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完全可以想象到——他挑起嘴角,眯着眼睛的样子,冰冷,而充满得意的蔑视。
原来如此。
是不是可以这样猜想,
这才是他娶她的,真正目的。
4
4、谋杀
好像暴风雨后的平静。
五月温煦的阳光照在藤原家的花园里,那么柔情蜜意,好像情人的眼光。
然而坐在外置回廊上的藤原淳,却没有欣赏的心情。
合上了笔记本电脑放到一边——就连和妈妈的视频聊天,她都是没说上几句话就草草结束。当然看的出来搬到更好的病房,吃的到更营养的东西,她的气色比之前好多了,医生也汇报说她的病情稳定,正在寻找合适的肾源。
是的,让她心神不宁的只有一个原因——
契约结婚三天的丈夫藤原拓马被告知得了脑瘤活不过三个月所以她将继承800亿日元的遗产!
这种认知,放谁谁也无法平静的吧。
淳闭上眼,总之她的心很不平静,或者说,很难受。
惊心动魄的上午过去后,本来已经近乎疯狂的志子夫人和崩溃的藤原遥一,接了电话后就带着纱衣子出去了,真治管家忠心耿耿的陪在左右。
拓马和高山在楼上,说是要对遗产继承的事情进行商谈。
说实话,淳对此有些怀疑。
她怀疑拓马早就知道了自己得病的事。
——替我好好看看他们的样子。
那时他阴沉而带着得意的话,还有那样的表情——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那么,是不是就是意味着他故意娶她,就是为了让他那些所谓的家人都得不到遗产,让他们痛苦,受罪?
把所有的家产送给一个外人?
还是太不可思议。
而且,她更在意的是拓马的身体,如果他真知道自己活不过三个月……那就太可怜了。
“很难接受的事实,是不是?”
一个声音出现在身旁,吓了她一跳,但看到是山崎舅舅后,就稍微松了口气。
偌大的藤原大宅里,只有他一个人还称得上拓马的家人吧。但是拓马做的事情好像他也并不知情。
“啊。”淳看着他从玻璃门里走出来,坐在她身旁一起望向院子。从第一次见到他就觉得很亲切,不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也不会感觉冷冰冰或者让人不舒服。如果自己也有这样个舅舅就好了。
“我明白,连我这个老头子也接受不了,何况你呢。”山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看的出,你和拓马的感情很好。”
淳垂下头,她不忍心欺骗这样一个温和的人,所以干脆不回答,也就不算撒谎了。
“我想您应该比我更难受,毕竟您是拓马的亲人。”过了一会,她说。刚才他激动的样子她也看到了。
山崎长长的吐了口气。望着眼前的花园皱起眉头,好半天没说话。
“是
4、谋杀
啊,到现在我也不愿意相信拓马真的得了这么严重的病。很可笑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他真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她妈妈交代啊。”
妈妈……
“那个,拓马的妈妈……”她从来没听他说起过。爸爸是去世了,那么妈妈呢?
“他没告诉过你?”山崎有点意外的看她。
淳摇摇头。
“这样啊……”山崎迟疑了一下,“这么说也许拓马并不想让你知道过去发生的事情。”
淳默然。说不想知道是不可能的,但是她知道她不能问。
“拓马的妈妈,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
过了一会,山崎舅舅说,淳一愣。
“我母亲去世的很早,父亲是海员,继任是一位意大利女人,后来就有了夏实,就是拓马的母亲,我的妹妹。”
啊,这么说拓马应该算是混血儿了——呃,四分之一的意大利血统?
“夏实的妈妈是个很好的女人,对我也很好,我们一家过了很多年快乐的生活,直到她去世,父亲也没有再婚。”山崎舅舅叹了口气。
“夏实继承了她母亲的乐观,还有艺术天分,成年后一直在欧洲上学,后来游历各地,做了一名画家。虽然距离远,但是我们始终感情很好。”
拓马的母亲是这样的女性啊。
“直到有一天,她忽然来信告诉我,她做了妈妈。当时我非常惊讶,因为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那时她在意大利的那不勒斯,我赶了过去,看到了才出生不久的拓马。”
淳睁大了眼睛——难道?!
山崎舅舅点点头。
“是的,夏实是未婚生子,她并没告诉我孩子的父亲是谁。我发誓要帮她教训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可是她却只是沉浸在孩子到来的喜悦里,并告诉我,她并不想找孩子的父亲。”
拓马……是私生子。
“我也只好尊重她的决定。夏实在地中海定居下来,独自带着拓马生活,从信件来看,应该是非常幸福的。”
地中海,这是淳只在教科书中听到过的地名,据说有蔚蓝的大海,湛蓝的天空,独特的建筑,风景美不胜收。拓马……是在那样的地方长大的吗。
“大概是拓马10岁左右,我终于查到他的父亲就是藤原直人,是一家很有实力财团的主席。10年前曾经在法国和夏实认识。当然,他是有老婆和孩子的。”
这样来看,拓马应该是不被承认的啊。
“又过了2年,拓马12岁的时候,夏实在罗马出车祸,去世了。”
啊!!!
淳再也忍不住惊讶,
“拓马的妈妈……不在了吗?
4、谋杀
”
“是的。”山崎沉痛的点点头。“我接到消息的时候也几乎崩溃,第一时间飞了过去,接回了拓马。”
天,12岁,12岁就没有了母亲。
“本来我是想按夏实的遗愿,把拓马抚养成丨人,然而回到日本没多久,藤原直人先生就找上门来,要承认拓马是藤原家的人。”
为什么?如果有心找的话,不用等12年。
“当时我并不同意,后来直人先生很诚恳的跟我说,他的孩子和妻子在几年前的空难中都去世了,他岁数也不小,身后却没有一个子嗣,这个世界上他只有拓马一个儿子了,请务必让他能在死前和儿子相处段时间。而且他的财产也不想交给外人。”
“您同意了?”淳忍不住问。
“是啊。”山崎说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我也是看到他确实年纪不小,又恳切的眼神。况且我当时想如果拓马回到藤原家,会受到更好的教育。他已经没有了母亲,我不想再剥夺他拥有父亲的权利。”
淳看着那多少有些懊悔的表情。果然他又说,
“只是如果当时我知道会有今天这种局面,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他从山崎拓马变成藤原拓马。”
的确,藤原拓马未必比山崎拓马要来的幸福。
“尤其是这几年……”山崎又叹了口气,“拓马是个贴心的孩子,虽然他总是在我面前表现出快乐的神情,我是我知道他很寂寞。淳小姐——”他转头望向她,“拜托你,请陪在拓马身边,尤其是在这个艰难的时刻。请无论如何支持他,让他振作起来!”
那是多么热切的眼神。
淳愣愣的望着,然后重重的点点头。
“谢谢你。”山崎笑了一下,仰起头好像松了口气,“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你很特别,所以尽管过去的那些事情应该在某一天让拓马自己告诉你,但是我还是忍不住说了。拓马不是个很花心的男孩子,我想他对你很认真。虽然你们认识时间不长,是吗?”
淳迟疑了一下。按理说她应该回避所有的问题,可是……
“嗯。我们认识也就是两个星期吧。”
山崎推心置腹的跟她说了那么多,她不好意思再什么都不回答。这个是之前和高山对好的答案,应该没问题。
“啊,一见钟情。有拓马的风格啊。”他笑了。
是吗,她并不觉得拓马会是那么感性的人。淳回想起他的严肃,冷静,甚至是冷酷,还有那种嘲讽的冷笑。
“你们怎么认识的呢?”山崎问的很随意。
“是在我打工的咖啡厅。”这个也是之前说好的答案。
“哦。”山崎点点头
4、谋杀
,没再追问下去,淳稍微松了口气,如果再说她恐怕就要露馅了。
“很残酷啊,才刚刚在一起就要……”
山崎垂下头去,似乎亲人即将离去的打击,终于让他有些承受不住情绪上的折磨。
淳看着他,一阵说不清楚的感觉强烈的涌上心头,
她知道她不应该说话,
她也知道她不能主动和任何人说什么,
她更记得临行前高山对她的千叮咛万嘱咐,
可是,
可是!!
“我不相信拓马就会这样死去……”她用力的咬住嘴唇,一旁的山崎抬起头,似乎有些惊愕的看着他。
——哎呀,我们的淳总是这么不小心呢。
初次见面时惊为天人的笑容。
“一定有什么办法可以医好他。”
——淳是我最重要的人。
尽管是在演戏,可是那软糖似的声音她怎么忘得了。
“他还这么年轻,却生活的很辛苦。”
——记住每次进出房间都要用这个探测器。
——杂种!我恨不得他赶快死!
他的冷酷,也许是来自周围所有人对他的残忍!!
“我不想他死!”淳转头看着山崎,眼里盈着泪光,“我不要拓马死,我不要他就这么死去,我不要!”
死,她一直多么接近的词。父亲自杀的尸体,是她去警察局认领的,冰冷的裹尸布下面露出的那张脸,最直观的告诉她什么是死;医生无数次的告诉她,如果不筹集够下次的透析费,如果不及时找到合适的肾源,母亲就会随时停止心跳,甚至,连她自己都差点想要选择从桥上跳下去,结束生命!
现在,这个用最不可思议的方法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少年,也要面临死亡!!
她受够了!!
受够了神总是用死亡对她身边的人开玩笑!!
“我绝对不会让他死!”
她的双手握成的拳头,重重的捶在了回廊的地板上,从山崎惊讶的眼神里,她知道自己的模样一定很激动。是的,无法抑制的激动。
“淳小姐……”山崎笑了,微微扬起头看向淳身后,“就像你说的,拓马,有她在真是太好了。”
哎?
最后的疑问句让淳扭过身去,结果愕然的发现身后的玻璃门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藤原拓马的身影,后面还站着高山。
那个瞬间,她看到了他不一样的眼神。
“是啊,就像我说的。”但那眼神消失的如此之快,快到淳觉得是自己看错了。拓马已经微笑着走过来揽住她的肩膀,“我早跟你说过了,舅舅,淳是个好女孩。
4、谋杀
”
淳自然反应的浑身僵硬。
“嗯,所以舅舅是不是可以也稍微放点心了呢?”山崎看着自己的外甥,“拓马,答应舅舅,不要勉强自己,难受的话,就哭出来。不要为了我们刻意坚强。”
拓马一笑,
“谢谢你,舅舅。放心吧,我是大人了。况且有你和淳在,我没事的。”他又看了眼她,“真受不了,我会跑到你那里哭的。”说着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那好,我会尽快替你安排出国检查,国内的医疗水准我还是不能完全信得过。”山崎站起身来。
“好的,让舅舅费心了。”拓马拉着淳的手,“我想和淳单独说说话,您也去休息吧。”
“是该让你们小情侣单独待会了。”山崎走向玻璃门,“我要去商社一趟,交代些事情,晚上回来我们再聊。”
“嗯。”拓马点点头,目送他离开,“高山,你也回去做事吧。”
“是,拓马少爷。”高山点点头,看了眼淳后转身离开。
于是,小走廊里就只剩下拓马和淳。
他的表情平静下来,没有笑,但是也不那么冷,应该说是普通的没有表情。
“上楼。”也许是没有其他人了,他也没再牵她的手,径直走向楼梯。淳跟在后面,低着头心里一团乱。
他听到了吧,
刚才她说那堆没经大脑思考的话,他一定都听到了吧。
啊,怎么办啊!!
先不说她没经允许私自说些计划外的话,单说那句“我不会让他死”——她何德何能可以做的到?她既不是医生,更不是他的什么人,说这种话出来不是可笑之极吗?根本没有立场嘛,况且会不会给他添麻烦?!
真想找个洞钻进去算了!
“碰。”
又是关门声,淳忍不住一惊,不知不觉已经跟着他进了房间。第一反应是看了眼手机上的探测器,绿灯。
拓马进了更衣室,换了件衬衫出来,似乎那件花花绿绿的t恤让他很不舒服似的。淳依旧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屋子里很空旷,没有椅子也没有沙发,她自然不能坐到床上去——拓马在那里。
拓马看了她一会,起身走到窗台跟前坐下,
“坐吧。”他指了下床铺。
淳愣了愣,并没动。
“这个房间你可以使用,但不要乱动东西。”他依旧是没什么表情,说话没什么温度,但是也暂时算不上冰冷。
淳点点头,蹭过去在床边上坐下。
下午的阳光透过窗前飘动的白色窗纱,让屋子的光线十分可爱。同时也描画出窗台上少年的轮廓,他正对着她坐着,背光有些看不
4、谋杀
清楚表情。
他是个可以影响周围气氛的人,只要他不那么冰冷,似乎房间里都温暖了许多。
那么,现在应该可以和他解释一下刚才她的失言,并不是故意的,如果造成了困扰,可以道歉——
“你很高兴吧。”
哎?
在她开口之前,传来拓马的声音。冷淡的,带着一点嘲讽。淳抬起头,风吹起窗纱,让他遥远的仿佛在天边,像……神的孩子。
“可以继承864亿元的遗产,不费吹灰之力成为有钱人,很高兴吧。”
他好像笑了,从声音辨别,但是不能太肯定。
“接下来,是不是在期待我可以死的更快点,这样钱就越快到手——”
“够了!!”
他的话没说完,已经被突然打断。
这是两个人见面以来,淳第一对他喊。他惊讶不惊讶她看不到,因为背光,但是她知道自己的怒气,无法压抑。
“告诉你,不是所有人都稀罕你的钱!”她睁大眼睛瞪着他。
钱!钱!!钱!!!
她真是受够了这个字眼!!
“哼。”回应她的只是熟悉的冷笑,嘲讽。“别告诉我在这之前你不是一直在为钱而奔波劳顿,为了有钱而不择手段。”
“那是为了妈妈的病!”瞬间想起差点上床的那个男人,她浑身忍不住开始颤抖。“我承认我需要钱,谁不稀罕钱?可是不是我的钱,我未必就想要!!我只是要为妈妈治病,所以才签了约。高山先生已经如约给我建立了支付医疗费的账户,这就足够了!!至于其他的,其他的——”
她喘着气,冷不丁一个念头涌上心头,淳皱起眉头。
“对,你说的对,能继承你的遗产有一点我很高兴。”
也许他是有些意外的,但是她看不见他的神情。只是他半晌没有说话。
“因为你的那些卑鄙又冷酷的‘家人’,可以狠狠抽他们一耳光,我很高兴。”她咬牙切齿,那些人实在太可恶了,应该有人收拾了他们替天行道,不管对象是拓马还是其他人。
听到了他的一声轻笑。
“可笑的正义感。”
!!
淳睁大眼睛,拓马站起身转向窗外,
“这点你可以尽情的高兴,因为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低声说。
果然!!他是为了这个才娶她的,那么……啊!!
既然是他的目的,就是说他早就知道自己有病,所以才孤注一掷,宁可把钱都给她这个不相干的外人也不给那些可恶的家伙,那就是说,那就是说!
“你不会就这么放弃了吧!”
她不知道哪里来
4、谋杀
的勇气,上前一步大声质问。
“你不会就打算这样死去吧!!”
拓马转过身,这次距离的很近,她清晰的看到他深沉的眼光,望着她。
“那你觉得我还能怎么办,如果是脑瘤,那我非死不可,这难道不是神给的绝望吗?”他嘲笑的挑起嘴角,不知道是在嘲笑她,还是在嘲笑神。“我也不相信有人会不喜欢我的财产——”
“就算绝望是神给的又怎么样!我偏不稀罕你的钱,有钱有什么好吗,看看你的生活环境就知道了,没人关心不算还有人惦记你的命!!要是实在钱多没地方花就活着送给我,我不想要什么遗产!!你要活着!!你活下去才是最大的胜利,为什么非要用死亡来报复?!”
为什么,为什么,到底什么亏欠了他,让他用这样同归于尽的方法?
他凝视了她好一会,可惜那深潭一样的眼神,她读不懂。
然后,他转过身去望着窗外,
“真是可笑,到头来让我不要死的却是你吗?”拓马又笑了,冷冷的,却透着无法掩饰的悲伤,“不是亲人,没有任何感情关系,一个我死了就能得到巨额遗产的人,却在这里要我别死,还真是奇怪。”
是啊,她是最没有这样说话立场的人。
“我……厌恶死亡。”她别开头去,因为太多次面临亲人处在死亡的边缘,因为太多次真真切切的见给过死亡,那种感觉……太差劲,她承受不住“死”这个词。
“从心底里厌恶!”
终于眼泪忍不住掉了出来,她飞快的擦掉。但是依旧成串的,噼里啪啦的掉下来。
她说过,够了!
“我讨厌看到有人死掉,讨厌的要命……”
雪白的手帕递在眼前,是拓马。她想抬头,可是又不愿意让他看到她哭的样子,于是只是默默的接过,按在眼睛上。
感觉有手放在她的肩上,传递过来的是没有爱恨属性的温暖。
有那么一会她感觉拓马是要和她说什么,但是很快什么东西的蜂鸣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淳擦干眼泪,看到拓马从床头抽屉里拿出一个……呃,游戏机?她不确定。
“他们回来了。”拓马眯起眼睛看着向她,又是一脸严肃,“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明白吗?”
淳点点头。她明白。
拓马又看了她一会,挑了下嘴角,那是一种独特的自信,还有一种对什么的蔑视。
“你说的对,即使是神给予的也未必全要接受。至少,我死与不死,还轮不到那些家伙说了算。”
他把游戏机似的东西扔回抽屉——淳敢打赌,那一定又是监视器啊,探
4、谋杀
测器之类的美国高科技产品。
“擦干你的眼泪。”他说,然后又是一笑,“其实不擦也可以,这样倒是显得更真实。”
淳握紧手帕。
她方才的眼泪当然是真实的,只不过他并没有真实的回应罢了。
“我去下楼和他们打个招呼。你可以不用出来。”拓马握住门把,停顿了好一会,淳没听到开门声,忍不住看过去。
“谢谢。”
非常低非常低的一句话,
低到她差点没听到,因为紧接着就是关门声,她只能愣愣的望着门板,猜想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晚饭的时候,是出人意料的平静。无论是志子还是遥一,这是纱衣子没有下楼来。
——不用多话,也不用刻意做出什么反应,顺其自然就可以。
这是拓马的吩咐,淳忽然明白为什么包括高山在内都不担心她在这场大戏中会出错,没有预演,没有排练,甚至她连剧本都不知道就被推上了前台——
那是因为,她所有的自然反应,就是最好的演技。紧张,不安,害羞,震惊,甚至是难过和悲伤。这些情绪全部是真实的,也就是万无一失的,没有破绽是因为根本就不会产生破绽。
不得不说,藤原拓马不但自己的演技高明,在这点上,他也着实高明。
如果说一切他早有安排,那么他自己的病呢?
吃饭的时候她忍不住望着他,他回了一个笑,把鸡块放进她的碗里。
还有让淳觉得意外的,就是之前还张牙舞爪的志子妇人,突然变得安静下来。虽然淳还是不明就里,但是直觉来看,情绪外露又嚣张的志子妇人,至少在智商方面要比拓马差了不知道几个档次,那么,她突然又冷静下来,不得不让人觉得奇怪。
晚上回房间后,拓马在更衣室讲了一个很长时间的电话。淳还是睡在昨天的地方,只是这次多了一个可以铺在地上的垫子。
拓马依旧睡的不好。
半夜她醒来时看到了他还是那样坐在窗台上望着外面不知道想什么。
——他会寂寞。
想起山崎舅舅这样说。淳没有打扰他,但却为了没人可以安慰他而感到一丝难过。
第二天中午,高山来了。
“嗯,我签好了,你看可以了吗?”
小客厅的圆桌旁,拓马很满意的看着眼前文件上自己的名字,一边问站在身旁的高山启。
“可以了,拓马少爷。”高山应道,“那么接下来请淳夫人签在这里。”
淳看着他探过身来把文件翻过一页。
“用这个签吧。”拓马把自己的钢笔递给他,一边接过管家递过的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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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谢谢你,真治さん。”
淳正了正表情,用钢笔郑重的签上自己的名字。
“我还在担心淳ちゃん写错自己的名字。”拓马拿起她签过的文件边看边笑,管家正在给淳倒茶,她勉强的笑了笑。
“高山,这样的话,淳ちゃん就可以全额继承藤原家的财产了,是不是?”
“法律上已经履行了全部手续。”高山把文件小心的放进专门的夹子里,回答。“接下来我会进行其他必要的工作,以合理避税。”
“那就全交给你,办妥再来跟我说。”拓马耸耸肩膀望向淳,“只要保证淳能得到所有,我就放心了。”
他是放心了,她的心却彻底提了起来。
刚刚拓马签的就是所谓的“特殊文件”,按高山的说法,一旦藤原拓马出现意外,作为他的妻子,藤原淳将以第一继承人的身份获得藤原家90%以上的财产,而其他的相关人员只能分剩下的10%。好像除了志子、遥一、纱衣子之外,还有几个远房亲戚。
这不是什么好事啊!!
淳的心里真是复杂到极点。
“呐,淳ちゃん,有没有想怎么安排这800亿日元啊。”高山整理文件的时候,拓马用手撑着桌面看着她说道。
淳瞄他一眼——拜托不要说这种话好吗,他明知道她不想他死!
“我现在只关心你的身体。”她索性回了一句,果然看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严肃,也许还有点警告的意味,但马山又恢复成单纯的拓马。
“我知道你对我好。”他笑着扬扬眉,拍了拍她的手,“但是万一有那么一天,我还是放心不下你啊。”
淳看着他不说话。他这么说也许是有什么用意?
“嗯,其实藤原家呢,并不是做实业起家的,严格上说老爸是个优秀的投机家。所以这些钱除了不动产,其他都是投资为主……我想解散藤原会社,把资金拆开,建立小的基金,除了保证淳的生活外,都捐出去做慈善,你觉得怎么样?”
投资和钱的事她不懂,看着他兴冲冲的模样,淳只是点点头。
“因为我对藤原家的产业也没什么感情,或者说满讨厌的,本来也懒得打理,万一以后剩下你一个人,还要应付那些乱七八糟的公司账务啊,投资分析啊,很累。所以还是干脆一劳永逸的好。”他扁扁嘴,“你说呢,以后就没什么藤原会社不会社的,还能服务社会,不是很好吗?”
“啊。”淳还是听不太明白,只能接着点头。
“你同意就好,我还担心你不愿意。现在我就放心了——啊,真治さん,茶凉了,麻烦帮我换一壶。”拓马笑道,一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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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终站在旁边服务的管家说。
“是,拓马少爷。”他恭敬的回应,走了出去,正和进屋的山崎打个照面。
“拓马!”山崎舅舅快步走进来。
“舅舅。”他站起身,“你来的正好,我刚想给你打电话,我和淳的遗产文件已经签署好了。”
“啊,是吗。”山崎应了一句,“那个一会再说,我已经替你联系好美国的老牌医院——约翰霍普金斯医院,机票是明天的,我陪你去!”
“舅舅……”
“既然是拓马的事情,藤原家的人都应该在场。您说呢,志子さん。”楼梯那里传来遥一的声音。
“当然,”志子夫人和遥一都走了进来,“拓马,婶婶会陪你一起去。”
“正好我有个大学同学也在霍普金斯工作,我想我可以帮到忙。”遥一笑道。
山崎瞄了这两个人一眼,微微冷笑一声并没说话,淳也是沉下脸色——这个时候表现出家人的积极了?虚伪。
“那自然好啊,大家能陪我一起去,我才不害怕啊。”拓马倒是笑了,“淳ちゃん也要和我在一起。”
淳仰头看着他,露出一个微笑。
她是从心底里想陪着他,虽然的确没有任何关心她的立场,但是起码她可以自豪的说,她不是想要加害他的人。
“那赶紧让真治さん准备。”他转向一旁,“高山也一起去吧。”
“抱歉,拓马少爷,我必须在三天内把遗产事宜办妥,因为避税等相关内容有时间限制。”高山推了推眼镜,“另外,恕我失礼,刚才淳夫人母亲所在医院打来电话,您和夫人都不在,是我接洽的。”
“啊,对了,刚刚我们在花园散步。”拓马看了眼神色焦急的淳,“快说是什么事。”
“院方说已经寻找肾源的事情有了进展,最近两天可能要做相关测试,所以……”
“这是好事啊!”拓马一把拉住淳的手,“淳ちゃん,你妈妈有救了!!”
“这……是真的嘛?”淳还在愣着——不是演戏的一部分?
“我可以保证,这是真的,淳夫人。”高山严肃而认真的回答。
“真的……我母亲可以……换肾了?!”不是做梦吧,妈妈,妈妈她终于可以摆脱死亡的威胁了?!
“好啦,好啦,不要哭了,”听到拓马这样说,然后有手指在擦她的眼泪,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哭了。“既然这样,淳是不是该留下,万一医院有什么事情你也可以及时赶去。”
“哎?”她抹掉眼角的泪,听拓马这么说不禁一愣。是说不用她去美国?
“可是……”
“担心我?”他朝她笑道。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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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点点头。担心是真的,另外,把她一个人留下,不会影响他的计划吗?
“放心吧,我是去做检查,又不是去动手术,几天就会回来的。再说你去了,我怕你也会担心你妈妈的。我不想看到淳担心的样子。”他抚着她的脸,“我的身体已经让你担惊受怕了,至少让想让淳的妈妈能赶快康复。”
他在演戏,他在演戏。
可是尽管这样不断提醒自己,淳还是觉得心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