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应昊依靠着听觉把注意力集中到侧前方——你是谁?
“我乃禽族族长凤啸。”
白应昊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么简单竟就把心中的话传达了出去。等反应过来对方话语中的信息,惊讶更抑制不住。
“阿时的大哥?!”
“如此称呼吾弟,你……”
“我是白应昊,我们在梧桐见过一面。”
凤啸一阵沉默,白应昊以为他不记得自己,又道:“以前您还将我表弟体内的白虎之气封入我体内。”
白应昊看不到凤啸的眉头随着他的话语拧得更紧,“……若你是那日在吾弟身边的凡人,如今却为何在这凶兽的躯体中?”
莫非事情真如龙沐涧所猜测,这凡人才是……
“凶兽?”白应昊一愣,“难道说……”
“不错,我面前的正是千年前遭受天雷的穷奇的肉身。白应昊,你究竟是……”
“穷……奇……”
鳞甲,利爪,膜翼,鞭尾。
高台,法阵,锁链,天雷。
灵魂禁锢,轮回,一世又一世,在那个人的身边。
白应昊觉得心中有股暗流猛烈地涌动起来,他听到“呜呜”的声响,不知是从自己喉咙里发出的,还是自己的急促的喘息声。
(等我!)
谁!谁的声音!
不是凤啸的,也不是自己的。……对,是凤时的,是他。但又不是他,不是那个在梧桐中时时刻刻抱着黑猫的人。是更加久远,那个教会他爱,让他深深爱恋的……
阿时。
脑袋中很多画面一下子串联了起来。前世,今生,千年前,千年后。自己的模样一直在变,但心中的某一处,即使一直被禁锢着也从来没有变过。
我在等你,一直在等你。
可是你……你为何……
我是穷奇,明明我才是穷奇,我才是你所爱之人!
煞气一下子爆发出来,黑雾一般包围在巨兽周身,越来越重,越来越厚。凤啸察觉情形不妙,急忙施展法术抵御并向外移动。煞气的黑雾很快吞没了整个禁锢法阵,并还在继续膨胀。
咔嚓,咔嚓咔嚓……
先是细微的一声,接着不知是何物的破裂声接连不断地从黑雾中传出。凤啸眼眉一沉,移动出洞口,周身泛起朱红色的光芒。
“族长!”附近的侍卫喊道。
“都退后!”
凤啸一声令下,侍卫们立刻撤后。凤啸自己也退开十来丈,一手在空中划着,朱红色的灵力随着他的动作绘成法阵,一边成形,一边放大。
“结!”
法阵飞动起来向洞口覆去,红光过后,一个巨大的结界牢固地把整个山头包住。仅仅下一刻,黑色的煞气蔓延到了洞口,接着山头都微微震动起来。
“族长,这究竟是!”
凤啸不语,目不转睛地盯着洞内的动静。
咔嚓,咔嚓。
焦炭的外皮裂开,下面是新生的皮肤,焦炭剥落,触到空气的皮肤上立刻长出一层坚硬的鳞甲。白应昊觉得身体轻盈了起来,不禁雀跃地大吼一声,立刻惊异地发现嘴可以动了,接着头也可以转动起来。四肢和翅膀上的焦炭也逐渐剥落,他向前踏了一步,感觉还有什么东西束缚着他,但那东西不堪一击,稍稍用力,金属的断裂声甚至被其他的声响掩盖,锁着他的东西不复存在。他扇了扇翅膀,眼睛终于睁开。
坚硬的鳞片,尖锐的爪子,翼膜的翅膀。不错,这正是自己,千年前被凤时爱恋的自己!
(阿奇!阿奇!)
耳边回响着凤时的声音,从那时起他就一直如此叫自己,但现在他这样叫唤的是谁?
脑海里画面又浮出来,从树丛中蹿出的黑猫咬住自己的脖子,凤时喋着血将黑猫扔出阵外。
(阿奇!阿奇——)
嗯,我知道,我知道的。你所呼唤的阿奇始终只有我一人。
阿时……
煞气一点点敛去,最终只剩了薄薄一层围绕在穷奇周围。山头的震动也停了下来。凤啸确认了再无危险,撤去封锁山头的结界,再次进入洞中。
洞中的法阵已经破碎,锁链断在地上。凶兽展着翅膀,转头看向独自进入的凤啸。
“现在已能说话了吧。”
“是。”
“你仍旧是白应昊?”
“我既是白应昊,也是穷奇。”
“千年前我便一直想同你谈谈,不过现下却不是时候。你既已想起所有的记忆,便应明白你在上界的处境,我想你还需在此地委屈一阵。”
“我明白。”
凤啸点点头,正要离去,又听身后巨兽发出沉重的声响。
“请问,我睡了多久?阿时……他知不知道我在这里?”
“仅你一人已能让禽族大乱,若再加上我那不孝弟弟岂还了得!”凤啸负手而立,“你便记着你还是白应昊,在此地休养,若有消息我自会告知你。”
凤啸离开山洞回到梧桐宫,平台上有侍者候着。
“传我命令,召开长老会议。”
作者有话要说:白大哥,这回圆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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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兽 6
凤啸、凤怿和禽族诸位长老坐在由结界封闭的屋内。长老会议鲜有召开,不说这是凤啸继位以来的首次,便是凤怿在位时也仅召开过几次。
“客套话就不说了,今日请诸位来是有一件要事相商。”凤啸开门见山道,“梧桐宫后的那座山头里的东西,我想诸位都知道。”
凤啸停顿一下观察凤怿和长老们的表情,果然没有人显出惊讶意外。派人守卫那座山头一事虽是暗地行事,用的人也大多是明熙的私兵,但凤啸不认为可以瞒过凤怿和长老的耳目。
“我从族叔处听闻此事不过月余,但就在这月余中,它的情况开始有异,煞气加重,而现在它已经醒了。”
“什么?!”
“怎么可能……”
“啸儿,这是怎么回事,是否确凿?”
凤啸对凤怿点了点头,道:“侄儿已经亲自确认过,但奇怪的是,醒来的穷奇却道自己是一个名为白应昊的凡人。”凤啸用手指敲着桌面,“此白应昊确与我族罪人凤时相识,却只是与他交好的一介凡人。真正穷奇之魂世世投为猫身,这一世转世之际想必族叔也派人确证过。”
凤啸边说边观察凤怿的神情。为了避嫌他在继位之前从未特地过问穷奇之事,得知的消息多是公开的情报加上自己的推测。如今看凤怿惊讶的神情,凤啸越发确定白应昊和穷奇一事中另有隐情,而且恐怕连凤怿和诸位长老都不曾了解。
“那穷奇之魄如今可是还在人界,在那凤时身侧?”
“这一点还有待查证。今日召开长老会议,是想及早告知各位这异变和其可能带来的变故,虽说它的身体中是一个凡人魂魄,但在外人看来本应消亡的穷奇依旧是复生了。”
凤怿和长老们面色凝重,千年前的天雷之刑上界人尽皆知,若现在穷奇复活再次出现在上界,势必再次引起轩然大波。
“族长打算如何处理?”
“此事需要查清须得派人去凡界,凡人魂魄不该在此上界,更不该在穷奇体内。这其中不知是出了什么差错,那白应昊原本的肉躯也不知在何处。”凤啸冷静有条地道,“好在那是凡人魂魄,知晓情理,不会鲁莽行事,虽是占着凶兽的躯体,暂时并无危害。”
众人闻言都微微松气。
“我初任族长,还有众多事不曾了解。白应昊一个凡人的魂魄竟能附于穷奇的躯体上,不知是否是千年之前的事还有些隐秘细节被我遗漏。若真有此事,还请族叔和诸位长老告知。”
凤啸的语气谦恭,却也带着一族之长的威严,凤怿和长老们互相看看,开口道:“穷奇一事我们对外确实有所隐瞒,但在你继位之前,我将你带去山洞便已向你说明一切。穷奇的肉身被禁锢在山洞中,魂魄加上四灵族的法术交由地府投入轮回。法术抑制着它的力量,故而它每一世都只能以弱小的姿态现世。”
凤啸点点头,眼睛中的疑惑凝重却丝毫没有减退。照凤怿的说法,上界除了对穷奇的灵魂加以禁锢法术之外并未做过其他手脚,那么现在那真假穷奇魂魄又是何人所为,又是为了什么?
“在查明前因后果之前,此事还请诸位严守秘密,无用的猜测流言只会让禽族再陷危机。”
凤啸环视屋内,那些年迈的长老们无不点头应允,佩服这年轻的凤王的气势。凤啸在心中暗舒一口气,凤时的烂摊子早晚要处理,会发展成如今的局面却是意料之外。
但,也是莫大的好机会。
***
卢天益坐在桌边握着笔发呆,作业积着没有做完,但他对着课本却怎么也看不进去。自从白应昊出事,他一直住在秋蛮的房子里,学校的课也只挑些重要的去。樊恺发短信来问,他只说亲戚家里出了些事,暂时要住到别处去。白应昊的事他没法跟樊恺解释清楚,也不想说,他看得出秋蛮不愿他离开,索性在秋蛮那里住下,两人互相安慰,心情也逐渐缓了过来。
然而现在,这屋子里却又只剩下他一人了。
卢天益看两行书,瞄瞄手机,熬得难受,手机上狐狸挂坠的感应灯忽然闪了起来,卢天益赶紧抓过来。
“秋蛮,你到了?”
“到了,在市区里。这地方挺好找的。”
“那就好。你自己小心,有什么事就打电话。”
“嗯,知道。”秋蛮顿了一顿,“……我刚才偷偷去过你们家张望了一眼,伯父伯母都很好,表哥的事他们应该都还不知道。”
卢天益稍一愣,轻轻“嗯”了一声。
“……我真的只是偷偷去了一下,用法术隐身着。”
“我知道。你要是查到了什么就马上告诉我,查完了……早点回来。”
“嗯。”
秋蛮挂了电话,摸摸脸上,微微发热。他不知道卢天益听懂了他的意思没有,卢天益还没有正式把他介绍给父母,他只好偷偷摸摸地套着隐身术去张望两眼看看情形,巴巴地等着将来正大光明地被卢天益领着去见长辈。不过卢天益最后那句,是不是说明他想他了?
秋蛮嘿嘿偷笑两声,紧接着又使劲甩甩头。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白应昊还躺在床上生死未明。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看看附近的路牌找到方向,向着纸上记录的地址走去。几次打听后,他到了一幢居民楼下,找个没人的地方施了法术,到了楼上的一个屋子内。
屋内住着一对中年夫妻,现在两人都在,秋蛮隐着身形飘浮在空中,观察着屋里的东西。房间里的摆设很简洁,书桌上一家三口的照片,站在夫妻中间的正是卢天益的死党樊恺。
这个城市是卢天益和白应昊的家乡,同样也是樊恺的老家。秋蛮对卢天益说来找找有关白应昊出生的线索,或许能寻到他真正的父母,但他真正想来查的却是樊恺。樊恺的身世绝对有问题,如果能找到樊恺遇到卢天益之前发生的事,或许就能找到和白应昊身上的地府法术有关的线索。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这就是一过渡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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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兽 7
7
明熙悬立在空中,望着被凤啸下令严守的山头。把守的人都是他的手下,见他出现,有人过来汇报了几句,又速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前几日山洞里的异变已经传到明熙耳里,凤啸亲自出马如此大事至今却仍未被朝野知晓,连明熙也未被正式告知其中缘由。明熙对山洞中关着的事物各种猜疑,对其释放出的煞气心感不祥,几乎忍不住要进洞查探,但凤啸的禁令在先,他不能违背族长的命令。两难之下,终于还是忠心占了上风,他相信凤啸的判断,不让他知道必是有其理由。
如此想着,明熙调头正要离开,却见天边一只火红的凤凰展翅飞来。明熙心中一惊喜,连忙迎上去。
“族长!”
凤啸化为人形立于明熙身侧,一同望向山洞,“可有异样?”
“并无,臣的属下报告洞中未有任务动静。”
凤啸点点头,心念微动,向着洞口方向慢慢移去。明熙在他身后有些踌躇,凤啸仍旧什么都不告诉他。他跟着凤啸的这么多年,大凡的事上凤啸都会与他共议,甚至一些不能在外人面前说的话,凤啸也会和他共享,但这回凤啸却缄口不语。明熙有些捉摸不透凤啸的心思,不知是该像往常那样跟上,还是乖乖地就此告退。
两人的距离渐渐拉开,凤啸察觉到,回过头看到明熙的神情,立刻看穿了他心中的顾虑。他身形稍停,微微叹息,“此事确是族中机密。”
明熙一颤,慌忙觉得自己恃宠而骄,赶紧要退下,凤啸却又摇摇头,道:“并非我不信你,只是怕这事会让你对我有所不满。”
“臣怎会对族长不满!”明熙急道,“此事既然是机密,明熙就不便知晓。但若族长认为臣可为您分忧,臣定会不负您的期待。臣无论如何都会追随族长。”
凤啸面对这忠诚得几乎在宠惯自己的心腹,眼中露出几分无奈几分浅笑,“若要跟来,便准备好法术,洞中的煞气甚重。”
明熙稍一动心思立刻点头,跟在凤啸身后默念法术给两人罩上抵御煞气的结界。凡有煞气之物都不会是善物,而煞气浓重到需要凤啸特别提醒,恐怕洞中的事物非常不简单。明熙施完法术移动到凤啸身前为他开路,凤啸并不阻止,只提醒了句:“进了洞可别被吓着了。”
明熙是久经战场的武将,听着这话只当凤啸在打趣,不想进了洞中着实被其中弥漫的煞气惊到,等看到那伏在地上的巨兽和碎了一地的锁链,饶是明熙也不禁浑身一颤。
“这……这是……”
白应昊这几日在洞中静心休养,记忆虽然已经全部取回,但经历了千年的轮回,重新回到原本的躯体中多有不适应。这几日无人打扰,他慢慢地重新习惯穷奇的身躯,僵硬了千年的躯体逐渐灵活起来。此刻感到有人靠近,他缓缓睁开眼睛,正巧和明熙四目相接。那双眼睛幽深无比,即使没有刻意的敌意也让人感到战栗,明熙一阵短暂的心惊之后,条件反射地挡在凤啸身前,身体绷紧随时可以做出反击。
“族长,请小心。”明熙压低了声音,右手中长枪已经显出轮廓。
洞中光线昏暗,白应昊先前还看得不清,只觉得这个和凤啸同来的人颇为眼熟。此刻看到那柄长枪,记忆一下子鲜明起来。不是千年前的记忆,而是非常近的,仅仅数个月前的记忆。
“你是那天差点要杀了阿时的……孔雀明熙?”
明熙的动作未变,神情变得古怪。他没料到这凶兽竟会开口说话,并且说的话还如此莫名其妙。先不论它何以得知他的名字,他什么时候在它面前要杀过凤时了?他对凤时起过杀意的只有上次在人界相遇……
明熙想到这里忽然睁大眼睛,“你……”
“看来你们见过。”凤啸出声,轻轻抬手制止明熙的警戒,“时儿的身边有个名叫白应昊的凡人,不知何种机缘,此人的魂魄进入了封在此洞中的凶兽体内。”
“这……怎么会?”明熙侧过头来看凤啸,他当然不会怀疑凤啸的话,但这种事……怎么可能?!“那日与凤时同行的确实有一个凡人,身上携有白虎之气,”他转回头再次打量面前的凶兽,“但一介凡人的魂魄怎么可能进入上界,甚至进入到了被封印的凶兽的体内?何以确定你所说是实?”
白应昊想苦笑,却不知道这表情由现在的躯体做出来会是怎样的模样,只好微微垂了些头以示自己没有任何敌意。凤啸的算盘他有点明白了,这位凤王打算坚称他只是个误入穷奇体内的凡人,而非穷奇复活。这一举是在保禽族内的安稳也是保白应昊的安全,白应昊没理由不配合。
“那天你的长枪把我的手扎得满是窟窿,”白应昊可怜兮兮地看看自己的右前爪,身体虽然换了一个,但心理上还是会隐隐作痛,“后来阿时要了你的腰带给我包扎。”
说到这里明熙的脸色已经变黑,一半是为了这无法置信的借尸还魂事实,另一半自然是为了他那条被当做绷带抢走的腰带。
“这么看来他所言非假。”凤啸道,“白应昊,你可否记得在进入这躯体之前发生了什么?”
白应昊在这里休养的几日一直在尝试回忆,从几个月前到几千年前。数千年的记忆听起来非常庞大,但却意外地并不累赘。就像少儿时代的记忆对于成丨人,不会时时刻刻浮现在脑海中,但若给一条线索一个关键点便会回忆起来。数千年前的记忆也是如此,想到凤时他就能详细记起和他在一起的那些时光,其余的都只有一些依稀的印象。随着时间向后推进,记忆越来越清晰,白应昊这一世的经历无疑是最为鲜活的,也最大地影响着他现在的行为和性情,只是这一世的记忆只到国庆长假后的第一个工作日,之后便一片零散毫无头绪。
“我只记得在街上看到一个白衣影子,像是阿时,不,不应该是阿时……后来就不记得了,但阿时曾经就在旁边。”
白应昊闭起眼,凤时喋着血呼叫的画面清晰无比,那撕心裂肺的叫声让他心阵阵抽痛。凤时认出了他,也许正是凤时做了些什么,让他的记忆冲破了轮回的限制。
凤啸微微颔首暗自思忖,洞中沉寂一阵,白应昊终于憋不住,问:“……凤族长,您有没有阿时的消息?他身边的阿奇怎么样了?”
凤啸看看他急切又紧张的神情,道:“这身躯死而复活,却是未听到那魂魄所在的人界有何异动。”
“是吗。”白应昊慢慢伏下头,“……这样也好。”
凤啸又看他一眼,眼中多了点赞许。现在躲避上界各族视线最为重要,这穷奇去人界轮回了千年,倒是变得识大体会忍耐了。
“夜长梦多,这凶兽身躯的煞气如此之重,早晚会叫人发现。你既然占了这个躯体,倒不如看看有无方法抑制煞气,也好与我们多争些时间。”
白应昊点点头。凤啸负手离去,明熙忍不住多看了白应昊几眼,也赶紧跟上凤啸的身影离开洞丨穴。
两人回到宫中,明熙对于刚才所见还是心惊不已,他张望了一下屋外,确定了屋内张着结界,问:“族长,那凶兽体内真是凡人?”
“你方才不也确认了么?”
“臣在凡界时便觉得那白应昊与众不同……”
“你觉得他像穷奇?”
明熙被这样一反问,怔愣之后立刻否认,“这倒不是,穷奇怎会如此通晓人性。”
凤啸沉吟片刻,明熙只当他在思量对策,却听他突然道:“白应昊说你差点杀了时儿?”
明熙心一慌,立刻跪下,“……臣当时一时冲动,确实起了杀意,幸得白应昊挺身阻挡,否则……”凤时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起来吧,我并未责怪你,我让你去凡界便已料到你会和他较量一番。时儿如今身手如何?”
明熙立起,吞吞吐吐,“说实话,臣觉得大不如从前。”
“看来他这千年在凡界怠惰得很。”凤啸一沉眉,明熙心中升出一种报复得逞的快感,还未思及这种希望凤啸好好罚他的幸灾乐祸其实也暗含着期待凤时回到上界来的意愿,凤啸已经把话题回到了白应昊身上。
“白应昊既然来自于凡界,困于此地不是办法。明熙,你想你再去一次凡界。”
“族长有何吩咐?”
“你见过白应昊原来的模样,我想你查探一下他原来的躯体所在何处,将其带回上界来。”
作者有话要说:回帖~~~~~~~~~~~~~~
☆、凶兽 8
明熙对凤啸的命令不敢耽误,回府把手中的几件要紧事处理了,就赶紧准备下界。白应昊的事对外还是秘密,明熙也不便多带人手同往,但光他一人要在偌大的凡界如何寻找一个凡人的躯体?明熙想来想去,凤啸不会派他做大海捞针之事,虽未明指,恐怕他又得要去和凤时见面了。
明熙一脸苦色,知道凤啸这回是给了他一个难差。他郁结在心里对凤时的气愤经过上次一场打架已经消去不少,现在倒也不是不愿再去会会凤时,只是他一旦向凤时打听白应昊凡躯的下落,那聪明的凤时恐怕就会推测出些虚虚实实,甚至反过来要挟一把,到时候叫他说还不是不说?
他和凤时一起长大,两人知根知底。凤时是个护短又固执的人,那张冷情的脸下的心善只会给自己人。他在人界那么多年,只怕相比那些凡人,一同长大的上界之人反倒是成了外人,再遇上有关那只凶兽的事,那只凤凰就更六亲不认了,上回他就威胁过要拔光他孔雀身上的毛了不是?
明熙想想觉得如此毫无准备地去找凤时要人不是上策,进宫向凤啸讨了个准许,便再次去了宫后的山头。
第二次进入山洞已有心理准备,周围的煞气似乎没有前次那么浓重。转入深处,破碎的法阵中不见巨兽的身形,明熙心中一紧,四处搜寻,却见角落上有一个披头散发衣不蔽体的人影。
白应昊也未料到此时会有来人。他在人界生活了太久习惯了人形,这几日感觉身体和魂魄已经融合得差不多,回复的法力渐渐在控制之中,刚才凭着记忆施展起了化形术,不料时过千年,法术到底是生疏了,试了半天人头人身是出来了,身上的衣服却破破烂烂连遮羞都难。这时候偏偏爱美到死的明熙进来,厚脸皮如白应昊也觉得面上有点挂不住。
“……法术这东西果真不好弄。”白应昊难堪道。
明熙先前见他一个凡魂竟能运用法力化形为人心中起了戒心,但见他弄得这样人模鬼样倒有些释怀。再看他化形出的人身高马大四肢强健,连未被破布完全遮住的那处似乎也比常人狰狞许多,明熙脑海中忽地竟幻想到了凤时和他欢爱时的模样,面上一热,匆匆出到洞外,没一会儿返回来,把一件外衣扔到白应昊身上。
“多谢。”白应昊把衣服套上,拨弄了下散乱的头发,找了块石头请明熙坐下。
明熙这是第一次见到穷奇化为人形的样子,也不知道现在这个和原原本本的模样是不是一样,只觉得那张脸长得一副凶相,眼神却并不凶恶,搭配在一起别有一番味道。他不禁多看了几眼,这才把到这里来的目的向白应昊开了口。
“族长有意将你的凡躯寻来,毕竟是你的身体,你总该有些线索。”
白应昊略微一愣,没想到凤啸是这么个打算,再稍稍一想,明白了明熙此来的用意。他不确定他的身体现在究竟在何处,唯一的线索便是凤时。但明熙他对凤时的感情,是爱是憎不好说,不肯低头拜托却是一定的。
“我出事的时候在h市,离我的公司不远。”白应昊把能交代的都交代出来,说完想了想,还是附上一句,“我想我的身体最有可能是在阿时的梧桐里。”
明熙表情没有变化,眼睛中微微一暗,心道果然如此。
“你要去梧桐?”
“怎么,怕我再对他出手?”
有了上次在s市那么一出,要说白应昊完全没有担忧那是假的,若是从前的穷奇,恐怕在再次看见明熙的时候就扑了上去把这个敢伤害自己爱人的家伙生吞活剥。但如今,他已经不是那只有兽性的凶兽了,他知道人心复杂,会虚伪,也会别扭。
“我听阿时提起过你,他说你很有本事,迟早会当上禽族的上臣。”白应昊道,“小蛮也知道你,他是我弟弟的情人,是只狐狸精。”
白应昊提到这些人,唇边不由得带上了些微笑。明熙微愣地看着这凶兽的脸露出笑容,再想象凤时提起自己说出这些话时的模样,冷着脸站起来就要走。
“你要是见到阿时,能不能替我转告他一句我很好?”
“你一心向他,只怕他关心的只有这个凶兽的躯体!”
明熙毫不停留地向洞外走去,白应昊在心中暗叹这明熙果真和凤时从前说的那样好强又面子薄,又不免期待他快些将自己的消息带去梧桐。他的魂魄突然从凡界消失,凤时和卢天益他们大概都快急坏了。
明熙离去后不久,又有人进入了山洞。白应昊纳闷这禁地怎么热闹了起来,却见来人是凤啸。他整整衣服和头发,庆幸是明熙先来,否则以他那邋遢破陋的样子迎见凤时的大哥,实在太失礼了。
凤啸只不动声色地望了化了形的穷奇半秒,将身后的一个少年带出,白应昊看清那少年的容貌,不禁睁大眼睛,“比遥?!”
“龙三殿下前些日将此儿送来,说他在凡界为时儿所救,知道些时儿的事,我就料你们认识。”凤啸道。
比遥此时穿着水族侍童的衣服,短裾的袖口和衣摆上绘着细细的波浪,面容也重新修整过,显得更加清秀端庄。他那双乌黑的眼睛警惕地盯着面前散发着煞气的陌生男子,好一会儿,似乎终于从中嗅出了些熟悉的味道,神情放松了下来。
“我听比遥把在凡界发生的事说了,你的肉体受到重创,时儿为了保住你的魂魄施了法,不料中途出了意外,以致你的魂魄彻底脱离肉身,来到了这里。”
凤啸言简意赅,白应昊逐字逐句细细琢磨,再和头脑中似梦似实的画面结合起来,已经把发生的事弄清了八九分。
“果然是阿时,他知道了我的真身。”
凤啸点了点头。
白应昊心中一阵阵作痛,转向比遥,“阿时他可好?”
比遥一时不知要怎么回答,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点头,“魑魅哥哥在公子身边。那只黑猫死了。”
白应昊垂着视线,黑猫阿奇死了他不意外,他现在脑子里只有凤时在知道这错了千年的真相时该有多少痛苦。
“你和他的事本就是他的孽劫,现在这样却也是因祸得福。”凤啸道,“施于你灵魂上的禁锢因法术中断并未全部解开,如今还残存的禁锢或许能压制你的煞气,掩人耳目。”
白应昊想到方才明熙前来所说之事,头猛地抬起,“您说要将我的那具躯体找来,是要让我回到凡人的躯壳里,以凡人的身份和阿时……”白应昊望着面前威严的凤族之长,几乎不敢想象,“您……肯成全我和阿时?”
“我那不孝弟弟时经千年仍不思悔改,在凡界还私自将朱凤至纯的灵力一次次分与他人,简直胡闹!若我将你从此封于此地,只怕他这次拼了命也会与整个凤族为敌。他的法力不如从前,若以性命相博却也不容小觑。到时候两败俱伤,族内大乱,只会被别人钻了空子!”
凤啸负着手威仪肃穆,言辞掷地有声,一时间洞中仿佛都被金红色的凤凰灵力充满。白应昊收住呼吸,正要对凤啸的开明感激涕零,却听他语气一转,“我知时儿对你一片痴心,却不知你待他又如何。”
白应昊心中一愕,苦笑道原来凤啸是来审弟婿的。他思索片刻,努力想要给出一个让这位位高权重的凤王满意的答复,却头绪万千不知从何道来。他自嘲地晃晃头,抬眼与凤啸对视,缓声道:
“我至今,从未后悔过与阿时在一起。”
简单一句话不知饱含了多少艰辛情感。他为此遭受天雷,身躯被封印,灵魂被投入轮回,千年来不曾知道自己是谁,永远只能遥遥思念着可遇不可求的爱人,然后默默地死在与他近在咫尺之处。即便这样,他依旧爱着凤时,一世又一世,相貌不同身份不同,只有这份爱慕从未减弱,甚至成了本能,已经无须解释。
凤啸直视着白应昊,也不知满意与否,周身的灵气却愈发浓重。这灵气与煞气相冲,白应昊不禁运起煞气抵挡,却不敢与凤啸叫板,只小小地在自己周身包了一层,尊让凤啸的意思十分明显。
“四凶兽自古有之,人道其生性凶残,未有理智,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如你这样的,闻所未闻。”凤啸道,“罢了,凶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