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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下的忙,不然就不容易进入地底密室。你不必对我存有感恩之心,我的人并不知道囚禁的是他,料错了目标,顺便把令郎带出而已。”

    “韦某感激不尽……”

    “免了,请记住你的诺言。本来,我打算把另一半礼物也给你,但我改变心意了。

    “兄台的意思……”

    “再见。”白袍人淡淡一笑,抱拳一礼,偕白衣裙丽人与两大汉,出亭向南走向府城,扬长而去。

    女飞卫搂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韦云飞,等白袍人夫妇去远,方将人往外一推。

    “小畜生!你做得好事。”她厉声喝骂:“你真替我们韦家增了不少光彩。你,你好大的胆子,你……”

    “娘,孩儿错了……”韦云飞哭泣着跪下了。

    “你错了,你错的结果你知道吗?”南衡居士全身在发抖:“你姐姐和庄怡平为了要救你,出生入死历尽凶险。为了救你,庄怡平错过了救助侠义英雄的机会,至令万家生佛一群侠义英雄几乎全军覆没,死伤惨重,你姐姐也因而失踪,生死不明。畜生!你怎么不死?”

    “爹,孩儿该死,孩儿没料到公孙大哥那么……”

    “不许提那畜生!”南衡居士猛跺脚:“那畜生坑了所有的人,他像丧家之犬般到处逃窜,在紧要关头溜之大吉,群侠伤亡殆尽之后,方随他老爹赶来耀武扬威。他拍胸膛保证你的安全,你还敢提他?”

    “你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女飞卫问。

    小家伙把所发生的事故,乖乖地直说了。被擒之后,他被捆了手脚,用麻包盛着被人带来带去,有时则连麻包一起塞入谷箩中挑着走,吃饭大小解方放出来,事毕再捆起来塞入麻包,不但经常被揍得浑身发痛;也又饥又渴,真吃了不少苦头。

    那天晚上被一群穿虎纹衣的人救走之前,他又饥饿又疲倦蜷缩在墙根下睡觉,快速的搏杀把他吓傻了。之后,看守他的人换了面孔,不再挨揍,不再挨饿,那些人对他倒也和气,问了他不少话,看得很牢,他也就不敢逃走,也没有机会逃走。

    夫妇俩先把小家伙送回扁山,交给朋友看管,重返城陵矶,已经是午牌末。

    怡平已经开始下床走动,正以惊人的速度复元。

    城陵矶镇在临江一面设有码头,镇属临湘县,算是交通要埠,三百余户人家,倒有大半是商店。

    镇中心是城陵矶巡检司衙门,地方治安素称良好。

    他们的住处在镇南,是一座临时租来的小小三进房舍,前面有座小院子,出门便是东西官道。

    神箫客、乔远、江南妖姬三个人,坐在厅阶上看怡平在小院子里活动手脚。

    他觉得精神大佳,活动手脚暖暖身子,感到筋骨依然灵活,只是气机略有不顺而已,便聚精会神打了一套六合长拳。

    “小子,你这不是打长拳;倒有八分神似醉八仙。”神箫客怪笑着调侃他:“歪歪倒倒还真有点弱不禁风。哈哈!过些日子再练吧!”

    “老爷子,不要苛求好不好?”江南妖姬笑说:“他是死过一次的人,能起床已经是天大的奇迹了。”

    “我知道这小子硬朗得很,不把他的脑袋砍下来,他死不了。要是换了我老不死,早就做了阎王爷的附马了。”神箫客摇头晃脑地说:“毒僧百了死了也没了,留下的毒物仍然威力十足,几乎像是在棺材里伸出手来,要拉对头进地狱做做伴。”

    院门起了叩击声,乔远急急拉开院门,迎入南衡居士夫妇,少不了客套一番。

    “咦!庄小哥能起来活动了。”南衡居士欣然叫。

    “还好,活动活动筋骨。伯父伯母请堂屋里坐。”怡平肃客入室:“躺下来快十天,骨节好像生锈了一样。”

    “就在院子里晒晒太阳也是好的。”神箫客指指阶上的长凳,向南衡居士夫妇说:“两位坐,别客气,别客气。庄小哥练的是玄门练气术,玄门讲究顺乎自然,宇宙孕育于阳光,大地衍生万物;晒晒太阳对他是有益的事。两位今天好像来晚了半天。其实,你们用不着来了”

    “来晚了半天。”南衡居士有掩不住的喜悦:“庄贤侄。云飞已经平安回来了。”

    爆炸性的消息,众人一怔。

    南衡居士迫不及待,将白袍人夫妇送回爱子的经过一一详说了。当然,隐下庄、韦两家准备结亲的事。

    “原来是他们!真没想到。”怡平脱口叫。

    “贤侄,他们是谁?”女飞卫问。

    “快活刀那些人。”他说:“他们是去盗宝的,以为走狗把聘请五岳神犀的十二色珍宝藏在曾八爷家,误打误撞把云飞顺手牵羊救走了,难怪他的人要求我不要去杨家打扰,他们会给我意想不到的好处。他们知道我遵约不去杨家闹事,虽然他们未能进入盗宝,仍然守信把云飞送回,我失了踪,所以便交给你们了。”

    “贤任与他们打过交道?”

    “不错。唔!他们所说的另一份礼物……伯母,那天湘南群雄赴援万家生佛,快活刀那些人也出现了?”

    “是呀,那些人一色青衣,足有廿把以上完全相同的快活刀,冲势极为猛烈,一照面间便杀了八名凶悍绝伦的走狗,走狗们才狼狈撤走的。”

    “伯母,另一份礼物一定是纯纯。”怡平肯定地说:“他们把纯纯带走了。”

    南衡居士一怔,向乃妻送过意会的目光。

    白袍人要求庄、韦两家不要结亲,用意何在?

    白袍人说:“你女儿如果出了意外……譬如说:她移情别恋;她不爱庄小哥……”

    “那家伙要坑我们的女儿!”南衡居士悚然向乃妻脱口叫:“他们要存心破坏庄、韦两家……”

    下面想要说的话怎能说得出口?

    “伯父请放心。”怡平笑笑说:“纯纯小妹不会有危险,快活刀的人不会伤害她的,他们另有目的。”

    “对,他们另有目的。”神箫客盯着怡平做鬼脸:“小怪,你可不要慷他人之慨。”

    “别小气,老爷子。”怡平也做鬼脸:“他们很精明,但好像还不够精,是吗?”

    “你说,他们真要来硬的,会有多少胜算?”神箫客正色问。

    “老爷子,这得看咱们的态度而定啦!”怡平笑笑:“天下大得很呢!海阔凭鱼跃,天空任鸟飞。”

    “可是,有东西挂着你。”

    “有时候,我也会不讲理的。”

    “唔!不错,你总算比老怪的邪气少一点。”

    南衡居士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问:“梁老,你们在说些什么呀?”

    “说你那宝贝女儿呀!”神箫客说:“女儿大了,该让她见见世面的。快活刀那些人,并不像传闻中那么可怕,他们如果要对你南衡不利,用不着把儿子还给你而留女儿做人质,谁不知你南衡夫妇俩重男轻女呀?反正女儿大了是别人的,你不加理睬,他们的戏法就变不成了,还怕他们不把女儿还给你?”

    “是啊!快活刀那些人说强并不强,至少就没有走狗们强。”江南妖姬也说风凉适:“连走狗都对南衡有三五分惮忌,何况快活刀那些人?如果他们胆敢对令媛如何如何,恼得南衡火起,把剑磨利再率领湘南群雄兴问罪之师,他们哪会有好日子过?放心啦?静观其变可也。庄兄弟,这些日子你不好过,我们也不愿意打扰你。我和乔远在暗中留心走狗们的动静,希望能替你尽一份力,那天早上果然碰上销魂菊两妖妇背着你奔向枫桥,事急偷袭击毙了绿魅蔡凤,吓走销魂菊,老天爷保佑幸运地救了你。我不明白,那两个妖妇固然很了不起,蚀骨毒香和销魂香移神大法十分可怕,但她们都是你的手下败将,你又有解毒妙药,怎会落在她们手中的?说来听听好不好?”

    怡平的脸沉下来了,久久不作任何表示。

    高嫣兰!高嫣兰……他在心中暗叫。

    他能说些什么?说自己自作多情,昏了头得到消息,眼巴巴赶去救高嫣兰送死?

    “兄弟。”江南妖姬催促:“你怎么啦?脸色好难看,你说呀!”

    他深深吸入一口长气,懊丧地摇头拒绝回答。

    “高嫣兰。”神箫客撇撇嘴:“这小子昏昏沉沉时,口中含含糊糊说梦话,就是这三个字,错不了。”

    在病榻上昏昏沉沉做恶梦,他不但梦见高嫣兰,更梦见高嫣兰所佩的如意香袋。

    一个出色的江湖人,与人打交道必须保持高度的警觉,在一瞥之下,必须把对方的面貌衣着、特征……记得一清二楚。

    他与高嫣兰经过多日相处,高嫣兰身上的物品,他怎能不知?那只如意香囊,他就从来也没见过。在交手时,他仍未在意,等到吸入的药物发作,他才猛然惊觉,但已后悔嫌迟。

    他在被销魂菊制昏的前一刻仍是清醒的,而他完全失去知觉,是在被绿魅蔡凤扛上肩的时候,因此被制后销魂菊与公孙云长打交道的经过情形、他是完全知道的。

    那两个狗男女。

    “兄弟,你说呀!”江南妖姬又在催促了。

    他意念飞驰,眉梢眼角涌起无边杀气。

    “这小子的魂已经不在身上了。”神箫客摇头苦笑。

    他定下神,面对着五位等候答案的人。

    “如果我说实话,”他一字一吐:“你们肯相信吗?”

    “兄弟,这里的人有些是你的长辈,有些是你生死与共的朋友。”江南妖姬郑重地说:“你每一个字,我们都毫不怀疑。”

    “把我交给销魂菊和绿魅蔡凤的人,是公孙云长和高嫣兰。”他咬牙切齿地说。

    五个人愣住了。

    “我是去救他们的。高嫣兰腰间佩了一只小如意香囊,囊中泄出的药物把我制住了。”

    怡平一语惊人,听得五个人大吃一惊。

    久久,神箫客跺脚不胜惋惜地说:“我知道那两狗男女可疑,可惜就抓不住他们的证据。小子,你为何不知会我一声?真是嘴上无毛,做事不牢,你让他们再去坑害别的人,罪孽深重。小子,万家生佛那些死了的人,你应该负责。”

    “兄弟,能不能说详细一点?”江南妖姬苦笑:“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那公孙云长靠不住。纯纯小妹对江湖鬼蜮一无所知,但她把公孙云长看得一文不值,把他骂得不像个人样,挖苦得他体无完肤。兄弟,你……你怎么会上他们的当?你比纯纯小妹……唉!这个爱字真是害人不浅,兄弟……”

    “我不愿进一步说明。”怡平显得十分固执:“这是我和他们的事,我会向他们讨个公道,一干二净了断。”

    “兄弟……”

    “我不愿多说了。”怡平的脸色很不好看:“对不起,我要歇息,支撑不住了。”

    当然没有人强留他,让他回房歇息。

    第三十一章 小浪人

    四个人坐在厅中,你看我我看你。

    “我相信庄贤侄的话。”女飞卫终于打破沉默:“可是,公孙云长与高嫣兰,已在前一天离开岳州去找他老爹,半途遇上同船赶来岳州……”

    “公孙云长两人根本没离开岳州。”江南妖姬斩钉截铁地说:“我就是从走狗们的口中,听到公孙云长在七里山出没的消息,料定庄兄弟必定前往照顾高嫣兰,这才和乔远急急忙忙赶去暗中策应的。”

    “他根本就用不着离开岳州。”神箫客撇撇嘴:“在万家生佛到达之前,走狗们大举出动捉他,他一直就有惊无险,来去自如。万家生佛与湘南群豪到达,他更是安如泰山,连惊都没有,他为何要匆匆溜走?如果他不溜走,万家生佛派人跟他去找他老爹乾坤一剑,岂不弄巧成拙?算了,怡平小子不说,咱们瞎猜有屁用。”

    又过了三天。湘南群雄不能在岳州等下去,必须离开岳州南返。

    南衡居士夫妇眼巴巴等候快活刀的进一步联络,但他们失望了,加上怡平劝他们离开,以静制动,以免快活刀进一步勒索。最后,夫妇俩拜托怡平留意纯纯的消息,万分无奈地返回衡州去了。

    怡平已复元得差不多了,力劝乔远和江南妖姬及早离开,找一处地方安身立命,劫后余生是值得珍惜的,不能再在江湖浪费生命了。

    带着怡平和神箫客的祝福,江南妖姬终于依依不舍地偕乔远走了。这位在风尘打滚,声名狼藉的妖姬,一直为了不能促成怡平与纯纯的姻缘而遗憾不已。

    神箫客也走了,这位江湖怪杰有自己的道路。

    怡平在城陵矶继续住了半月之久,毒入骨髓是很难医治的,虽则有解药,但并不是独门解药,因此必须由体内本身功能,藉解药的帮助,慢慢把余毒全部排出体外,以免留下后患,所以他不能早日离开。

    这期间,他一直就没发现有人在暗中监视着他。

    离开城陵矶,已是七月下旬。

    他是乘大客船走的,去向是武昌。

    在岳州两次死里逃生,要说他心中毫无芥蒂,那是欺人之谈,他毕竟年轻,修养有限。因此,他的性情显然有了相当程度的改变。

    他仍然念念不忘高嫣兰,忘不了他第一次见面,便一见难忘的女人。

    不管是爱或是恨,他仍然舍不了丢不开。

    到了武昌一打听,这才知道盐政总理大人,已经乘船往南京去了,狗官那用十二名美女抬的云凤大轿当然也一同走了,那是大前天的事。

    另一消息,却令他大惑不解。

    有两船走狗在船到黄州之前,半途折向上航,去向不明,反正是向上走的。

    南京是南都重地,狗官的船直航南京,沿途不可能有人行刺,到达南京更是万分安全,因此走狗们是否陪同东下,无关宏旨。

    第三个消息是有关乾坤一剑那群正义英雄的,这些人并未跟到武昌,半途失了踪,不知去向。

    合理的解释是:沿途行刺无望,所以不再追随跟踪。

    他感到十分失望,不知该跟踪哪一批人才好。

    高嫣兰,你在何方?

    这天傍晚时分,他在日落城门关闭的前片刻,施施然出了望山门,走向长堤长街。这条街西面是大江,东西是南湖,街依长堤而建,所以也称长街。

    城门一关闭,这里就是城外夜市的所在地,各色人等皆以这条街为逛游的中心,三更初依然有人留恋不去。

    这里,是江湖蛇鼠的猎食场,犯罪者的逃捕蔽护所,淘金者的乐园,不但各种水客往来不绝,对面鹦鹉洲的三湘放排子弟也乘小舟来来去去。

    城里有的各种货色,这里都有;这里有的,城里不一定能找得到。总之,这里什么都有,包括买卖奴婢、女人在内。

    他在南湖酒肆进食。

    掌灯时分,食客正旺;整条街都旺,夜市刚张。

    他穿了一袭青袍,不像一个落魄江湖人。

    人本来就生得高大健壮,气概不凡,赫然有七八分囊中金银多多的大行商派头,唯一的美中不足处,是身边没带有随从。

    叫来了酒菜,食厅中人声喧哗,三间门面打通的食厅有三十副座头,竟然全部客满。他如果晚来一步,就找不到座位啦!

    当那位中年店伙送上最后一道菜时,他的左手在桌面伸出食中二指,点出一串暗号:二、三、二、一。

    店伙将托盘掩住腰腹,连拍了三下,脸上淡淡一笑,极有风度地欠身点头。

    一锭银子塞入店伙手中,他附耳嘀咕了片刻,店伙再次欠身,匆匆走了。

    不久,右首桌下的条凳被人拉开,这人大马金刀地坐下,一双鹰目在他浑身上下转。

    “老兄,咱们认识吗?”那人含笑问,是一位敞开胸襟,流里流气的中年大汉,眼神相当锐利。

    “蓝头,你真是贵人多忘事。”他笑得暧昧,手在桌下悄悄将两锭黄金塞入对方的大手中:“怎样,近来公忙吧?好像江夏的闯祸精,都混到你的地头上来了。”

    这里属江夏县管辖,这位蓝头是江夏县的捕快,但不是捕头,抬举对方为头办事要容易些。

    蓝头低头瞥了手中的金锭一眼,行家不会走眼把假金子当成真金。不错,十足真金,假不了。

    那时,金银的黑市比率是一比六,比官价高出一倍。二十两金子不是小数。这是说,蓝头只要这么一点头,就赚了一百二十两银子。

    “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蓝头悄悄将金锭纳入腰囊:“既然吃了这门刀口饭,还有什么好埋怨的?”

    “那些人。”他头往对方靠,压低声音:“为何反往上走?获得大贩子的线索了?”

    大贩子,指大规模的私盐贩子首领。

    拔山举鼎一群走狗,并不是整天找侠义门人打打杀杀的,他们的真正差事是抓私盐贩子,利用私盐贩子咬攀各地大户,以便敲诈勒索,不肯破财消灾的人,必定破家。

    “据说,他们要上四川。”蓝头也低声说。

    “四川?那不是他们的盐区呀!”

    “不是为了盐。”

    “为什么?”

    “他们在岳州,丢了一笔价值连城的珍宝。”

    “听说过。”

    “盗走珍宝的人,是快活刀。”

    “哦!他们怎会知道的?快活刀曾在岳州出现,现在恐怕还在岳州,所以他们回头找……”

    “快活刀早就失了踪,是乘船走的。”

    “到四川去找?”

    “可能在三峡。有人看到神秘的船,向上江航行。”

    “快活刀在三峡?”

    “他们回来时,据说碰上两位老江湖,得知穿虎纹衣的怪人,曾在三峡出现过,估计快活刀的老巢,可能在三峡附近,所以赶去追查。他们是很能干的,消息很灵通。”

    “乾坤一剑也追去了?”

    “对,他们跟上去准备动手拼搏,化整为零悄悄跟上;他们正邪双方随时都在作埋葬对方的打算。”

    “谢谢,蓝头。喂!要不要加杯筷?”

    “谢了。”蓝头站起离座:“公务在身,恕不奉陪。再见,老兄。”

    “再见,蓝头。”

    他继续进食,心里在想:快活刀的老巢,很可能被拔山举鼎找到了。

    拔山举鼎手下人才济济,黑、白、正、邪,甚至绿林强盗都有,三教九流兼容并蓄,消息十分灵通,真要集中全力去查江湖秘梓,定然不会落空的。

    纯纯在快活刀手中,这才是他关心的事。

    乾坤一剑那些人跟上去了,公孙云长自然也跟上去了,高嫣兰……万花山庄在夔州,算是四川人,她能不去?

    人川,他决定了行程。

    快活刀可能仍在岳州查珍宝的下落,恐怕不知道走狗已经到三峡查他们的巢岤:他在想:要不要回岳州现身,引快活刀来找他。把这件消息透露给快活刀知道?

    反正乘船入川,要经过城陵矶,何不先返岳州,找机会与快活刀谈谈?

    打定了主意,他安心进食。

    而在近窗的一桌,一个脸色姜黄的小流浪汉,向同桌的两个大汉低声说:“两位,看到蓝巡捕捞外快的情形了吧?”

    “看到了,油水不少。”一个大汉点头。

    “这种事平常得很,小兄弟,你大惊小怪。”第二名大汉用平淡的口吻说:“一个巡捕,一个月连粮带响没超过二十两银子,吃的是刀口饭,没有外快,鬼才干。”

    “你们不去问问?”小流浪汉阴笑着问。

    “问什么?”第一名大汉撇撤嘴。

    “如果事关你们盐运司武昌分司的事,那又如何?”

    “唔!你小子说得对。”第二名大汉色动。

    “赶。快去追蓝巡捕,还来得及。”小流浪汉继续扇风拨火。

    “对,咱们这就走。小子,酒钱你付。”

    “那是当然。喂!有好处别忘了我小天罡。”小流浪汉挤眉弄眼做怪相。

    两大汉匆匆走了,去追蓝巡捕。

    盐运司在武昌设有分司,管制盐运,当然也负责缉私。

    鄢狗官在这里逗留月余,着着实实搜刮了数万两银子和大批礼物,上起布政使大人,下迄各县的县丞主簿,大小通吃,谁敢不孝敬这位左副都御史,兼天下四大盐运司的总理大人?管盐运本来就是肥缺,都御史更负责专纠劾百官,辨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

    总之,上起各地藩王多养一个兵,下迄老百姓多吃一碗饭,都得管,不但管,而且要办就办。因此,鄢狗官为何吃尽天下大小官吏,日进斗金,其原因再明白不过了。

    御史出京巡视天下,是严禁携带家眷同行的。

    但鄢狗官不但带了大老婆小老婆妾侍歌伎,连丫环使女奴婢也带了一大堆,所经的各州县大小官吏们,花在送这些女人名贵珍玩的钱,委实令人不胜负荷,仅靠他们的俸给张罗,不把老婆孩子饿死才是怪事,试问钱从何处来?因此,朝廷有了四大j恶,天下各地的大小官吏,也就成了无官不贪的民穷财尽境界。

    第一大j严嵩,在故乡袁州,把整座城作为家宅,宫殿祟楼占了大半个袁州城。

    宅院里,养了二千名亲兵勇士,千余名打手保镖,光吃米,一天也要一两万斤,钱从哪里来?

    这位四盐司总理鄢大人,就是替严j敛财的人中,最能干的一个。

    武昌的盐运分司,有一批鄢狗官的忠实爪牙,直接由大总管拔山举鼎掌握,巡江快艇传递消息十分快捷。

    武昌是大埠,湖广的行政中心,在这里负责的人,当然是高手中的高手。

    小流浪汉小天罡的食桌,与怡平的食桌相隔两排座位。

    怡平怎料想到有人弄鬼?他找线索的行动迅速秘密,按理不可能被人跟踪监视的。

    小天罡脸有病容,但眉清目秀,一双眸子晶莹明亮;少年人的眼睛本来就应该是如此明亮的。看年纪,约在十二三岁之间。穿得褴褛,脸有病容,大概日子不太好过,只好在外流浪为非作歹混饭糊口。

    太过自信的人,早晚会倒楣的。

    怡平太过自信,以为自己在城门关闭的前片刻出城,绝对不会有人看出他的身份,自然不会有人知道他的活动底细。

    按理,他应该在得到消息之后,立即离开现场,以免留下让人追查的线索。

    他走慢了些,刚喝干最后一壶酒,刚打算离座会账,甚至刚放杯站起,身边已来了四个人,其中两人就是与小天罡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大汉。

    小天罡已经失了踪,反正不知躲在何处看热闹了。

    食客甚多,川流不息来来往往,人声嘈杂,地方窄小,谁会注意计算自己的陌生人?

    怡平刚站起,便心生警兆,终于发现从后面拥来的四个人来意不善,沉着地扭头察看。

    四个人两个左右欺近,几乎贴身而立,完成了左右挟持的局面,控制了情势。另两人左右绕过,把住了食桌的左右两侧。

    四个大汉衣下皆鼓鼓地,有匕首或牛耳尖刀一类短家伙。

    “阁下。”把住食桌右首的大汉狞笑着打招呼:“蓝巡捕告诉你什么了?”

    他还不知道另外有人捣鬼,对方的快速行动也令他心中暗惊。

    “哦!蓝头怎么干起两面拿钱的混帐事,砸自己的招牌了?”他不胜懊恼地说:“老兄,既然你们已找过蓝头,还用问我吗?”

    “在下要你亲口说。”

    “你凭什么?凭你的胳膊粗,嗓门大?”

    “凭在下是盐运分司的缉私一等班头。”

    怡平恍然,一个小小的江夏县巡捕,怎敢与盐运分司的红人相抗?

    “难怪!”他暗中作了准备:“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周夫子的儿子双绝秀士周凯,与在下本来约好在黄鹤楼见面的,没想到早等他不来,晚等他也不来,谁知道他为何失约,躲到哪一位粉头的香闺里快活,把老朋友约会忘了?所以在下不得不花些银子,打听他的消息去向。老兄,并不犯法吧?”

    “胡说八道!双绝秀士从来不和咱们大总管的人走在一起……”

    “那表示你老兄孤陋寡闻,一定没弄清双绝秀士的身份底细。”

    “在下不和你斗嘴皮子……”

    “那你打算怎样?”

    “看你这家伙鬼头鬼脑,却冒充斯文大爷,准不是好路数,一定对大总管怀有恶意的念头。把账会了,在下要带你走。”

    “带我走?你凭什么?”

    “凭盐运分司的缉私班头身份,在下有权逮捕一切可疑歹徒,这是公,凭我水上飞赵国忠的几手三脚猫功夫,就可以要你乖乖听命,这是私;凭我……”

    “老天爷!还有?不公不私?又公又私?又……”

    “带走!”水上飞大不耐烦,下令捉人。

    左右身侧两位大汉往内一靠,手法迅速准确熟练,扣腕搭肩同时出手。

    “噗噗!”怡平更快捷,更准确、更熟练、双肘齐出,下势即分张,毫不费劲地顶在两大汉的心口上。

    说快真快,肘攻得手之后,身形未起,手已下沉抓住了身下的条凳,顺势长身移位,凶猛地扫击水上飞的腰脊,速度无与伦比。

    水上飞果然高明,水上尚且可飞,在陆上飞得更高,身形倒飞而起,凳间不容发地擦靴底而过,嘭一声大震,击倒了食桌。

    食厅大乱,食客惊惶地躲避。

    飞起即将接触上面承尘的水上飞,躲得开怡平一凳,却没躲开人丛中飞起的一碗菜肴,啪一声碗口覆在后脑上,碗破菜出,汤水飞溅。

    怡平一声狂笑,将凳向后面一名大汉砸去,洒开大步钻出人丛,丢下一锭银子在柜上,出店一溜烟走了。

    街上华灯初上,行人如鲫。

    他到了街口!突然转身哈哈一笑,说:“你是唯恐天下不乱,打落水狗,为什么?”

    跟来的人是小天罡,笑嘻嘻走近说:“厉害!你知道是我给了那家伙一碗莱?”

    “菜是你偷的。”

    “顺手牵羊,怎能算偷?喂!你怎么与盐运司的走狗冲突?胆子不小,今后,你麻烦大了。”

    “他们会吃人?”

    “比吃人更坏,被他们弄去,要钱还要命,死了也不见得就此平安。要进城?”

    “在城里落店,当然要进城。”

    “看你也不像外客。如果地头不熟,被巡城的人抓住,脑袋会搬家。这样吧,我知道在什么地方爬城安全,保证不会被捉。”

    “我知道,在文昌门的角落上安全得很。”

    “原来你也是个犯罪的行家。”

    “你呢?”

    “吃八方,打抽丰。我,绰号叫小天罡。至于姓甚名谁,那并不重要。”

    “呵!看你人小鬼大,说起话来老练得很,我,绰号叫孤魂野鬼。”

    “你找那些走狗……”

    “我和他们的首脑人物有死约会。喂!小天罡,你还跟来干什么?”

    “咦!你能走,我就不能走?我也要回城。”

    “好吧!回城。”怡平脚下一紧。

    一早,他出门到码头找船。本来,他可以搭乘定期客货船先到荆州,再转船到夷陵州。但客货船太慢,他必须加快追上去,因此打算雇一艘快船,尽快赶上去相机行事。走狗们的船快,他必须找更快的船才能追得上。

    码头泊了许多大小船只。

    往北望,远处的汉阳门码头更热闹。

    那是大江渡的渡头,不仅有渡船往返对面的汉阳府城,有更多更大的船往返汉口镇,人、马、车、轿……把码头形成闹哄哄的闹市。

    在汉阳门,绝对雇不到往上江走的快船。

    奇怪!他又看到了小天罡。昨晚偷越城关之后,下了城便各奔前程,没料到一早又在码头碰上了。

    小天罡也看到了他,挟着一根打狗棍从人丛挤出向他走近。

    “怎么,逛码头?“小天罡笑嘻嘻地问:“来武昌的外地人,少不了附庸风雅,去逛逛黄鹤楼。我陪你,沿城外码头区向北走,直到黄鹤楼。不过,到楼下买点吃的,看看相算算时运,应景应景还不错,可不能上去,上去被抓住要打屁股的,你还不配上去。”

    “少废话!没有人闲得无聊去看黄鹤楼,我要雇船,走长途的船。”

    “雇船?我有门路……”

    “我也有门路。”

    “哦!打算离开了?”

    “有这点意思。”

    “我看你走不了。”小天罡大摇其头。

    “为何?”

    “走着瞧。”

    “你指那两位仁兄?”他指指站在不远处的两个青衣人:“似乎他门还没认出我孤魂野鬼来。”

    “不要太自信了,他们是很能干的,不久就会找上你,信不信由你。”

    “等他们找来再说。”他走向泊在码头上的一艘单桅小船。

    两位青衣人是眼线,但并不认识怡平,仅虚应故事摆摆样子,懒得四处走动浪费气力。昨晚揍了水上飞的人,必定在长堤一带活动,要离境就得到堤南新关路一带,找偷运客货的黑船,怎敢公然到平湖门来找?

    一位青衣人悄悄从后面靠过来,悄悄地说:“看到那位小流浪汉吗?他旁边那个高大的年轻人,就是打了你们水上飞赵班头的人。”

    两个青衣人一怔,扭头一看,说话的人已经走出十余步了。

    “去问问看。”一名青衣人向同伴说,立即举步向怡平走去。

    “想走吗?”青衣人在怡平身后发话,伸手要扣他的右手脉门,要锁肘擒人。

    怡平左扭身,左手一拂,噗一声劈中青衣人的左耳门,力道恰到好处。

    “嗯……”青衣人踉跄后退,背撞入同伴的怀中。

    “有人行凶!”小天罡怪叫,打狗棍来一记老树盘根,出其不意攻下盘。

    “砰噗!”两个青衣人挤成一团重重地摔倒。

    大人与小孩打架,看热闹的人,决不会帮助大人。

    人声叫嚷中,小天罡拉了怡平便跑。

    几个闲人两面一挤,挡住了跳起想追的青衣人。

    “算了!”一名闲人冷笑着说:“大人不记小人过,你牛高马大,何必和一个小孩子计较?”

    “让开……”青衣人大怒,伸手拨人想抢出。

    这位闲人是有为而来的,冷笑一声,右手闪电似的在青衣人的左胁下点了一指头。

    青衣人如中电殛,跳了一下茫然止步,像只傻乌,茫然站得笔直,无法追赶了。另一名青衣人,则昏昏沉沉在地下躺了个四平八稳。

    小天罡是个热心的人,拉了怡平奔出百十步,在另一艘单桅小船的前面站住。

    “喂!外放吗?”小天罡向坐在船头的两个船夫叫:“这位财神爷要外放。”

    “你最好赶快溜走。”怡平向小天罡说:“你多管闲事强出头,这可好,他们一定也把你算上了。”

    “我不怕他们。”小天罡拍拍胸膛:“天王老子我小天罡也不怕。喂!你快和他们接头呀!”

    “你们要到何处?”一名船夫站起问。

    “荆州,最好能到夷陵州。”怡平不再和小天罡缠夹不清:“不久就可上船,立即走。”

    “唔!要走一二十天,包伙吗?”

    “当然啦!废话连天。”小天罡比大人还要凶。

    “几个人,有货吗?”

    “一个人,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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