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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贝勒爷吉祥4〗《霸道贝勒》

    作者:黑田萌

    楔子

    时值三月乍暖还寒时刻,京城的空气还是相当的凉冽。

    这天傍晚,一位骑著马的劲装男子飞也似地来到宫门前。

    他下马来,宫门前的士兵忙趋前打了个欠,嘴里喊著:“十一贝勒。”

    这劲装男子英气逼人,两道斜飞的剑眉充满著男性的霸气及自信。他有一双茶色的眼眸,鼻梁高挺而正直;他的唇片饱满,与他那宽宽的、发亮的额头相互呼应。他是爱新觉罗?琮祺,端王之子,在所有王孙中排行十一,今年二十又八。

    虽然贵为王公贵族,但游侠性格的他总是独来独往,不与人结党,也淡泊权势。

    他长年游历江南,并成为奇人“不知真人”的关门弟子,习得一身出神入化的武艺。

    甫回京,他便接到皇上的亲笔密函,要求他进宫参见。

    一进宫门,皇上的御前侍卫博和托已等候多时——

    “十一贝勒。”博和托恭敬地一欠,“贝勒身上可有兵器刀械?”

    其实他是皇上亲笔去函要求进宫觐见的,博和托也知道他纵然带了兵器也无妨。但为了安全起见,也为了不打破规矩,他照例还是得问问。

    “没有。”他说。

    无论王公贵族、亲信大臣,凡入宫皆不许携械,纵使是神机营侍卫亦只可佩带长刀,而不能携带短兵器。当然,这是为了皇上的安全。

    “那么,”博和托低声说:“十一贝勒,请跟我来。”

    “请带路。”

    宫墙巍峨,殿角森严,琮祺仔细一想,他有几年没进宫了。

    走进干清宫门,绕过西书房墙后,有一条长廊,博和托领著琮祺穿过月洞门,来到隐密的南书房前。

    “十一贝勒,”博和托停下脚步,“皇上候著。”

    琮祺没说什么,推门进入。

    关上门,他走上前,朝著坐在案前的乾隆行了个大礼——

    “琮祺参见皇上。”他屈膝跪下。

    “起来吧。”已近耳顺之年的乾隆淡淡开口,“这里没有外人,大礼就免了。”

    “谢皇上。”琮祺起身,恭敬站好。

    虽久未入宫,也离开京城多年,但这些该尽的礼数,他并没忘。

    “琮祺,”乾隆将他唤到面前,“你久居江南,可听过什么传言?”

    琮祺一怔。机警的他立刻猜出乾隆所指何事,但皇帝跟前,他不想多说什么。

    “琮祺愚钝,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琮祺,”乾隆深深的凝视著他,“这班亲王、贝勒及贝子之中,就属你最淡泊权势地位,这件事我想了又想,总觉得只能交给你去办……”他拿出一封书信,递给了琮祺。

    琮祺接下书信,展开一看,信里开头就写著“夺朱非正色,异种亦称王”几个字。

    他陡地一震,“这是……”

    “这是沈归愚所作的黑牡丹诗的前两句,明说朕夺了朱家的天下,又说朕是异种。”乾隆面有愠色。

    其实这件事,琮祺早已耳闻。据说当今圣上是先皇亲信陈世倌夫人所生,当初皇太后生下女娃,为保地位,瞒著先皇换来了陈世倌的亲生儿子。

    这件事在民间传闻已久,但一直未经证实。

    “关于朕的身世之谜,这么多年来不断有人提起……”

    “皇上,那都是一些讹传,皇上不必放在心上。”琮祺说。

    “纵使是讹传,也严重影响了朕的威信及清帝正统。”乾隆脸一沉,“琮祺,写这封信的人是个名叫伏慕书的扬州人士,他说他手上握有关于朕身世的确切证据,还要朕遣人下江南一趟……”

    “皇上难道是要琮祺……”

    “没错。”乾隆点头,“你久居江南,对那儿熟悉,而且你口风紧,办事牢靠,所以朕希望你替我走一趟江南。”

    担此大任,琮祺不觉惶恐。

    此事攸关当今圣上的身世之谜,动辄得咎,非同小可,他真的不想蹚这浑水。但现实是……由不得他。

    “朕知道你刚从江南回来……”见他面有难色,乾隆又说,“要你即刻启程,离开你多年未见的阿玛跟额娘,实在难为了你,不过朕已经想不到第二个人选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虽然知道这不是件好差事,但他非常明白……他是推辞不了的。

    “我该如何跟这个名叫伏慕书的人接头?”他直截了当地问。

    闻言,乾隆露出喜色,“你只管南下,这个人会想办法跟你接头的。”

    “琮祺明白了。”

    “琮祺,”乾隆直视著他,神情严肃,“此事我知你知,断不许跟他人提起,就连你阿玛……”

    “皇上,”琮祺大胆打断了他的话,“皇上若不信任琮祺,便不会召我进宫,这件事,琮祺到死都不会吐露半句。”

    听他这么说,乾隆放心的笑了。

    “好,很好,”他说,“那么你即刻启程,一拿到‘东西’,立即回京。”

    琮祺单脚一跪,拱手一揖,“琮祺领命。”

    第一章

    徐州,崔府。

    崔学儒是徐州当地的仕绅,妻子早逝,只留下一个女娃儿。他怕女儿被继母冷落,甚至是欺凌,所以一直未续弦,而如今他最大的希望是替十八岁的女儿寻觅赘婿。

    是的,他的条件是对方必须入赘崔家,以延续他崔家的香火。

    这消息一放出,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毕竟崔家在地方上有头有脸,也因为经商而累积了不少财富。再说,崔家小姐自幼读圣贤书,深通文墨,外貌又娇美出色,就连那不可能成为赘婿的男子都忍不住登门拜访。

    但其实,看似柔美可人的崔家小姐,私底下是个教崔学儒头痛的野丫头,还经常在夜里溜出家门游玩。

    这天近熄灯时分,崔府的丫鬟春兰从崔家小姐房里冲出来,沿路大呼小叫地。

    “不好了,不好了!”她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地跑到了崔学儒的书斋外。

    还未就寝的崔学儒推门出来,见她莽莽撞撞地,不禁蹙起眉头。

    这丫鬟成天跟他那野丫头在一起,也成了这副莽撞性格。“春兰,你这是做什么?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老……老……老……”春兰上气不接下气地。

    “老什么?”崔学儒皱皱眉头,“不老都让你给叫老了。”

    “老……老爷,”春兰好不容易顺了顺气,“不好了……”

    “什么事不好了?”

    “小……小姐她……她……”她焦急地,“她不见了。”

    崔学儒不显紧张,对于女儿半夜溜出家门之事,他早习以为常。只不过,今天似乎溜得有点早,以往她都会等大家睡了才溜出去。

    “天亮前她就会回来的。”他说。

    “可是……”春兰拿出一封信,“小姐她留下了这个。”

    崔学儒一怔,立刻接过书信一看。“什……”

    这字迹是他女儿的没错,但是她在信上写著的是……她离家出走!?

    父亲大人膝下:

    女儿年方十八,尚未有为人凄母的准备及能力,为免丢了崔家及父亲的颜面,女儿决定暂时离家,待父亲为女儿招婿之事暂缓,女儿或会考虑返家。

    但在此之前,女儿要展开人生之中的第一场冒险。女儿已带了盘缠,足够到江南一游,勿念。

    不孝女宝儿

    “我的老天爷,她竟然……”崔学儒一直以为女儿纵使再胆大,也不敢离家十里以上,却没想到她这次居然留书出走。

    “老爷,这可怎么办?”春兰急得红了眼眶。

    她平时在小姐身旁跟进跟出,早跟小姐培养出如姊妹般的感情。

    “她从没出过家门,我想她……她走不远的……”崔学儒皱著眉头,神情苦恼而忧急。“也许她后悔了,就会自己回来……”

    须臾,他越想越不对,终于决定了一件事。“我立刻叫人出去找。”

    ※※※※※※

    离开京城之后,琮祺一路往江南赶,就为早日拿到乾隆所说的“东西”。

    他虽不过问宫中事务,也对官位及权势毫无兴趣,但关于乾隆不是爱新觉罗正统这件事,他耳闻多时。

    这件事在宫里已不是秘密,但却没有人敢提起。因为没有确实的证据证明此事,那些皇亲国戚们也不曾有人拿这事儿来闹。

    如今,皇上对此事如此忧心,显见他自个儿心里也有点疑虑。而此事若经证实或传出,将严重影响大清正统,也足以摇撼现时平静富足的大清帝国。

    琮祺当然知道自己担此重任,绝不可轻忽。不管他此行南下是否拿到所谓的“东西”,他的处理态度及方法都可能影响到他阿玛、额娘及端王府上上下下。

    行经一处河岸,他瞥见一名少女蹲在河边。

    少女看著河水,突然扑通一声跳了下去。

    他一怔,立刻策马趋前。跳下马背,他迅速地往河里走去——

    “姑娘,你别做傻事。”他踩著河床往前走,而那少女却越往河中间走去。

    突然,少女脚下一滑,整个人沉到水里。他纵身一跃,一把擒抱住她。

    “啊!”少女惊叫一声,“你……你放开我!”

    她挣扎著,还要往河里头去。见她死意坚决,琮祺将她拦腰抱起,几个纵跳便回到了岸边,两人都浑身湿漉漉的,说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少女像是喝了几口水,咳了一会儿。

    “姑娘,”见她年纪轻轻却寻短,他忍不住以老大哥的口气相劝,“蝼蚁尚且偷生,你为什么要寻死呢?”

    “什……”听见他这么说,离家出走、准备到扬州一游的崔宝儿猛地抬起脸来,看见这救她一命……不,这半路杀出来坏事的家伙,她愣了一下。

    如墨般的两道剑眉、锐利而深沉的褐眸、直挺的鼻梁、紧抿而微微下沉的唇、健壮精实的体格……真是太好看了。

    她两只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他,胸口无由的悸动了一下。但旋即,她想起这多管闲事的男人刚才害她弄丢了盘缠,秀眉一扬,恶狠狠地瞪著他。

    见这约莫十八的少女竟恶狠狠地瞪著自己,琮祺微微皱起了眉。

    她脸庞秀致、肌肤赛雪,有一双黑白分明的重瞳大眼,但那两道秀眉看起来却是叛逆难驯,而两片有著红滟色泽的唇瓣紧抿著,像是在生气。

    气什么?气他坏了她的寻短计画?

    “姑娘,死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他说。

    “我……”

    “活著才有希望,死只是一种不负责任的逃避。”他像在说教似的。

    “谁……谁……”

    “我看你已浑身湿透,回家去吧。”

    听他不断地说教,又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宝儿气得大叫:“谁要寻死啊!?”

    闻言,琮祺一怔。

    她不是在寻死吗?那么她为何执意往河里去?贪凉快?不,现在还是三月,可没热到得泡到水里去消暑。

    此时,一阵风吹来,宝儿不自觉地打了个颤——

    “我路经这里,想洗个手,没想到一时大意让包袱掉进了水里。”她指著河水,“本来我就快捞到包袱了,却没想到你跑来阻止,还硬把我拉上岸……”

    他微怔。什么?原来是这回事。

    “现在可好,我的包袱给水流走了,我的盘缠也没了。”她鼓著腮帮子,一脸的懊恼。

    “这样啊……”他望著河水,若有所思。

    须臾,他看著宝儿,“姑娘,我把盘缠赔给你。”

    宝儿一怔,“什……你要给我银两?”

    他点头,“你掉了多少,我给你。”

    “为什么?”她瞪大了眼睛看著他,“无缘无故,我为什么要拿你财物?”

    琮祺微怔。看她年纪尚轻,又一副刁钻难驯的样子,却没想到她有如此良好的品德及教养。

    “算了,”宝儿挑挑眉,“也许这是老天爷给我的考验……”

    他眉心微拧。考验?掉了盘缠能考验她什么?

    “我爹总说我十指不沾阳春水,又说我手无缚鸡之力,离开家铁定活不了,”她一脸坚定,又带著点胆大妄为,“好,我就要试试身无分文的我,是不是真像他所说的活不了。”

    闻言,琮祺已约略猜出她根本是个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人心险恶的离家少女。看她细皮嫩肉,必定是富裕人家出身的小姐,只要饿她个两顿,应该就会哭著回家找爹娘了吧。

    如果不是衔命在身,他应该会好人做到底,送她一程。但是,现在他没那种闲工夫。

    “好吧,”他看著她,“既然你不要我帮忙,那就告辞了。”说罢,他转身走向他的座骑。

    见他转身就走,宝儿有点失落。

    不知为何,她好希望得到这个人的帮助,不过,要是她希望别人帮助她,那就失去了冒险的意义。

    琮祺跃上马背,策马缓步走向她。

    正当她狐疑著他要做什么的时候,他突然解下挂在马背上的斗篷,率性地丢给了她。她本能地伸手接住,惊疑地望著他。

    他没说什么,掉转马头,驾地一声奔驰而去。

    看他渐行渐远,宝儿这才慢慢回神,看著手中的斗篷。

    想是他见她全身湿透,故将斗篷留给可能会著凉的她吧。这么看来,他这人还不错,虽然看来有那么点儿冷漠。

    突然,又是一阵风。

    “冷。”她打了个哆嗦,连忙披上了斗篷。

    ※※※※※※

    三月时候,扬州正是春日融融。湖畔柳丝随风轻扬,群芳缀满树间,连空气里都充满了花香;湖水染上淡淡的胭脂色,有的是牡丹、芍药的颜彩,有的是琼花的色调。

    春天是扬州赏花的季节,点点莹洁的琼花错落在青翠之间,而琮祺对这一切并不陌生,他在江南待了几年,早已饱览各地的湖光山色。

    扬州是个人文荟萃之地,名人雅士的行迹遍及城内城外,在诗人笔下有关扬州的诗句,书不胜书。

    据说先皇亲信陈阁老告老辞官后就住在扬州,也难怪此次皇上接到扬州来的密函会如此戒慎恐惧。

    一进扬州城,他就先觅了间幽静的客栈住下。

    这家客栈离市集有段距离,远远的避开人潮。他不喜欢被打扰,此行也宜低调,而教他选中这家客栈的主要原因是……他要方便让那个从他一进城就跟著他的陌生人见他。

    他老早就发现有人跟著他,但他不动声色。

    “客倌,这边请。”小二领他来到客栈后厢房最安静隐密的一间上房。

    进了房间,琮祺环视了室内一下。

    “客倌,还行吗?”小二问。

    “可以。”他拿出几两钱打赏店小二,“麻烦你替我给马匹喂些水草。”

    见他出手大方,小二乐得合不拢嘴,连声称是。“是,我马上就去。”

    小二离开后,琮祺将佩剑搁在桌上,坐下。

    他慢条斯理地将茶盘上的杯子翻放了两只,然后倒入茶水。

    “外面的朋友,”他气定神闲,不疾不徐地,“跟了在下这么久,应该渴了吧?”

    须臾,一直跟著他的陌生人推门进入——

    那是一名三十多岁的汉子,看来严谨而内敛。

    这人并无敌意,他猜想这汉子应该跟伏慕书这号神秘人物有关。

    “坐。”他直截了当地问,“有事吗?”

    汉子见他早就发现自己的行迹,又如此的泰然自在,不觉讶异。

    汉子微顿,惊疑地看著他。

    “怎么?”他轻啜了一口茶,“朋友不是为了你家主子来的?”

    汉子沉默了一下,“我家主子要见你。”

    琮祺撇唇一笑,“看来我一出宫门,你家主子就布了眼线……”

    汉子没有否认。

    “地点时间?”他问。

    “明晚卯时,鸣春楼。”

    “告诉你家主子,我会准时拜访。”

    “那我这就回覆我家主子,告辞。”汉子一揖,转身走了出去。

    琮祺喝著茶,若有所思。

    对方在他一出宫门就掌握他的行踪,看来是有所准备。虽然还不知伏慕书究竟是哪号人物,他却觉得有趣极了。

    忖著,他唇角一勾,深沉一笑。

    第二章

    卯时末到,琮祺就来到这家名为鸣春楼的妓楼。

    鸣春楼在扬州饶富盛名,就连外地来的客人都曾有听闻。楼里的姑娘个个能歌善舞,娇喉宛转、玉肌温柔,比起那北地困脂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据传,当年先皇跟当今的乾隆帝都曾到此一游。

    伏慕书为何约他在此见面?他是隐身在妓楼之中,还是他热衷此道?

    不管他为何约在这样的地方,琮祺足绝对得会他一会。

    刚到门口,迎上前来的是不管生张熟魏,都一副相识了八百年一样的老鸨儿——

    “唉呀,爷……”老鸨儿年纪不算大,还有徐娘风韵,“看您是生面孔,外地来的?”

    “唔。”

    “春娘……”此时,有人走了出来,琮祺一眼认出他就是今天到客栈传口信的汉子。

    名叫春娘的老鸭儿一愣,“你的贵客?”

    “嗯。”汉子点头。

    老鸭儿有点讶异地望著琮祺,“呦,原来是海棠姑娘的客人,失敬失散。”

    闻言,琮祺一怔。要见他的不是伏慕书吗?这汉子的主子究竟是伏慕书还是海棠姑娘?

    “请跟我来。”汉子客气但不显卑微地一欠。

    虽然心里有疑虑,但既来之则安之,他倒要看看这些人葫芦里卖什么药。

    随著汉子走进鸣春楼,发现进出此地的都是一些富豪仕绅,达官贵人,而这儿的姑娘素质也有别于一般的烟花女子。

    走到后厢,绕过了一处山水庭园,步上一条长廊,人渐渐的少了。

    这时,两个男人迎面走来,其中一个显然是鸣春楼负责介绍姑娘的王八,而另一人锦衣华服,看来是个地方上行商坐贾的富人。

    这里是妓楼,这样的人出出入人本不稀奇,但他们的对话却引起了琮祺的注意——

    “王老爷,这个姑娘还是个末破身的处子,年纪只十八岁,长得娇媚可人,您一定喜欢……”

    “你从哪里找来的嫩雏儿?”王老爷好奇的问。

    “她在街上游荡,我把她带了回来,打扮一番还真是天香国色……”王八得意的说。

    两人自琮祺身边走过,琮祺拉长了耳朵听他们的谈话。

    “街上拐来的?不会有问题吧?”王老爷有点忧心地问。

    “您只管放心,她老家在徐州,依我看是个离家出走的傻丫头,不会有什么麻烦的……”

    “是吗?那就太好了,那么价钱……”他们渐行渐远,转弯穿过一道月洞门走了。

    老家在徐州,离家出走的傻丫头……不知怎地,在琮祺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影像。他想起前天在河边遇见的小姑娘,那个看起来好强刁钻,挺不好惹的离家小妞。是她吗?王八口中所说不会有任何麻烦的嫩雏儿是她吗?

    眼前他有很重要的任务在身,但不知为何,他的心却更记挂著那个不要他帮忙的少女……

    妓楼里来来去去的姑娘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每天不知道有多少未识人事的少女被卖到这种地方来,他根本不会在意。

    但如果真是她呢?她的盘缠因为他“出手相救”而被河流带走,她会不会是饿了累了,才会跟著王八来到这种地方?忖著,他深觉自己不能置身事外——

    停下脚步,他转身就走。见状,汉子唤住他,“爷,你去哪?”

    “请你家主子等等,失礼了。”说罢,他追了上去。

    穿过月亮洞门,是一处庭园,边上有几间厢房。

    他看见方才的王八从其中一间厢房走了出来,并顺手关上门。他立刻趋前——

    “爷,您……”见他是生客,又没有人带路,王八惊疑的开口。

    “你刚才带进来的人呢?”琮祺开口便问。

    王八一怔,“咦?你……你找王老爷?”

    “他在哪里?”他浓眉一拧。

    “你是王老爷的谁?”

    “我不是他的谁,他进了哪间厢房?”

    王八一脸提防,“你到底是……”

    这时,一间厢房里传出了声响,像是有人砸了椅子。

    听声辨位,琮祺只一下就确定声音从何而来。他循著声音,大步往前。

    王八见状,立刻趋前拉住他。“你做什么?”

    区区一个不过练了几招踢打纵跳功夫的王八,哪里拦得住他的去路。他振臂一挥,那王八已让他推到几步之外。

    来到门前,他听见里面传来女子惊叫的声音——

    “你走开!不要过来!”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只见房里椅子东倒西歪,刚才的富人像老鹰一样堵著想夺门而出的少女。

    少女经过悉心打扮,一身粉紫色的旗服,教人眼睛一亮。

    只一瞥,他确定少女便是那天在河边偶遇的小姑娘。

    这时,寻芳的富人还未发现有人进来,一脸狎笑,“别怕,别怕,我会好好疼你的……”

    “你滚开!”少女羞恼地大叫著。

    寻芳富人嘿嘿一笑,扑上前去,而同时,琮祺一个箭步上前,擒住了他的衣领——

    ※※※※※※

    没有了盘缠,宝儿饿了两天的肚子来到扬州城。

    身娇肉贵的她饿坏了也累坏了,但心高气傲的她不愿向人乞讨,她想,只要愿意工作,要吃要睡应该不成问题,这扬州城这么大,总有她能做的活儿。

    于是,她沿著街,挨家挨户的询问,这时,一个大叔趋前告知她有份供吃供住的活儿,问她肯不肯做。她喜出望外,连声答应,然后跟著大叔来到这处大宅。

    虽然进来时走的是后门,但她隐约可感觉出这应是比她徐州老家还富裕的大户人家。

    大叔待她很好,不只填饱了她的肚子,还让她沐浴更衣,给了她一间干净又舒适的房间住。而她因为太累,吃饱暍足后就呼呼大睡。

    半梦半醒之间,有人摸进她房里,她一醒来,只看见一个年约五十出头的男人挨在她床前。

    “唉呀,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你……你是谁?!”她惊醒,又害怕又生气。

    “我当然是你今晚的相公啦。”一向钟爱处子的王老爷说。

    “相公?”她一震,惊疑地,“你胡说什么?”

    “你待会儿就会明白的……”说著,王老爷将手伸向她。

    她拨开他的手,连滚带爬的跳下床。他动作迅速地拦住了她的去路,隔著桌子,她闪躲著他。

    像玩鹰抓小鸡似的,他们绕著桌子跑来跑去,几张椅子都倒在地上,她还让椅子给绊倒。

    见她跌倒在地,王老爷立刻欺近。

    “你走开,不要过来!”她尖叫著。

    “别怕别怕,我会好好疼你的……”

    “你滚开!”惊恐又愤怒的她对著他怒斥,但他还是扑了上来。

    她吓得紧闭双眼,惊声大叫。

    但突然,他砰地一声摔在地上,那巨大声响让她惊疑地睁开眼睛——

    此时,房间里多了一个男人。那男人三十不到,身形伟岸精实,面貌俊挺,气宇不凡,而且……很眼熟。

    宝儿惊讶地看著他,唇办微张却说不出话来。

    “你……你是谁?”见房里突然多出一个男子,又神情冷峻地瞪视著自己,王老爷惊恐的问。

    “她可不是心甘情愿卖身的。”破门而入的琮祺说。

    “什……”

    此时,王八也跑了进来。见王老爷跌坐在地上,立刻趋前扶起他。

    “这是怎么一回事?”被人打断了兴致,王老爷气愤地质问王八。

    “这……”王八不甘又无奈地看著似乎不好惹的琮祺,“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琮祺直视著王八,“你拐带少女,这可是要进牢的。”

    “拐带?”王八理直气壮的反驳,“是她自己跟来的,我可没有骗她。”

    “她自己跟来的?”琮祺瞥了宝儿一眼,“是这样吗?”

    宝儿点头,诚实地说:“这个大叔说要给我活儿干,供吃又供住。”

    “你瞧,我不是说是她自己跟来的嘛!”王八说。

    “你没说是来干这种活儿!”宝儿气呼呼地瞪著他。

    “你也没问啊!”王八强词夺理。

    “什……”宝儿气恼地冲到他面前,“大叔,你摆明了骗人!”

    “是你这丫头蠢,到了这种地方不是卖身,难道是教你当少奶奶吗?”王八反问她。

    “你……”宝儿气愤地,“真想不到扬州人这么坏。”

    “喂,现在到底要怎么办?”王老爷给了钱,却没得到他要的,很是懊恼。

    王八皱皱眉,“王老爷,您梢安勿躁,我来想办法……”

    说著,他转而看著琮祺,“公子,你是这姑娘的谁?”

    “谁都不是。”琮祺想也不想的回答。

    王八闻言露出得意神色,“既然你跟这姑娘非亲非故,就不要管这闲事。”

    琮祺撇唇,冷然一笑。“这事,我管定了。”

    听见他这么说,宝儿既惊又喜。方才听他说他谁都不是时,她还以为他打算不管这事了呢。

    不过,他为什么会在这儿出现?又为什么要对他伸出援手?

    “这姑娘吃了我的,穿了我的,就是我鸣春楼的人,你若要强出头,可是得付出代价。”王八仰仗著鸣春楼有扬州城的达官显要们罩著,说话也特别大声。

    “如果说她穿了你的衣服就是你的人,那么她跟我的关系可又不同了……”说著,琮祺笑睇著宝儿,“姑娘,我给你的斗蓬还在吧?”

    宝儿微怔,然后欢喜地,“在,还在!”说完,她转身跑向床边,把搁在床上的斗蓬紧抱在怀里,然后跑了回来。

    琮祺唇角一勾,“看见没?在她穿你的之前,已经先穿上我的,这么说来,她是我的人。”

    虽然知道他这句话是为了堵王八刚才的那句话,但听见从他嘴里说出“她是我的人”这样的话,却敦宝儿心头一悸。下意识地,她将目光停留在他身上。

    “她吃了你什么,我赔你。”

    “什……”王八恼怒地,“你说陪就赔,把鸣春楼当什么?”

    “鸣春楼说穿了不过是高档的妓楼,就算有人撑腰,也得讲法。”琮祺唇角看似在笑,但眼神却惊猛骇人。

    说完,他从腰间的锦囊里拿出一锭黄澄澄的金子,从容地搁在桌上。

    见他出手就是这么大一锭金子,王八吓了一跳。

    “这应该够赔你的衣裳跟吃的了吧。”话罢,他伸手拉住了宝儿的手,“走。”

    “什么?”王八一个箭步挡在前头,狐假虎威地说:“鸣春楼有总兵大人撑著,你说走就走?”

    “总兵大人?”琮祺冷哼一记,眼中射出一道冷冽的锐芒,“我要走,谁都拦我不得。”

    “你!”因为面子挂不住,王八忘了刚才在外头曾吃过他的亏,再度冒然出手。

    琮祺一手抓著宝儿,一手直探王八咽喉,指尖一掐,镇住了王八的喉咙。

    “呃!”王八一惊,疼得皱起眉头。

    “哼!”琮祺冷冷一瞪,震开了他,“敬酒不吃吃罚酒。”语罢,他拉著宝儿步出厢房。

    ※※※※※※

    离开厢房,走出月洞门,琮祺见那候著他的汉子还在。

    汉子见他从月洞门里走出来,后头还拖著个年轻的小姑娘,不觉一怔。

    “让你久候了。”琮祺说。

    “她是……”汉子疑惑地看著他身后的宝儿。

    “她?”琮祺微皱起眉头,“只是个上当受骗的傻丫头。”

    “什……”听见他这么说自己,宝儿很不服气,“你说谁是傻丫头?”

    什么跟什么?要不是他害她搞丢了盘缠,她会这般狼狈的在街上游荡,然后被拐到这儿来吗?

    “不是你是谁?”他挑挑眉,睇著她,“有家不回,学人家闯什么江湖?”

    “我才不是闯江湖!我只是想……”

    “想啥?”他打断了她,“想试试自己有多大能耐?”

    迎上他锐利又强势的目光,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回家去吧。”琮祺把锦囊塞到她手心里,“拿著,够你回徐州了。”

    她一怔,然后倔强地瞪著他。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她把锦囊丢还给他。

    琮祺浓眉一拧。真是个不知好歹的丫头,吃了一次亏还不怕吗?

    “你身无分文,到处游荡,难保不会再落人有心人的陷阱。”

    “我不是傻丫头。”她直视著他。

    看著她,让他想起了他那个倔强又傻气的么妹喀伦,她们都要人疼要人哄,天生吃软不吃硬。

    “别以为你帮了我,就能指使我,教训我。”宝儿当然知道若没有他出手相救,此时的她恐怕已失去了她的清白之身。

    她感激他,但她不许他教训她。

    他根本不知道她为什么离家,她不是想闯什么江湖,而是不想接受父亲所安排的亲事。

    女人一辈子就跟一个男人,她得跟对人,也得跟著自己喜欢的人。

    “我不是想教训你,只是你跟舍妹年纪相当,所以我……”

    “你当我是你妹妹?”她一怔,惊讶地看著他。

    不知怎地,她对这件事介意极了。妹妹?她才不想他拿她当小妹妹看。

    “谁要当你妹妹?”她略显激动地瞪著他,然后将手里的斗篷丢还给他,“还你,我才不是你的人!”

    说罢,她转身就要走。琮祺一怔,末加思索地拉住了她——

    她一愣,惊疑地看著他。“做什么?”

    “你上哪儿去?”她在这偌大的鸣春楼里乱闯,要是再遇上刚才的王八,岂不是又一次落人狼爪?

    “你管我!”她气呼呼地。

    “爷,”这时,一旁的汉子开口了,“我们家主子等著呢。”

    琮祺想了一下,紧紧攫住宝儿的手腕,“跟我来。”

    “什……”她一震,“跟……跟你去哪里?”

    “请带路。”琮祺不理会她的质疑,转头要汉子带路。

    汉子犹豫了一下,“这……好吗?”他们办的是正事,是秘密的事,多出个来路不明的丫头妥当吗?

    “有我担保,你只管放心。”琮祺说。

    见他坚持,汉子也不好说什么。“好吧,请跟我来。”说完,他转身往前走。

    琮祺拉著挣扎著的宝儿跟在后头,对她的大呼小叫充耳不闻。

    “你这个自以为是的怪物,放开我!我不要跟你走!放我走!放我走!”

    宝儿又叫又跳,但还是挣脱不了他,最后她累了也放弃了。

    终于,她乖乖的跟著他,在汉子的带领之下来到了一处隐密的厢房——

    ※※※※※※

    这里有几个一看就知道是练家子的男人守著,而厢房里传来细微的说话声。

    虽然是第一次离家,也从来没见过外面的花花世界,宝儿还是嗅到了空气中不寻常的气息。

    看这些人种神秘秘的不知道在玩什么把戏,她突然好奇起来。

    房里是谁?正等著拉住她不放的这个男人吗?付著,她下意识的看著他。

    他是寻芳客?不像,真的不像。只不过男人进妓院,图的是什么当然也相当清楚。想到房里也许正有姑娘等著他,不知为何,她的心突然一阵揪紧。

    这时,汉子敲敲房门——

    门打开,探出头来的是一名二十来岁的丫鬟。“客人来了?”

    “是的。”汉子点头。

    “等等。”丫鬓返回房里,须臾又走了出来,“海棠小姐请客人进来。”

    汉子轻点下巴,转身看著琮祺,“爷,里面请。”

    琮祺点头,“请帮我看著这位姑娘。”

    “唔。”汉子点头答应。

    这时,房里的另两名丫鬟先后走了出来,而琮祺则走进房里。

    丫鬟关上了门,退到离房门三尺远的地方。

    看房里的人全部退到门外,只留下他及那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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