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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想起了一些往事。

    记得幼儿园的时候,我有一个好朋友,我们暂且叫他小明。

    我还有另外一个好朋友,我们可以叫他小黄。

    在我那不甚清晰的记忆中,幼年的我似乎面临过相似的状况。

    小黄哭着对我说:“你以后再和小明玩儿那我就不和你玩儿了呜呜呜呜!”

    小明哭着对我说:“你以后再和小黄玩儿那我就不和你玩儿了呜呜呜呜!”

    后来我失去了小黄,也失去了小明。

    于是我和小芳玩儿去了。

    这说明了两点。

    一,小时候的我还是很受欢迎的,当然,是在任倩魔掌触及不到的角落。

    二,人生就是一个轮回,你曾经面对过的一切就是你今天正在面对的一起。

    好吧我胡诌的。

    我干笑着说:“你们多大岁数了?这种你和他玩儿就别和我玩儿的桥段有意思么?”

    顾杨:“很有意思啊。”

    我:“…………”

    周易:“你今天必须选一个,要么我,要么他,别想着混过去。”

    好吧,确实混不过去了。

    我清了清嗓子,郑重地说道:“顾杨你,从昨天夜里开始,正式成为了我的男友。我不会为了周易而放弃你。”

    顾杨笑了。

    周易满脸山雨。

    我紧接着又说:“周易,你是我的朋友。我拿你当闺蜜,当哥们,当一切能当的,我也不是重色轻友的人,不会因为顾杨就放弃我俩的友谊。”

    顾杨笑得更开心了。

    我脑子乱成了一坨屎,但还是坚持着要把话说完:“所以我不能够理解为什么要选择?有什么可选的?你们在我生活中扮演的是不同的角色。虽然曾经站错过位置,但现在都已经各归其位了,所以,为什么要选?”

    我看到顾杨对周易投去了同情的眼神。

    我不能理解。

    周易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传了过来,我仿佛看到他含泪的双眸,“我喜欢你,你就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二十

    我隐约知道周易喜欢我,可我也知道周易喜欢的不只是我,又或者,周易其实喜欢的不是我。

    他喜欢很多人,我,任倩,苏音,甚至我妈。

    他根本不懂什么叫喜欢。他只是凭着自己的喜好接近那些他觉得好看的有趣的有吸引力的人,从某种程度上说他比顾杨更像个孩子,还没开窍的孩子。

    如今这个孩子对我说,我喜欢你,你不知道?

    我说:“周易你不懂什么叫喜欢。”

    周易眼睛也是红的,比昨天顾杨的眼睛还要红,我觉得我遇到了两只小兔子,我应该给他们准备一堆胡萝卜,这样他们就不会一直折腾我了。

    小兔子周易说:“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周易式的小孩子提问法。

    我反问他:“你说你喜欢我,那任倩算什么?”

    周易一愣,我接着说:“周易你不懂什么是喜欢。其实我也不懂,可我还是要比你懂一点。至少我知道,你对我不是真的喜欢,不,或许应该说,不是你自以为的那种喜欢。”

    周易想要反驳,但又讷讷地开不了口。

    于是我继续:“你对我的喜欢,就像是喜欢一个朋友,或者是喜欢一朵花,一块蛋糕,当你遇到更有趣的朋友,更漂亮的花,更美味的蛋糕时,你会自然而然地被吸引,会摇摆,会犹豫不决。这并不是因为你不忠贞,而是你没有真的爱过。”

    “所以即使是和你交往的那段时间,我也只当你是我的好朋友。我很感谢在那段艰难的时光里你对我的陪伴,可那不是爱,甚至不是喜欢,而是我一直强调的,友谊。”

    周易喃喃道:“不是这样的。”

    我说:“那是怎样的呢?周易你告诉我,那是怎样的?”

    周易又不说话了。

    我说:“记得我们在学校遇到任倩的那次吗?你两眼放光样子,就像看到一个带着香味的漂亮玩具,眼里满是志在必得。我知道后来的你在挣扎,你一边告诉自己你对我是真爱一边又忍不住被任倩吸引,你怕伤害我,但潜意识里又不愿意委屈自己。而当你发现我对你似乎不是那么在意的时候,你一边觉得生气难过一边又堵着气兴高采烈地地奔向了任倩。”

    “事实上我很喜欢和你在一起,朋友式的喜欢。和你聊天斗嘴,让我觉得生活如此轻松惬意。这是我和顾杨在一起所体会不到或是暂时还没能体会到的。”

    顾杨眼睛黯了黯,我安抚道:“但那是由于我们互相太过在意,我们的在意慎重和自尊成了相互之间的绊脚石,我们都在很努力地想要奔向对方,但其实不过是在环形跑道上无休止地相互追逐。”

    “周易,我一直很喜欢和你的相处,那声朋友也不是随便叫的。你知道,我朋友不多,但你绝对是其中重要的一个。我一直对你有一种莫名的笃定,我知道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会真的放弃我或离开我,我可以任性,无理取闹,挂你电话。但是顾杨会。”

    顾杨想要反驳,我说:“你先别说话,让我说完。其实同样的,周易,你也对我有一样的笃定。你知道无论你喜欢谁要和谁在一起,我都不会因此离开你,所以你也从没有约束过自己的感情。虽然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但你心里清楚,这就是友谊。”

    “而我和顾杨不同。我们之间是情人般的喜欢,带着占有欲,带着猜疑,带着跨不过的自尊。如果我爱上了别的谁,顾杨会伤心会难过,也会因为对我的爱而无法忍受。如果我挂他电话,他会胡思乱想,会猜疑,会生气。因为我们太过在乎彼此。”

    “你和我的互相宽容,看似和谐,其实是因为我们没有那种情人间的在乎。你以为自己喜欢我,但你喜欢的不过是一个有趣的朋友。周易你总说我太天真,其实真正天真的是你。”

    顾杨成天嘻嘻哈哈,外在看起来阳光又孩子气,其实心里并没有看起来那么轻松。

    反而周易,他在人前的酷,在我面前的吊儿郎当,都是对自己稚嫩内心的掩藏,他心里藏着一个贪玩的孩子,他却孩子气地不愿承认,他知道自己内心的单纯,所以他要用成熟的外壳去掩饰。就像小男孩儿抽烟喝酒扮成熟,而真正成熟的男人反而常常强调自己有一颗纯真的心。

    我说过,我喜欢表里如一的人,我曾以为顾杨是,后来发现并非如此,但即使是这个并不如一的顾杨,我也爱得深沉。

    有时想想,人们活得很累难道不是因为常常想要扮演与自己内心并不重合的角色吗?

    但当我想到每个人的成长都困难重重时,我也变得能够理解人们的不自知和难以自控。

    顾杨的看似纯真其实是性格使然,他就是那样的性格,但他又有敏感缜密的内心和智慧的头脑,而他有足够的自信,所以他没有强大的表现欲驱使着他去表现自己的智慧和成熟,这是一种天赐的偶然,这样的矛盾于我而言其实比那个我臆想中的完全纯真的顾杨更吸引我。

    藏而不露,我喜欢这样的顾杨。

    其实想想说不定我并不是喜欢这样的顾杨,而是我喜欢顾杨,所以无论顾杨是怎么样的我都喜欢。

    当初那个被我误读的顾杨我喜欢,如今这个向我展现了全景的顾杨我也喜欢。

    而我对周易的定位也一直清晰明确,朋友,哥们儿,顶着男朋友头衔的朋友,但从来不是男朋友。

    我对周易说:“以往总是你在对我说教,我反而像是比较不懂事的那个。或许一开始我是真的不懂事,可越是不懂事的人不得不经历的事往往越多,直到我顿悟成了一个懂事的人。你们都说觉得我变了,那是因为我真的变了。”

    “我以前套着一只铠甲般的壳,以为能够保护自己,但其实是阻断了自己与世界交流的途径。我自以为聪明,也自作聪明。我以为少言少行就能少犯错误,其实该犯的错迟早都得犯,该走的弯路迟早都得走,我所谓的不动声色不过是一种避免暴露自己愚蠢的手段而已,起到的只是推迟犯错时间的作用。说到底是在拒绝成长。”

    “可你看,周易,现在的我已经变了。如果我没有改变,我会在顾杨吻我的那一刻面无表情摔门而去,给他留下一个看似坚强冷漠的背影,然后在夜里自己一人偷偷地咬牙哭泣。这样的姿态看似漂亮,但失掉的是自己的幸福。反而是在大吵了一架之后,我们解开了多年的误会,我们互相坦诚,我们开始真正认真地对待这份感情。”

    周易静静地看着我,我也静静地看着他,病房门外传来人们走动的脚步声,窗外马路上有车辆的轰鸣,在安静地病房里,我第一次去掉一切遮掩,坦诚地表达我的观点,表达我的感情,表达我对曾经的遗憾和对成长的认知。

    而且我觉得这样的感觉很不赖。

    我说:“你看,我变了,你却没有。你一边对我说任可你跑快点一边犹不自知地原地踏步。保持内心的纯真稚嫩是好事,但你不能够溺爱自己内心的那个孩子,如果你一直都这样无法抵抗新鲜人事的诱惑,那某天你遇到自己真心喜爱的女孩儿时,很可能会惯性地错过。要知道,人的行为惯性真的很可怕。我和顾杨因为彼此的行为惯性互相折磨了这么多年,我不希望你重蹈我们的覆辙,我真心把你当朋友,周易,你能理解吗?”

    周易低下了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知道今天的这番话对他冲击很大。也是,一直被自己照顾的小伙伴突然长大了,一直撑出来的成熟懂事的皮被我拆穿了,他的内心一定地动山摇。可这事我必须得做。如果我不做,迟早会有别人来做这一切,我不敢保证那人会像我一样字斟句酌小心翼翼,我不希望他经历我曾经历的一切,因为我知道那有多疼。即使他会怪我,这番话我也一定要说。即使今天不说,不久的将来也是要说的。

    我等着他的回应,我们像三尊雕塑一样站着,室内一片寂静。

    突然大门被人打开了,穿着粉红色护士服的护士小姐急急忙忙进来说:“不好意思我刚刚看到你们的呼……叫……”

    可爱的护士小姐似乎有些被室内诡异的氛围吓到,我忙笑着说:“没事了没事了,麻烦您了啊不好意思…………”

    护士小姐和我客气着离开了,我转头继续看向周易,周易却并不想看我,他低着头摔门而去,大门砰的一声撞在门框上,声响震天。

    我有些难过,顾杨走过来把我抱到怀里,叹息着说:“他会理解的。”

    我把头靠在他宽阔的肩上,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们静静地彼此依靠,都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温馨和美好。

    过了很久,我听到顾杨说:“我终于等到你长大了。”

    我说:“对不起。”

    他说:“没关系。”

    我的肩头又是谁的泪痕?

    ☆、二十一

    我没什么大碍,就是头磕在马路牙子上,磕破了皮,象征性地流了点血。结果顾杨和周易这两个公子哥给我单独开了个病房,医生都说没什么大事,他们非逼着医生给我做了个全脑检查,脑部ct和脑血流图什么的,就差给我测个智商了。

    我看到自己身上穿的病号服都囧了,顾杨左顾右盼地说是护士小姐帮我换的,看他那神情,我对此表示怀疑。

    不过我懒得跟他计较。

    顾杨非要我再多住两天,说怕留下什么毛病,我说好端端的跟医院住着那才叫毛病。

    我拿着沙发上的衣服到厕所里换上,大夏天的,昨晚上一通折腾,我衣服上一股嗖臭味儿,我也不讲究,抖了两抖就穿上了。

    我从厕所出来,对顾杨说:“走吧,你还等着跟这儿过年啊?”

    顾杨还要跟我磨叽,“真不多住两天?”

    我说:“顾杨你怎么娘们儿兮兮的?快走快走。”

    顾杨去办完手续结完帐,我俩溜溜达达地往楼下走。他被我气着了,闷着头不吭声。

    我都怀疑自己身上是藏着一座激素分泌干扰器了,凡是和我一块儿的男生都会被我弄成内分泌失调。

    得,反正我最近想得开也放得开,他生气了我就哄呗,就当带个孩子了。

    我转头看着气鼓鼓低着头的顾杨,谁能想到他不久之前还搂着我感叹我终于长大了,敢情我一长大他就得返老还童是吧。

    我觉得我遇到的人没一个正常的,当然,我自己也不是什么正常的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我清了清嗓子,说:“我们去吃点儿什么吧?”

    顾杨闷闷地说:“嗯。”

    我说:“你开车来了没?”

    他说:“开了。”

    我说:“要不我们去暮云轩?”

    他说:“嗯。”

    我说:“你多说两个字会死是不是?!”

    他说:“不会,啊。”

    我真是啼笑皆非,“顾杨你怎么了?你以前不是这样儿的。”

    顾杨委屈了,他控诉道:“你以前也不是这样的。”

    我说:“哦?那你说说我以前是什么样的。”

    顾杨说:“你以前说话没这么凶,也不会埋汰我。”

    我说:“我以前那是压根儿就不和你说话吧。”

    顾杨被我触动了伤心往事,又开始絮叨,“当时我多喜欢你,你和冯宇,和周易每天勾肩搭背嘻嘻哈哈的,和隔壁班的杀马特强子都有说有笑,就是不理我,你不知道我那时候有多难过!”

    我脑子又开始抽痛了,“什么勾肩搭背?哪儿有勾肩搭背?我可是一直都很洁身自好的。”说到这里我就想起了他以前和女生暧昧气我的事,想着想着就觉得不是味儿,他顾杨也有不对地方,装什么小白菜,“你才是那个最喜欢和人勾肩搭背的人好不好,那几年你勾搭的女生少说也有一个加强连了,你好意思说我?”

    顾杨奋起反击道:“我那都是在你面前气你的,你看到的就是全部了,我和她们私下一点儿联系都没有,你呢?你和周易当着我面儿都往床上趴,我没看到的时候不定成什么样儿。”

    我说:“私下没联系?私下没联系你还和别人出去吃饭?对了,昨晚上我遇见你的时候你还和苏音在一起,你们不是没关系么,怎么还一块儿出来吃饭?”

    顾杨说:“我们最近帮老师做课题,做了一个下午还有一大堆资料没分析完,就先出来随便吃点儿东西,本来没想吃面的。苏音眼尖,隔老远看你进去了,说要来和你打个招呼,我以为你和周易还在一块,不想见你,就说找个别地儿,苏音说她一猜就猜到我还惦记你,就说她来帮我试一试你,看你对我还有感觉没。要有感觉就让我从周易那儿把你给抢回来。现在想来还得谢谢她,不然我们也不能在一起。”

    这么说来我反倒该感谢她了?不过苏音也是个演技派,有段时间我看到电视剧里恶毒女配,脑子里就会自动带入她的脸孔,可见她留给我的阴影有多深了。

    我和顾杨的过去就是一堆烂帐,非要掰扯那能不眠不休扯上两三个月,连起来可绕地球一圈多,还过不过了?

    我说:“行了不说这个,我们去暮云轩。你不是喜欢那儿的老酒烧肉和乌鱼蛋龙虾羹么。”

    顾杨说:“你还记得?”

    我握住他的手,认真诚恳地说:“过往辛苦的不只是你一个人。我也一直在为我们的感情努力,虽然一直不得其法,但你要知道,我比你更在乎这段感情。”

    顾杨感动地看着我,眼睛亮亮的。

    我在心里比了个耶,搞定了!

    显然我的告白让他心情很好,下楼的时候他又变回了那个阳光年轻的大男孩,快乐地笑着,和我聊天,给我讲笑话,时不时会在我头上摸一下或是在我肩上拍一拍。

    我是一个不喜欢也不擅长取悦他人的人,曾经的我认为,拒绝那些自己既不喜欢也不擅长的事情是对自己生命的尊重。

    如今我想法变了。如果我说一些难为情的话,做一些坦诚到让自己不安的事,能够让那些我爱的人感到快乐,能够让我们的人生更加轻松,那为什么不呢?

    我们已经蹉跎了太多的岁月,接下来的时光,我想要好好地爱他。

    这是一家国内著名的大型三甲医院,占地面积很大,干部保健和外宾疗养中心都在这里,停车场离住院部有一小段距离,我和顾杨乘电梯到一楼,穿过中庭往外走。

    走着走着我突然想尿尿,就叫顾杨在大厅等我,我去解决一下生理问题。

    谁知这医院厕所藏得深,我连问了好几个护士小姐,七拐八拐的,膀胱都憋炸了才找到。我一看,女厕门前立着块黄丨色的警示牌,上面用写着五个黑色大字,故障维修中。

    我夹着腿憋得都开始打尿颤了,左右看了看没有人,慢慢地挪到男厕门口,鬼鬼祟祟地瞄了两眼,没人!

    我嗖地一下飞快窜了进去,跟个内急的小火箭似的。

    男厕和女厕构造不大一样,女厕左右两边都是蹲便器,一般都是用灰色板子隔开来的,男厕右边是一排挂在墙上的小便池,就跟没盖子的马桶似的。左边倒是我熟悉的带门带隔板的蹲便器。

    我运气好,厕所里没人,捂着小腹找了个隔间进去,锁上门,然后就开始哗啦啦地自我解放。

    憋尿憋到极致的人都会知道这种突然解放带来的泄洪般的快感,简直爽到无以复加,我正享受着呢,突然外边儿传来脚步声,有人进来了,我赶紧加了把力然后结束提裤子。

    那两人一进来就小便,厕所挺静的,我在隔间里听着他俩拉裤子拉链的声音和哗啦啦的水声听得老脸有些发红,可你说我要跟个二八少女一样把耳朵捂上吧,又显得矫情,于是我就跟个女变态似的在男厕小隔间里边听别人尿尿的声儿边脸红。

    幸好俩人很快开始聊天儿了,一人说:“苏成文件我给你放桌上了。”

    另一人说:“恩,谢谢。”

    苏成。

    苏成?

    苏成!

    娘喂!苏成!

    ☆、二十二

    苏成是苏音他哥,比我们大两届,是个青年偶像般的传奇人物。

    论家世,我顾杨周易都算是不错的,但跟他家一比也就是个小喽啰。当然,靠老子不算好汉,人的牛逼也不是背景撑出来的,人苏成那可是有真材实料的。

    有几个关于苏成的段子,几乎可以说是举国皆知。

    在围棋界,苏成不叫苏成,叫苏成九段。

    不上学光学棋的孩子很多,九段也就那么二三十个,苏成是其中之一,而且还是业余棋手的学法,职业棋手的棋力。

    为什么这么说呢?略有些了解的人都知道,打算成为职业棋手的孩子,一般都是从小打谱,早点儿的三四岁,正常的六七岁,最迟也不过十三四岁,而且都是潜心学棋不上学,每天除了吃喝拉撒别的时间全用来打谱,这么学到二十岁,能成为国手的也就那么几个。围棋界有一句话叫做“二十岁不成国手则终生无望”,一般来说从小学棋的,只要真用了心,到了年龄就算不能拔尖儿也能小有所成。

    不过什么事都有例外。

    我就知道一个棋手,三岁开始学棋,每天打谱保底十二小时,就这么学到了十七岁,结果没能开段,当时开段年龄还是十七周岁,那孩子怄得把用了多年的棋盘砸了,自己背着个包周游列国去了。

    他父母倒觉得没什么,他家家底丰厚,他就是什么都不做也不愁没饭吃,他怒砸棋盘后开始四处晃悠他父母反倒觉得挺开心,觉得他终于像个正常男孩儿一样谈恋爱打游戏看球赛了,让他晃荡几年以后来继承家业也挺好,以前成天魔魔怔怔地对着棋盘棋子儿,跟个石头似的,后来才慢慢有了些人味儿。

    说到底还是没天赋,有句话是这么说的‘真正努力过的人就会明白天赋的重要性’,一开始我还觉得是瞎扯淡,想着有付出就必定有回报,后来拿苏成和这孩子一比,我突然就明白了人生的残酷。

    和这孩子比,苏成是另一个极端的例外。苏成十六岁开始学棋,打谱一年,卡着开段的最后年限,次年开了段。他十六岁那年我刚转学,他高一我初二,我那年看了棋魂觉得热血沸腾,仿佛感受到了时代的召唤,以为自己报个围棋班前方就是星辰与大海,我妈看我好不容易有点儿兴趣爱好了,就给我找了个国手级别的棋士做老师,拜师的程序颇有古风,磕头敬茶什么的,一套一套的,和我一起行拜师礼的还有一个男生,就是苏成。

    老师叫段致知,人称段致知八段。老先生多年致力于围棋教育事业,想拜到他门下的孩子多了去了,当然不是谁都会收,本来我这样的是绝对没有机会的,幸好我爷爷和老先生是多年老友,我这就算是走了个后门。

    后来我问过苏成他是怎么想到要以十六岁高龄开始走职业棋手这条路的,不过当时他和我不熟,没理我。后来一起学了一年棋,有了几分同门情谊,结果他天赋太高悟性太好,棋力提升太快,老师就让他和几个六段七段的师兄一起学习去了,留我跟一帮小破孩儿大眼儿瞪小眼儿,我没什么天赋,又是三分钟热度,和小朋友对局也常常输得一塌糊涂,后来我一气之下就拜别了老师,回学校跟顾杨折腾去了。

    再后来,我就只能听听苏成的传说了。

    其实一开始真的没太多人看好苏成,一是十六岁学棋着实太晚,二是苏成还一边上学一边下棋,任谁看来也觉得他就是心血来潮玩儿玩儿而已,谁也没想到他能玩出什么名堂。

    结果他不止玩出了名堂,还玩儿得挺大发的。

    苏成十七岁开段,十八岁作为棋院黑马参加某个国际级赛事,以全胜的战绩赢得了冠军,直接从初段升为五段,十九岁参加对抗赛战胜某个日本九段,为国争光之余国家也没亏待他,除了发放一大笔奖金之外也让他从五段直升为苏成九段。

    如果你以为这就结束了那你真是太天真了。

    他在以逆天的速度升段的同时还连续三年霸占年级第一的王座,要知道能上我们高中的必须得是背景够硬的好学生以及超级学霸,但是和他一比所有学霸都瞬间沦为学渣,听说在苏成直升五段并且在学校期末考试中大比分甩开年级第二名成为当之无愧学霸之王的那一年,有人看到那个号称智商一百八并且每天学习十四小时以上的可怜的第二名,拿着一个背面写着苏成名字的巫毒娃娃狠命扎针泄愤,当然,这并不能改变什么。

    于是在第二年当苏成直升九段并且获得一大笔奖金并且意料之中地获得国内某顶尖名校保送资格的时候,苏成秉承他一贯牛逼闪闪的风格放弃了保送名额,因为同时有多所世界顶尖名校向他抛出了橄榄枝,他在经过一番斟酌之后选择了一家他最喜欢的,然后挥一挥衣袖远渡重洋了。

    至于那个可怜的第二名,让我们忘记他吧。

    当然,如果你以为这就是结束,那你也仍然太过天真了。

    他的整个大学四年那也是相当的拉风,简直可以说是抡着菜刀砍电线,一路火光带闪电。

    大一那年他应邀参加多个国际赛事,结果把几个享有盛誉的九段高手打得降了级。同年他在街头漫步时被某国际性大导演看中,导演盛赞他气质超凡脱俗,并且一口咬定他是自己正在筹拍的某部新戏的最佳人选,苏成婉拒导演说自己不会演戏,奈何导演纡尊降贵几次三番亲自登门和他长谈,苏成最终被导演诚意打动于是同意参演。

    后来那部片子出来我和周易还去电影院看过,当时我指着电影大屏幕说你看你看这是我师兄,旁边的人都以为我精神失常了。

    那部片子是真的好,一点都不辱没导演的名头,好立意好剧本好演员好摄影好配乐,总之什么都好,讲的又是一个情节激烈复杂但又余味悠长的故事,苏成完全就是本色出演,男主角那种冷漠严正又克制的气质和他如出一辙,要我是导演我也一定会找他,没有比他更适合那个角色的人了。整部片子长达两个小时,苏成一个人的戏份就占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女主角出场十分钟就被毙了,苏成跟她连手都还没来得及拉一下,剩下的半个小时是一堆国际巨星化作绿叶来衬托他。

    于是那部电影成了当年当之无愧的最佳电影,票房口碑双赢,普罗大众文艺青年以及毒舌挑剔的电影评论家们第一次手拉手心连心团结在一起,众口一词地赞美着这部电影带给他们的震撼启迪以及男主角颜和肉体带给他们的视觉享受。

    苏成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拿了多个重量级的奖项,这是许多在演艺圈浸yin多年,循着各种规则潜规则红起来的演技偶像双层派的所谓国际影星毕生梦寐以求的,给他们一个他们能把奖杯供在神坛上参拜一世。后来我问苏成当初拿奖时你是什么感受,他傻乎乎地回答我说有什么好感受的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于是我心里出现了一红一黑两个小人儿,红色小人儿对我说上了他上了他,黑色小人儿对我说掐死他掐死他,当然,最后我只是默默地背转身去泪流满面,彪悍的人生果然不需要解释。

    照理说一般人有了个这么好的开端那肯定是要在演艺圈发展下去的,但是,苏成显然不是一般人。

    当年那部电影上映不过一周,他的粉丝数量就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增长,他也成了一个无法上街的人,因为只要上街必被围观。

    这还不是最绝的,最绝的是两个当红女星,一个新近蹿红的国民甜妞儿,一个叱咤多年的性感女神,在看了他电影然后又和他近距离接触之后都疯狂地迷恋上了他,两人不但大张旗鼓亲自到学校探望他,竟然还为他在某品牌发布会后台互扇耳光。

    于是苏成觉得,实在是太烦人了。

    那一年最大的新闻不是某电影碾压众对手包揽多项国际大奖,不是某新人仅凭一部电影瞬间全球爆红,也不是某两女星为某男星不顾形象互扇耳光撕逼对骂,而是出演该电影且惹得两女星为他结下血海深仇的新近爆红男星苏成宣布,他将终生不再接拍任何电影电视剧广告,也不会再出席任何类似的活动,也就是说,他要退出演艺圈了。

    那时候我还在读高二,我边看电视上的娱乐新闻边跟我妈说你看你看我师兄,我妈嫌弃地看了我一眼说,我知道他是你师兄,任可初段!

    然后我就灰溜溜地躲回了卧室。

    当时我想着苏成师兄都走这么远了,哪儿还会记得我这么个傻乎乎的小师妹啊,说不定我俩这辈子都见不着面儿了,结果当年暑假我们不但见了面,还发生了一些很微妙难言的事情。

    ☆、二十三

    高二那年夏天,我捧着我妈准备好的礼物去拜访段致知八段,去的时候老先生正在茶室和人对局,那人就是苏成。

    茶室里铺着浅黄丨色的树纹木地板,右边墙上挂着一幅吴道子的山水,与门正对的是一扇对开雕窗,窗下紫檀木茶案,案前三尺一桌二椅,老先生执白,苏成执黑,我进门时刚好看到老先生投子大笑,对苏成道:“后浪推前浪啊。”

    苏成谦虚道:“先生您教导有方。”

    先生输得很高兴,见到我他更高兴,对我招手,嘴上却佯怒道:“小丫头片子这么久不来看我,怕是嫌弃我老头子了!”

    我把礼物放到旁边小几上,和先生贫道:“先生您太谦虚了,您身强体健龙精虎猛,一口气上六楼都不带喘气儿的,一点儿都不显老,比那些瘦不拉几的年轻人可强多了。”

    老先生敲了下我的头说:“小丫头憋着劲儿骂我呢,不喘气儿那是死人,”转头看向苏成,“这是你小师妹,任可,还记得不?”

    苏成看向我,说:“记得,怎么不记得,任可你还记得我吗?”

    我忙说:“师兄您谦虚了,您那电影儿海报还满大街贴着呢,我就是忘记谁也不能忘记您啊。”

    老先生又敲了下我的头,“小丫头没大没小的,”对苏成笑道:“女大十八变,这丫头那张利嘴可一点儿没变。”

    苏成一手搭在紫檀圈椅边缘,笑了一笑,说:“是啊,还跟当年一样。”

    他那一笑仿若拈花作剑,猝不及防我被晃花了眼,想着师兄果然不负盛名啊,笑得太他妈勾人了。

    苏成是我见过的气质最出众的人,没有之一。

    他常常是冷漠疏离的,但又不同于周易刻意绷出冷漠,苏成的冷漠和疏离都是由内而外的,带着慵懒和不经意,仿佛世上的一切他都不在意。

    或许是长年下棋的关系,苏成身上总是带着淡淡的禅意,看到他就能让人心生平静,让人觉得世上本无可挂怀之事,无论是情爱还是别离,终归都是庸人自扰。

    他就像寺院的晨钟暮鼓,镜台前的一树菩提,又或是山间的清泉清晨的露水,让人见之忘俗,和他待在一起是一件赏心悦目且安神助眠的事情。除了苏成之外,我从没见过一个真正表里如一的人,我所遇到的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被生活逼迫着使用一些无伤大雅的伪装伎俩,但苏成不用,他的强大到了无需矫饰的地步,让人又羡慕又嫉妒。

    我和苏成陪老爷子品茶清谈半日,末了先生留我们吃晚饭,晚饭后我和苏成相伴踏出院门,苏成对我说:“再去找个地方吃一顿?”

    我说:“不是刚吃过吗?”

    苏成看着我不说话。

    我笑道:“行了,不装了。还是师兄您懂心疼人。咱们找个地儿搞点红汤重油的吃食儿呗,段先生清心寡欲,吃的东西全是清汤寡水儿的,我这人觉悟低品味也低,阳春白雪的东西还真是欣赏不来啊。”

    苏成笑道:“走吧。”

    苏成的笑容很温雅,他是少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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