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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身文士落拓气息却不让人觉得迂腐装逼的人,他风雅得自然又节制。

    虽然当初我们只相处过一年左右的时间,但我们其实感情很好,因为待在他身边我能得到一种很奢侈的平静,一种离于爱者的无忧无怖的平静,而他也不排斥我,我俩虽然不到高山流水琴萧相和的地步,但也至少是略带市井气的君子之交。

    和苏成的感情对与我来说极难定义,当然不是爱情,更不是什么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暧昧,但也不同于普通的友谊,所以苏成于我人生而言是一个及其特殊的存在。

    我们的相处非常舒服自在,我一直认为活得舒服而自在是一个人人生的最佳状态,但这个状态我只在苏成这里得到过,而苏成,他则是无处不自在。

    我们可以很长时间不联系,这个时间可以长到让我以为自己从没认识过这个人,可当我们再次见面,我发现一切都没变,我们似乎仍然活在多年前的那个午后,一室檀香,屋外浓荫蔽日蝉鸣鸟噪,偶有微风拂过面庞,带来院外荷花的幽香,我低头长考,他闲敲棋子,时光仿佛停滞,宇宙洪荒也不过院子里一亩荷塘。

    那次我们聊得很愉快,他说得不多,但从来不会让我的话摔落在地上,他会自然而然地把谈话控制在一种适当的令人愉悦的节奏上,我不会有无人应答的尴尬,我也无需掩饰。

    后来,也是兴之所至,我说我还是初段呢师兄您都称霸棋坛了,他说那我给你下盘指导棋吧,于是等我回过神来,我已经坐在他家后院的石凳上,夏日夜晚凉风习习,我俩举杯邀明月,说是下棋其实心思根本不在棋盘上,我的身心都沉浸在这如水的凉夜之中。

    后来醉了,我趴在桌上,把棋子弄得乱七八糟,苏成坐在对面自斟自饮,疏影横斜中我愣愣得盯着他的侧面,脑中突然迸出一句话。

    他是清风明月。

    次日清晨醒转时,我睡在自家床上,我妈一边絮叨我一个女生大半夜醉在别人家还麻烦别人送我回来实在太失礼了,一边捏着我鼻子给我灌了一碗醒酒汤。

    我楞楞地坐在床沿,摸着脖子上不知什么时候被戴上的红绳玉弥勒,又想起了如水月光下他的侧面。

    苏成对我来说太特殊了,我无法用生活中的任何一种概念来定义我们的关系,他于我而言就是一抹月光或者一缕清风,令人沉浸其中,却不掺杂人间欲念。

    后来的很多年我再没见过他,但我却时常关注着他的消息,其实也不用刻意关注,关于他的任何话题总是不乏传播者,于是后来他又把谁打得降了级,他被邀请在某国首相就职典礼上演奏,他在完美地完成学业的同时开始经营公司,在公司势头最强劲时果断卖出然后转行成为投资人,与他一次午餐的拍卖价格竟然超过了某国首富,他的人生总是波澜不惊却又大刀阔斧。

    作为一个洁身自好的人,他几乎从无绯闻,我也觉得他是一个不该有绯闻的人,没有人配的上他。

    后来听说他有了女朋友时我还怔楞了一阵,他那样的人似乎就应该永远活在壁画上,就像飞天或者琵琶,谁能把他拓印下来呢?谁配呢?

    他的女友是个世家千金,也是完美到无可挑剔,纯洁高贵优雅端庄,可我还是觉得配不上他,清辉如雪,不该落入凡尘。

    我也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太过偏执,苏成再不似人间烟火,终究还是个要靠五谷杂粮滋养的凡人,男欢女爱,谁能免俗?

    后来他和他的完美女友又分手了,那位女士在和他分手之后的第二个月火速与某个门当户对的某国贵族举行了盛大的婚礼,我和我妈一起看电视转播的时候,我妈说苏成没在吧?我说,没在。

    再后来就很少听到他的消息了,人们说是情伤所致,我却不信。

    如今再度相遇,竟然是在便溺之所,腌臜之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倒也和我这充满屎尿屁的人生相得益彰。

    而且我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苏成和我们一样,都是要拉尿的,这真是让我欣慰又哀愁啊。

    现在摆在我面前的有一个问题,两个选项。

    问题是:到底要不要出去和他相认?

    选项a:要

    选项b:不要

    我一直觉得上天在塑造我的时候给我安排了一项隐藏技能,手永远快过脑子。

    于是当我义无反顾打开厕所隔间小门时,我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二十四

    那一刻可谓光风霁月,我脑中满是诗情。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在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唯有轻轻地问一声(引用)

    “噢,你也在这儿撒尿?”

    苏成冷静迅速地拉好裤子拉链,但是已经晚了,该看的不该看的我都看到了,我不知道一个正常女性遇到这样的状况会做出什么反应,当然,一个正常女性应该也不会遇到这样的状况。

    我僵硬地立在原地,和苏成沉默地对望,苏成旁边的男生在极度震惊之后突然反应过来,捂住脸尖叫道:“啊————!”

    我痛苦地扶额,兄弟你捂错地方了,先拉好裤子好不好?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和苏成,在医院厕所里,沉默地看着这位男士羞愤欲绝拉好拉链,涨红着脸掏出手机,嘴里颠三倒四地念着:“色狼色狼……什么世道……我,我要报警……这年头……真是,真是什么人都有,”他一手拿着手机滑动解锁,一手指着我的鼻子气愤道:“太不要脸了!这年头的姑娘都这么没羞没臊?简直……简直……伤风败俗!报警!我要报警!”

    他又愤愤地,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要!报!警!”

    苏成说:“我们认识。”

    男生说:“这不废话么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苏成从他手中抽出手机,指了指他自己,“我,”又指了指我,“和她,认识。”

    男生的脸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寸寸变得僵硬,就好像虚空中有谁拿着一只大针在给他全脸注射肉毒素一样,他颤抖着嘴唇说:“你们认识?”

    我和苏成步调一致地点了点头。

    男生指着我,看着苏成说:“你朋友?”

    苏成点了点头。

    “你们约在这儿见面?”

    苏成摇了摇头。

    男生一脸震惊加困惑地看着我。

    我咳了一声,“有缘自会相聚。”

    男生更加震惊地看着我,艰难地对苏成说道:“你朋友真,真,真……有趣……”

    我又咳了一声,谦虚道:“谬赞了。”

    然后又是沉默。

    苏成:“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你们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苏成:“出门右拐就是女厕。”

    我:“坏了。”

    苏成:“……出去说。”

    我们把交流的阵地转移到厕所外边,出去时一位地中海啤酒肚的中年大叔刚好在往里走,他先后和苏成以及他朋友擦身而过,当看到我时,他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我:“我是修厕所的。”

    大叔:“…………”

    我不打算解释,因为女厕门口那块黄底黑字的警示牌就是我无言的证词,苏成看到后,自然就会明白一切。

    我太天真了。

    我出去时苏成和他朋友用一种微妙又复杂的眼神看着我,我转头看向女厕,大门敞开畅通无阻,我的警示牌,没了!

    苏成:“…………”

    苏成他朋友:“…………”

    我艰难地解释道:“刚刚……就刚刚……还是坏的。”

    苏成:“…………”

    苏成他朋友:“…………”

    我:“……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我灰溜溜地夹着尾巴一溜烟儿跑了,苏成在身后叫我我也没停,我抡圆双腿奔走如风,身后激起万丈红尘,不跑不行,太他妈丢人了!

    等我沿着医院复杂的楼道回到大厅时,距离我说要去上厕所已经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顾杨早不在了。我想着顾杨怕是早就等急了,一气之下自个儿走了也说不定,他可不是多有耐心的人。但他要是先走肯定得给我电话,我把手机拿出来看看了看,没未接也没短信,那他肯定没走,我在大厅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连他影子都没看到。

    我赶紧拿起手机给他去了个电话,可手机里的彩铃都连续放了三遍了也没人接,最后是一个又机械又甜美的女音说着“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请稍后再拨”。

    我心想顾杨不至于吧,不过多等了一会儿,就气得不接电话了?

    我想着说不定他在停车场那儿吧,不接电话跟停车场等着,这很像是他会耍的把戏。于是我一边按着重拨一边往医院停车场走,走过草坪旁的小石板路,走过医院的假山小桥,我从桥上下来往车场方向一看,好家伙,顾杨果然在车场边儿等着我,不过不是我预先估计的一个人,旁边还站着一长腿美人,两人正相谈甚欢。

    我赶紧往前走了几步,仔细一看,妈的!

    任倩!

    我气哼哼地走过去插到他们中间,斜眼儿看着顾杨,“不是叫你在大厅等我么?!你怎么跟这儿来了?!”

    顾杨被我这态度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斟酌着说:“这姑娘找不着停车场,我想着我们不等会儿要过来么,我就顺路领着她过来了。”

    我嘲讽道:“您这路还真不是一般两般的顺啊!你们要不要再顺路留个电话开个房什么的,剧情发展得完整不是,一套一套的都得整齐活了!”

    顾杨听我阴阳怪气,也有几分冒火,口气不自觉地就冲了起来,“任可你这不阴不阳的干什么呢?你撒泡尿撒半个多小时了你好意思说我,我不是等你等疲了就想着先过来么?我给人领个路就是要开房了?我跟人压根儿就不认识!”

    我说:“你不认识我可认识,还熟得很那?”

    顾杨说:“你乱七八糟说些什么呢?我就说你脑子磕坏了吧,要不咱也别走了,直接转回去再办个住院手续,你多住几天清清脑子。”

    我转头看向任倩,妈的,任倩正一脸歉疚地看着我,见我看她,她忙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说:“你们别吵了,别吵了,这个,你们认识?”

    她这阴魂不散的样子我真是烦透了,再加上刚刚在卫生间的悲催遭遇,我整个人感觉真的很不好,心里一团大火熊熊燃烧,我很是厌烦地说道:“任倩你有完没完?!成天没事儿干光想着找我不痛快是吧?!你他妈有毛病自个儿回家治去,别跟个疯狗似的到处乱窜,腻歪不腻歪啊?”

    任倩小脸儿霎时惨白,慌慌忙忙地解释道:“不是……任可你误会我了,不是这样的,我,我胃病犯了,昨晚在这里打点滴,刚刚只是碰巧遇到你朋友的,你,我知道你对我有误会,”说到这里她眼眶微微泛红,“你别生气,我,我现在就走。”

    我真是烦透她了,她以为她在演电影儿么,自带灯光道具场记是吧,一次两次我还可以忍,看她这架势怕是想要跟我折腾一辈子,尼玛真当我是软柿子了,“要滚快滚!别跟我这人演戏,真的是,没你这么恶心人的。你要是精神分裂了就自己找家医院好好治治,跟我这人装什么白莲花?我告诉你,你给我麻溜滚开去,能滚多远滚多远,周易那事儿我不跟你计较,但你以后也别跟我这儿耍什么花样,我是一直让着你,别以为我真怕你了。你要是真给脸不要脸,那就别怪我一张脸也不给你留了。”

    任倩小脸儿更苍白了,身形开始有些摇摇欲坠,真正是一朵风中摇曳的白莲啊,我彻底被她给恶心到了,多年的修养克制都不能压抑我的怒火,而且我也真是有些忍够了,我吼道:“要滚快滚!没人留你!你再跟这儿演戏信不信我大嘴巴抽你?!滚!”

    任倩眼中泪水摇摇欲坠,但就是站着不挪步,我说:“行,你不走我走,顾杨我们走!”

    我过去拉顾杨手,顾杨虽然沉着脸,但还是顺从地被我拉着往停车那地儿走去。

    有句话怎么说的,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任倩是真正的不知好歹,我拉着顾杨还没走几步,任倩就过来拉着我的胳膊说:“任可你听我解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我们是堂姐妹,我怎么可能真的伤害你?我和周易是一时冲动,你们真心相爱,我不该,不该横插一脚,你信我……我和周易已经分手了,我把他还给你,原谅我!原谅我好不好!”

    顾杨沉着脸说:“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我说:“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回去说。”

    任倩还跟那儿受气小媳妇儿似的,我大为光火,“放手!”

    她把我手钳得死紧,我抽都抽不出来,我吼道:“我叫你放手你听不懂是不是?!”

    任倩眼中流下两行清泪,啜泣着说:“任可你原谅我好不好,我知道我害得你打掉了周易的孩子,是我不对,但是我真的真的很后悔,原谅我,原谅我任可……”

    说道最后几个字时她几乎泣不成声,整个人也几乎半跪在地上,但手依然紧紧抓着我。

    顾杨一脚踹在旁边一辆小轿车上,震耳的报警铃响了起来,他大吼道:“你怀过周易的孩子?!”

    我对他吼道:“我怀你妈!!”

    那边任倩还在自编自导自演着,入戏得紧,我的怒气几乎要冲破天灵盖了,我一脚踹任倩肚子上,“你他妈就是欠揍!”

    任倩被我踢得向后一倒,嘴里呕出一口鲜血,她穿着一条纯白色的裙子,鲜红的血液染得白裙触目惊心。

    我手足无措地看着晕倒在地的任倩,觉得发生的一切都太过荒诞,我发誓踢得真的不重,我发誓!

    那边顾杨已经冲过去揽着任倩肩把她扶了起来,顾杨对我吼道:“你干的好事!!”

    ☆、二十五

    我和顾杨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任倩正在输液,急性胃溃疡加上被我踹了一脚,导致呕血晕厥。

    我有些虚脱地斜靠在椅背上,顾杨双手捂着脸坐在旁边,医院走廊惨白的墙壁和冰冷的白炽灯让我觉得很不舒服,空气里仍是那仿佛永恒不变的消毒水味道。几步之外的另一张长椅上坐着一对中年夫妇,两人疲倦地靠在一起,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粉色制服的护士小姐不时地穿梭来去。

    我说:“穿护士服的不一定是护士。”

    顾杨:“怎么说?”

    我:“还有可能是a/v/女/优。”

    顾杨:“……没事儿少看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用手呼噜了把脸,我看到他眼下青黑色的眼圈。我好歹还晕了大半天,他是实打实地一宿没睡,我心头一软,说:“要不你先回去,我给我爸妈打了电话,他们一会儿就来,这边我能处理的。”

    顾杨冷笑一声,“就这么不想让我见你爸妈?”

    我莫名其妙,“说什么呢你?我是心疼你熬夜累着了,真是狗咬吕洞宾。”

    顾杨冷冷地说:“谁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假的?”

    折腾了这么久我心里本来就憋着一股火气,他还这么不阴不阳地,于是我口气恶劣地说:“爱信不信,再说你没事儿见我爸妈干什么?”

    顾杨:“说实话了吧,你根本不想让我见你爸妈!”

    我:“好好好,我就是不想让你见他们,我觉得你根本不配见到他们,这样你满意了?!”

    顾杨刷地一下起身,僵着身子站着,冷冷地说:“任可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怀没怀过周易的孩子?”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他还是一副等我回答的样子,好像这真的是一个需要回答的问题。

    我觉得自己心里装着一只巨大的炸药桶,顾杨这个问题就是刺啦刺啦燃烧的引线,砰地一下将我引爆,不过我还记得这里是医院,我深吸了口气,对自己说,要克制,克制。

    顾杨冷笑,“不敢回答了吧。”

    克制你麻痹,我一把把手机砸在地上,冷冷地对顾杨说:“你给我滚!”

    顾杨嘲讽地看着我,“恼羞成怒了?我就知道你和周易不干净,还想骗我说你们只是朋友,呵呵,床上的朋友吧。”

    我说:“顾杨你他妈吃错药了是不是?!还是你脑子被门夹了,脑子有问题你就去挂个脑外科,钱我付!”

    见我真生气了,顾杨声音又软了下来,他略带哀求地看着我眼睛说:“任可,你告诉我,你们到底有没有上过床?不,不用,不用这样,你说你们没上过床,你没怀过他的孩子,不管你们到底有没有过,只要你说没有,我就信。”

    顾杨他完全是在挑战我的底线,我真切地听到自己脑子里那根名叫理智的弦越拉越紧,最后发出刺耳的哀鸣绷地一下断了。

    我冷冷地问:“我说你就信?”

    顾杨艰难地点了下头,说:“只要你说没有,我就信。”

    我冷笑,“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既然你这么希望我和周易上床,那我就告诉你,我不但和他上过床,我还怀了他的孩子,”顾杨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我嘴上不停,“而且我以后还要为他生个大胖小子。嗯?听到你想听的了吧?现在你满意了?名侦探顾杨先生。”

    顾杨喃喃道:“任可你别这样,你不要承认就好了,你,你就不能骗骗我?只要你说你们没做过,我们就可以继续在一起了。我们好不容易才解除误会,任可你不要这么残忍。”

    我都快被气乐了,行,不就是胡编乱造撂狠话么,跟谁不会似的,我说:“我残忍?对我就是残忍怎么了?我不但残忍我还水性杨花我还脚踏两条船行不行?你忍得了就忍忍不了就滚,顾杨你真别以为我有多把你当回事儿,你以为你是谁啊?”

    我已经快被顾杨任倩逼疯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什么没谱儿的都往自己身上套,脑子根本没运行但嘴里还是噼里啪啦一通说。

    顾杨眼里水雾弥漫,我却一点儿也没法儿心疼。我是真不知道他怎么了,之前明明还好好的,任倩一句话,他就能成这德行?就算下蛊也没这么快起效吧。

    顾杨僵硬地站着,隔壁长椅上的中年夫妻用略带鄙夷的眼光看着我,那妻子眼神分明在说这女生太不检点了。

    不检点就不检点吧,管他去死,既然无论如何克制如何后退如何妥协,该得到的也还是得不到,该失去的还是照样会失去,该被误会还是要被误会,该面对的贱人也还是要面对,那我为什么还要压抑自己?

    顾杨这态度变得实在古怪,但目前我确实没精力再去探究到底怎么回事,左右不过是任倩使的诡计呗,说真的,要不是我爸于她有负,我早找人把她揍趴下了。

    顾杨还站在旁边,但我一点也不想再看到他,我觉得他和我想象中的顾杨不一样了,他不再是那个阳光单纯的顾杨,也不再是那个敏感聪明的顾杨,如今的他就像个歇斯底里疑神疑鬼的中年妇女,实在让我失望,我甚至觉得自己没有那么爱他了。

    我不管顾杨,自顾自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待会儿我爸来还得一通造,我要养足精神才能和他斗志斗勇。

    这两天消耗实在太大,我坐在硬邦邦的塑料椅子上也能睡过去,等我被我妈摇醒过来,顾杨早不见踪影了,我一睁眼先看见我妈心疼我的眼神,以后就是我爸黑沉沉的面庞。

    我爸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对我说:“任可你真是出息了,都把你堂姐打住院了,你可真行啊!”

    我妈一巴掌拍到他胳膊上,“好好说话!”

    我爸稍微收敛了一点儿,问我:“到底怎么回事?”

    反正我妈在这儿,谅他也不敢造次,我懒洋洋地说:“什么怎么回事啊?”

    我爸脾气躁,他手一抬做出一副要扇我的样子,我妈一瞪眼儿,他讪讪地把手放了下去,嘟囔着:“这孩子不能惯,越大越不听话,再这么惯下去以后怎么得了。”

    我妈说:“这我孩子我就愿意惯着,你要不乐意就别当他爸了,我给他找个后爸照样把她宠上天你信不?”

    我爸急了,“你这说的什么话呢,她是你还子难道不是我孩子?没我你能生得出来?”

    我妈慢条斯理地说:“子宫长在我身上,我爱跟谁生跟谁生,有你什么事儿?”

    我爸赌气道:“你敢跟人勾搭我就……”

    我妈:“你就怎么样?”

    我爸:“我就,我就……”

    我妈:“哟,结巴啦,你就怎么样你倒是说啊。”

    我爸:“我就宰了他。”

    我妈一笑,也不再逗他了,她捏了捏我脸说:“你看你这黑眼圈儿,比你眼睛还大了。”

    我悲愤道:“我都这样了你还笑我?”

    我妈又捏了捏我的脸,说:“我不止要笑你,我还要教训你呢。”

    她拧住我耳朵,“我平时怎么教你的,夜不归宿,还跟人打架,你这像个女孩子么?”

    我叫道:“妈你别拧了,疼,哎哟,疼,我错了妈我错了,耳朵快被拧下来了!”

    我妈一巴掌拍我脑袋上,“嚎什么嚎?我根本就没使劲儿。”

    我说:“我也没使劲儿。”

    我妈说:“没使劲儿你能把人踢床上躺着?”

    我说:“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反正我那一脚没使力。”

    我爸说:“任可小同学,你不能够为了逃避惩罚就撒谎啊,撒谎是不对的。”

    我说:“任建国同志,您能闭嘴么?”

    我爸一抬手要呼我,“没大没小的。”我妈一瞪眼儿,我爸气哼哼地到吸烟室吸烟去了。

    我妈说:“现在可以说了吧,到底怎么回事?”

    我把这两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我妈,我妈一边点我脑袋一边说:“你爸还真没说错啊你,真出息了,孙子都给我怀上了。”

    我说:“妈你就别埋汰我了,我都快烦死了。任倩现在躺里面暂时消停了,等她醒过来不定怎么折腾呢。”

    我妈刚要说话,一个护士小姐从病房探出半个身子,“任倩的家属,任倩的家属请进来,病人已经醒转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二十六

    我和我妈对看一眼,我妈拉着我的手站起来,“走,进去看看。”

    任倩穿着病号服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嘴唇也是苍白的,整个人看起来很憔悴。她手平放在床沿,手上上贴着三条透明胶布,银色的针尖没入她手背淡青色的血管中,少部分露在外面,在冰冷的白炽灯下反射出细微的银光,靠近针头的透明输液管里有一小段反出来的血液,吊瓶挂在床边输液架上,中段的测速管里液体一滴一滴地往下滴落。

    我妈要把我往她床边拉,我不想和她说话,挣开我妈的手到墙边沙发上坐下了。沙发扶手上搭着她换下来的白裙子,血迹还未完全干涸,看起来很是刺眼。

    我妈看了看我,也没勉强,拉了张椅子坐到任倩旁边,对她说:“怎么样?感觉好点儿了吗?”

    任倩虚弱地点了点头,“没事儿了,谢谢婶婶。”说着她用没输液的那只手吃力地撑着要起身,我妈忙按着她躺下说:“不用不用,你是病人,你躺着吧。你这胃坏了,这两天只能吃清淡的流食,我叫张妈给你熬了点儿粥,待会就送过来了,你喝点儿养养胃。”

    任倩眼睛红了,她感动地看着我妈,嘴角扯出了个要哭不哭的弧度,握住我妈的手,带着哭腔说:“婶儿,谢谢你,你对我最好了。”

    我妈不着痕迹地把手抽出来,说:“没事儿,咱们是一家人,都是应该的。你平时要多注意身体,三餐要定时吃,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们年轻人不知道厉害,老是由着性子糟践自个儿身子,等以后老了伤病缠身,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任倩说:“婶儿我没事,任可那脚没怎么使力,你不要怪她,她不是故意的,都是我不好,都是我。”

    我爸从门口进来,刚好听到这段,又看到任倩这可怜样儿,他恨铁不成钢地指着我说:“任可你看看你堂姐,你再看看你自己。人都被你造成这样了还帮你说话,你好意思么你?!”

    在我们家我爸就是个外强中干色厉内荏的纸老虎,我才不怕他呢,我靠在暗红色的皮沙发上,懒洋洋地说:“好意思啊,怎么不好意思了,你都好意思帮着外人数落自个儿亲生女儿了,我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爸气得一跺脚,指着我骂:“任可你欠收拾是不是?别以为有你妈护着你我就不敢揍你,任倩是外人?任倩是你亲堂姐!他爸爸跟我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我护着外人?这种混账话你也说得出来?!”

    我看到任倩眼中闪过一丝嘲讽,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我还是看到了。我妈就坐在她旁边,显然也看到了,我妈和我对了个眼神,然后对我那正暴跳如雷的爸说:“我让张妈给任倩煲了粥,你打个电话问问怎么还没送来。任倩这孩子不懂爱惜自己,医生说她这病是长期饮食不规律再加上冰凉的辛辣的吃多了,被她自个儿给造出来的,让给她好生将养着。都这个点儿了,他们再不送过来就只能当宵夜了,任倩这身子可经不起折腾。”

    任倩又急急地边起身边虚弱地说:“叔叔你别说小可,是我自己不好,不干小可的事,小可,小可她……她对我很好。”

    说到最后她几乎哽咽了,我爸心疼地对她说:“任倩你别帮她说话,我知道你心眼儿好,性子又软,任可这烂脾气就爱捡软柿子捏,你别由着她跟你造次。下次她再敢动你,我非打断她腿不可!”

    我爸最后那句话是对着我说的,他用带着警告意味的眼神看着我,我根本不打算鸟他。他要真敢打折我腿,我妈能把他阉了。再说我爸对我是刀子嘴豆腐心,他舍不得。

    我撇了撇嘴,说:“是是是,我堂姐当然善良了,我堂姐是全世界最善良的人行了吧,她善良得都当我面儿勾搭我男朋友了,我还没好好谢谢她呢。”

    我爸疑惑地看着我,看他样子我也知道他肯定一头雾水,其实换个聪明点儿的人,比如我妈那样的,肯定一听就懂,甚至不用我说,一个眼神她就明白了,我爸不行,男人大多数都是迟钝的,像顾杨那样敏感细腻的其实不多。

    想到顾杨我心情又不好了起来,我们蹉跎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互相袒露心迹,这还没真正开始恋爱呢,就又被任倩给搅黄了。想到这儿我心里愤恨,真后悔那时候没多给她两脚。

    那边任倩又开始掉眼泪,她挣扎着要下床,我妈使了个巧劲儿把她按了回去。真正的好演员在任何条件下都能出色地发挥演技,任倩明显是个出色的演员,即使是躺着也不影响她演技的发挥,她哭着说:“叔叔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小可你误会我了,我,我不知道他是你男朋友。我昨天晚上挂了点滴,今天在大厅刚好碰到你男朋友,我就跟他问了个路,我真不知道他是你男朋友,我真不知道。小可我们是姐妹,小可你不要误会我,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真的不是那样的人……”说到最后她已经泣不成声了。

    很明显任倩这谎撒得比较浅显易懂,反正看样子我爸是听懂了,我爸痛心疾首地对我说:“人跟你男朋友问个路你就能把人打得住院了?任可你这臭脾气哪儿来的啊?我跟你妈脾气都这么好,你怎么就没遗传点儿好的?”

    我噗嗤一声笑了,我爸这一点就着的暴脾气,他好意思说自己脾气好,太不要脸了,我笑着说:“爸你真是太逗了哈哈哈……”

    我爸一头黑线地看着我,呵斥道:“任可我给你讲正经的,你给我严肃点儿!”

    我笑着说:“严肃不了,爸你真是太逗了,以前还觉得你配不上我妈,现在看来还不错嘛哈哈哈……”

    我爸一瞪眼儿又要骂我,我妈打断他,“任建国你够了!快打电话问问粥送来没!”

    我爸气哼哼地掏出手机,边掏边嘟囔,“你就可劲儿惯她吧,这臭脾气以后肯定找不着对象儿……”,

    我妈说:“有你这么咒自己亲女儿的吗?!你出去打,留我们说会儿话。”

    我爸气哼哼地转身出去,我妈大声说:“关门!”

    我爸伸出一只手来把门关上。

    屋里又只剩我们仨了,我俩转头看向任倩。

    任倩哭着对我妈说:“婶儿你别和叔叔置气,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你们也不会吵架,都赖我,都赖我!”

    我妈气定神闲地起身站到窗边,慢条斯理地说:“当然赖你了,不赖你难道赖我?”

    任倩吃惊地看着我妈,连装哭都忘了,我妈接着说:“别再演戏了,任倩,你骗得了你叔,可骗不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比较短小,明天二更

    ☆、二十七

    任倩强笑了一下,说道:“婶儿你在说什么呢?什么骗不骗的,我怎么都听不懂啊。”

    我妈双手抱胸斜倚在窗棂上,静静地看着任倩不说话。她身后是傍晚染红天边的夕阳,有微风拂撩起她的发丝,衬着精致容颜,美得端庄又风情,从容又优雅。

    我默默地在心里点了个赞,这才是标准的正宫皇后范儿,让皇帝为她五迷三道遣散后宫独宠她一人的终极大波斯,和她一比,任倩就像个初入宫闱学了手两面三刀的小把戏就妄图兴风作浪的宫女,根本不够看。

    对一个人来说,准确的自我定位是非常重要的,宫女命妲己心,能有什么好下场。当然我也是狐假虎威,我这直来直去揉不得沙子还不爱解释的性子,放宫斗剧里连机灵小宫女都算不上,顶多就是一去势没去干净的愣头青太监,被玩儿死的命。所以幸好还有我妈啊,幸好。

    任倩还想装傻,她撑着看似虚弱的身子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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