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废话吗?剑无情什么都不要看,发出一声暗号,招呼爪牙们退走。
有人背起了鬼叫连天,下颚被割裂的鬼丐,纷纷从后厅门撤走。
“别忘了把另外那三十二名仁兄带走。”怪人又说道:“他们全躺在正厅里,点起火折子就可以找到他们了。你会解脑户的昏手法制岤吧?千万下手不要过重,过重了他们会变成白痴的。”
剑无情恨恨地退出门外,死瞪了怪人一眼,方快速地脱身遁走。
怪人也同时退至厅门,丢下一个小瓷瓶说:“这是解空灵暗香的解药,赶快去救醒内眷。”
云翼急奔而出,大叫:“兄台请留步……”
怪人一闪不见,无声无息宛若鬼魅幻形。
云翼追出门外,院子里鬼影俱无,夜风萧萧,夜凉如水,一片凄清冷寂,那有半个人影?
“儿子,追不上他的。”南衡居士虚脱地叫唤:“快替为父起出胸胁的子午断魂钉,为父已支……支持不……不住……”
老人家终于昏厥了,剑无情三枚子午断魂钉三发两中,一中前胸一中右胁肋,如无独门解药,即使不射中要害,也将子不过午。
公孙云长怔怔地呆望着怪人消失的厅外,久久方喃喃地说:“这人是……是谁?他出手根本不象是运剑的手法,好可怕。”
正扶起小云飞的一位田庄管事听得真切,苦笑道:“应该说可爱才对,因为他是站在我们一边的。”
整座庄院忙了一夜,次日还得办丧事,因为一位田庄管事当时便被暗器所击毙。
老主人伤重,长公子云鹏主持大局。
查勘的结果,知道恶贼们早已摸清宅内的一切,有人住的内房皆用空灵暗香下手。
在内堂忧心忡忡,探讨老主人去向的婆媳们,被早已安置在佛座内的两管空灵暗香弄翻,大大小小十余位内眷一个也没幸免。
老夫人、云鹏的妻子葛氏、韦纯纯姑娘、姑娘的奶娘张氏,四个人已被捆了手脚。定然是怪人恰好及时赶到,把进入内室捆人的六名恶贼摆平了。
因为地面留下了六顶头巾,显然是后脑被击头巾掉下,所以知道进人内室的恶贼最少也有六名。
女眷们救醒后,茫茫然一无所知,反正糊里糊涂,片刻间便—一躺下了人事不省。
一家子忙乱之后。七嘴八舌猜测救星怪人的来历。
老夫人本来也是武林女英雄,但却信佛极为虔诚。
她说得好,那是大慈大悲观音菩萨派来救难的使者,根本不是人,人哪能神不知鬼不觉打昏了卅二名恶贼?
那剑无情与鬼丐,虽然单打独斗决非老主人的敌手,但老主人想在三五十招之内获胜也非易事,而怪人却一剑伤鬼怪,一招吓破了剑无情的胆。
举目莽莽江湖,数天下剑道名家宗师,谁能有此超凡入圣的造诣?不是菩萨的使者是什么?
韦家开始戒备,严防意外。
公孙云长也准备离开,当然不能在南衡居士伤危期一走了之。第三天一早,他探望过危险期已度过的老主人,向主人辞行。
主人嘱长子云鹏替客雇舟,并表示伤愈之后,再决定择期出山。老人家真火了,不在武力胁迫之下低头。
在病榻房,公孙云长不好多说。
云鹏领着客人出外厅,一面走一面说:“云长兄,乘船下武昌,顺水顺流应该很安全,但仍得小心在意,恶贼们决不会就此罢休的。兄弟即派人秘密雇舟,船一早便可启程。”
“这次为尊府带来这么大的麻烦,兄弟万分抱歉。”
公孙云长闷闷不乐地说:“听令尊的口气,似已决定伤愈后,去找万家生佛商讨复仇大计,找剑无情算账。”
“家父的确有此打算。”韦云鹏愤愤地说:“剑无情只是鄢j的一个小走狗,竟敢冒大不韪向我韦家下毒手,可知他们嚣张到何种程度了。”
“云鹏兄,兄弟有几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忝为知交,云长兄有话不妨直说。”
“恶贼们失败了,决不会就此罢手,他们会卷土重来,重来的人,决不会是剑无情一类二流人物了。令尊如果与万家生佛联手,尊府由你主持大局,能应付得了倾巢而至的大批恶贼吗?”
“这个……”韦云田语气犹豫。
“只要令尊在家坐镇,恶贼们便有所顾忌。或许他们知道令尊不敢离家,对他们没有威胁,便不会向令尊下手,尊府便不受威胁了。”
“这件事须由家父决定……”
“但令尊不至于忽视你的意见,对不对?”
公孙云长诚恳地说:“令尊不幸受伤,激忿在所难免,但你是明白人,当能冷静地权衡利害。不瞒你说,经过这次变故,兄弟心中凛惊,怎么说我也不敢请令尊出山了,万一再生其他变故,兄弟罪过大矣!”
公孙云长的分析在情在理,把没经过大风大浪的韦云鹏说得毛骨悚然,不住颔首说:
“我会把这些事向家父陈明,至于家父是否打消去意,谁也不敢断定,家父不是一个容易改变决定的人。”
公孙云长次日一早便离开了韦家,韦家总算恢复了往昔的宁静。
小云飞左背琵琶骨挨了一只箭,幸而被骨头挡住未伤内腑,剑口用韦家的金创妙药一敷,要不了一两天便毫无大碍了。
送走了公孙云长,小家伙一拉乃姐纯纯的手臂,不走庄氏返家,径往至庄家的小径走。
“你要拉我往那儿走?”纯纯满腹狐疑急问。
“去找庄怡平。”韦云飞大声说。
“找他?找他有事吗?家里还在忙……”
“姐,你不感到奇怪吗?”小家伙抢着说。
“奇怪什么?你这人说话没头没脑的,你在打什么歪主意,是不是?”
“记得那天我陪你到烟雨亭找他,他要我们家这几天要多派巡更守夜的人,晚上要警觉些。当时你我都没在意,回去以后也就把这件事忘了,没想到当天晚上就出了事。姐,你说巧不巧?”
“这个”
“他凭什么知道我们家要出事?”
“他刚从江湖回来,知道不少江湖事……”
“他回来不是也回得巧吗?”小家伙竖眉毛瞪眼睛:“谁敢担保他不是剑无情先派来的暗桩?”
“咦!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纯纯一惊:“他如果是剑无情派来的人,何必先期向我们示警?”
“所以我要问问他,他必须给我满意的答复。”小家伙气冲冲地说。
“你对他有成见,我不和你去。”纯纯不走了:“就凭他向我们示警的好意,我就敢担保他与这件事无关,你可不要无礼地得罪人、”
“你不去我去。”
“小弟…”
小家伙撒腿便跑,不理会她的叫唤。
姑娘正想追,后面已传来二哥云翼的叫声:“大妹,快回来,爹在找你。”
她向已奔出百步外的小弟背影摇摇头,转身回家。
如果她跟去,尔后那会生出无穷风波?
有经验的江湖朋友,对三种人特怀戒心:方外人、妇女、儿童。
儿童应该是纯真的、可爱的、无邪的。但是有些性格特殊、或者深受不良环境影响的儿童,即使仍然保有童真,却潜伏着原始的野性,发作起来相当可怕,比成丨人更暴烈、更残忍更不知死活、更不可理喻。”
这位小霸王韦云飞,虽然没具有那么多可怕的劣根性,但由于么儿获得特殊的宠爱,自然而然地养成了横蛮、骄纵、霸道、不讲理、自以为是等等劣根,让外人无法忍受的可厌性格。
他上身裹了伤巾,不能快跑,心理已是万分不自在,好不容易看到了庄家的宅院,却又碰上几个附近村落的邻人。
这些人对这位小霸王畏之如虎,碰上了乖乖避在道左,全用那畏缩而又不齿的目光冷眼旁观。
这一来,他心中更感不快,怒火更炽。
真巧,庄怡平恰巧与一位长工相偕走出村口,看光景,似乎正打算到城里办事。
庄怡平看到了气冲冲急步而来的小霸王,脚下一慢。
那位长工很机伶,低声说:“这有娘养没娘教的小畜牲来意不善,四少爷,我们躲他一躲。”
“不能躲,躲解决不了问题。”庄怡平泰然地说:“这些日子来,有关他的乖谬传闻我已经听得太多了,真该有人替韦家管教管教这个祸胎,不然早晚他会闯出不可收拾的大乱子来。你退在一旁,我来对付他好了。”
“四少爷,千万不可。”长工焦急地劝阻:“这小畜生力大如牛,拳脚甚重,我们武馆的师父们怕定了他,他不会和你讲理。你看他那要吃人的鬼相,准是来找麻烦的,可能是我们村子里那一家中的羊,践踏了他韦家的庄稼了。”
“他是来找我的,你赶快走,我等会儿再赶上你。”
长工摇摇头,绕路旁的草地走了。
怡平背手而立,静候小霸王走近。
小家伙盛气而来,原以为怡平会见机走避的,岂知大谬不然,怡平竟然神态悠闲屹立路中相候呢,怒火更是有如火山爆发,一发不可收拾。
两人终于碰头了,相距不足八尺。
大眼瞪小眼,久久,双方都似乎不愿先开口打开僵局,像一对斗鸡。
小家伙怒目而视,不可一世。
怡平也冷然注视,不言不动。
“你做得好事。”小家伙终于忍不住了,咬牙切齿:“你瞒不了我的。”
“我做的事当然好。”怡平冷言冷语:“你说话未免可笑,你一个小孩子管人家的事干什么?你在韦家是老三,在我庄家你算老几?”
小家伙勃然震怒,疾冲而上要动腿了。
“站住!”怡平沉叱,声如乍雷,震波直撼心脉。
他这一发怒,威风八面,虎目中神光似电,气势迫人,有如天神当关。
小家伙吓了一大跳,骇然止步。
“我曾告你。”怡平沉声说:“你已经不算小了,从此以后,你要给我安份些,在我面前你得循规守矩,不然我要你哭爹叫娘,你信是不信?”
小家伙破天荒第一次被人教训,竟然愣住了。
“你听着。”怡平的日气温和了些:“要来讲理,你就把你的理由有条不紊说出来,要来打架,你随时皆可出手,我保证你得不到任何好处。”
怡平的口气温和了些,小家伙神气起来啦,由于站得太近不宜用腿,不假思索地一拳捣出。小拳头攻向怡平的小腹,居然虎虎生风,不象是左肩背受伤的人。
怡平又高又大,手又长,手一伸,便抓住了小家伙的手肘,无名指半分不差扣入肘骨缝的麻筋。
小家伙如中电殛,深身一震,挣扎之下,牵动了创口,身躯一软,哇哇大叫:“放手,放……放手……”
怡平手一挥,小家伙踉跄后退。
“知道厉害了吧?”怡平说:“下次我拨出你的麻筋来。”
第四章 威迫利诱
鬼怕恶人蛇怕赶,小家伙尝到苦头了。
麻筋被重重一扣,必定半身麻软,滋味真不好受。
小家伙活动发麻的右手,惊疑地说:“你……你比你家那些武馆师父强多了。”
“夸奖夸奖。”怡平微笑说:“现在你要讲道理了吧?快讲啦!我洗耳恭听。”
“你……”
“你不满意我和你姐姐接近,对不对?放心啦!我即将带一批货下洞庭,三年两载不一定能回来。”
“你……你是跟踪公孙大哥的恶贼,你……”
“哦!原来你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怡平这才恍然大悟:“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找错人了。小霸王,有一件事你回去请转告你爹,说那些人前来的目的,本意就是阻止你爹出山,能够把你们杀掉当然是最好,杀不了他们会再来的,除非你爹从此以后闭门谢客。
你爹不出山,他们的目的便达到了,按理他们不会再来生事,但问题是他们未能获得你爹不出山的确实保证,他们必会卷土重来,重来的人恐怕就不容易对付了。
如果你爹不向他们保证脱身事外,为免波及家小,唯一的办法是主动去找他们算账。这一来,他们的注意力皆放在令尊身上,全力对付你爹,便不会来此地行凶了。”
“你……你好像知道很多事情……”
“我并不真懂得很多。”怡平客气地说:“真能完全懂得就好了。别忘了告诉你爹,必须登高一呼,号召湘南群雄起而自卫。
来路不明的人决难在湘南立足,躲在家里等灾祸降临,灾祸当然会接二连三而至。还有,我不喜欢你韦家的人,你最好也少来我家惹是生非。”
“你……”
“你看我不顺眼,我避开你,够了吧?”怡平恢复了先前的冷淡,大踏步走了。
小家伙站在原地发怔,最后垂头丧气返家。他背伤不宜活动,再加上肘麻筋挨了一扣,总算明白怡平并不如他想像那样稀松,动起手来决难占到便宜。
一个时辰后,韦云翼带了乃妹纯纯登门拜会庄老太爷。
老人家不胜烦恼地告诉他们,怡平已经离家,到下江经商自创基业去了,船可能已远出三十里外啦!
怡平是乘船走的,但不是到下江经商。他带了三百两银子作盘缠,雇了一艘小船下放衡山。
他本来就从江湖回来,重新返回江湖,见闻广博经验丰富,江湖门槛甚精。花了一天工夫,他在衡山城摸清了九绝神君那些神秘人物的去向。
乃师灵怪告诉他,不必计较九绝神君余化龙那些人祝融峰袭击的仇恨,但他却耿耿于心。
反正这次重出江湖独自闯天下,并无一定的目标,闲着也是闲着,何不追踪那些家伙的动向?有机会便出手替乃师出口气,岂不公私两便?
那些人已走了好几天,他得加快赶下去。
在衡山城动身时,他有了一艘六成新的小渔舟,独自一人驾起双桨,不分昼夜顺水流放赶道。
小渔舟比客船快多了,既不需在各埠停留,更不必载客上下货,而且可以任意夜间顺流下放,小舟在浩瀚的江流中,也比大船的速度快得多。
岳州府,扼洞庭出水口的咽喉,最繁荣的商埠,历史的名城。
从长沙府来的客船,未牌左右泊上了西门码头。船远在数十里外,便可看到西门城上形如十字的三层岳阳楼。这座天下名楼已屡修,最近一次大修是三年前的事。
码头分为两部份,以南停泊湖广九条江水来往的船只。以北,专泊上下大江的远程客货船。堰虹堤至扁山一带,则专泊木排。
河泊所、钞关文武两个专管水运的衙门在北码头,江湖朋友皆知道避免在北码头闹事,那不会有好处。
旅客们纷纷下船,虽则时间还早,但仍然争先恐后。
九绝神君左手提着一个大包裹,右手握着他那把活招牌折竹扇,夹杂在人群中,轻快地越过跳板,踏上了码头似乎松了一口气,向后面跟上来的煞神胡泰说:“天色还早,要不要先找船订舱?明日可早点动身,不必在岳州耽搁了。”
煞神胡泰虬须一阵抽动,一面走一面说:“急什么,乘了十几天船,真闷出病来了。反正丘老匹夫在胡某的掌下幸而不死,也得躺上一年半载,那有功夫追来,那老匹夫自命不见,号称怪中之怪,只有敌人而无朋友,从不与人结伴,所以根本不必担心他请人跟踪报复。且在此地住三两天,看看是否找得到丰盛的财路。”
“也好。”九绝神君点头同意:“红尘三邪乘下一班船,明天方可抵达,他三人熟悉岳州情势,等他们到来也可商量商量。”
谈说间,两人已夹在人丛中走向西门。
前面不远处,站着一名高壮的青衣大汉,人如临风玉树,背手面立气度雍容,脸上笑容可期,一双虎目盯住了他们。
两人并未在意,以为是等客的人。事实上等客的人真不少,男女老少人声嘈杂,谁又留意与自己不相关的人?
近了,大汉突然呵呵大笑,向九绝神君说:“两位,才来呀?”
九绝神君一怔,止步扭头瞥了煞神一眼。
煞神也一怔,下意识地扭头回顾,想看大汉是不是招呼后面的人。
后面的旅客一无表情,不是大汉要等的人。
九绝神君的目光,回到大汉脸上,哼了一声不悦地说:“你的眼睛有毛病吧?你向谁打招呼.
“向你呀。”大汉笑吟吟地说。
“咱们认识吗?”“这不就认识了吗?”
“疯子!白痴!”九绝神君咒骂:“见了你的大头鬼,岂有此理。”
“在下不是疯子,也不是白痴。”大汉仍然笑容满面:“在下姓庄,名怡平,绰号是……唔!是什么?”
“是孤魂野鬼。”煞神接口挖苦。
“对,你真聪明。”怡平欣然说:“我的绰号就叫孤魂野鬼,谢谢你老兄提醒我。”
“这小子一定是神经错乱的白痴。”九绝神君说:“咱们走,晦气。”
“呵呵呵呵……”怡平抱腹大笑。
两人急走了,不再理会自称孤魂野鬼的白痴。
西大街向南岔出另一条街,便是碧湘坊颇有名气的大客栈碧湘老店,来光顾的旅客,以江湖人居多,三教九流龙蛇混杂之地。
碧湘老店的店东主,是大名鼎鼎的洞庭蛟曾鼎,一个暗中与洞庭水寇首领洞庭王王海华往来的一方之霸,官府对这位神通广大的人物真有点无可奈何。即使是在官府落案的人,住入该店也平安大吉。
洞庭水寇之有王,由来已久,源远流长。这一代的洞庭王王海华,据说是最安份的一个了。
九绝神君与煞神胡泰,住进了碧湘老店。
碧湘老店不但包伙食,而且自己有酒楼,楼就在店右首第一间门面,兼向外营业。
次日午后不久,红尘三邪到达。百戒僧与幽虚炼气士共住一间上房,谁说佛道不相容?
貌美如花的云裳仙史,则在右邻占了一间,她的右邻是九绝神君与煞神的居处。
安顿毕,五男女在该店的小客厅聚会。
九绝神君轻摇折扇,安详的向三邪之首的百戒僧悟非说:“悟非大师,诸位真打算至四川走走?”
百戒僧呼出一口长气,苦笑着说:“是的,灵怪老匹夫生死不明,那老怪不死,贫僧真得避避风头,虽则贫信并不见得真怕他。”
“你们两位要到南京去吗?”云裳仙史问:“余兄,你是正主儿,那老怪日后如果寻仇的话,第一个要找的人恐怕就是你了,我劝你也到人迹罕至之地,去避避风头为上,你意下如何?”
“问题是在下的盘缠不太多了。”九绝神君说:“金银不足,要隐避谈何容易?三位对岳州了如指掌,可否替在下与胡兄探一探门路?”
“没问题。”幽虚炼气士拍拍胸堂说:“目下店主洞庭蛟到君山访友去了,等他回来贫道替你们引见,谈财路,谁也比不上曾东主熟。”
“那就有劳道长了。”
厅口突然踱入一个人,呵呵大笑道:“要找财路,何不问我孤魂野鬼?包君满意。”
九绝神君一惊,哎了一声说:“这小辈不是白痴,老夫走了眼了。”
“你老兄睁着大眼说瞎话,语无伦次。”怡平在对面一排椅子落坐。“我孤魂野鬼眼巴巴地等候行脚本地的高手名宿,以便混水摸鱼发一笔小财,好不容易等到你们几位高手中的高手,却被你们看成白痴,我算是空欢喜了一场。真是人走霉运,连盐巴也会生蛆,哀哉!”
幽虚炼气士鹰目一翻,问:“余施主,这小辈语含玄机,是何来路?”
“这小子自称庄怡平…”九绝神君将昨天下船的经过说啊:“看样子,他是不知死活冲咱们而来。”
百戒僧突然站起,狞恶地说:“贫僧打发他走路,超度他…”
云裳仙史却伸手虚拦,嫣然媚笑:“和尚且慢,我来问问他。”
怡平神气泰然,笑道:“应该问。要不然会在阴沟里翻船。”
“你认识我们?”云裳仙史笑吟吟地问,媚目毫无顾忌地在他浑身上下转。
“如果不认识大名鼎鼎的红尘三邪,就不用在江湖上混啦!九绝神君与煞神,更是无人不晓。在下于江湖混了十来年,不要说看,听也听够了。”
“你胆子不小,并不怕我们。”
“有什么好怕的?在下本来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脸不改色满不在乎,似是深以不是正人君子为荣:“再说,我是奉告财路来的,诸位总不会把财神爷往外撵吧?对不对?”
“你怎知余、胡两位缺盘缠?”
“当然他们两位并不真的缺盘缠,再穷嘛!手头一二百两银子决不会少,问题是他们两位为人四海,出手大方,请朋友助拳肯花大把珍宝,入不敷出,难免起意多捞几把放在身边派用场,当然不会嫌财多害自己,有人要送财上门,岂会拒绝?”
“你说得不错,他们两位的确肯在朋友身上花银子。你说过你是奉告财路来的。”
“对呀。”
“你既然在江湖混了十来年,一向在何处得意?”
“得意?算了吧,姑娘。”他脸上有自嘲的神情:“像我这种心高手低,虚有其表的三流混混,能有多少得意日子好过?混了十来年,倒有一半日子在监牢里吃囚粮。早些天刚从武昌大牢脱掉囚衣,那位天下十大名捕之一的擎天手鲁大爷,递给我两吊钱,一张回故乡河南光州的路引,你猜他怎么说?”
“擎天手说的话,听了的确不舒服。他说什么啦?”
“他那只善点岤的粗大坚硬手指头,只差半分就点在我的鼻尖上了,用他那死硬绷带浓重湖广腔的官话,打雷似的直吼:姓庄的,你记住,再不学学好,下次犯在鲁某手上,我要剥你的皮,记着没有?”
他学擎天手的腔调学得真像,几可乱真。
武昌府的名捕擎天手鲁宗广,江湖朋友耳熟能详。那位鲁大爷真行,黑道朋友畏之如虎。早两年,江湖六怪中的游僧法元,在宁国府凶性大发,火焚兴元寺,屠杀该寺护法檀樾赵员外一家十二口,因此而落了案。
恶和尚途经武昌,无意中露了行藏,被擎天手侦悉,单人独剑把游僧刺了四剑之多。要不是游僧命不该绝,失足跌入大江因祸得福逃得性命,恐怕江湖六怪就得改称五怪了。
他学得像,引得众人都笑了。只有一个人不笑,那是煞神胡泰。这位仁兄会经吃过擎天手的亏,笑不出来。
因此一来五个凶魔对他戒心尽除。
“你要是再犯案落在他手中,他可能真会剥了你,那狗东西说一不二,心硬如铁。”云裳仙史似乎在向他提警告:“说说你要奉告的财路啦!小兄弟。”
“事关千两银子的事,千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
“也不见得多,但财路总是财路。”“对,姑娘是明白人。”他的目光投在九绝神君脸上:“本来嘛!你们这些宇内的高手名宿,也的确难伺候,为了维护声誉,既不能偷,也不能抢,勒索也有损颜面,又不肯收几个门人爪牙,怂恿他们去偷抢劫夺。”
“你胡说些什么?”九绝神君不悦地叱喝。
“你就听不得老实话。”他嘲弄地说,话锋一转:“诸位知道城南巴丘山下的杨家?”
“你是说多熊臂杨兴?”云裳仙史问。
“对,就是他。还有,长沙的铁掌翻云毛一新。”
“听说过,他是当地颇有名的财主,在长沙有不少生意,柴米油盐都有店,控制了府城人的开门七件事,还有不少见不得人的行业。”九绝神君说,表示自己不是外行。
“对,就是他。”怡平拍着大腿说:“即是说,如果你是长沙城里的人,你的食衣住行甚至包括你上堂班找女人上床,多多少少皆牵涉到铁掌翻云。”
“你的嘴真该洗一洗了。”云裳仙史似笑非笑地说:“缺德!你在我面前也太放肆了。”
“抱歉,在下不是有意的,说溜了嘴。”他嘻皮笑脸说。
其实,他早就知道云裳仙史的脏事,那是一个裙带甚松的女人,“仙史”的绰号可不是平空胡叫的,有些有名气的青楼艳妓,就喜欢称什么仙什么史,反正就是那么了回事,不足为怪。
“说了半天,你还没说出你的所谓财路。”九绝神君神色冷冷地说。
“这就说上正题。”怡平不再卖关子:“现在已经有了两个主儿,长沙的铁掌翻云,岳州的多臂熊,两人的手上功夫都不含糊,同是两地的大豪。人和地都有了,现在说时和事。一月前,铁掌翻云有一批值两千五百两银子的私货,没上税的两船私货运给多臂熊运销武昌。
你知道,大豪们作买卖,讲义气算交情,闲话一句一诺千金,从不重视时兴的什么买卖契约,那些私货也不能立契约。多臂熊井未收到这两船贷,被他的好朋友用瞒天过海手法吞没了。不是多臂熊输不起,而是他丢不起这个人,所以横定了心,一口否认货已运到,推得一干二净。
五天前,这两船私货被多臂熊从浓州截回来了,又是为了面子问题,不得不封锁消息,仍然拒不承认有这么一回事。铁掌翻云不是善男信女,但他不敢到岳州来兴问罪之师,强龙不斗地头蛇嘛!
几经交涉无效,铁掌翻云真火了,放出口风,要以一千五百两银子的赏格,弄回这两船贷。
“见了鬼啦!船截回来了,货那还会在船上?”九绝神君撇撇嘴:“铁掌翻云这一招,拙劣得很。”
“正相反,多臂熊如果卸货,只要有些少流出市面,他尔后就别想在岳州称仁义大爷啦!他要等风声过后,神不知鬼不觉运至武昌,或者走远些运到南京,价钱更高。
他不是见钱不眼红的人,所以不必耽心他把船货一起弄沉毁赃灭迹,不然他就不会截回来,在浓州凿沉岂不省事?”
“你的意思是,要咱们去找船?”煞神问,显然对此事大感兴趣:“船上的货,卖价当然不止两千五百两。”
“找船干什么?八百里烟波浩渤的洞庭湖,你到何处去找?敲锣打鼓去找吗?”怡平嘲弄地说:“就算你找到了船,官府方面你手面不熟,不但过不了关,也找不到买主。”
“那你的意思!”九绝神君也兴趣来了。
“咱们一不做二不休,把多臂熊弄到手。”怡平做了一个宰人的手式:“他如果不将船交出来,克察了事。”
“这个……”
“那位仁兄即使不怕死,他的妻儿可不肯让他为了两船货便去见阎王,除非他的老妻逆子希望他早死,以便继承家产。船弄到手之后,叫铁掌翻云带二千两银子来赎。他多半会应允的,凭诸位的名号,他敢不多出五百?”
“哈!你这一招很妙。”九绝神君兴奋地说。
“当然妙。”怡平得意地说:“咱们不偷,不抢,名正言顺为江湖主持正义,名利双收。”
“我问你。”百戒僧问:“你这消息从何处得来的?”
“蛇有蛇路,鼠有鼠路,在下当然有可靠的消息来源,千真万确。其实,这件事已不是秘密,找几个地头蛇打听,他们必会一五一十告诉你,问题是咱们是否有力量有把握办这件事。”
“办成了,你能得到多少好处?”幽虚炼气士问,眼神有些微的变化。
“这得看情形。”怡平:“在正常,惰形下,按规矩我得三分之一。”
“我们有五个人。”
“哦?你们红尘二邪不是要到四川吗?”
“办完事再走,并末为晚。”
“这个……”
“你还想要三分之一?”幽虚炼气士狞笑着问。
“我当然想二一三十一。”
“给你六分之一,不要不识好歹。”
“这……”
“贫道宰了你,你半文也捞不到。”幽虚炼气士阴森森地说,鹰目中杀机怒涌。
怡平打冷战,突然离座向外飞奔。
幽虚炼气士早有准备,冷冷哼了一声,身形一晃,奇快地到了怡平身后,虚空连点三指。怡平奔出厅外,嗯了一声,急奔的冲势一顿,然后再次狂奔而走。
三记阴柔的指风,击中了他三处重要的岤道,六椎下的灵台,第二浮肋骨尖下的左京门,四椎旁下的右峦盲,这三岤分属督脉经、足少阳胆经、足太阳膀胱经。
老道的指风打岤术,已可击中三尺外的岤道,不但认岤奇准,而且可以控制指风的劲道。
“让他多活半个时辰。”老道得意洋洋地说:“事不宜迟,咱们晚上跑一趟巴丘山杨府,这地方贫道熟,多臂熊那两手臭暗器稀松得很。”
“老道。”云裳仙史迟疑地说:“你知道那庄小辈说的是不是真?”
“这种重大的事,岂能有假?”幽虚炼气士武断地。
“对。”九绝神君居然不假思索地说:“找到多臂熊一问,不就明白了?届时不怕他否认,必要时带着他跑一趟长沙,与铁掌翻云对证。”
“咱们岂能久留?”
“袁姑娘,你是怕灵怪老匹夫跟来?”煞神笑问:“放心啦!老怪挨了我那记摧心掌,不死也得脱层皮,他那有工夫追来?”
“这个…好吧,他真要追来,咱们五个人仍可斗他。”云裳仙史终于放心地说。
怡平逃出院子,进入第三间自己的客房,掌起灯,先脱下外衣检查,发现了被指风击中处的纤维有变形异象,在灯光下详察片刻,微笑着自语:“贼道的指风很了不起,但半尺外对我毫无威胁,难怪师父根本不在乎他的罡气,我知道该怎样对付他了。”
他换上了夜行衣,吹息灯火再次外出。
巴丘山,在城内西南隅,其实是一座大丘而已,也称巴陵或天岳。
神话上说,上古后羿屠巴蛇于洞庭,其骨若陵。巴蛇的骨堆成这座陵,巴蛇之大可想而知。
岳州在南北朝称巴陵郡。目下岳州的附廓仍称巴陵县,地名源出后羿屠巴蛇的典故。
多臂熊杨家,在巴丘的南麓靠城根不远,四周林木葱笼,园林围绕着广阔的大宅院。
已经是二更尽三更初,五个黑影鬼魅似的接近了杨宅的西院。
全宅黑沉沉,极少看到灯光,唯一有灯火的地方是正厅,灯光从敞开的三座大门与两面的大窗照出,似乎大厅还有人活动。
艺高人胆大,五个黑影根本没将多臂熊放在眼下,越过西院,登堂入室摸入西厢,一出屏幕门便到了正厅的西厢房,无声无息,并未惊动各厅房内的人。
到了西窗下往里瞧,诺大的厅堂,十盏明灯高照,三座门大开,可是,里面只在一个人而已。
百戒僧掩在窗下,向身旁的九绝神君附耳说:“余施主,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贫僧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