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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的伤势沉重,正是游建成倾刀截杀你的最佳时机。”

    “翔青,我承认我受的伤不轻,不过还没有到达‘沉重’的地步。”

    “千帆,你想找人吵架吗?”

    “对不起,翔青,我会易容进城,请你放一百个心。”

    “易容?”陆翔青睁大眼睛。

    这会儿连梦禅决都意外不已:“你会易容?”

    展千帆点点头:“我虽然不敢矜夸我的易容手法精湛绝伦,不过,我的这门绝活儿,却是经由高人所传授,寻常人不易识破,这一点并不是我自吹炊自擂。”

    梦禅决问道:“那位高人是谁?怎么没听你提过?”

    展千帆目光忽黯:“现在还不能提,因为我相信此刻他正以这门绝艺为展家船坞的再起而努力。”

    梦禅决恍然道:“八成儿又是你事先埋伏的一着棋。”

    “是的,当年我在无意之中发觉他的这项才艺,那时侯我们彼此约定守秘不宣,因为这份才技足可成为孙大圣的救命三根毛。”

    梦禅决长吁一声:“好吧,我尊重你,不再追问下去。不过,我还是忍不住要再赞扬一次——你的高瞻远瞩和深谋远虑,令我心悦诚服,同时也教我敬畏有加。”

    陆翔青立刻涌现一付附和之色,猛点其首。

    “我完全同意!”

    展千帆扫视他们:“我却不敢当,请饶过我吧。”

    陆翔青微微一笑,道:“既然你非进城不可,那么我就陪你走一遭吧!”

    “谢谢你,翔青,不过,我请求你留下来照应我嫂嫂,只是我却另外要向你调个女将,随我一块儿进城。”

    “这种事儿你直接问丝藕就可以了。”

    “我必须让你了解,这件事实在是委屈连姑娘了——。”

    “何必说委屈,师妹她……。”

    “请听我说完,翔青,我和达仁伯曾经讲定,一旦展家出事,若是有人到女圊报信儿,那就表示是我本人现身了。”

    “女……女圊?”

    陆翔青不禁大皱眉头,女圊指的是女厕,即使不去理会地点的雅俗,那种地方男人禁地,说有多不方便就有多不方便!

    “为什么选那种地方传讯儿?”

    “为了由其不意,也为了慎重起见,当达仁伯在那儿得知我的行踪时,他便也明白我不便公开现身,他会知道他的下一步该怎么做。”

    陆翔青畏然道:“千帆,这也是你一手策画的?”

    展千帆摇摇头:“姜是老的辣,这主意是达勇叔出的,甚致连传言的方式都是达勇叔的点子!”

    “这位达勇叔想必率真见性,游戏风尘?”

    “有人说他离经叛道,我行我素,至少我自小就崇拜他!”

    “他不住鄂城么?”

    “十一年前,先父于成都设分舵时,他自愿请调,打那时候起,他就带一家妻小迁居蓉城!”

    陆翔青顿了一下之后,重新归入正题,道:“关于报信儿的事,师妹生性豁达,我相信她不会介意的。”

    展千帆感激一笑,他转对梦禅决道:“麻烦你通知三柱子放碇泊舟,我上岸之后,你们继续前航,到‘大石村’等我。”

    “三柱子知不知道‘大石村’这个地方?”

    “当然知道,那儿是郭大娘的娘家。”

    “噢!那就好。”

    展千帆交代完毕,走到内墙去探视嫂嫂。

    当他掀而入,连丝藕立刻以指点唇,示意展千帆轻声蹑步。

    展千帆发觉燕盼归躺在软榻上睡着了。

    在软榻旁的梦丹柔,正在缓缓吹粥。

    展千帆悄声问连丝藕:“嫂嫂还好吧?”

    连丝藉蛾眉轻蹙,摇头道:“害喜害得很厉害。”

    展千帆剑眉紧锁:“还是不能吃?”

    “吃多少,吐多少。”

    “这样子下去怎么成呢。”

    连丝藕也很担心:“我听说一般人妊娠会想吃酸的,偏偏盼归的情形又大殊常人,她连闻到酸的味道都会反胃,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展千帆沉重的叹一口气,走到软榻边。

    梦丹柔放下粥,让出位置。

    展千帆撩开燕盼归的长发,被她的苍白刺痛了心。

    “千舫?”燕盼归的脸贴看展千帆的手,模糊的呢喃一声。

    燕盼归睁开眼睛。

    “千帆。”

    “对不起,嫂嫂,吵醒你了。”

    燕盼归摇摇螓苜,她抓着展千帆的手腕坐起来,随即见见她以掌轻掩额头与眉眼之间。

    “嫂嫂,你又晕了。”

    燕盼归放下皓腕,抚摩自己的腹部,她苦笑道:“千帆,看来我肚里的这个小像伙对他的母亲并不友善。”

    “嫂嫂,既然不舒服,你还是躺着。”

    “我不要躺了,千帆,老实说,我躺怕了,只要躺下去,胃里的酸水就闷土来,好难过。”

    “嫂嫂,你吃又不能吃,睡又不能睡,身子怎么吃得消呢?”

    燕盼归目眶一红,她低垂长睫,凤目里隐浮泪光。

    “千帆,为了千舫,我无论如何也要替他生由一个白胖健康的孩子,可是。”

    燕盼归咬着下唇,内疚的道:“我的身体不争气。”

    展千帆连忙安慰她:“嫂嫂,你别自责,害喜又不是病,你不是听禅决说过,慧娘当年怀丹柔时,也是害喜害得一蹋糊涂,而这种现象只会在妊娠初期出现,过了一两个月就会自然消失了。”

    燕盼归忧心忡忡:“千帆b我好怕保不住这个孩子。”

    “一定保得住的!”展千帆说得铿锵有力:“这个孩子是爹的长孙,哥的长子,一定能够平安降世!”

    燕盼归眉宇不展:“或许她是个女孩儿。”

    “女孩儿更好……。”

    展千帆的声音忽然顿住了,他的眼底闪过痛楚之色。

    他立刻旋身望向船窗之外,想着去年年初,全家围炉取暖的情景。

    当时婆婆问起兄长

    “千舫哪,不是婆婆唠叨,你和盼归成亲已经一年多了,怎么还没有一点儿消息呢?”

    燕盼归闻言,不禁羞答答的垂下尸首。

    展千帆乾笑道:“不急嘛,婆婆。”

    展老太君瞪着长孙:“是啊,你年轻,你不是急,婆婆八十好几啦,等你高兴,慢慢磨蹭出婆婆的曾孙时,正好可以拿婆婆的骨头当棒槌,看是敲锣,还是打鼓。”

    展千帆嘟起嘴,嚅嗫道:“婆婆,你怎么这么说话,太重了!”

    展老太君板着脸,道,“我不说重话,你听得进去吗?你着看别人,八十未到已经是五代同堂,儿孙绕膝,而婆婆我巴望一个曾孙子,却巴望得可怜兮兮。”

    展千舫咕哝道:“婆婆,我是为了娶妻而娶妻,又不是为了生子才娶妻的。”

    “气煞我也!”展老太君以杖击地,指着展毅臣骂道:“你看看你调教出来的好儿子!”

    展毅臣一脸无辜之色:“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娘,您没见我好端端坐在这儿,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怎么还是扯上我的头上来了。”

    “你心里有数。”晋若菡怒瞪展毅臣:“千舫方才说的话,就和当年我催你娶萋,你不肯娶妻时的论调,如出一辙。”

    展毅臣唤了一口气:“好吧,娘,凡是这两个孩子有哪儿不对,有哪儿不好,全是我这个做爹的不是,成不成?”

    “当然是你的不是,你做的好榜样!”

    “是!是!是!孩儿知错了。那么,娘,儿子这会儿就当着你的面,好好的教训一顿千舫!”

    “呸!你敢!”晋若菡目若铜环:“你少给我拿鸡毛当令箭,当心我当着孩子的面给你这个做爹的难堪。”

    展毅臣笑了一笑,转对展千舫和展千帆。

    “儿子们,婆婆的话,你们也听到了,父亲难为,你们懂吧!”

    展千舫笑道:“爹,我如同身受,歉咎万分。”

    展千帆跟着打趣道:“爹,您是前车之鉴嘛!”

    晋若菡笑弯道:“小兔崽子,讨打吗?”

    展千帆连忙呼道:“爹爹救我。”

    展毅臣将双手一摊:“抱欢,儿子,爹爹自身难保,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展千帆长叹一声,一付待宰羔羊的模样儿。

    展毅臣朝展千舫道:“爹是过来人,关于生儿子的事,你的确不用急。”

    展千舫紧忙谢恩:“爹爹真是解意人。”

    展毅臣笑道:“不过,你也要明白,咱们展家已经整整四代没出过一个女娃儿了,所以你趁早给我生个孙女儿出来,倒是急事。”

    展千舫呆愕一下:“爹,这种事儿哪有准数呢?”

    “你就勉为其难吧。”展毅臣好整以暇,端茶低咕:“我想要有个小孙女儿抱来逗逗,想都快想疯了,所以你赶快给我生一个孙女儿,让我为她买好多的金钗银细,凤头鞋、珍珠衫,我要把展家的明珠宝贝,妆扮得漂漂亮亮,活脱脱就像个花间仙女儿!”

    展千节愁眉苦脸,道:“爹,您想得可真远。”

    展毅臣含笑道:“这种梦,我已经做了将近三十个年头了,怎么会不远呢?坦白说,当年千帆出生时,我就一直指望他会是个女孩儿,偏偏天不从人愿,非但生出个儿子,而且又皮又烦,旷古绝今,放眼天下无出其右者。既然求女今生是无望了,我这会儿只得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抱抱孙女也蛮不错的。”

    展千舫眨着一对无助的眼睛扫视众人。

    如今,展千帆则把嘴呶得半天高,往事直如云烟呐“千帆!”燕盼归的声音将展千帆的思绪拉回现实。

    展干帆回视燕盼归,他的眼波残留醉痕。

    “如果嫂嫂生的是女儿,我将会为她买许多许多的金钗银钿,应头鞋和珍珠衫。”

    燕盼归娇躯暴颤,眼中激闪悸痛。

    “抱歉,嫂嫂。”展千帆连忙道:“我不该捡这时候提的。”

    燕盼归摇头,她闭上翦眸”双手按住自己的腹部。

    船行的速度明显的减缓了。

    展千帆站起来,走到窗前。

    “嫂嫂,我进城去找达仁伯,三柱子会将你送到大石村的关爷爷家,你们在那儿等我,我一办完事就去找你们。”

    燕盼归下了软榻,走向展千帆。

    “你的伤势末愈,一切要当心。”

    “我省得。”展千帆转对梦丹柔:“丹柔,我把大婶儿交给你照顾,你多辛苦一些儿。”

    “散心吧!小叔叔,一切有我!”

    “我相信你一定会做得很好的。”

    展千帆爱怜的捏一捏梦丹柔的脸颊。

    梦丹柔回给展千帆甜甜的一笑。

    展千帆移向连丝藕:“连姑娘,请你随我来。”

    一个时辰之后

    在鄂城城北,一间名为“玉清观”的小道观,出现一对花甲夫妇,他们上香之后,流览道观全景,道观里有两名女冠子,正在整理香烟及灯台。她们年约三十,神韵闲雅,看上去颇俱仙风道骨。

    老妪走向其中一名女冠子。

    “打扰了,这位女道长。”

    “无量寿佛,贫道稽首了,女施主有何赐教?”

    “不敢,老身只是想方便一下,能否麻烦你引路?”

    女冠子散下手头的工作,亲切的道:“请随我来,老施主。”

    行走间,老妪问那名女冠.子,道:“请教女道长上下如何称呼?”

    “有劳动问,贫道上会下贞,另外那位同修道号会清,听施主的口音可是打外地而来?”

    “是的,道长,老身来自城东九河洲的樊家庄。”

    会贞驻足,望向老妪:“据说樊家庄上一回遭洪水淹覆,庄毁人散。”

    老妪叹息道:“可不是,家中双老俱殁,手足流离。”

    会贞面现戚容:“无量寿佛!”

    过了一会儿,会贞重领老妪回到大殿。

    会贞朝老翁稽首见礼之后,对会清说道:

    “会清,清理上房,是樊老爷子亲临。”

    老翁立刻阻止道:“请勿麻烦,会贞道长,老汉路过此处,不克久留。”

    会贞点一下头,对会清吩咐道:“快去敦请宗施主应誓还愿。”

    会清恭谨称是,快步而行。

    会贞则引老夫妇至耳房休息。

    “二少君如此打扮,贫道都认不比来了。”

    会贞为他们捧上两杯香茗。

    “碧瑶姊一向可好?”

    “二少君,贫道说过多少回了,出家人早已忘却俗家姓名了。”

    “你忘你的,我提醒我的,各不相干。”

    “二少君倔姓不敢,看来展家再起有望了。”

    展千帆啜一口香茗,指向身旁的老妪。

    “碧瑶姊,容我引见,这位是‘追星剑’连老英雄的掌上明珠,连丝藕连姑娘。她本人冰雪聪明,且俱沉鱼落雁之容,只是此刻她巧妆改变,乌云掩月,不见玉容朱貌。”

    会贞含笑道:“真是可惜,你尽管掩遮你的俊逸,又何必藏埋女孩儿的美丽。连施主,下回来时,务必让我看到你的庐山真面,欣赏你的花容月貌。”

    连丝藕道:“小女子庸脂俗粉,恐怕教道长大失所望。”

    “连施王谈吐不俗,何须忒谦。”

    第十五章

    展千妨向连丝藕介绍道:“碧瑶姊是达智伯的女儿,她个性很随和,你不用太拘礼。”

    连丝藕微微一笑,寒暄道:“幸会,碧瑶姊。”

    展千帆跟着又道:“方才出去的会清,原是碧瑶姊的贴身丫环,名叫翠儿,当碧瑶姊决定出家时,翠儿也坚持追随碧瑶姊遁入三清,跳出红尘。”

    “好忠心的丫环。”

    “我常说是碧瑶姊遇人不淑,才把翠儿吓得出家了。”

    会贞蹙额道:“二少君,你甫遭浩劫,还有心情谈笑么?”

    展千帆凝重道:“碧瑶姊,我什么时候拿你的事情说笑了?”

    会贞顿了一下,转个话题,道:“我听叔叔说,游建成在二少的头上打了好几条大罪。

    展千帆垂下眼帘:“官方可有海捕公文下来?”

    会贞摇摇头。

    “那位九江府央——是不是叫钱宸奂?”

    “是!”

    “钱大人虽然受理了游建成的申告,却不肯采信他的指控,毕竟展家父子在那里间口碑极佳,风评甚美,钱大人表示慎重,要仔细侦办血案真相,不过他也行文各处,请二少尽早出面澄清这件事实。”

    展千帆费解道:“如果钱大人压下了这个案子,一路上却有官方的人几度上舟打探我们的虚实,那拨入究竟是受哪方面的力量鼓动,它们是友?是敌?”“对不起,二少,这种事我插不上话。”会贞起身道:“待会儿叔叔来,你再询问叔叔详情,我去弄点儿素席,今儿晚,你们留在观里用餐吧?”

    “好的,碧瑶姊,一切叨扰了。”

    “别这么说,太见外了。”

    会贞和煦一笑,走出耳房。

    连丝藕望着会贞的背影消失于门外,她传对展千帆。

    “碧瑶姊长得很美,她因何出家?”

    “正如我适才所言——碧瑶姊所适非人。”

    展千帆喝一口茶,道:“碧瑶姊的丈夫原是大户人家的独子,只可惜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没有几年便把所有的家产都败光了,而且还得了一身见不得人的病回来。虽然家里的人到处寻医求药,卜卦问神,可是勉强拖了两个月,还是不治身亡。碧瑶姊的婆婆认为是恶媳带来厄运,所以克死了丈夫,不论碧瑶姊怎么哀求,硬是把碧瑶姊赶出家门,碧瑶姊万念俱灰之下,正想吊颈自尽,恰巧让走访吊唁的达仁伯碰上了。达仁伯好说歹说才把碧瑶姊的死意打消,并且接她回鄂城,了这问三清观滚碧瑶姊清修抚伤。”

    “碧瑶姊为何不去投奔娘家?反而依附叔亲?”

    展千帆目光微闪:“达智伯和狄姨娘已经弃世多年了。”

    连丝藕顿了一下,轻声道:“我恐怕问了不该问的事情。”

    展千帆摇一摇头,叹息道:“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很多,或许你也有所耳闻,毕竟当年苏州的血案闹得不小。”

    “苏州血案?”

    十一年前

    展家船坞承运一批官家的兵器,由南京至嘉兴。那是官方的货,责任极重,所以一切接头十分隐密,而苏州至嘉兴的这段水运正是由当年的东三舵总领宗达智负责。

    宗达智有妻子三房,王室王氏,二房卢氏,三房狄氏,其中以三房狄秋芸也就是宗碧瑶的母亲——最得宗达智的宠爱,而这种情形显然也被江湖黑道组织“金鼎帮”所知悉,他们掳走狄秋芸,同宗达智开出条件,换取兵器。

    惊闻爱妾遭劫,宗达智在情急之下,犯下平生最大的一桩错误,那就是他不顾一切后果.立刻向金鼎帮低头,泄露了展家船坞在太湖接货的详细地点与时间。

    由于宗达智的确密,使得当时负责接货的谷鏖双,在太湖边与金鼎帮遣派的伏兵,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血战。于谷鏖双为了保住那批兵器,他当机立断,疾喝所有的弟兄将兵器运回官方的马车上,他本人则领着几名敢死的弟兄和对方做殊死之战。

    当时的情况,敲众我寡,战力悬殊,那场拼斗争的不是输赢,而是抢救险货。纵使情势十分悲观,然而谷鏖双的悍勇却在那时候毕露无遗。他奋不顾身,喋血敌阵,那支判官笔俨然似催命符,笔过处,血如喷浆,哀号连天,激得随战的弟兄也振起一股锐不可挡的剽猛之气,他们浑然忘却自身的危殆,亡命浴血,喉间不住的嘶吼出如潮的“杀”喊,而刀挥若电劈,剑似雷奔,吓得伏袭的匪寇全然失去了斗志,面对性命交关,原来的截杀者,反而成了逃亡客,他们忘了此行的目的,唯一的念头就是避走金笔夺魂,摆脱厉鬼纠困。

    金鼎帮负责指挥劫货的头目,姓简,名直,在黑道上也小有名气,他眼见展家弟兄奋勇如排山倒海,正面冲突,难撄其锋,他索性来个要凶斗狠,推出狄秋芸,喝令谷鏖双弃城投降。

    此刻的谷鏖双已经遍体麟伤,令人不忍卒睹,而那些与他并肩作战的弟兄们也是伤亡惨重。谷鏖双的虎目圆睁,恨火熊熊,他努力保持理智,却仍旧按奈不住鄙夷之色。谷鏖双唾恨对方的混混作风,挟持无辜以为威胁。

    而今他稍微感到庆幸的是,大多数的货都已经安然撤离,然而他知道对方还是抢走了两箱刀柜。

    “无耻!”谷鏖双咬牙切齿。

    简直的眼中迸出杀机。

    这时候,谁也没有想到一向荏弱的狄秋芸,居然反身冲向简直。

    “谷执事,杀了他!”狄秋芸的娇躯贯穿对方的刀中,她拼死嘶叫!

    谷鏖双容色不变,金笔顿化金龙,吞没住惊骇失神的简直。

    简直濒死的惨嚎,立刻崩溃了随行劫货的帮众们。

    “要命的,丢下武器,滚!”谷鏖双厉声咆哮。

    战役结束了。

    谷鏖双冲至狄秋芸的身旁,托起狄秋芸的上身。

    刀由狄秋芸的前腹透至后背,狄秋芸的娇躯因为剧痛而抽挛。

    谷鏖双沙哑的道:“狄三夫人,您.是何苦?”

    狄秋芸惨然道:“达智害苦了大家,也害苦了我!”

    “狄三夫人!”

    狄秋芸用力喘一口气,她打量谷鏖双,戚容道:“你……你的伤……也很重……。”

    谷鏖双勉强一笑:“阴阳两途上,谷某有幸为夫人相伴护行,这是谷某之福。”

    狄秋芸痛苦的道:“我很抱……抱歉……谷……谷执……。”

    狄秋芸的声音倏歇,她的螓首斜仰在谷鏖双的臂间,含恨而殁。

    谷鏖双的身躯忽然一阵颤抖,他神情怆然,伸手为狄秋芸阖上眼帘。

    这时候,谷鏖双看见有一道人影朝他接近,他下意识想抓住金笔,可是他什么也没有抓到,反而被一片沉黑给掠走了。

    这桩意外很快便传至九江的展家船坞总堂,展毅臣立即派遣熊抱琴飞骑赶至苏州驰援。

    他们一方面将这批官货紧急清点上船,另一方面则与金鼎帮周旋摊牌。

    在这段时间,他们忙看善后伤亡,同时也派员寻访谷鏖双的下落。

    十天之后,谷鏖双托人送来一封告安的信,原来他垂危获救,正在一处静僻的村舍疗伤。

    没有多久,“金鼎帮”也由于事机败露,被官方及展家船坞两头夹击,坦承作案经过,终告帮毁人散。

    当这场意外摆平之后,展毅臣的苦恼却接踵而至。

    面对童年的玩伴,长时的知交,同时也是事业的多伴,展毅臣对于处置宗达智的失责,倍感心痛及为难。

    依照展家船坞的律规,宗达智论过问斩,可是这道刑令让展毅臣如何开口呢?

    就在事变之后的三个月,展毅臣将死难弟兄的神位安置于祠堂,并请高僧诵经祀祭的当天,宗达智自请了断了这场公案。

    那是在法事完成的时候,展毅臣坐在太师椅上,以凝重而沉威的神情换来宗达智。

    宗达智首先向死难的弟兄之神牌前,叩三响头,然后他转向展毅臣长跪伏拜。

    “总瓢把子,宗达智临难失节,有亏职守,不但害死了许多弟兄,同时也玷辱了船坞的盛名,宗达智自知罪重如山,百死难赎,不敢涎颜苟活,仅求总瓢把子法内施恩,准许属下自裁!”

    展毅臣的两手用力握紧椅子的扶手,他的指节泛白,手背也暴露一根根的青筋。

    时间彷佛蜗牛背驮着重壳缓缓捱移,祠堂里阒静无声却弥漫一股迫感,足可令人窒息。

    虽然这一段时间并不太长,可是展毅臣的内心却遭受似一个世纪那么长的鞭挞,他甚致不知道他是如何让那个简单却沉痛的字眼迸出于他的齿缝“准!”

    宗达智感激的望了展毅臣一眼,他恭谨谢恩之后,拿出预先准备好的匕首,刺入自己的心窝。

    登时,血溅如花。

    展毅臣离开太师椅,走到宗达智的遗体前。

    宗达智的右手犹握着露出于胸膛的刀柄,展毅臣一手握起宗达智的右手,一手拔出他胸上的匕首,然后低唤一声:

    “达智!”

    展毅臣将宗达智的手轻轻地放在血迹殷然的胸瞠上,接着他站起身,转向忍悲肃立的宗达仁及宗达勇。

    展毅臣举起双臂,分别拍着宗氏兄弟的肩,他们同时都得到发自双力的讯息宗氏兄弟的肩绷硬如石,展毅臣的手却微微颤抖。

    展毅臣哑的道:“收殓达智哥吧!”

    宗达仁和宗达勇躬身应道:“谢总瓢把子!”

    展毅臣倒抽一口气,他挥一下手,疾步走出祠堂。

    就展家船坞而言,事情至此可以算是结束了,然而,对宗碧瑶来说,父母双亡,仅仅是悲剧的开始。”

    由于母亲多年受宠,使得大娘王氏及二娘卢氏的心中始终积忿不平,他们为了支开眼中钉也为了贪图男方的聘礼,便将宗碧瑶遣嫁与口碑甚差的浮浪鄙夫。

    没有多久,王氏和卢氏因为不睦而离散,一个家因此而支离破碎,而宗碧瑶由于没有娘家可以依附,她的日子陷入了无尽的苦难之中,在那段身为人妇的岁月里,宗碧瑶饱受夫家的欺凌,虐待,冷眼及嗤笑。

    往事如烟,而如今:“碧瑶姊有没有孩子?”连丝藕的声音含有一丝隐痛。

    “一个儿子。”

    “她舍得?”

    “由不得她,孩子是夫家的命根子。”

    连丝藕别转螓首,她的呼吸变得不太规。

    “连姑娘?”展千帆凝视她。

    连丝藕涩涩的道:“为什么同样的悲剧总是代代的轮回下去呢?”

    “同样的悲剧?”

    “当年我娘也是被先祖母赶出家门,十多年来,音讯全无。”

    展千帆目光柔和:“我能不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连丝藕露出无奈的笑容,鸡皮鹤发的老妆不掩她雍容的风华,就那么轻轻点首,缓缓的道:“很平凡的故事——不考有三,无后为大——婆婆渴望抱孙子,偏偏娘就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为了这点,婆婆十分不满我娘,而爹又倔脾气、不论婆婆施软的,来硬的,爹爹就是不肯再娶小纳妾,婆婆因此而更不能谅解我娘,她认为是娘在从中作梗,阻挠爹爹再纳偏房,于是婆婆一遍又一遍的责备娘,她动不动就请出家法,搬出神牌,把娘折磨得如惊弓之鸟,只要娘一听到婆婆的声音,她就吓得全身发抖。在我的记忆里,娘的日子是一连串泪水和责罚的累积。而我八岁那一年的秋天,爹爹出远门不在家,我听见婆婆在娘的房间里,时而踩脚大骂,时而放声大哭,其间还夹杂着许多奇怪的声音。就在那天晚上,娘忽然跑来找我,她抱着我不停的哭,一直重复念看我的名字。那时候,我的心中满布着不祥之云,果然,第二天早上,我娘就失踪了。”

    展千帆轻声道:“这件事给你的打击必然不小。”

    连丝藕淡淡一笑,道:“也还好,我爹十分宠爱我,他让我忘了失母之痛。”

    展千帆盯视连丝藕一段时间之后,他吐出两个字:

    “嘴硬!”

    连丝藕愕然看着展千帆:“嘴硬?”

    “是嘴硬!”一道苍劲的声音传来。

    展千帆起身迎视一名年逾六旬,中等身材,相貌堂堂威严的劲装老者。

    “达仁伯好。”

    宗达仁打量展千帆和连丝藕,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樊老爷子安,樊夫人安!”

    展千帆倒还泰然自若,连丝藕则有些羞涩。

    “达仁伯,您取笑我不打紧,连姑娘云英未嫁,您可别欺负晚辈了。”

    “碧瑶说你‘老态’样子,果然没错!”

    展千帆欠欠身,他以手示意推坐,自己也整衣入座。

    “家人可安?”

    “托福,一家子尚称粗安。”

    “二伯母的腰疼有没有好一点儿?”

    “你二伯母的腰疼是老毛病,说不上好坏,横竖是跟着天气转的。”

    “不知达勇叔近来可好?他是否有来信?”

    “前天我收到他的信了,成都那儿尚称平静。”

    展千帆点点头,指向连丝藕:“这位是——。”

    “我知道,听碧瑶提过了。”宗达仁听头面对连丝藕:“连姑娘,我与明凤兄有数面之缘,彼此相谈也甚为投机。令尊身故,我因事缠身未能亲自吊唁,一直引以为撼,今日得见故人明珠,虽然只是故友千金,却也颇感欣慰。”

    连丝藕道:“晚辈不知达仁伯与先父论交,失礼之处请伯父海涵。”

    “明凤兄每至鄂城,必然见访,我曾经听他提及家门憾事,他也曾经托我寻访令堂的下落,令堂娘家姓池,闺名真真,我没有记错吧?”

    “是的,达仁伯,先父既然将此相托,足见交情非凡,请客晚辈重新见礼。”

    “千万不可,丝藕——你爹一向这么唤你,我也恃长,就这么叫你吧——你今儿的模样,还是别见礼的好,免得我坐立不安!”

    连丝藕回报宗达仁一抹温顺的微笑。

    展千帆终于能够插上话,提出他的讶异:“敢情达仁伯与连老前辈是旧雨故交,怪不得一进门,便附和我的见解。”

    宗达仁的脸上浮现出遥思:“我记得明凤兄曾经跟我提过,他那个独生女儿什么都好,就是使起性子来的时候,便硬逼得他把娘找出来,整得他这个做爹的常常是落荒而逃,好不狼狈。”

    连丝藕低俯螓首:“当时晚辈年幼不更事,常惹先父难堪。”

    展千帆的眼中闪逝一道悸痛,他暗吸一口气,然后说道:“既然连老英雄和达仁伯是故知,我宽得达仁伯应该找个机会将明邦、明家,明城以及明慧介绍让丝藕认识认识,达仁伯您说对不对?”

    连丝藕不禁飞快的看了展千帆一眼,她发觉展千帆在不自觉中直呼她的名字。

    一旁的宗达仁也没去注意称呼上的改变,他迳自颔首道:“没错,这是应该的。丝藕,哪天由我作东,请你来见一见我那几个不成材的儿女。”

    “这是我的荣幸,但不知达仁占有几位令郎?几位千金?”

    “我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七个孙子,九个孙女,而我那个老大——明邦今年也刚当上祖父了。”

    “哦!看不出达仁伯已经做了曾爷爷了。”

    “我业已六十出头,做曾爷爷并不稀奇。”宗达仁说着,望向展千帆,他们的眼中同时交错哀痛之芒:“总瓢把子在八月份到鄂城处理事务的时候,他曾经抱过我那个曾孙女儿,当时,毅臣笑得比我还开心,而且他一直抱着小乖卉儿,舍不得放下来,没想到……没想到……鄂城一别,竟成永诀。”

    宗达仁说到后来已经语不成调,老泪盈眶了。

    展千帆别过头,漫视屋外。

    宗达仁迅速拭掉眼角的湿痕。

    “我听说家难当时,你负伤而走,伤势十分沉重。”

    展千帆转视宗达仁,道:“我活着来见你,履践我曾经对您许下的承诺了。”

    “我一得到恶耗,几乎天天上清观来打探消息,我听到传言,盼归和你在一起?”

    “没错,我正护送嫂嫂去一个游建成无法侵扰的地方。”

    “我能知道是哪儿吗?”

    “当然可以,是汉阳。”

    宗达仁扬一扬眉:“安郡王府?”

    展千帆点点头。

    “盼归好不好?”

    “嫂嫂有孕了。”

    宗达仁跳了起来:“你说什么?盼归有孕了?”

    “达仁伯,这件事暂且不要声张出去,我不能让嫂嫂有丝毫的意外发生。”

    “我了解!”宗达仁喜极而泣:“毅臣可以瞑目了,展家……展家有后了……千舫到底当爹了……。”

    展千帆垂下目光,他顿了一下,问道:“目前各处分舵的情况如何?”

    宗达仁压抑激汤的情绪,说道:“就我这儿而言,三洙会已经有人来怂恿我趁机自立门户,而绿衫会的四少东则明摆着要抢咱们的码头,至于石船帮的表现还算友善,姚帮王曾经托人传讯儿,他表示他不便阻拦绿衫会和三洙会的胡闹,不过,他和总瓢把子私交甚笃,再说他十分欣赏你和千舫,尤其是姚当家曾经知道你协助他的手下大将石老八,捉到一个玩假赌的游……‘油葫芦’,也废了那人一臂之气,所以他绝不会趁火打劫,只是他碍于其他的顾忌,也不便公然协助我们,希望我们能够谅解。”

    展千帆目s精芒,一闪即逝:“长江四霸天多年来势力均衡,彼此牵制,谁也不敢得罪谁,而今展家虽然出事,船坞的力量仍在,三洙会和绿衫会却悍然作态,未免太急燥了,恐怕中别有玄机。”

    “你认为——?”

    “我不做无妄的猜测!”展千帆移转话题:“总堂的情形如何?”

    “我收到讣文和招安书!”宗达仁目光冷厉,咬牙道:“那个下三滥有胆量血口喷人,我发誓我会拔掉他的舌头,抽他的筋。”

    展千帆闭一下眼睛,他了解宗达仁指的是哪一桩事情。

    “我听碧瑶姊说,钱大人并没有发下海捕公文。”

    “是的,钱宸奂与你的交倩想必不凡,所以他一直压下游建成那种的讼案。”

    “钱大人是父母官,平常走走,拉拉感情,是有的,只是深交却谈不上。”

    “然而看钱宸奂的作为,他似乎相当坦护你。”

    “如果钱大人存心相护,那么他的理由是什么呢?”

    “会不会是燕老爷子出面代你斡旋的?”

    “锦堂伯父?”他说的当然是燕盼归父亲

    “我这儿一得到总堂出事的消息,明邦和明城便赶往袭阳告急了。当然,他们也同时负起守护燕老爷子安全的责任了。前些天我收到燕老爷子的飞书传言,他提到在官面上他还说得上一些话,请我们务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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