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
平儿长啸一声,飞身落在那三个道人面前,动作快捷无比,三个道人冷不防有此一着,不期而然的倒退一步,同时双掌一抬,封住门户。
平儿冷笑一声,睨视着他们没有说话,那三个道人似乎也感到自己的失态,不由赧然地低下头……“你们是不是武当的杂毛?”
三个道人闻言,一抬头,只见两道炯烈的目光怒视着他们。不由心中一凛,居中的一个身披金黄道袍、长髯覆胸的道人,似乎是三人之首,此时他咳嗽一声,整了整道冠,一摇手中拂尘,打了个稽首上前道:“贫道蓝石,来自武当上清观,奉掌门之命,追寻盗丹之人,不知尊驾何人,与此妇有何关系?”
声音已是客气之极,显然,在没有摸清对方底细之前,他不愿冒失,因为,经验告诉他,眼前这年轻人并不好惹,否则,以他武当享誉之隆,哪有如此客气之理?
“师叔!与这小子废话什么,咱们快拿了那女贼,好向掌门人交侍!”
右边那个长脸的道人,似乎看不惯眼前这比他年轻的人那别狂态,故而怒声叫着。
但是——
“啪”地一声,他脸上重重地挨了一下,打得他金星直冒,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却觉脉门一紧,像是上了道钢箍,疼得他直入心脾,他张口“呀”了一声,却觉脉门更紧了。
“你说什么!”
那无情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刹那间,他记起了刚才,当他走进林子时,那令他心惊的动作了,那曾经使他惊得连抬起的手都放下下来,那是他望尘莫及的呀!
于是,他明白了,望着那冷冷的目光,他明白了!但是……他只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豆大的汗珠从他额上冒出,他脸如死灰,仿佛跌入了冰窖,一刹时,凉……凉……只是一片凉……“臭小子,你把我师兄怎么啦!”
“清风!不得乱动,施主!手下留情!”
喊声中,但见一条人影带着一道剑光飞起,另外—条人影,又飞身从中插入,“蓬”然巨响,人影复分,一缕白光,扬着长长的寒芒,向着场外飞去。
“噗”地插入一株松树上,仅留剑柄兀在颤动不已。
紧接着,一条人影,像激射而出的弹丸,划着—个圆弧,向后飞去,叭哒一声,摔落在地上,很快地,血从他身上冒出,染红了地面……场中,那蓝石道人正怔怔地握着一枝光秃秃的拂尘站着,胸前的长须似是受那劲风的激荡,余势未尽地飘拂着,头上的道冠也斜斜地歪在一边,模样甚是狼狈。
“哼!你们名门正派的行径真是光明磊落呀!哼!”
只见平儿双脚微屈,不丁不八地站着,他的脚旁,躺着那个长脸的道人,此时,双眼翻白,嘴角挂着一行血,似乎已经气绝!
原来那名唤清风的年轻道人,眼见师兄受制于人,因之也不顾厉害,挥剑而起,一招“飞鹰搏兔”斜削平儿左肩,蓝石道人因为早已看出平儿并不好惹,打算先套出对方来历再行下手,殊不知那长脸道人受制于先,这清风又盲动于后,待他喝止已是不及,所以连忙趁机插手,一招破玉拳中的“摧金断玉”击向平儿前胸,他以为,以他数十年的功力,加上破玉拳的无比威力,何况还有清风道人的剑招,纵然对方具有神功,亦会手忙脚乱而受创。
哪知,当他一拳出手,只觉对方身旁涌起一股气旋,撞得他耳鸣眼花,气血翻涌,那招“摧金断玉”早已化为乌有,而他的师侄却像断了线的风筝向后飞去,故而他不禁惊得几乎灵魂出窍。
如今他一听平儿嘴里毫不留情,不禁益发感到赧然而不知所措。
平儿因为从来没有和人家对过手的经验,所以几乎吃了大亏,当他扣住那长脸道人的时候,只觉一股阴森的剑气袭来,同时一股极为凌厉的劲道从身旁劈到,本能的反应,他连忙一拉长脸道人挡住来势,又一拢掌,使出了“回龙掌”的第一招“龙蛰深渊”,同时,一松手放下了那已被袭来的掌风震伤的长脸道人,双掌互错,再次使出了第二招“龙飞九天”,虽是匆忙之中,只用上了五成功力,但那已足够打飞清风道人,和惊震了蓝石。
他因为痛恨蓝石道人口中说着手下留情,而自己却趁机下手,故而不禁怒声喝叱。
那蓝石道人赧然一阵之后,红着脸整了整道冠,说道:“施主休得胡说,贫道谨向施主讨教一下掌功。”
他因为眼看连番受折,对方又口下毫不留情,老脸已是挂不住,虽然明知对方武功甚是诡异,但一者自恃数十年浸滛于“伏魔掌”颇有心得,对方尽管武功出奇,到底年轻经验不足,火候亦未必足够,只须盘腾一番,窥出其中玄妙,必可一举击倒对方。再者起先奉掌门之命,追拿盗丹之人,想不到人没捉到却损失了两个师侄,如果空手而回,实在无法交侍,因之,不得不硬起头皮,向对方挑战了!
平儿冷哼一声道:“你不找我,我还想找你呢!”
说着,他双眼一瞪,厉声道:“我问你,是谁打伤那妇人的,说!”
蓝石道人闻言不由气结,因为他自出道以来,闯荡江湖数十年,罕逢敌手,因之养成了高傲的脾气,况且,他身为武当掌门的师弟,平日受人尊敬不在言下,何曾见过有人如此待他,想不到眼前这青年比他更要骄傲,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他不由气得“呀呀”一阵怪叫,须发俱张。
但见他双掌一挥,右掌覆在胸前,左掌一竖,距离胸前约一拳许,作稽首状,忿忿地叫道:“无知小辈,竟敢目无尊长,哼!赢了我再说,看掌!”
说着,他双掌齐飞,一招“道长魔消”,带着一股刚猛无俦的掌风,向着平儿当头罩下,瞧那气势,他恨不得一掌将平儿劈于掌下。
平儿虽惊于对方来势,但以先前对招之经验,已是成竹在胸,当下毫不犹豫,倒退半步,拿桩站稳,吸气沉身。同时双掌齐扬,刹那之间,无数掌影幻成一片掌幕,夹杂着飕飕之声,由下而上,迎向袭来的掌劲,这正是“回龙掌”的第三招“龙爪擎天”。
蓝石道人满以为这招“道长魔消”无坚不摧,必可奏效,哪知,只见眼前少年,双掌一圈下击,又一翻而上,便有一片缤纷的掌影封住了他的去势,不但那招“道长魔消”无法递满,同时还有丝丝锐利的劲风反击回来,刺得他肌肤生痛。
大惊之下,他一个旋身,顺势转了个圈,撤回先前掌招,接着双掌一拢、一扬,左右开弓,分袭平儿“太阳”、“太阴”两岤,这是伏魔掌中的“魔焰敛形”。
但见平儿猛地向后一仰,平掠而出,避过了他的双掌,半空中一折腰,双袖向后一甩,身子拔起半空,突地又一顿,头下脚上疾落而下,接着——“啪啪啪”双掌翻飞,迎头罩下,蓝石道人此时只觉全身上下、四周笼罩在一片掌影中,急忙之间,呼啸一声,使出了生平的绝技“伏魔掌”和“破玉拳”,掌拳合璧,封闭袭来的那无数掌影。
于是,场中只见一条人影在上下翻腾。有如虬龙回于九天,另外一条宽大的袍影,则随着这腾飞的气势,上下飞翻,尤如虎跃。
酣斗中——
只听那呼呼的狂飙中,传来一声苍老而略带枯涩的闷喝:“躺下——”但是——一声长啸,犹如龙吟中天,震得周遭的林木簌簌作响,啸声未尽,但听一声闷喝!
接着,人影一分,“叭哒”!叵欤患妒廊怂制胪蠖郏乖诘厣戏霭Ш挪灰眩遣疑隼戳钊诵募隆?
眼看着这惨状,平儿脸色痉挛了一下,恻隐之心油然而生,本来嘛,凡人都是血肉之躯,孰无恻隐之心,但是,他想起了他的母亲,那可怜的断臂妇人,她不也是身受重伤吗!她为了延续自己的生命,而向这些道人乞求一颗丹药,但是,这些狠心的人不但没给她,反而更伤害了她,不然,她怎会因而致命呢!不然,他那仅有的希望,又怎会成了泡影呢!
都是他们,这些可恶的道士,该被诅咒的,一阵热血涌上他的心头,报仇!报仇!血淋淋的债,需要血来偿还的呀!
他狠狠地咬紧了牙,向着那在地上翻滚的蓝行道人,狂喝道:“这是你们该得的报应呀!
报应呀!”
他的双眼,射出了愤恨的火焰,声音也充满了悲愤,因为,说实在的,他所受的刺激太大了!
那蓝石道人,像是一只曾经高翔于青天的鹏鸟,此时却折毁了双翼,他在痛苦的哀吟着,他的心也碎了。
因为,在他一生之中,倚仗着一双铁掌,行遍了江湖,这一双铁掌,曾经替他带来了无比的光采和至高的荣誉,但是,今天他却遭到了挫折,仅仅是这一下,已令他一败涂地,更令他伤心的是对方仅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小子,于是,他的心在滴着血,碎了……人,都是爱名的,不是吗?读书的人,为了“名”而孤盏寒窗,埋首苦读,虽然,那可能戕贼了他的身体,但是,他们依然是弦歌不辍,因为,“名”能够使他们带来光采和荣耀,同时,他们也可以从“名”的身上取得他们所冀求的。
练武的人,更是为了“名”而迈进,因为,那顶荣誉的桂冠,代表着无限的希望和胜利。
于是,老年人觉得自己宝刀未老,年轻人自认为初生之犊不畏虎,胜利的,向前迈进,倒下的,让他倒下吧!后来的还是踏着血迹前进,虽然有一天也许别人也会踏过他的血迹,但是,只要能爬上那宝座,也是值得的!
这也就是武林中人为什么把“名”看得比生命还来得重要的原因了,因为那曾经是花费了他们生命中的精华去攫取来的。虽然,那还有这着“大”和“斜的区别。
因之,当蓝石道人看到那张凶恶的脸庞时,他便觉得一切希望都渺茫了,他觉得,那两道恶厉的眼光里,充满了讥讽、讪笑,那像是两柄利刃,划过他的心田,将他的心割成片片、丝丝……他不再存下希望,他也再看不到他那令他失望和沮丧的面孔了,因为,他已决定了自己、他咬断了舌头,死了!
痛苦的哀号,已经没有了,疯狂的吆喝,也不再听到,一切,都归于平静,因为,蓝石道人那缕灵魂,早已带着几分懊悔和沮丧,归登道山。虽然,他得到了解脱,但是当他的“灵魂”向天庭的黄门官报到的时候,也许会被摒弃于门外呢,理由是他的“道行”还没有圆满,那么,当他终日徘徊在天门外时,面对着浮云、白日和青天,他会深深的感到,天长地久也有时尽,而此恨绵绵却无绝期,因为,他连那年轻人的名字,都不晓得呀!
平儿此时却噙着满眶的热泪,怔怔地站着;他想到他居然一举击倒了三个享誉江湖的武当门人时,怎能不欣喜呢!当他手持着刷子、抹布,在那些茶楼酒肆,刷马和拭桌的时候,仅只是倾听着别人在吹嘘着江湖的盛事,他又怎会想到,有这么一天,他也会跻身江湖,和这些人一争长短呢!这一切,都是怪人的赐与呀!
一枝蜡炬,燃烧着,照亮了别人,却毁灭了自己,那怪人,就像是一枝蜡炬,为了师门的功业,不惜牺牲了自己而成全了他这个平平凡凡的孩子。
当他想到那惨死的父亲,和抱恨的母亲时,不由更是目眦裂张,他为了寻找他们,而历尽了艰辛,但是他得到的却是身受重伤而亡的母亲,和那血海的深仇。
因之,他深深地感到,他今后责任的重大;寻找杀父的仇人、找回“回龙秘辛”、回到归云庄、上武当、复兴“风雷门”,还有……一连串的问题,摆在他面前,那是一条崎岖而艰难的道路,甚至于布满了荆棘,随时都可能伤害了他,但是,他必须勇敢的迈开大步走去,于是……“我发誓,这一切,我都能够承担下来,我的臂膀,已经够坚强了。”
他咬着牙,挺起胸膛,挥了挥拳头,大步踏了开去……林里,空地上多了一座新冢。
墓前,一个少年低着头在饮泣着。
“妈!您安息吧!等孩儿杀尽了伤害您的人,再来奠祭您吧!孩儿一定会完成您的遗志的,妈!您安息吧!”
平儿悲伤的叩了个头,拭干了眼泪,站了起来,然后,他依依的转身向前走去。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伫住了脚步,又回头看了一眼,伸手入怀,摸出一个蓝皮的小盒子。
打开盒子,他只觉清香扑鼻,盒里,是一片白缎,衬着一颗金色的丹丸,他拿起丹丸,只见盒盖上写着“武当镇山之宝”几个字,旁边又有“碧萝金丹”四个金字。
“啊!原来这丹还是武当的宝贝,难怪他们穷追不舍了,妈!为了这丹,您牺牲了自己的生命,而自己却享受不到,实在太不值得了!”
于是,他看了青冢一眼,把金丹放入口内,刹时,他只觉满嘴清甜,一股清幽的淡香使身心为之一爽,他急忙就地坐下,依照那怪人传授给他的心法,正襟危坐、闭目瞑心、舌抵上颚、气聚丹田,缓缓催动体内真气,循周天,流百岤,上达黄庭,下透四肢,走遍全身经脉,运行至九宫雷府,周而复始。
半刻,他一睁双眼,振起衣袂,—跃而起,刹时!
他只觉浑身轻灵,一口真气绵绵不绝,他明白,这是灵丹的妙用与那怪人贯注给他的功力相辅而行所致。
于是,他呼啸一声,腾空而起,半空中,又一折腰,身躯有如星抛丸掷,划着一条曼妙的圆弧,向前飞去……啸声,拉得远远的,林内的树叶,一阵抖动,簌簌地飘落……--------------------------第六章血债血偿清晨的雾,很浓,很浓……远处,一片迷蒙,像是美丽的仙子,披上了薄薄的轻纱!淡淡的,美极了!
清凉的晨风,自天的那一角吹来;在晨空里回旋着,回旋着——突地——她娇笑了一声——扭动着那均匀而柔软的腰肢,飘向那边的山头,轻轻地……她的裙裾扬起了阵阵的芳香……于是,那掩盖大地的轻纱,也像是受到了诱惑。
飘了起来——
于是,那若隐若现的一切,都明朗了。
于是,那含黛的青峦、那曲迂的流水、那重重叠叠挂着风灯的道观、楼宇,都明朗了……喔!那在晨雾中看来像丝白线的,原来是通往山脚的行级!
它就像条莹白的玉带,从山顶的道观,迂回着那绵亘的峰峦、山腰,曲曲折折的挂向山脚。
这便是武当山!闻名天下的武当山!
和熙的晨风,拂来馨香的气息。
大地,睁开了惺忪的睡眼,苏醒了。
那含黛的远山、翠峦、流水、楼宇、花、草、树木,也都充满了生的气息……一切是那样的安详、谧静……但是——真的吗?
真的是那样的安详而谧静?永远……永远的?
不!不会的!绝对不会的,因为世上的事往往是难以预科的!
不是吗?在这谧静的清晨。
那山脚的石级上,出现了一个黑点,正迎面拾级而来,起落之间,竟在数丈开外。
是谁呢?山上清修的羽士?早起问卜的客倌?在这谧静的清晨?出现在山脚?
须臾之间,人已来到了山腰,只见他躇住了脚,长长的吁了口气。
轻雾,已经慢慢的飘去。
因之,很清楚的可以看清来人的面目,只见他面如朗星、鼻若悬胆,两道长长的剑眉,斜飞入鬓,的确是一个俊俏的人儿。
但是,微蹙的眉宇之间,却满含着煞气,那两颗星目也射出精光,仿佛恨不得吞噬了这整个大地。这不正是平儿么!
他目光扫视四周,只见离开石级不远,一泓清水静静地躺着,在那池边,矗立着一方巨石,石上赫然龙飞凤舞的刻着“解剑岩”三个大字,笔力苍劲而有力。
他扬了扬剑眉,“嘿”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这些杂毛也太目中无人,可惜我没有剑,不然我偏不解,看这些杂毛怎办!”
说着,他一扬掌,一股劲厉的掌风扫向那巨石。
刹时,哗啦啦一阵声响,一片乱石碎屑飞起,溅落在地上,溅落在池中……那方巨石已经塌落了一角。
就在这乱石齐飞、尘灰弥漫的暴响声中,陡地,响起一声清叱——语音未落,唰唰两声,落下两个身穿葛布道袍、手提金穗长剑、髻发峨冠的全真道士,他们齐都横眼瞪目,怒视着平儿。
平儿轻“嘿”了一声,一扬剑眉,背负双手,气定神闲的站着。那神情硬是潇洒之极!
那两个道士睹状更不由勃然大怒,左边那蓄有短髭的道人跃步上前,一领手中长剑喝道:“来者何人,胆敢擅闯武当圣地,速报上各,束缚认罪,否则,嘿!嘿!”说罢一退步,又站同原位。
但是,只见那年轻人正自摇头晃脑、吟哦不绝,敢情他正陶醉于名山胜地、绝岭之风光,压根儿就没听见他说的话呢!
那道人不由脸色—变,一扬长剑,暴喝一声:“无知鼠辈,在道爷面前居然装聋作哑,吃我一剑!”
说话声里,一振三尺青锋,挽起一片剑花,迎头罩下。
声势赫赫、刚猛凌厉,一派名家身手确是不凡,显然,这道人恨不得将对面这妄狂的年轻人,一举毙在剑下。
但是——
当他一剑落下,只觉扑了一空,仓促中,他急忙顺势一拧身,向左飘去。
待他站定身形,定睛一看,只见那年轻人仍然站在原地,口中依旧吟哦再三,神情得意之极。
他一阵气急攻心,恨不得吐出血来,此时他已怒红了眼,再也不顾身旁伙伴的呼唤。一长身,左手拈起剑诀,挥起朵朵剑花,恍如一片剑幕罩向对方——在那密密的剑幕之中,夹杂着阵阵风雷之势,犹如万马奔腾而不可遏仰。
陡地——
一声长啸自光圈中响起,声音振撼了整个山林,振撼了那旁观道人的心灵。
啸音一落,一声惨叫声中,只见那道人庞大的身躯飞向池后的巨石——“砰”的一声,那道人的头颅不偏不倚的撞在那巨石上,他的头骨碎成片片,飞落在地上,他的四肢也向四处飞去,挂在树上,落在水中……殷红的鲜血,从石上流到地上……流入水中……染红了池中的清水……看着惨死的伙伴,另外那道人狂喝一声:“鼠辈!纳命来!”
他说罢一提手中长剑,落在平儿身旁,长剑一挥,封住面门,怒目凝视。
原来先前他与另外那个道人同司守山之职,因见对面这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清晨擅闯山门,又劈碎巨石,故双双出面喝止。
谁知,这年轻人来个充耳不闻,他不由怒极色变,此时他那伙伴出剑削向来人,但是,只见这俊俏的年轻人依然不闻不问,仅只身形一闪,他那伙伴的剑招便告走空。
至此他深知遇到了劲敌,来人绝非易与之辈,正待扬言喝止,却已不及,他那伙伴已沉不住气再次出剑,使出了武当闻名的“乱披风剑法”。
孰知,未及半刻,只闻一声长啸,他那伙伴即告长剑脱手而惨死。他不由须张皆裂。但想起那振撼心灵的长啸不由为之气馁,因为这年轻人不但招式怪异,而且内力显然亦是不弱,因之,他只得聚精会神,等待对方。
此时,只见平儿一甩长袖,扬了扬衣袖,俊目一张,喝道:“牛鼻子杂毛道,死到临头还要嘴硬,趁早纳命来!”
说罢不待对方回答,一扬掌,一溜掌劲迳袭对方胸前。
那道人只觉一股劲风压体而至,慌忙一领剑诀,倒纵开去,但是——身形还未站定,猛地一阵掌风尾随而至,他不由大骇,连忙一旋身、挫腰、升掌,迎击袭来掌风。
陡地——
他只感身躯一震,一阵腥甜的热血,涌上喉头。他慌忙又是一个翻身,向后荡去。
脚方落地,只觉腿下一软,蹬蹬蹬!连退几步方始拿桩站稳。他急忙定睛注视对方,唯恐对方趁机偷袭。
但是,对方并没有像他想像中那样,只是口噙冷笑,看着他。
一阵羞愧涌上心头,他不禁又恐又怒,因为,他摸不清对方这年甫弱冠的年轻人,究系来自何方,那一身怪异的武功,以及惊人的内力,更是玄妙,而非他所能抵挡。
同时,他想起了那惨死的伙伴……残碎的四肢,殷红的鲜血……他不由头皮一紧,从脚底冒上一股寒意,不由自主的,他打了个寒噤。
蓦地,他看到两道恶厉的眼光向他射来,在那深远的眸子里,他仿佛看到了死神在向他微笑的招手,他仿佛又看到了残碎的四肢……鲜血……他连忙倒抽一口凉气,定了定神,只见对方那年轻人虎目含煞,正冷视着他。
他暗自调息了一下,只觉肺腑之间无甚阻碍,于是,他一整衣襟,手拈剑诀,抡起手中长剑,朗朗说道:“阁下身手确是不凡,但不知尊姓大名能否见告!”
显然,他想趁机拖延时刻,冀图山顶道观守望的人赶来相救。
但是,平儿本就给他个不理不睬,口中喝道:“废话少说!你是第五个!拿命来!”
接着便双袖一拂,扫向那道人面门。那道人只见眼前一花,急忙一扬金剑,封削来势,但是,眨眼之下,又觉右耳一热——他不由心中突地一跳,眼看拖延无效,他只得一挽长剑,使出了三十六式“流云剑法”。
只见他身如行云流水,剑走轻灵,却又刚猛辛辣,凌厉之至!
剑下亦是崩、扎、窝、挑、挪、卷、剁,一派进手招式。
但是,无论他怎么崩、扎、挑、挪,总是在长剑快递到对方身上时,就觉对方双掌一扬,一阵飘拂,幻起一片掌影——同时,剑身“呛”的一声,一阵乱颤,虎口一热,长剑几乎脱手而出。
他不由更是惊惶万分,口中长啸一声,倒走剑锋,手中加上几分劲道。
他心想长啸作声招来同伴,因之,他手中虽加劲,却是一味游斗拖延。
殊不知——
他念头还未转完,只觉冷风拂面,接着左耳又是一热,他不由心中一动,慌忙一个翻身,伸手一摸,赫!
触手之处,湿润润、黏糊糊的,敢情一双耳朵已告不翼而飞!
刹时之间,他几乎魂飞出窍!
就在这时——
远处山腰一声清啸响起,他不由转而一喜,但是——紧接着,他只觉项后一麻,一股狂飙当胸压至,尚未来得及出声,他的身躯已飞了起来!
嗖的一声,他的衣袂划过了树梢,但他的身形并不能稍有停滞,半空中,他曾试图转身换式,但是,用力之下,只觉浑身酸痛,劲道全失,刹时,他感到死的恐怖,他想喊叫,但耳中只听得几声吆喝,和一声冷笑,接着——“砰”的一声,他的头颅撞在那巨石上,头骨碎成片片……他的鲜血——从石上流到地上……流到水里……水变得更红了。
此时,只听平儿一阵长笑,朗朗的说道:“好!好!来得正好!又是两个!”
原来就在那道人被平儿一掌打飞之际,传来两声吆喝,接着落下两个手执长剑的道人来,也是清一色的道装打扮,髻发高冠、斜襟灰袍。
目睹着那道人横死的惨状,他们都不由勃然变色,一聆平儿之言,更是大怒。
“呛”地一声,他们同时一振手中长剑,拈起剑诀。
一左一右,同样的架式,同样的步伐,敢情他们使出了武当的“两仪剑法”。
原来他们聆到先前那道人的啸声求援,故匆匆赶来,谁知只见那道人已经惨死,因之他们都深深感到,来者恐非善与之辈。
所以,他们搬出了镇山之宝的“两仪剑法”,意欲联手合斗来人。
且不说他们如此剑拔弩张,蓄势待发,只听得平儿语音一落,便又面色一整道:“好一个‘两仪剑法’,在下正想开开眼界!有僭!”
说罢,双掌齐扬,吐掌发招,两道劲风分袭那两个道人。
本来,起先他遭遇那两个道人时,本想一掌就将他们毙在手下,但是转念之间,一见天下闻名的武当剑法果是不凡,于是,便也展开身形,与之游斗起来,他是想藉此磋磨一下剑上的武功,也好作为日后的基础,因之,才让那道人在他手下走了这许多招,否则,以他现在的身手,焉有如此之理?要知在他未食“碧萝金丹”之前,那蓝石老道以掌门师弟之尊也未能在他手下走过五招,更何况现时他已服下这练武人垂涎三丈而难以遇求的“碧萝金丹”呢!
但是,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声长啸,一看那道人的脸色,他就知道对方来了助手,于是,一招“龙蛰深渊”,双掌一收之下,又是一拂,便将那道人打得撞石而死。
然后他才双掌齐扬,发话吐掌,分袭那后来的两个道人。
两个手*“两仪剑法”的道人,一看来势,袭来的劲风中,尚暗含着缤纷的掌影,一时虚幻无比,莫测高深。
慌忙之中,同时呼啸一声,一左一右,催动起剑式,封削平儿袭来掌劲。
这一剑两式,全系按照两仪四象,暗含乾坤阴阳相辅而成,端的是辛厉无俦。
平儿只觉眼前剑光一闪,便见两柄长剑同时封住了他的掌势。心头不由突地一惊,暗吸一口冷气,忖道:“看来这‘两仪剑法’,还真个名不虚传呢!”
当下急忙撤掌换招,只见他长袖—拂,向上提起寸许,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半圆长弧,接着,双掌一伸,箕张五指,疾速无比的向着那两个道人面门抓去。
他这一招乃是仓促中福至心灵想起的招式,却也精妙无比,*得对方非化攻为守,无以自保。
果然,那两个道人一见长剑并没有削住对方,却见对方长袖一拂之下,便又是一招怪异的招式攻向面门,慌忙同时一仰头,平伸长剑,迳自护住面门。
平儿一见这招收效,得理不让,双掌一收,揉身而进,顺势双臂一圈,内拢而外扬,拍出一股极端雄劲的掌风,袭向那两个道人。
那两个道人见状不由又是一怔,但到底是名门手下,仅只瞬间,他们又恢复了镇定,但见他们同时屈指一弹长剑,紧接着,各以单足为轴,一左一右划了半个圆弧,卸去了平儿击来的掌劲。
同时——
只听他们口中轻啸一声,两柄金剑又迅速无比的疾点平儿胸前,待至胸前约寸许处,他们又同时剑尖一扬,直挑平儿面门,但是,不幸平儿撤招还手,剑光一闪,两柄长剑,又向平儿双肩削落——这一点、一挑、一削,全系在极短暂的时间内,一气呵成,名家手法,端的是不同凡响。
平儿一见这两个道人长剑削向自己双肩,剑招又精妙绝伦,不由剑眉一皱,但是却也不敢怠慢,慌忙双肩一缩,斜转半身,同时长袖齐扬,暗藏双掌,迳向袭来的两柄长剑剑身拂去——尽管如此,他自己手心也直捏一把冷汗,因为这一招纯系不得已败中求胜的招式,一个不巧,可能把双掌也得送在对方剑下,可是势非得已,他也只得挺而走险了。
那两个道人一见他这等架式,却是一惊,他们始终摸不透对面这年轻人的招式是何门派,不但招式怪异,迥然不同于当今武林各大宗派,同时其中所含的劲道也是刚猛无俦,难与匹敌。
因之,他们想要顺势一剑削下,却又直觉地认为对方的招式之中,必另有作用,于是,他们连忙撤剑回身,荡开两边。
平儿一见他们撤剑退走,正合心意,但听他暴喝一声,双掌回收,身子一拧,以左足为轴,长袖一拂之下,滴溜溜的打了个转,接着——一声长啸,一挫腰,腾身而起,半空中双掌纷飞,泛起一片掌幕,耀眼生花,整个罩向那两个道人,这一招,正是“回龙秘辛”中的“龙飞九天”。
一见这般夺人心魄、乱人耳目的怪招,那两个道人不由一阵心惊胆寒,他们待欲回身出剑,只觉劲风压体而至,慌忙中——左边那道人一打招呼,便向旁边跃去,但是——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在半空中,平儿突地一折身躯,向左边那道人扑去。
那去势就如苍鹰搏免,刚猛凌厉之极——劲风拂面之下,那道人只觉目眩神迷,慌得一伸长剑探去。
但是——
他只感到浑身一震,“当”的一声,手中长剑一折为二,接着——“噗”——他的天灵盖整个地粉碎,殷红的热血……洒向天空……落在地上……“蓬”的一声,他那僵直的身躯,随即倒下。
就在这时——
“蔼—”又是一声惨叫,紧接着——
“叭哒”——“噗”——
只见余下的那个道人,一个宽大的身躯却像断了线的风筝,直向那刻着“解剑岩”的巨石飞去,一缕白光一闪,竟活生生地把他钉在石上,鲜血,从他的背后流了下来,一滴……一滴的……原来,平儿因为眼看两仪剑法招招相辅相成,暗含生克,一时不易对付,故在对敌之际,脑中一盘算,便想到了逐个击破的办法。
因之,他腾身使出了“龙飞九天”。那缤纷的掌影,眩惑了道人的耳目,果然,不出所料的,其中一个道人沉不住气而向旁跃去,这一来,正是自毁长城,两仪剑法的威势,自是宣告瓦解。
所以,平儿采取了逐个击破的方式,一掌击毙了那脱走的道人。接着,还不容另外那道人考虑,便是一招“龙蛰深渊”,震飞了他手中的长剑和身躯。
但是,他一见那飞向天空的剑身,心中一动,连忙再次腾身跃起——一招“龙爪擎天”拍向那长剑,疾飞的长剑,陡地受这一拍,“嗖”的一声转过方向,尾随着那道人身后追去,硬是活生生的将那道人钉死在巨石之上。
望着满地的鲜血、残碎的躯体,平儿眼中闪过一丝悲悯的神色,脸上的肌肉也痉挛了一下,的确,这惨不容睹的场面是令人发指的,但是,他眼前出现了他的母亲,那淌着血的嘴角,那求助的眼光……于是,他狠狠的一跺脚,咬牙切齿的说道:“血淋淋的事实,必须要血来偿还的,这只是一个开端!哼!瞧着吧!”
说罢,他仰天引吭一声长啸,那啸声恍如金石交鸣,直凌霄汉……啸声里——他双手一拂腾身而起,半空中,拧身一折向前掠去,那姿势曼妙之极——一阵晨风拂过,将他的啸声,带向远远的……山顶……狂厉的傲啸,引来了初上的旭阳——一轮旭日,自山谷的深处冉冉升起——晨曦,像是万缕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