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儿方让过第一掌,却见黑衣人又再次发掌,不禁甚是气忿,便待运掌相迎,猛地,他有了新警觉,急忙中一撤掌,斜斜地跃开五尺,避过黑衣人袭来的掌劲。
黑衣人闷吼一声,跃前一步,双袖齐卷——刹时,一阵阴冷的狂飘拂起,整个石室,方圆之内,均罩于冷飙之内。
平儿倒退两步,一挫腰跃起在空中,同时口中叫道:“前辈再不讲理,我可要骂了!”
黑衣人似乎一楞,果然住手不再发掌,敢情他倒没料着平儿会要这一着呢!
平儿一见黑衣人已住手,连忙飘身落下地来,一整衣襟,肃容说道:“不瞒前辈,在下……”突地,那黑衣人左手一扬,制止了他继续说话,同时,一挥手命他退在一旁。
然后,头也不回,冷冷的沉声道:“百年来能闯过‘地煞谷’‘九宫五行阵’者,可谓绝无仅有,阁下这般身手想必高人,何不现身一见!”
平儿闻言不禁一楞,听黑衣人这般说法,显然有了来人,但他却毫无感觉,可见来人武功的确不凡。
正思忖间,猛地身后响起一阵哈哈大笑,他急忙回头一看——但听笑声一顿,接着人影摇曳。落下一个人来。
微光中,来人一袭青衫飘飘,显得甚是脱逸不群,但是他面上却紧覆着一方青丝巾,仅露出一对炯炯的眸子。
只见他身形一落地,又是一阵哈哈长笑道:“好说!好说!旁门末技,尚难不住区区就是,承蒙过奖了!”
言语之中,甚是自负得紧,平儿不由剑眉一皱,气往上冲,却听黑衣人鼻中冷哼一声,冷冷的道:“阁下倒真是名门正派,为何缩头遮脸见不得人?”
来人闻言似是一怔,但随即扬声大笑道:“在下见不得人,尊驾岂不更……哈哈……哈哈……半斤八两……”一阵狂笑,震得石室声响隆隆,一些古老的钟|乳|石,竟似承受不住震撼,而簌簌跌落在地上……笑声未已,青衫客陡然正色道:“在下不愿饶舌,此来仅有一事相商,不知尊驾意下如何!”
话声里虽有相询之意,但语气却似乎非*人答应不可。
黑衣人鼻中闷哼一声未置可否,平儿立在一旁却觉怒发冲冠,恨不得立时出手,替黑衣人将这狂妄的青衫客痛打一顿,虽然,他自己与黑衣人的帐还没有算清。
但那青衫客却全然不理会他,眼光一闪,干咳一声道:“‘地煞谷’享誉江湖垂百载,‘独孤子’老前辈的大名,更是如日中天,嗯,区区不才……风闻‘地煞谷’中藏有稀世之宝……故而……颇有意借用一番……独孤前辈意下如何——嘿……”独孤子闷哼一声,冷冷答道:“哼!想不到阁下虽然缩头遮脸,倒也耳清目明得紧!”
说着,语音一顿,又接口道:“百年来‘地煞谷’为江湖贪婪之徒大开方便之门,阁下如若有此雅兴,我老人家绝不会叫你失望就是。”
说罢,独孤子又一偏脑袋朝着平儿看了一眼。
平儿脸色一变,但随即又暗叹一声,低下头。从两人的对话里,他已隐约的猜到,大概这个什么“地煞谷”中藏有什么稀世宝藏,因之常有贪嗔之徒前来,故而这黑衣人当他也是那种人,难怪当初在园中一见面使出手动招了。其实那也是他自己擅闯别人禁地,又傲慢无比,因之也难怪黑衣人生气了。
且不说他站在一旁暗暗叫屈,但见那青衫客听黑衣人如此说法,又是一阵朗朗长笑,接着道:“承蒙前辈谬赞,区区感激不尽,不过前辈无须动怒,区区此番前来,实与江湖一般屑小,大大不同。”
说着语气一顿,目光环扫一下平儿,又道:“‘地煞谷’藏宝虽属车载斗量,尚不值区区一顾,不过,风闻‘烈口’、‘淬历’、‘七彩’三剑亦藏于谷中,故而区区不远千里而来,想前辈定当不吝——”话没说完,黑衣人冷冷的插口道:“哼!贵客说得好轻松呀!厣饭取洳恢倒罂鸵还耍厣饭取泊游唇班林街糜谘勰冢罂妥詈没故墙仿粝拢氚桑 ?
语气冷峻尖酸之至,压根儿就没将来人放在眼内。
青衫客闻言,眼内精光一闪,但随即又干笑一声道:“前辈真会说笑!不过,君子动口不动手!若蒙前辈不弃,区区愿以‘玄冰宫’三宝相赠,彼此互惠,礼尚往来,不亦善乎!
哈哈!不亦善乎!”
黑衣人闻得“玄冰宫”三字,身躯似乎一动,但随即冷冷道:“喔!阁下竟为‘玄冰宫’贵客,真是失敬了!想不到多年不到江湖走动,‘玄冰宫’居然出了阁下这般人物,倒替那寒心老鬼欣贺不已呢!”
平儿立在一旁听到“玄冰宫”三字,也是一颤,只觉仿佛甚是熟悉,但一时却想不起在何处听过,因之不禁惘然地口中反覆低诵着:“‘玄冰宫’、‘玄冰宫’。”
青衫客见状,又是一阵仰天长笑,笑声震得整个石室响起了一片隆隆的回音,显然,他心中煞是得意万分。
笑音一顿,他长袖一甩,潇潇洒洒的一躬身,接道:“不敢,家师托前辈之福佑,一向尚称硬朗就是,此番出山,家师曾面谕区区,一定要拜候前辈福安。”
说罢又是一躬身,动作潇洒之极!
独孤子冷冷的接口道:“不敢当得很,令师坐镇北海仙宫,享尽人间安乐,居然未忘昔日故人,倒真令山野之人汗颜了,口后如谒令师,尚请代为致意。”
说着,黑衣人又回顾一盼,只见平儿此时双目仰空,神情一片惘然,口中却喃喃不住低语,不由一阵诧异。
青衫客此时也是斜目一睨,目睹平儿这番神情,不由又是一阵狂笑。
接着,目光一闪,笑道:“岂敢!岂敢!区区定当转陈前辈厚谊就是,那么……刚才的事!也一定没问题罗……哈哈……”嘿!他这一着可有个名堂,叫做“打蛇随棍上”!
黑衣人冷笑一声道:“嘿!阁下倒真不亏为寒心冷魔的高足啊!有其师必有其徒!嘿嘿!”
青衫客又是笑声连连,接口道:“不敢!不敢!”
随即神色一整说道:“不瞒前辈,区区实有急用,故而冒昧相商,若蒙前辈见赐,不独区区感恩不尽,家师以及‘玄冰宫’诸人亦必永志不忘,日后如有用处,‘玄冰宫’倾巢覆卯,亦在所不辞!否则……嗯,前辈以为然否?”
黑衣人冷笑一声,道:“哼,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老者耄矣,后生可畏呀!”
说着语气一顿,冷冷接道:“不过‘地煞谷’人的脾气,虽已行将就木,却丝毫没改呢!”
青衫客闻言一愕,阴声道:“区区已仁至义尽,若前辈尚无动于衷,恐伯……不太……嘿嘿!”
黑衣人身躯一动,怒声道:“阁下好一手‘先礼后兵’呀!可惜老不死的偏偏‘敬酒不吃吃罚酒’。”
话声一住,回头一看平儿,又冷冷道:“来!来!来!让我看看老鬼的独门手艺儿传了阁下几招,竟敢到‘地煞谷’撒野!哼!”
青衫客目光一闪,打了个转,又轻笑连声道:“不敢!不敢!前辈息怒,嘿!嘿!区区岂敢以米粒之光与皓月争辉。”
话虽是这般说,但言语之间却倨傲得紧,何况他口口声声前辈,却又自称“区区在下”,显然自负非常。
黑衣人何尝又听不懂他言中之意,当下沉声道:“哼!阁下倒还真是谦冲有礼的彬彬君子呢!不过今番任你舌灿莲花也休想说得动老不死的分毫!来!让我瞧瞧你的北海绝学!”
说罢目光一转,只见平儿依然仰首凝视,惘然无觉,不禁一皱眉,叱道:“戆驴!你想作死不成!”
青衫客也许是想趁机露几手,一听黑衣人如此说法,朗笑一声道:“不劳前辈动怒,区区代劳如何!”
说罢,长袖一扬,疾速无比地向着呆立中的平儿拂去——蓦地,黑衣人冷哼一声:“不劳阁下!”
手底下却毫不留情,长箫一递,疾点青衫客臂弯里的“曲池岤”——青衫客不由一惊,急忙长袖顺势向旁一划,身子—拧,曼妙无比的向着左边飘然离开,方始堪堪避过点来的玉箫。
虽是如此,他也惊出一身汗,因为,他想不到这“独孤子”竟怪癖如此,居然毫不领受他这份情意。
正思忖间,他猛觉劲风拂面,仓促中连忙一仰首,倒掠而去,同时单袖一扬,拂出一股阴冷的寒风——待他落地一看,不禁又轻咦一声,敢情,那刚才被称作“戆驴”的年轻人,居然正怒目瞪视着他,显然,那拂来的劲风,也是他所发出。
他正诧异不已之际,猛地,那年轻人踏上一步,指着他道:“你是‘青衫飘客’?”
青衫客微微一愕,但随即朗笑一声道:“嘿嘿!区区匪号竟蒙阁下挂齿,诚属幸事耳!”
说罢又是潇潇洒洒的躬身一揖。
平儿也连忙倒退一步,还了一揖,连道:“不敢!”
原来他先前一听青衫飘客说出“玄冰宫”三字,只觉熟悉得很,仿佛那与他有着极深的关系一般,但片刻之间又想不起来,因之,—时愕然而立,脑中只是思索着“玄冰宫”三字,忘却了身外一切。
突地,他听到黑衣人叱喝之声,同时一股阴冷的劲风拂来,不由心神一凛,慌忙一退步,扬掌一拂,抵住了袭来的掌风。
当他再定睛一望之时,只见对面那青衫人正轻飘飘地潇洒从容落在地上,一个念头如电光火石闪过他心头,他忆起了武当掌门青石道人的问话,再一打量眼前之人,故而有此一问。
青衫飘客见他如此,又连连长笑道:“哪里!哪里!兄台掌下甚是不弱呢,但不知是何高人门下,如何称呼?”
原来他刚才因为腾身避开黑衣人的长箫,故而未看清平儿所施为何掌法,因之如此发问。
且不说他俩正称兄道弟,大感相逢恨晚之际,突地——黑衣人在旁冷冷插口道:“哼!好一对难兄难弟呀!厣饭取钩闪瞬杪ゾ扑亮耍吆撸 ?
平儿只感脸上一热,接着又向黑衣人投了感激的一眼,因为,起初他发觉眼前的青衫人便是“青衫飘客”之时,颇有意询问“玄冰宫”之事,但“青衫飘客”却又客气之极地反问他姓名,这倒使他一时难以作答,正感尴尬之际,那黑衣人却冷冷插口,正好解了他的围,故而他心中甚是感激这黑衣人。
正在这时——
只听青衫飘客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说道:“不敢!不敢!不过在‘地煞谷’能交一良师益友,亦属幸事,前辈岂不也感蓬荜生辉乎!”
独孤子冷笑一声道:“哼!我老人家倒有些不识抬举,别饶舌,等咱们帐算完了,你再去交你的‘良师益友’吧!”
说着长箫一掠,直点青衫飘客胸前“神封岤”!
长笑声里,青衫飘客单袖一扬,横踏一步,避过长箫,口中叫道:“前辈何苦如此苦苦相*,区区——”话虽这般说,手底下却毫不含糊,长袖一拂之下,又是一卷,直向独孤子点来的玉箫缠去——独孤子闷喝一声,玉箫斜走,反点青衫飘客右|乳|之下“归阴岤”。
这一下去势辛厉无比,立在一旁的平儿不禁一颤,暗道:“这黑衣人怎地这般怪癖,先前说得好好地,怎么转眼间就动起手来,只怕这青衫飘客难以抵挡呢!”
当下再一抬眼,只见青衫飘客竟然将点来的箫招,视若未睹,仅只身子滴溜溜地一拧,便已避过独孤子的长箫,同时——左掌一探,直抓黑衣人面上黑纱,但是半途中却又一撤掌,转而下袭,迳抓独孤子手中三尺玉箫,招式诡异而突出,令人不胜防范!
黑衣人喉底闷喝一声:“狂徒!”
玉箫一扬,夹着一缕尖锐的哨音,转袭青衫飘客左胁“期门岤”——接着,尚不等青衫飘客回身撤招,便又箫身一偏,转点胸前“巨阙岤”。
青衫飘客满以为自己招式诡异出奇,定可趁机夺下对方手中长箫,孰知竟是大谬不然。
当他眼看玉箫已将到手之际,竟然白光一扬,向着他左胁点来,他急忙长袖一拂,拧转半身,欲避来式——哪知,眼前白光一闪,对方一枝玉箫竟又向他胸前点到,一惊之下,他连忙吸气吐掌,同时一挫腰,向后飘去——要知他自出道以来,仗着一身杰出怪诡的武功与极为诡异的轻功,未足半年便扬名江湖,而获得了“青衫飘客”的外号,当然自有其独到之处,要论起他的轻身功夫,更无人不知——当他使出“踏雪履冰”轻功向后飘出之时,猛觉劲风压体而至——半空中,慌得他倒抽一口凉气,双袖同时一挥,连翻两个筋斗方始落下地来——这时一看,只见黑衣人,依然端坐石笋之上,动也未动,虽然黑纱覆面不知其表情如何,但从动作之中已可想见其冷峻与绝情了。
青衫飘客不由眉头一皱,那双露在丝巾外的眸子一闪,暗道:“看来这老不死的硬是难缠呢,哼!要不给他点厉害瞧瞧,他可得意得很呢!以为‘玄冰宫’的人是好惹的!”
思忖间,他目光流盼,只见平儿正凝视着他,目光之中露出一种怪异的神情,似乎是羡慕,又仿佛是愕异。
他心头微微一颤,又回转目光,轻笑一声道:“独孤前辈果然大名不虚,区区不才,尚有两手难登大雅之堂的雕虫小技,想请前辈指教一二!”
黑衣人冷哼一声道:“嘿!阁下可真是少年有为啊!江湖上的玩意儿可都让你学会了,居然都留点底儿压轴呢,好说!好说!让我老人家瞧瞧那寒心老鬼传了多少压箱底的绝活儿给你!”
青衫飘客轻笑一声,转向平儿道:“尚请兄台稍让寸步!容区区献丑一番!嘿嘿!”
平儿闻言,急忙后退数步,凝目注视着青衫飘客。
此时,只见青衫飘客似乎神情甚是肃穆,那双露在丝巾外面的眼睛一闪,射出一缕冷冷的寒光,踏前一步,双袖缓缓的抬起——那双露在袖外的手掌,此时也变得一片煞白,并且不时散出丝丝的寒气!
平儿大吃一惊,抬眼一望黑衣人,只见黑衣人依然端坐石笋之上纹风不动,对于青衫飘客的动作,视若未睹。
突然之间,他替黑衣人担心起来,他不知青衫飘客的武功何以如此诡异,迥然不似中原武功的刚强正道,同时,他又不知道黑衣人是已经成竹在胸,或者是……因之,他忐忑不安的凝目睇视着青衫飘客!
只见那青衫飘客此时双掌已平举至胸前,掌心也由煞白变成一片青惨惨,同时弥漫着丝丝的寒气,空气中,也响起了“嗤嗤”的声音——突地——独孤子身躯一动,低叫一声:“玄冰掌!”
声音入耳,平儿兄觉脑中“轰”地一震,一个念头飞快地闪过脑际,大喝一声道:“什么?玄冰掌?”
青衫飘客眼中寒光一闪,那双弥漫着煞气的手掌微抖,发出一片“嗤嗤”的声音,喉底喑哑的沉声道:“不错!”
说时迟,那时快——
只见他双掌疾吐,闷喝一声,刹时,卷起一片寒风——寒飙中,响起一声暴喝和一声低吼!
蓬然巨响,乱石齐飞,人影摇曳。
青衫飘客“蹬蹬蹬”连退数步,双眼圆睁,眼中布满了一片惊愕的神色!
平儿此时却虎目含威,剑眉倒竖,怒视着青衫飘客!
青衫飘客眼中此时显得一片沮丧,突地,他左手一抬,指着平儿颤声道:“回龙掌?”
说着身躯一颤,狂吐一口鲜血,鲜血溅透了他面上的青丝巾,沾落在衣襟上。
猛地,他一跺脚,转身向外奔去!
“贼子!哪里走!”
话声里,平儿腾身而起,猛向青衫飘客身后追去!
这时——
一声低弱的声音道:“回来!让他去吧!”
平儿只感身躯一颤,半空中急忙一收势,挫腰飘身落地——这时一看,只见黑衣人依然趺坐在那截石笋之上,但身躯似乎微微地抖颤。
一刹时,一切芥蒂都在平儿胸中消逝,代之而起的是一种悲悯之心。
他趋步上前,伸手扶住黑衣人,沉声道:“前辈!你受伤啦!”
猛然间,他感到黑衣人的身躯竟是那样的瘦弱,那样的冰冷。
黑衣人陡然身躯一颤,厉声道:“滚!滚开!”
平儿不禁一愕,脸色连变,一抬眼,只见黑衣人那面纱后面,似乎隐隐透出两道炯光*视着他。
一种被侮辱的感觉袭上心头,他嘴角嗫嚅了一下,接着双手一拱,跺脚之下,转身向外奔去。
黑衣人一抬头,那面纱后面的脸庞痉挛了一下,一招手,软弱的道:“你……”但是,平儿的身影,此时却已消失在那黝黯之中。
黑衣人幽幽的长叹一声,凄怆的怨道:“天哪!”
右手一抬,扯下了那方覆面的纱巾——
微光掩映下,那张脸庞竟是俏丽绝伦、娥眉微蹙、秋水般的湛眸,满含哀怨,挺秀的瑶鼻下,瓠犀星露,此时,一缕殷红的血珠,正自她的唇角挂到腮边……请看第二卷《风雷巨龙》--------------------------第一章北海玄冰又是一个黎明。
金黄铯的晨曦,透过薄薄的晓雾,洒落在大地上。
大地,静静地躺在大自然的怀抱中,尽情的享受着微风的抚摸……一株古老的松树下——正趺坐着一个身穿青衫的年轻人。
微风,恣意的撩起了他的袍角、轻衫以及鬓发……但是,他却像老僧入定一般,垂目肃容,盘膝趺坐着,丝毫没有理会。
晨曦,洒在他的脸上,时而橙红,时而金黄……他那张白玉般的俊脸,也随着晨曦不住的变幻……倏地,东方的旭日,突破了云层,气象万千的照射着大地、山林……于是,山林、草木,也张开了臂膀迎接着旭日。
于是,松树下的平儿也缓缓的睁开眼睛,拂袖而起。
迎着拂面的晨风,平儿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来,然后,漫步向前走去。
晨曦,将碧绿的树叶抹上了一层金黄、绿黄,又被晨风吹得簌簌地不住摇曳。
睇视着这一片晨光,绿叶与丛林,平儿微哂一下,忖道:“想不到武当山不仅以武功执武林各派之牛耳,论起风景也的确不坏,足可冠甲天下呢!”
原来,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幅极为瑰丽而安详的图画。
虬松、小涧,点缀着一片断崖,断崖之下又蒸蔚着一片淡淡的薄雾,并且不时传来几声松涛韵啸……远处,翠峦绵亘,白墙翎瓦的道观,疏落的散布其中,一切充满了和谐和庄严。
置身此地,平儿只觉胸中俗念尽消,几欲披发跣足,遁入山林不作出世之想。
翘首远眺,良久良久,平儿没有移动一下身躯。一阵阴而冷、略带潮湿的晨风拂过,扬起了他的衣袂,沾湿了他的面颊,他伸手抹了抹,依然没有动。
但是,他的脑中却由那遁隐山林的意念,转到了和这空气一般阴冷的“玄冰掌”。
他从来没有忘记过,那怪人是因为身中“玄冰掌”而致命。同时,那本“回龙秘辛”也是被那个蒙面人趁机夺走。
因之他一听青衫飘客说出“玄冰宫”之时,便发出了怀疑,及至青衫飘客施出“玄冰掌”,他更断定青衫飘客便是那个夺书的蒙面人,故而毫不思索便给了青衫飘客一招“龙蛰深渊”,哪知,青衫飘客受伤之下竟然逃走。
他想追赶,但那黑衣人软弱的声音,却震颤了他的心弦,于是,他留了下来,谁知突然之间,那怪癖的黑衣人又不近情理的赶他走。
他始终不明白,这孤独的黑衣人何以怪癖至此,从他和青衫飘客的对话中,好像那黑衣人曾经是饮誉江湖的人物,但不知如何,却遁隐到那孤落的地方……许多问题,萦回在他的脑际,他不知道该先解决哪一条才好,因之,面对着那云雾弥漫的深崖,他像是已坠入其中……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际,他抬眼望了望那远处的道观,双掌互击一下,然后一跺脚转身一振衣袂,飞奔而去。
刹时,这一片断崖,松林与小涧,都被他远远地抛住身后……但是,在离平儿原先立足的崖前不远之处,一株盘松后面,这时却转出一个人来。
同样的,他也是身披青衫,但在他的脸上,却覆着一方青丝巾。
他疾步踱到平儿原先立足之处,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低头一看——只见石崖上轮廓分明的现出一个脚樱在那极为坚硬的崖石上居然陷入寸许,他伸手摸了摸,接着一抬头立起身来。
他那双露在面巾外面的双眼,溜转了一下,射出一缕冷冷而满含恶毒的寒光,接着双袖一拂,转身向着平儿的去路大步迈去……旭日,万紫千红的替大地抹上了一层绚丽的光彩。
一座雄伟庄严的道观,在晨光中显得益发神圣而威仪,在那飞檐翎角之下,竖着一方匾额,“上清观”三个金字,在晨曦下闪烁着绚烂的光芒。
此时,那两扇漆金的大门之内,慢慢的踱出两个道人,一式的身披金黄道袍,手持白玉拂尘。不过走在左边的那位,眉目慈祥,面如满月,看来一派仙风道骨。
他们两人沿着观前石阶下的一列长长的行路,一直向前定去,谁也没有开口。
不时,左边那个老道,皱皱眉头,长叹一口气,又仰头望望天,接着,又低首慢步向前迈去。
随着他的动作,跟在后面的那个豹首环眼、长髯覆胸的道人,也是直皱眉头,叹气不已。
尽管如此,他们却始终是默默的向前走着,谁也不想讲一句话。
晨曦,照在那大理石砌成的路上,反映出一片紫红的旭光。
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只有那偶而传来的叹息……“掌座,您放心好了,赤石师弟一向吉人天相,包保无恙而愈。”
首先开口说话的是跟在青石道人后面那位豹首环眼的白石道人。
青石道人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长眉皱了皱,叹口气道:“但愿如此,唉!想不到那年轻的后生武功竟那样诡异绝伦,说来真令我们这一辈汗颜无地了。”
说罢,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捻了捻长髯。
“昨天听青松和如意说好像那小子走进‘地煞谷’去了,哼!拦伦印抢向趴恿怂埠茫 ?
白石道人跟在后面,恨恨的接口说着。
青石道人立定足,看了白石道人一眼说道:“其实,他们两个也没有肯定的说清楚,难保不是别人!”
白石道人接口道:“唉!师兄你怎地如此懦弱起来?就算他没有走进‘地煞谷’,就凭他挨了师叔一招‘少阳掌’,还能够撑多久呢?就算是铁打铜铸的,也挨不起那一掌呀!何况血肉之躯呢?”
青石道人眉头微蹙,叹道:“话不是这么说呀!昨天听师叔他老人家说,那后生的武功,好像是当年那‘九天神龙’的‘回龙掌’,这么一来就麻烦了。”
白石道人间言似乎也是一愕,沉默了下来,青石道人捻了捻髯又道:“师叔说的不错,想当年那‘九天神龙’横行江湖的时候,无人能挡其锋锐,只恨我们无缘未能目睹其风采,真乃憾事!”
说着,他抬眼望着那变幻的晨空,他觉得仿佛他已置身在一座峡谷中……他周遭的人物有的是和尚,有的是道人,有的是剑士,有的是……少林派、华山派、峨嵋派、崆峒派……以及他们武当派,所有的掌门都聚在一处……每个人的脸上,都神情肃穆,使出了生平最得意的武功,围住了那个他们恨不得食肉寝皮的“九天神龙”。
但那九天神龙却似一条矫勇的游龙,面不改色的周旋于八大宗派掌门联手的阵中,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屏息凝视着场中,每一位掌门人,也都使出了不传的秘技绝学,但是和那九天神龙比较起来,却显得他们是那样的渺协…而不足道……就像他的名号一样,那九天神龙就如龙翱中天,穿梭回转于掌云剑幕之内,袖飞袍舞,如山崩石裂,锐不可当……随着他的一掌、一袖、一腿,少林派的掌门人倒下了,崆峒掌门倒下了……峨嵋……昆仑……华山的掌门人倒下了……死了……终于……他们武当派的掌门人也倒下了……虽然,那次的惨斗,各派的精华付之一炬,同时,时光也无情地逝去,但是前辈的盛事却为后人传诵着……他,青石道人清晰的记得,当他练武的时候,他的师父经常向他述说着先辈的风仪,尤其是围攻九天神龙的那场惊天动地的一战,他的师父,更推崇地赞誉着九天神龙的那种直凌霄汉的豪情、壮志。最后,总是拿一句话结尾,那便是勉励他学习那位“九天神龙”。虽然,九天神龙还是他们的敌人。
经常,他自己也沉醉着、憧憬着,期望有一天能扬名于江湖,凭着一身绝学技艺,赢得无数的荣耀与光采,同时,让所有的人抬起他,抬起武当派,放在那座天下的宝座……但是,这一切,都毁灭了,完全的粉碎了……一个年轻的后生,打败了他,而他所施出的竟是“回龙掌”,到底他的技艺还不能胜过那当年曾使整个江湖轰动的“回龙掌”呀!于是,他的心,几乎也碎了……“掌座!您在想什么?”
青石道人惘然地从晨空中收回目光,睇视了白石道人一眼,只见白石道人此时正诧异地凝视着他。
他“氨了一声,抱歉地对白石道人笑着道:“看我想到哪里去了!快!走吧!师叔恐怕等急了呢!”
说着,当先一迈步,向前走去。白石道人摇头一叹,一拂手中拂尘,随后趋去。
他非常明白青石道人的心情,因为,他师兄经常豪壮的对他说,总有一天他会以一身技艺,称雄武林,盖过昔年那九天神龙所赢得的荣誉,但是,不幸的是,由于当年一战各派元气大损,武当派也日趋式微,因而青石道人在负起重振门户的重担之后,百废待举,使他焦心积虑,因之壮志无从发挥。
但想不到失传已久的“回龙秘辛”重现江湖之后,居然由一个后生使出了“回龙掌”,并且打伤了赤石道人,同时也粉碎了他们的美梦。
想着,他只有又重重吁了口气,继续随着青石道人默默地走着。
晨曦,洒落在大地上,将他们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映在石路上。
在这条弯弯曲曲石路的尽头,现出一排修篁,丛竹中隐现一幢精舍。青石道人和白石道人齐然一抬头加紧脚步趋去。
霍地——
青石、白石两道人同时脚步一停,脸色微变。
只见在石路左边一片丛林之中,慢慢地踱出一个身披青衫的人来,正是那昨天剑劈赤石道人的年轻人。
白石道人暗自忖道:“真见鬼!明明那青松说他走进了‘地煞谷’,怎地没让那老虔婆给坑了,瞧那气色好像不但没受伤,反而武力还精进了不少呢。”
且不说他暗自思忖,只见那年轻人转眼间便来到面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青石道人脸色微变,一拂手中拂尘,踏上一步道:“哈哈!少侠真乃信人也,一切但凭划下道来,贫道绝不皱眉就是!”
白石道人闻言,急忙趋前一步,立在青石道人身侧,以防平儿猝然发难。
但是,出乎意科的,平儿并没有再向前走,仅立在离他们约五尺之处,便一摇手朗朗说道:“道长不用紧张,在下此来无意一报昨日之仇,不过,这并不表示此仇一笔勾销,总有一天我会要你们偿还的。”
青石与白石道人齐都一愕,摸不清眼前这年轻人闷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故而又一齐狐疑的打量着平儿。
平儿剑眉一扬,朗然道:“我想请问一下,那青衫飘客叫什么名字,是何门派?”
青石道人闻言又是一愕,但随即长眉一皱,白石道人却闷哼一声,踏上一步,戟指怒道:“狂妄的小子,武当山可是你家开的客店,要来便来,说走就走?哼,告诉你,你不想算帐,我可要找你算帐呢,来!来!来!把命纳了!你再到阴曹地府去问你的什么青衫飘客吧!”
平儿闻言脸色倏变,科踏一步,单掌扬起,怒道:“杂毛老道,我不与你计较,你当我怕你不成,哼!来吧!”
青石道人大叫一声,双袖一张拦住了两人,喝道:“有话好讲,都给我住手!”
说罢,长眉一扬,瞪了白石道人一眼,转身向平儿道:“少侠先前之言极是,很好,我武当承蒙少侠惠赐之恩,没齿难忘,设若少侠不来,贫道亦必亲率武当门下于明年重九往迎大驾。”
说着语气一顿,睇了平儿一眼,继续道:“至于说‘青衫飘客’嘛,贫道仅知他于去年初出道,未及半载,便以他一身诡异绝伦之武功,连挫北天山十二高手,复凭单掌独劈南疆‘独臂尊者’座下‘三大力士’中之‘夺魂’、‘断魄’两大力士,名扬于江湖,但是,由于其行动出入皆以一方青巾覆面,同时,其武功兼具天下各大门派之长,故而无人能知其师承来历,贫道所知至此,尚祈少侠原宥则个!”
青石道人不卑不亢的说完这些话,长眉一扬,凝视着默立着的平儿。
平儿听完了青石道人的话,沉默了一会,一抬头道:“请问道长,可知江湖何派有种武功叫‘玄冰掌’?”
青石道人与白石道人齐都脸色倏变,异口同声叫道:“‘玄冰掌’?”
平儿点头答道:“不错!”
说着,却惊异地望着青石与白石道人,因为此时两人的脸上,都呈现着一片死灰色,眼中也充满了一片惊吓与恐惧。
平儿微哂一下,沉声道:“那青衫飘客曾于昨天施出一招‘玄冰掌’,结果已为在下一招‘龙蛰深渊’打得吐血而逃!”
白石道人本已满脸惊愕,闻得平儿之言,又大叫一声道:“‘回龙掌’?你……你真是九天神龙的传人?”
平儿闻言也是一愕,忖道:“‘九天神龙’?谁?谁是九天神龙?”
突地,那愕立着的青石道人“氨了一声,道:“师叔!弟子青石、白石拜见!”
说着一拉白石道人,平儿回头一看,只见身后慢慢踱来一个红光满面、神情奕奕的中年道人,此时,正微笑地扶起下拜的青石与白石道人。
平儿见状不由一愕,忖道:“这人这般年纪,怎地会是这武当掌门的师叔?啊!是了!
他一定是内功修为已臻上乘,故而看来这般年轻吧?”
正思忖间,那中年道人已来到眼前,只见他一竖掌稽首道:“贫道慧明忝为本门仅存之长老,三生有幸,仍能目睹少侠风仪,不胜景仰之极,想当年令师‘九天神龙’沙老前辈,力战八大掌门、七十二弟子,曾为武林留一佳话,今日复见少侠兰根慧质,不让先辈专美于前,诚为吾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