
宝宝道:“齐了。”
高渐飞手上潮意化为凉意,兜上心头,低头望地,灯影茫茫。
萧傲云擦擦手心,苦笑,眼望夜空,轻轻一叹。
宝宝付了银子,正要转身,一只手搭上她肩头,清朗笑声传入耳中:“宝宝,买了什么?”
宝宝大喜,转身抱着他道:“大哥,我正要去找你。”
卫紫衣扯扯她身上外袍,嗤笑道:“小孩偷大人衣服。”
宝宝脱下外袍,递给高渐飞,再退到卫紫衣胸前,转身背对他,手臂一伸。卫紫衣脱下自己外袍帮她穿上,卷起袖子,系好下摆,再打量她,摇头又笑。
宝宝攀上他脖子,附耳道:“还是大哥的衣服最暖和。”
卫紫衣心头一暖,轻拍她头,转身向高渐飞和萧傲云打了招呼,欲请他们到客栈一聚。
高渐飞心凉,声也凉:“我有事先告辞了。”看宝宝一眼,“宝儿,我走了。”
宝宝摆弄手上香囊,挥手道:“好,明天见!”
萧傲云也悠悠道:“我也有事先走一步了。”
宝宝再挥手:“再见!”
等萧傲云走出几步了,奇怪道:“大哥,萧呆子刚才说有事要找你,怎么现在又走了?”
卫紫衣微笑不语,伸手搂过她肩头,并肩向客栈方向走去。
宝宝举着梅枝道:“大哥,你说这是不是梅花?”
卫紫衣接过看了看,闻了闻,道:“像是梅花,可还从未见过黄|色梅花。”
宝宝泄气道:“我还以为大哥一定知道。”
卫紫衣好笑:“你当大哥是万事通了?”
宝宝又举起香囊,眨眼道:“大哥,你猜猜看这是什么?”
卫紫衣取过一看,笑道:“是香囊,有何特别?”
宝宝忽然忸怩,蚊鸣般小声道:“这可不是普通的香囊,是订情香囊。”
卫紫衣心中涌上甜意,小心将香囊收入怀中,快速在她颊上一吻。
宝宝反手指了指身后的谭恒和莫麒,羞道:“大哥,他们在呢。”
卫紫衣在她耳边道:“不要紧,慢慢就会习惯了。”轻轻笑了起来。
宝宝转头偷偷向身后看了眼,咦?那俩木头似乎笑了。
回到客栈,用了晚饭,卫紫衣正在书房对谭恒吩咐什么,宝宝气冲冲走进:“大哥干嘛要瞒着我?”
卫紫衣一怔:“瞒着你什么?”
宝宝抓过他手腕,搭上脉门,再观他舌头,才放心道:“还好只是普通毒药。”拍手叫过门外丫环,端上一碗药。
将卫紫衣按在椅上,取过药碗,吹了吹,舀了一匙,道:“大哥,张嘴!”
卫紫衣苦笑:“宝宝,毒已清了,不需要再喝药。”
宝宝瞪眼:“不行,别忘了我才是大夫。”凑嘴喝了一小口,“我加了蜜糖了,不苦的,快喝吧!”把汤匙递到他口边。
卫紫衣道:“大哥又不是小孩,还要人喂。”
宝宝却喂上瘾了,“乖,张嘴!”
卫紫衣苦笑,一匙匙喝了。
宝宝满足地放下空碗,取过手帕一边帮他抺嘴,一边吃吃笑着:马蚤包还真教了我一招,俗话说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做菜学不会,退而求其次,抓住他的“喂”,效果也一样吧。
卫紫衣只当她觉得好玩才笑,却不知她的花花肠子转的花心思。
谭恒进来道:“教主,好了。”
卫紫衣颔首,向宝宝道:“宝宝,你闭上眼睛,没叫你不准睁开。”
宝宝闭了一眼,半睁另一眼。
卫紫衣附耳轻笑道:“不许赖皮,否则,在谭恒面前延续刚才那一幕,不过可不只是脸颊了。”
宝宝慌忙闭眼,心想:大哥越来越没正经了,是不是跟马蚤包学的?
过了好一会,耳听卫紫衣道:“宝宝,可以了。”
宝宝睁眼,一大片红色挡着,看清了,层层叠叠,或展妍吐艳,或含苞待放,竟是一大束红玫瑰,这时空、这季节也有玫瑰花?不敢置信,再闻香味,没错,确是玫瑰花。
卫紫衣含笑道:“宝宝,你再抬头看看。”
宝宝抬头,书房内荧光点点,正欢快浮游着,闪得宝宝双眼也一眨一眨,眨出感动泪花,哦,天!这么多的萤火虫!
卫紫衣一手捧着花,一手取出戒指,眨眼道:“宝宝,你说的,要这样求婚,可真要大哥跪下么?”
宝宝抺抺眼,一手接过花,另一手伸出,含羞道:“不用了,戴上戒指就可以了。”
卫紫衣拉过她手,将戒指戴到她无名指上,满意端详着,刚刚好,戴到宝宝手上可真好看,玉指纤纤,衬得戒端的石子越发晶亮。
宝宝再羞答答道:“大哥,还差一件事没做。”
卫紫衣逗她:“什么事?”
宝宝低头嗫嚅:“就是,就是……”
卫紫衣托起她下巴,抚上她脸蛋,娇艳的颜色尤胜手上的花朵。
宝宝闭眼,屏息期待。
卫紫衣俯首,吻落。
唇的软,花的香,尝在舌尖,一一化作甜的味道。
满室的萤火虫,有那么害羞的几只,透过门缝,逃逸出来,飞进熊峰眼帘,引他来到书房门前,见到奇异的火光闪烁,颇似霹雳门的火弹子,教主在书房可平安?慌恐之下,一头撞入。
“教主,你……,啊!没事,当我没来过。”
熊峰砰一下又关上房门,捉过一只萤火虫,仔细看了看,这明明就是萤火虫,怎么会以为是火弹子呢?不觉后悔不迭,抽了自己两嘴。
当下守住门口,唯恐再有莽撞之人坏了教主好事。
不知教主受了打扰后可会继续?难禁心中好奇,竖起耳朵凝神静听。没啥动静,那也对,亲嘴能有什么声音?
再听,隐约有说话声。咦?做那事还要讲话?哦,也对,教主是个雅人,平时诗书没少读,一边做事一边吟些诗词,朱楚说那叫什么来着?对了,叫情趣。
然后是一阵窸窣声,心中大喜,看来要成了。
再一会,听得一声“大哥,痛!”,熊峰心中狂喜,成了,成了,这事成了。忽又听啊的一声,似受着些苦楚,心中怜悯:宝少爷,第一次难免痛些,您就忍忍,很快就过去了。
又一声音道:“宝宝,不痛了罢!”熊峰喜得搓手,明年这时候火云教该要有个小少主了。
接着没什么动静,最后再听到“宝宝,好了。”熊峰疑惑,教主武功高强,身体健壮,照理应该没那样快完事。想一想,又恍悟,是了,教主也是第一次,第一次难免快些,想起当年自己的第一次,还是在山东老家跟隔壁村子的花花,从花花羞答答闭眼,再到自己一泄千里,也不过是数二十来下的功夫。
这时回忆花花的娇颜,竟有些模糊,再回味那第一次,过程竟也忘了七零八落,倒是最近越来越思念身在薄扶林的娇妻。
突听到卫紫衣在房内道:“熊峰,听够了吧,还不进来?”
熊峰打了个寒颤,教主耳朵可真尖。
推门走了进去,见他二人衣衫整齐,心中纳罕:衣服穿得这样快。
宝宝捧着个花樽,将花举到他眼前,道:“熊大个,见过这种花没?”
熊峰看了看,伸鼻过去闻闻,搔头道:“俺是个粗人,花花草草的名字没识得几个,是啥花?”
宝宝道:“我叫它玫瑰花,不过大哥说温城的人都叫它子月季,很漂亮吧?”
熊峰点头,伸手去摸,触到花枝,嗳呀一声,举起手指一看,渗出血滴。
宝宝哈哈笑道:“你也被刺到了。”举起缠着纱布的手在他面前晃晃。
熊峰恍悟,敢情刚才不是行那事儿,是在插花了。心里甚沮丧,脸上甚失望。
卫紫衣微笑:“熊峰,以后山上站岗的兄弟若有事告假,倒是可以叫你去顶替。”
熊峰一惊,嘿嘿笑道:“教主,没事我先走了。”看看宝宝手上的花,子月季,这花不好,坏教主好事。
卫紫衣斜晲他一眼,“还有事?”
“没事,没事!”熊峰鼠窜出了书房。
宝宝对着他背影哈哈大笑。
卫紫衣微笑接过花樽,不忘责她一句“顽皮!”
御书房,皇帝与高渐飞对坐榻上。
皇帝含笑道:“煜儿,你很喜欢姬儿罢?”
高渐飞垂首腼腆道:“孩儿,是,是喜欢。”想起刚才宝宝买香囊的情形,又丧气,小声道:“喜欢也没用。”
皇帝道:“怎会没用,只要你喜欢,明天趁狩猎的机会,父皇就下旨令镇国郡主成为太子妃,让你们择日完婚。”
高渐飞脸现喜色,随即又苦笑:“父皇,姬儿喜欢的是火云教的张教主,他们不日即将完婚。”
皇帝皱眉道:“一个江湖草莽如何能跟太子相比较,姬儿不过是感他救命之恩而已。”
高渐飞摇头:“张枫并非池中物,实是个非凡人才。”
皇帝颇感兴趣道:“哦?之前凤儿也是如此讲,朕倒要见见是否名副其实了。”见他神情无采,安慰道:“我看姬儿其实对你也甚喜欢,旁观者清,相信父皇。”
高渐飞将信将疑,宝儿真的喜欢我?
皇帝又道:“父皇明日就下旨,到时姬儿是否喜欢,你自会清楚了。”
高渐飞道:“但孩儿有个请求,若是姬儿不愿意,还请父皇到时收回成命,孩儿不想她不高兴。”
皇帝摇头叹息,口中应好,心想旨意若下了,到时也由不得姬儿说不了。
第四十八章
皇帝已多年未举行大猎,此次实是想借狩猎为太子树立威信,故此,枫山之行排场盛大。皇室宗亲、文武百官再加禁卫军少说也有数千人,浩浩出了皇城,进入长街。沿路只见一面面锦幡旌旗,在风中猎猎吹响,一队队人马声势壮大,如此场面,说是要出征上战场也不为过了。
宝宝坐的那辆车在皇后的凤辇后面,外表装饰华丽,内里也宽敞舒适。宝宝坐得固然舒服,心中却不免奇怪为何几位公主的车驾反而在她后面了。
掀起纱帘,向外望去,满街伏了一地的百姓,“皇上万岁,皇后千岁”的呼声一浪接一浪。宝宝暗叹:是很热闹,可又太劳师动众了。
再向前望,皇帝的御驾旁伴着两位皇子,高渐飞今日一身明黄,伟岸的背影竟显几分高贵。至于旁边的宇烨,宝宝自动略过,目光再后移。
欧阳静身着绛紫朝服,柔美中总算添了些阳刚。在他身后,卫紫衣和唐卓并肩而骑。见了他们的装束,宝宝扑哧一声。卫紫衣一身黑衣,骑的是白马,唐卓刚好相反,白衣黑马,两人相映成趣。
想必一个是怕紫色俊雅,一个是怕蓝色风流,抢了王孙公子的风头,是以换了低调的黑色和白色了。
只是换了颜色,俊雅的那个依然俊雅,风流的那个还是风流。引来公主和宫女们的一片私语,“穿黑衣的那位公子最俊俏!”“穿白衣的那位笑起来最好看!”
宝宝乘着风听见了,心里嘀咕:嘴里赞赞好了,可千万别真看上了。
卫紫衣心里也正翻驣:刚才皇帝见了自己,表情讶异,似还夹着些惊恐,莫不是他以前见过父亲?但师父清楚讲过当年他们入京行刺时都易了容,皇帝未见过父亲,也并不知刺杀他的是父亲,却为何缘故露出如此表情?再想到宝宝的马车行在几位公主的前面,可会有什么玄机?
回头看向宝宝的马车,却发现四方多道目光聚于倚在车窗的宝宝身上,心感不悦,向她打了个手势,示意放下窗帘。
宝宝会意,放下纱帘,心中窃喜:大哥在吃醋。
枫山猎场,毗邻红叶湖,满山茂林,绵延数十里,围养了各式飞禽走兽,费了大量人力财力,就等皇家贵族们闲时来此松松筋骨、练练箭法。
猎场中辟了一大片空地,一个广阔高台筑于其中央。
宝宝此时正置身高台上皇帝临时的行辕中,心里后悔十分为何不诈病推了今日之行。
皇帝一句“文弱一众便陪朕在此坐收狩猎成果罢。”,文官是文,女流是弱,病患也是弱。所以宝宝被留下了,自称受了风寒体虚乏力的二殿下也被留下了。
不能出去看热闹,罢了;嘴里尝着腥肉脸上却要显出一副坐享狩猎成果的乐趣,也罢了;四方频送过来的注目礼,却欲罢不能罢。
宇烨的目光偶尔熋熋,炽热的温度估计能煮熟鸡蛋。皇帝和皇后眼里含着笑,脸上透着古怪。文官们脸上写着含蓄,视线射出放肆。倒是公主们不遮不掩,眼神如剑,挟着妒忌。
宝宝心里发毛,以前听过一句“如果眼光能杀人,你已死了千百次。”,此刻深切体会,再坐下去不被烧死,也被射死。
幸亏旁边坐着一个始终耷着脑袋对她目不斜视的宇文凤,敢情上次使计骗她到西华寺,心里尚歉疚着。
暗暗扯了扯宇文凤衣袖,低道:“找个借口咱们出去遛遛。”
宇文凤望她一眼,露出几许欢喜。挑出一块半生的狼肉,吃了几口,捂住肚子嗳哟出声。
皇帝关切询问,宇文凤拧紧眉毛回道:“可能吃坏肚子了,请容镇国郡主陪同凤儿回幕帐歇息。”
皇帝让随行御医同她们前去。宝宝跪下告退前,望了眼皇帝,无意中对上了一道阴冷视线,来自皇帝身后的一个宫女,美丽的凤眼似在哪见过。
皇帝等她们下了高台,转头吩咐区公公数语。
区公公无声无息出了行辕,找到在门外守护的铁拳,细声问:“铁大人,可否赐教一个问题?”
铁拳恭谨道:“不敢,区公公请讲!”
区公公道:“那张枫跟昔日青龙教的张重云可有关系?”
铁拳心疑他这问话背后的用意,但张枫是张重云的儿子,今时江湖中人大半都知,不敢隐瞒,于是道:“是张重云的儿子。”
卫紫衣和唐卓陪同高渐飞在猎场驰骋。
阴霾的天,似下雪的前兆,却丝毫无损猎人们热血沸腾的亢奋。
前方猎物的惊吼,在后追赶的马群嘶鸣声,崇拜的吶喊声“太子好箭法!”,交织一起,形。
宇文凤小心解下金匕首,戳下去,却小覤了金匕首的锋利,用力过猛,划出一道大口子,整条手臂戳进帐蓬,吓了一大跳,手指不听使唤,金匕首跌了下去。很巧,跌在了站在皇帝身后的蓝白脚跟。
蓝白也吓一跳,揣在怀中欲掏出毒粉的手滞了滞,欲再动时,头顶有人大叫:“皇上小心!”,同时一堆庞然大物跌了下来。
蓝白迅速闪开。侍从拥开皇帝,不远处的铁拳跃过来接住从天而降的宝宝和宇文凤。
宝宝夹在铁拳和宇文凤的中间,被挤得跟肉饼似的,心中不忿:为什么不是宇文凤这笨蛋在中间?站稳了,一手推开一个,弯腰捡起金匕首,定神向四周瞧去。
很诡异的情况,自己身后,一群侍卫团团护住皇帝、皇后和一干文官们,欧阳静站在门口,身后几名禁卫军,宇烨站在另一角,身后也有多名侍从。此刻正齐齐望着自己。
宝宝正在琢磨这是怎么一个情况,宇烨道:“姬儿,过来我这边。”
欧阳静大叫:“姬儿,别过去!”
铁拳赶紧护在宝宝身前。
第四十九章
宝宝明白了,哥哥跟铁拳其实是站在高渐飞这边,却一直对宇烨虚与委蛇,现在宇烨行动了,也是时候摊牌了。但她此刻担心的不是能否抓住宇烨,而是蓝白的毒药,指着不远处的蓝白叫道:“那人是毒祖教的蓝白,大家小心她下毒。”
铁拳紧盯着蓝白,蓝白暗忖:论真打,可打不过他,若一时毒他不死,拚起命来,可没命离开了。于是按捺不动。
宇烨冷笑:“欧阳静,铁拳,你们以为外面被你们控制住,就可以安枕无懮了吗?我身后这些人可都是密宗高手……”
门外一人接口道:“密宗高手吗?只怕徒有虚名。”
宝宝大喜喊道:“大哥!”
卫紫衣、唐卓和高渐飞依次走入,隔在宝宝和宇烨中间。
卫紫衣道:“宝宝,你跟大家先出去。”
高渐飞向众侍卫们道:“保护我父皇和母后出帐。”
欧阳静先退出。侍卫们护住皇帝慢慢向门口移动。
宇烨身后的六个密宗高手也动了,三个扑向卫紫衣,两个向唐卓,一个向高渐飞。
一时间,帐内剑光緃横,掌劲交错,这一来众人都不敢动了。
几招后,优劣立分,卫紫衣和唐卓都是稍胜对手,高渐飞却是大胜。
再几招,一个密宗高手血肉模糊跌出战圈,胳臂不见了,身上也多了几个窟窿。待卫们一看,知是那个使银剑的杰作,心中澟然,将里面的皇帝遮得更严实了,唯恐吓了龙胆。
铁拳始终护在宝宝身前,宇文凤瞧在眼内,酸气上堵,愤然绕过宝宝,跑到铁拳面前。
蓝白覤住时机,白绫挥出,卷向宝宝,铁拳回身护住宝宝,白绫却改了方向,卷住了宇文凤。
宝宝大惊,挥出金匕首欲上前救下宇文凤,却见蓝白另一只袖子也挥动,大叫道:“大家小心毒粉!”
铁拳屏住呼吸,举袖挡在宝宝面前,另一手击向白绫,却慢了一步,宇文凤已被卷到蓝白身前。
另一边,卫紫衣听了宝宝呼喊,一掌扫开与之交手的密宗高手,緃身舞动银剑,只一瞬,帐蓬后方整幅撕裂,一阵骤风向外吹出,毒粉随风飘向树林。饶是如此,皇帝和几名侍卫都已中毒昏迷。
卫紫衣一个旋身,落在宝宝身侧,将她搂住。
蓝白挟着昏迷的宇文凤,喝道:“全都莫动,否则我杀了她。”
五个密宗高手停手退至宇烨身前。
高渐飞沉声道:“宇烨,你收手吧,今天你是插翅也难飞了。”
宇烨恨恨望着卫紫衣,全让这人给坏了大事。转头对高渐飞道:“你若不要父皇性命,便过来抓我吧。”
高渐飞道:“你叫她拿出解药,我便放你走。”
宇烨冷笑道:“你当我傻子?给了你解药,父皇若醒了有可能会放我走么?”
高渐飞道:“你手上不是还有八妹吗?”
宇烨脸色惨淡:“父皇连儿子都不放过,女儿他还会在乎吗?”
高渐飞还待再说,宇烨喝道:“你再磨蹭下去,父皇的毒过了时辰再也难解。你放了我走,莫叫人跟踪,半个时辰后,到山脚的兰亭来取解药。”
高渐飞无奈只得应了。
宇烨深深看了宝宝一眼,带着密宗高手、蓝白和宇文凤走了。
卫紫衣问宝宝道:“宝宝,没事吧?”
宝宝摇头,还好铁拳挡得快,只是无法救回宇文凤,难过道:“大哥,他们不会对宇文凤怎样吧?”
卫紫衣安慰道:“放心罢,他们是兄妹,不会有事的。”
宝宝心稍定,转头看见皇帝已被抬到锦塌上躺着,皇后在旁握住他的手,便走过去道:“这毒我或许能解。”
皇后大喜,让宝宝快看。
宝宝看了皇帝的中毒征状,掏出一颗药丸给皇后道:“用温水给他服了。”再拿出几粒给铁拳,看了看他脸色道:“你方才可能已吸入一些,快服下吧,其它的给那些中毒的侍卫。”
铁拳道了声谢。
宝宝笑道:“应该我谢你,方才若不是你出手,被抓走的人就是我了。”
铁拳看了卫紫衣一眼,欲言又止,终是走开。
没多久,皇帝醒了,见皇后和高渐飞都没事,心安定了,只是担心宇文凤的安危,命铁拳速速带人去救。
入夜后,皇帝在高台摆下宴席,宴请救驾功臣。各赐了卫紫衣和唐卓一杯御酒,说回朝后再论功行赏。
卫紫衣和唐卓饮了御酒,淡然谢恩。
皇帝接着说今日二皇子谋逆掳走文凤公主,朕心甚痛,但太子和镇国候未费多少兵马,平了此次叛乱,朕心甚喜,趁此机会,朕宣布件喜事,今封镇国郡主为太子妃,择日与太子完婚。
高渐飞手指紧握,盯着宝宝。
宝宝坐在卫紫衣身边,脸上微含笑意,手指正悄悄向他身侧爬过去,皇帝在上面说些什么,半点也没留意。
皇帝见她脸上带笑,以为正高兴着,便微笑道:“姬儿,怎不谢恩?”
宝宝手指触到了卫紫衣放在膝上的手,心里偷偷乐着,抓到了。却感到他的手略僵略冷,转头看他,眉头紧皱,脸色有些青白,大惊问道:“大哥,你怎么了?”于是皇帝的话还是没听到。
欧阳静听了这突如其来的圣意,大吃一惊,正要出列请皇上收回旨意,却听宝宝哭叫:“大哥,是中毒了么?”
唐卓伸指迅即点了卫紫衣几处要|岤,暂时遏住毒性,宝宝从怀中掏出几个瓶罐,想要取出一颗药丸,手却抖得厉害,唐卓伸手帮她取了,递入卫紫衣口中,取水喂他服了。
卫紫衣服下解药,默运内功逼出体内余毒。
欧阳静跪在御案前:“皇上,您这是为何?”
皇帝冷冷道:“此人仍是叛逆张重云之子,我朝开国伊始的大罪臣卫氏的子孙,若不除,宇氏江山难保,煜儿,速领人拿下此人!”
宝宝勃怒跳起,解下匕首对着高渐飞大喝:“谁过来,我就杀了谁。”
高渐飞也跪下:“父皇,张枫并无谋反之心,请父皇三思!”
皇帝叹道:“煜儿,你太老实了!火云教近年势力壮大,便是为谋反作准备。”转头对左右道:“快快上前拿下那张枫!”
几名禁卫军缓缓出列,方才卫紫衣出手之快之狠大家有目共睹,心有余悸,动作便慢了。
高渐飞急道:“且慢!”
宝宝气红了眼,将匕首对准皇帝,怒道:“臭皇帝,我大哥才不稀罕你那张臭龙椅,你以为人人都想做皇帝啊,我呸!”当真凌空向他吐了口口水,“忘恩负义的臭皇帝,快说!你给我大哥吃的可是鹤顶红?否则我便让你……”
卫紫衣怕她祸从口出,?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