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学过几手擒拿。”樊军咦了一声,看著卫靖和几个乞丐你推我挤。
乞丐当中倒有两、三个也有点本事,没让卫靖摔倒,其中一个身材较壮,身手也灵活些,赏了卫靖好几下巴掌。其余的乞丐举著木杖助威,不时偷捅卫靖两下。
卫靖哪里敌得过这么多人,一下子便给打倒在地,让两个乞丐架住双肩抬了起来,其余的乞丐纷纷抡拳打来。卫靖鼻子、嘴角都流了血,双腿乱踢乱蹬,破口大骂,瞧见一旁围观行人不但没有相助之意,反而大都兴致勃勃地看著热闹,其中樊军更是双手叉腰,看得津津有味,心中更是气恼。
“死樊军、臭樊军,好不要脸!”卫靖扯著喉咙大喊。
“你无故骂我干啥?”樊军本来瞧得有趣,突然听卫靖骂他,不禁愕然。
“你一定是受了潘元指使,找来一堆乞丐为难我。你在霸王客栈充英雄,在地下海来作潘元的小狗,你是两面人,你是潘元的走狗!”卫靖胡乱大叫。
“你放什么屁?我和这帮乞丐压根不认识!”樊军瞪大了眼吼。
“你敢做不敢当!”卫靖仰头一撞,将架著他的乞丐撞得鼻血长流,举手抓著前头一个乞丐手腕使劲一摔,将这乞丐摔倒。大步一跨冲到樊军身前,指著他鼻子骂:“潘元呢?他躲在哪儿?你欠他多少钱?叫潘元出来我要揍死他!你作潘元的走狗,难道不怕霸王客栈里的兄弟们知道了要取笑你?”
“你这顽劣小子瞎扯什么?我不是说过我早和田鼠帮再无瓜葛了!”樊军怒极,一把揪住卫靖衣领,将他拎了起来,后头乞丐还不停拉拉扯扯,卫靖也不停蹬脚,喊著:“啊——你还说不是一伙,露出真面目了吧!这么多人欺负我一个,你分明就是花开富贵田鼠帮!还偏偏混在霸王客栈骗吃骗喝,难怪李二腿说你没本事!”
“什么?李二腿?他不是让我给打伤了吗,他背后说我什么?”樊军恼怒地质问。两旁乞丐仍不停拉扯,有些手脚还招呼到樊军身上,樊军大力挥手将几个乞丐推开,叱骂:“乞丐滚一旁去!”
“你又是哪条道上的?”、“你没听过花开富贵?”乞丐们仗著人多,一点也不将樊军放在眼里。
“李二腿说我什么?”樊军也不理那些乞丐,怒眼瞪视著卫靖。
“李二腿嘴上没说,但我猜他心中这样想!”卫靖大声地答:“他年近中年,孤家寡人一个,搞个双刀帮便只是为了保护地下海来一群落魄商人不受臭老鼠欺负;你年轻力壮,武功高强,替那下流的潘元欺压好人,却不理自己朋友让人欺负!李二腿是真英雄,樊军是假好汉!”
“我什么时候跟你成了朋友?”樊军大吼。
“我昨晚和王道士打成平手,吴老板便当我是朋友。你尽管帮花开富贵欺负我,让所有人都知道樊军帮著花开富贵田鼠帮,欺负霸王客栈的朋友!”
“你这家伙到底哪里冒出来的?在这儿夹缠不休做什么,还不给我滚——”那高大乞丐见樊军挤在他们当中霸著卫靖,抡起拳头一拳打在樊军脸上,发出了磅的一声。
樊军怒眼圆瞪,缓缓回头,瞧了那动手打他的高大乞丐一眼,一把扔下了卫靖,还顺手在他脑袋上敲了个爆栗。
“哇!”卫靖抱著头在地上打滚,樊军这记爆栗敲得可不轻,卫靖头上登时肿了个大包。
“你这臭家伙……”高大乞丐指著樊军正要开骂,樊军已然一拳擂来,将他轰退了好几步远,随即晕倒在地。
其余的乞丐又惊又怒,举著木杖、棍棒打来,大声问著:“你哪一路的!”
“在下霸王客栈樊军!”樊军大喝,拳脚齐发、肘顶膝撞,将一根根木杖尽皆打断,将一个个乞丐打倒在地。
只一瞬间,十来个乞丐晕的晕、逃的逃,有些吓得连尿都喷出来了。
樊军双手交叉,转身要向卫靖兴师问罪,见卫靖揉著脑袋,似笑非笑地望著他,这才豁然明白,冷笑了笑:“贼小子,原来你故意激我替你打跑那些乞丐。”
“你不是想要练拳头,我是给你好处……”卫靖后退两步,摸摸鼻子,说:“我真的和王道士打成平手,吴不修老板真的认我这个朋友!”
卫靖正说著,突然脚下啪的一声,吓了一跳,还不知是什么,背后突然一下刺痛,不晓得让什么打中。
樊军咦了一声,大步一跨,拦在卫靖身前,右手虚空两抓,摊开手一看,是两枚小石子。
“我操——贝小路出来!给我出来——”卫靖瞧见樊军手上石子,随即会意必然是贝小路躲在暗处玩那八手弹弓,一股怒火像是要从七窍中喷出一样,暴怒喊著。
“她在树上,啊呀,跳下树了。”樊军指著不远处民居围墙后头一株茂密大树。
“臭丫头、贱丫头!将我的八手还来!”卫靖暴躁跳著,冲向那大树墙边大叫。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算你狗运好,你听著,约定照旧,黄昏之时在雷府门外大树下等我,姑娘还有事吩咐。”贝小路的声音自墙壁那头喊出,随即再无声息。
“你放屁!你是全天下最恶毒的臭娘们,你奸诈狡猾卑鄙下流无耻龌龊肮脏恶心——”卫靖将嗓子都喊哑了。
“你冷静点,她早跑远了。”樊军哈哈笑著,问:“你当真和王道士打成平手。那牛鼻子喝太多了吗?”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卫靖咬牙切齿,陡然脱下自己身上绣著小虎的新衣,想要撕碎但力气不够,只好扔在地上乱踩一通,从行囊中抓出脏臭旧衣胡乱套上。他总算还记得这儿是大马路,便没换裤子。又摸到腰间钱袋突起一块,想起是贝小路赏他的银子,气得将银子取出,砸在地上弹了两下。还不停哼哼喘气。
“……”樊军哭笑不得,伸手捡起地上银子,拍了拍卫靖的肩头说:“现在天色还早,咱们去喝两杯,给你压压惊……”
“原来如此,你倒诡计多端。”樊军点点头嗯了一声,他领著卫靖上了一家时常光顾的小店,叫了酒菜茶水。待卫靖怒火平息,两人渐渐聊开,说起和贝小路之间的纠缠,听得樊军一愣一愣,啧啧称奇,说到昨晚樊军离去之后的情形,樊军也乐得开心,说:“你使这些招数,牛鼻子必定要发怒了。”
“我管他发不发怒,我待会找著了贝小路,要将她撕成两半!”卫靖哼了一声,吃下一块牛肉。探头看看樊军背后背著的那对短铁棍,好奇地问:“三次见到你,你背上都背著这玩意儿,那到底是什么?是兵器吗?”
“这叫拐子,见过没有?”樊军解开胸前绳子,取下背上那双黑短棍其中一只。
卫靖从没见过拐子这种兵器,见这短棒外头包覆著一层铁皮,比半截手臂略长,看不出什么稀奇之处,但见笔直的短棒四分之一处,莫名横出一截与棍身成直角的短柄。
“短的这节是握柄,这样子用。”樊军握住那四吋长的短柄,棍身便平行抵著手臂外侧。
樊军随意舞弄了几下,只见那拐子在樊军手上,灵巧有如蛇游,像是从他手臂长出来似的。
卫靖看著看著,渐渐瞧出了门路,原来拐子能以握柄作为轴心随意转动,棍身长端指内、抵著手肘时,手臂便如同铜墙铁壁,能当做盾挡格兵刃;长端指向外,便好似手臂伸长一般,点击敌人身上要害;也能握著棍棒本身,当作一般短棒作突刺、敲击。
卫靖看得目不转睛,啧啧称奇,突然拍了拍手,说:“拐子……对了!若是拐子的话,便无须长时间锻打,铁棍这样粗,寻常刀剑本便斩它不断,你是打拳的,拿著这对拐子在手上,威力更大数倍!神兵大赛可没规定一定得使刀剑呐,哈哈!公孙遥无声无息,自然是你最适合了。”
“你说的是明年初春,闯天门举办的神兵赛。”樊军怔了怔。
“是呀,就是这个,你也知道这比赛?”
“那些宣传大报贴得处都是,路边大婶都知道了,咱们靠拳脚兵刃混饭吃的会不知道?你知道第一名的赏金有多少吗?”樊军反问著卫靖。
“我不知道,招募的纸上没写。”
“足足三十万银。”樊军叹息地看著手上那只拐子,左翻右翻,说:“可惜我这对拐子卖相差,样貌比不上那些名贵刀剑,鉴赏那关便过不去……”
“这倒是,这拐子的模样当真不怎么起眼,鉴赏那关会很吃亏……但若是花点心思设计些花样,涂上银漆,银亮亮的便好看许多,再结些红线花绳,舞弄起来红影闪呀闪的,未必比不上刀剑。且使刀剑的人多,拐子便占了个新奇的便宜。”卫靖侧著头想。
樊军嘿嘿一笑:“看不出你懂得倒不少,我还当你是个学过两手功夫的好玩小子罢了。”
卫靖哼了哼说:“功夫我反倒不行,铸剑才是我的强项,我见了那闯天门神兵赛的告示,便一直想著这事儿,日也想夜也想。前些日子我遇上了个傻不隆咚的小子,叫作公孙遥,他年纪大我两、三岁,剑术却是一流,但不知上哪去了。要是和他搭档,应该可以在神兵赛上过足瘾了。”
“公孙?海来市西南的信县有个公孙氏族,剑术造诣极高。”樊军细细尝了口酒,他晚上便要上雷府打擂台,慎重起见,便连酒也浅尝即止。
“对对对!公孙遥是信县人,但他不知上哪儿去了。所以我才想,若是咱们联手,应该也有些看头,你比公孙遥那小子更能打,只要过了鉴赏那关,便是你的天下了,你拿著拐子大杀四方,说不定连满全利也打不过你,那咱们便得第一了!第一神兵的头衔、三十万银,都是咱们的了。三十万银对半分也有十五万,应当可以在海来市开一间最顶级的打铁剑铺了。”卫靖边想边说,说得眼睛都发亮了。
“瞧你乐的,我有说要和你联手吗?不过……要是咱们当真联手,拿下那第一神兵,赏金可以让你分多些。我的目标便只是鉴赏那关之后,在第二轮上和一些高手过招,哼哼!”樊军不但没有反对卫靖这合作想法,且轮到他眼睛发亮了。
“我也不是为了赏金。闯天门有一个叫作满全利的家伙,抢了我的东西,我想趁那时夺回,就算夺不回来,我也要给他点苦头吃!”卫靖握著拳头说。
“那姓满的名头挺响亮,怎么你惹上了他?”樊军有些诧异地问。
卫靖便将满全利是如何蛮横,抢他的剑还要赶尽杀绝的经过,说了个大概。
“原来你是这样来到海来市的,你丢失了剑,怕回去给你父亲骂,哈!”樊军随口说。
“啊呀!”卫靖听樊军提到他父亲,便像是给浇了一盆冷水一般,半晌不说话,樊军连连催问,卫靖才说:“我爹爹恐怕不会答应我再上海来。”
樊军怔了怔,说:“原来如此,你家里管得严。不像我从小就是个混混,我父母不太管我,四处闯惯了,想上哪儿就上哪儿。你现在还小,再等个两三年,你爹爹便管不动你了。”
“两三年,那便是再隔一届了,那要等好久啊……”
“是啊,还真久……”
卫靖身子陡然一震,跳上椅子大力拍掌,笑著说:“哇哈哈,我真是笨透了,早该想到这办法!”
卫靖还不等樊军开口问,便急急忙忙地说:“你和我一起回小原村,向我爹爹下订单,打造一把高级拐子,你别提神兵赛,便说是留做传家之用,我爹爹必定会替你打造。造好之时,我再以送货之名,将拐子带来给你,这计画天衣无缝呐!”
“噫!聪明。”樊军一拍掌,也兴奋起来,又犹豫地问:“你这么有信心你爹爹一定会替我造拐子?这铸造工钱又怎么个算法?”
“哈哈!这你别担心。”卫靖胸有成竹地说:“我俩一同回去,事先串好说词,我便说在海来市让坏人欺负,你仗义相助,打退坏人救我一命,因而损坏了拐子。我爹爹心地好,知道你是为了救我而损坏兵刃,又怎么会收你的钱?”
“嗯嗯,这样想还当真是天衣无缝……”樊军连连点头,兴奋之余一口将杯中酒喝尽,又叫了三盘小菜上桌,樊军还向店小二点了壶清茶解酒,扬了扬眉说:“小哥,照旧,先赊著,加上前两次的帐,过两天结清。”
这间小店离雷府只有几条街距离,此时离黄昏还有一段时间,两人聊著神兵赛的琐事,越聊越是起劲,仿佛那第一神兵头衔、三十万银已然到手了一般。
“要是得了三十万银,你便能还清潘元的欠债了!”卫靖笑著说。
“我还等到那时候?”樊军瞪了卫靖一眼,说:“今晚擂台王我拿下第一,赏金还了潘元后还剩下不少,还能够请霸王客栈的兄弟们好好吃上一顿。”
“你口气真大!”卫靖好奇地问:“你究竟是怎么欠潘元的钱呐?”
樊军本不想答,但卫靖连连逼问,又使计相激,一会儿猜是赌债、一会儿猜他是缺钱买酒、一会儿又说他想上酒楼找姑娘吃饭睡觉需要用钱,将樊军激得恼了,这才住口。
“根本不是什么丑事,我那小弟成亲,需要些钱。”樊军叹了口气。原来潘元为了在地下海来扩张势力,四处寻觅厉害打手。但田鼠帮没没无名,厉害打手大都兴趣缺缺。樊军便拒绝了潘元数次邀约。
樊军的家乡也在外地,是穷乡僻壤的小地方,他上海来市闯荡多年,便只在霸王客栈这样的小场合里靠著拳脚打出小小名气。樊军偶而返家之时,见家中依然穷困,弟弟将要成婚,连套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心中痛苦,这才向潘元借了笔钱返家张罗。
“说这些干啥,聊聊你吧!”樊军摇了摇手,不想再谈自己家里。
“刚刚便已说过我的事啦,还是说些拳脚兵刃上的趣事吧。”卫靖点点头,两人又聊了许久,天色也渐渐昏黄。
第十章 大擂台赛
雷府门前人如潮水,自各地而来,都要参加这雷员外举办的大擂台赛的武术好手们,聚集在外墙大门入口处,在雷家奴仆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往院里而去。
樊军顺著人潮走,不时也碰上霸王客栈的朋友。
“哼,那个贱丫头说话像放屁一样,怎么还没到呐?”卫靖倚著雷府外头一株大树低声咒骂。
“我早就到啦,等你好久呐,你为啥将衣服换了,嫌我替你准备的衣服不好看吗?”贝小路的声音自卫靖头顶上传下。
卫靖抬头看去,只见贝小路自茂密树叶里探出头来,朝著他做鬼脸。
贝小路一个翻身,跃了下来,拍拍身上的树叶,身上装扮果然和卫靖先前那套灰色衣裤一模一样,衣角上绣了只小老虎,头发还刻意以方巾裹住,像个小男孩似地。
“你为什么这么王八蛋?为什么三番两次故意捉弄我?”卫靖卷起袖子,一副要揍人的样子。
“我替你准备衣服,赏你银子吃饭,我哪里捉弄你了?说话可要凭良心呐!”贝小路摊著手说。
“你故意和我作一样打扮,去偷那些乞丐的钱,不就是想要嫁祸给我吗?你还偷去我的八手,让我在受到乞丐们欺负时连防身家伙都没有,你说你恶不恶毒?”卫靖气鼓鼓地说。
“我哪有故意嫁祸,那些乞丐全贼得很,装神弄鬼地骗人,我不过是教训教训他们罢了,他们自己认错人,我有什么办法。你的八手我借来用用,紧张什么,小气鬼,呐!还你就是啦。”贝小路边说,边将八手抛还给卫靖。
卫靖接回八手,检查一遍,就怕贝小路在上头动些手脚,他注意到贝小路手上的铁炼声没了,但裹著手腕的丝巾后头还隐约可见那手铐,想必是贝小路窃去八手,想试著自行解开手铐,但因为不懂得其中构造,仅能以乌钢小刀切断铁炼。
“我说过很多遍,那手铐只有我会解,你要去请铁匠撬开也行,一来让大家都知道飞雪山庄的贝小路是个没用的笨贼,让人铐上了锁;再来触动里头机关,十几枚钩子伸出将你手上皮肉撕得稀烂。”卫靖嘿嘿笑著。
贝小路脸色一变,冷冷盯著卫靖说:“要是让我奶奶知道,有人这样欺负她的孙女儿,她必然会摘了那人脑袋,你好自为之。”
“哼哼,我还真冤枉,从头到尾都是你自个找上门来,要偷我的八手,带我来这地方不说,还使尽诡计陷害我,你这恶毒娘们,我见到你奶奶一定向她告状,要她打烂你的屁股。”
“我奶奶向来疼我,她才不会打我。”、“难怪教出这么一个没教养的贱丫头!”、“你嘴巴放干净点!”
两人随著人潮进入雷府,仍不住斗著嘴。
雷府幅地辽阔,比富贵居更为华丽宽阔,大院子里种满奇花异草,布置得高雅堂皇。
大厅里头人声鼎沸,几十张长桌上摆满别致小菜和香醇美酒,奴仆们一一地招待那些拳术武师们上座用膳。卫靖暗暗地估算,这偌大的厅堂当中聚了近两百位的拳术家,其中二十来个,是来自霸王客栈的朋友,大都聚在一块闲聊,樊军、虎哥、王道士、猴拳陈块、快腿张三龙等都在其中。他虽然也想去和他们坐在一起闲聊,但又怕贝小路在后头捣蛋瞎扯,讲一些令他丢脸的丑话。
大厅中央靠墙处,一张更为华贵的长桌上,坐的都是雷南邀请而来的观拳贵宾,其中霸王客栈的吴不修也在座上,后头还有个“寿”字。
“这雷南好没见识,打擂台前摆这酒席,是要让待会台子上满是呕吐秽物不成?”、“擂台呢?怎没见到有擂台?”那些蓄势待发的练家子们,大都不怎么动桌上的酒菜,狐疑地交头接耳。
“两位也是来打擂台的?”雷家奴仆见了卫靖和贝小路,狐疑问著。
“是呀,不行吗?”卫靖和贝小路斗嘴,脾气不大好。那奴仆笑嘻嘻地替两人找了位置,还替卫靖将阿喜迁到院子外头,又拿了好大一块肉给阿喜吃,卫靖这才满意。
雷南满心欢喜地走出内厅,走向长桌和所有的拳术家一一寒暄,这一来又花了不少时间,有些耐不住性子的拳师,当场便埋怨起来:“到底是来喝喜酒还是打拳啊?”
“在下招呼不周,张师傅可别见怪呐!”雷南轻拍著那出言埋怨的拳师们的肩头说。
卫靖瞧雷南五十来岁,脸色红润,十足的大富豪的样子,此时态度却谦和地十分怪异,对每一个拳术家都出奇地恭谨。
只见雷南站直身子,对仆奴使了个眼色,奴仆们即刻在大厅中央立起四根木柱,用绳子结成一个方形场子。
“各位大英雄,今儿个是我雷南生辰喜庆,办这武术大赛,纯粹便是技艺交流,咱们不见红、不伤身子、不伤和气!”雷南身旁跟著一个六十来岁驼背老头,是雷南的得力助手兼管家,大声说著。
“拳脚无眼,不见血怎么打?”众拳师们正讶异间,两个年轻人已经翻身跃入了比斗场子,虎跃龙腾地比划起来。
只见那两个年轻人面貌相似,年纪大都二十上下,拳脚路子也相差不大,招势大开大阖,大都是虚招。长桌上的汉子们瞧他俩比斗,有些发出了不屑的笑声。
“这两个是在下小犬——雷风、雷宇夏,顽劣小子学艺不精,替各位师傅暖个场面,让大家见笑了。”雷南朗声笑著,自个也入了上座,陪著长桌上的贵宾们敬酒吃菜。
贝小路推了推卫靖,说:“你既然自认聪明,我便考考你。你不觉得这场面有些奇怪吗?你瞧瞧,这像打擂台吗?你猜猜,这雷南肚子里在滚些什么主意?”
“是不大像,太温和了些,吃得酒足饭饱,打中肚子岂不是要吐出来了,怪不得大家都不吃东西。”卫靖瞧著四周,果然大多数来参赛的汉子们都不动筷子,酒杯也是虚举几下,微沾嘴唇便止。
“但我怎么会知道他想什么?”卫靖并没有打算参加擂台比赛,便也不顾忌这些,大口吃著这丰盛美味的菜肴。
贝小路说:“我从小便听奶奶说著江湖上一些事,这两年反倒是我到处游玩,将见闻听闻告知奶奶。海来市有不少富豪仕绅……”
“你就会想吹嘘自个儿见多识广,通天河以北以王老爷名声最响,以南便属雷南势力最大,你说过了。”卫靖打断了贝小路的话。
“王老爷为人和善,广结良缘,所有人都对他服气。这雷家则是以武出名,他虽然坐拥许多土地,收受租金,但也经营许多生意,光是武馆便开了十来家。雷南领著一票武师打手势力庞大,他性子暴烈,平时没人敢得罪他。以他脾胃,在寿辰之日,举办擂台大赛瞧瞧热闹,发个赏金,本没什么。你瞧大伙觉得奇怪,一方面也是奇这擂台赛未免太娘气,另一方面,便是奇这雷大员外怎么转了性,变了这么温文和气。你知道为什么吗?”贝小路滔滔不绝地讲,话末还问了卫靖一句。
“我只是个乡下孩子,见识比不上大都市里的贼。这雷南以往我听都没听过,又怎么知道他转什么性?”卫靖懒洋洋地答,只觉得这大擂台赛没他想像中精彩,场子里两个雷南儿子已经下场,换上雷家武馆里的拳师上场比斗,后头排了一排候战武师,全都是雷家武馆自己人。
“通天河以北有个王老爷,大伙儿听说过没?”老管家朗声说著。
“还好。”、“是个老实人。”底下等著参赛的打手拳师们有一搭没一搭地应著。
“是好极了,王宝胜老爷家财丰厚,却有副菩萨心肠,那一年我……”长桌上突然站起一个大汉,大声颂扬著富贵居王老爷的善举,但一席话讲得却不甚流畅,像是背诵著台词一般,述说一段他以往遭逢劫难,王老爷是如何仗义相助的经过。
那老管家连连点头,不时出言附和,和那大汉一搭一唱地讲著王老爷的好。
王老爷声名远播,长桌上的江湖好汉大都听过,也纷纷应和,但也不免觉得奇怪,许多人低声交谈著:“怪了,不是听说雷员外和富贵居王老爷不对盘吗?怎地他那老管家和人讲起双簧,一味地称赞王老爷呢?”、“听说王老爷一家,近来让闯天门抄了!”
贝小路嘻嘻一笑,低声向卫靖解释:“海来市的闯天门,势力一天比一天壮大,许多帮会不是依附了闯天门,便是离得远远的,尽可能别和他们冲突上。那些大地主、大富豪们,大都有一套自保的方法。雷南员外性格刚毅,要他向闯天门低头,可是极难,十数年来开设十几家武馆聘雇武师、招收学生,以壮大己身势力,便是图个自保。但王老爷人缘极好、交结甚广,都遭逢了闯天门的荼毒,你想想,其他的富豪仕绅听到了这消息,可有多震惊,心头儿跳得最厉害的,莫过于这与王老爷齐名的雷南了吧。”
“然后呢,所以雷南吓得傻了吗?”卫靖随口应著,突然瞧见十数个奴仆毕恭毕敬地替大汉们斟茶倒酒,心中动了一动。
老管家又一招手,十几名奴仆们各自端著一个银色盘子,上头摆著一整叠的红包袋,奴仆们走近长桌,到了每一个参赛武师前,发给一个红包袋。
卫靖和贝小路也各自拿了一个,欢欢喜喜地打开,里头是三张票子,面额竟十分大。卫靖不由得倒抽了口凉气,又是惊讶又是欢喜,这些钱虽然比不上他在来来富输掉的铸剑材料费用,却也相去不远。转头看了贝小路一眼,神秘兮兮地笑了笑。
“怎么,有了钱了,便想自个儿回家,不顾和我的约定了吗?你这猴子在想什么,我都知道。别忘了是我带你来这儿的。”贝小路哼著说。
“是樊军带我来的,路上我还差点让你害死。”卫靖让贝小路看破了心思,有些心虚地反驳:“只要你别一而再、再而三地捉弄我,我为何不守约定?你要与人合作,也得拿出点诚意出来。”
“各位英雄好汉,这是我雷南的一点心意,大擂台赛人数太多,再加上我雷家拳馆那些师傅学生,大伙儿不急著上场,今日轮不上的,便明日打,明日轮不上的,便后日上场,我雷府每日供应美食美酒,大伙尽管开心。”雷南起身,举起酒杯,向底下的参赛群豪们敬了杯酒。
“我明白了……”卫靖眼睛一亮,这才知道雷南举办这擂台赛,为的不是当真要邀请各地拳术好手打一场擂台选出擂台王,而是要收买人心,便如同闯天门那神兵大赛一般。
雷南打的如意算盘,便是提供场地让这两百个武术好手“切磋”个十天半月,再供食宿银两,打好关系,若能将这一干好手尽皆纳入雷府,即便仍无法与闯天门抗衡,但至少三年五载之内,足以自保了。
长桌上等著打拳的汉子们有些开了红包,一见是钱,都十分惊讶,有些闷不吭声地放进了怀中,有些却不敢收,摆在桌上。也有些汉子们拍掌叫好,欢呼助势:“雷先生豪气干云,李河我先干为敬!”、“陈大胜拿了雷府的钱,便是雷府的人,以后有何差遣,姓陈的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迟。”
“哈哈。”贝小路咯咯一笑,拍著卫靖,低声说:“有几个一看便是雷南事先安排的家伙,他们演技太差,反而帮了倒忙,有些人听他们那样说,反而不敢收钱了。”
卫靖怔了一怔,问:“我也拿了钱,我也成了雷府人吗?”他虽然机灵,但对这些江湖规矩却完全没有概念,又问:“你说要来这儿办点事,便是来这儿拿这红包吗?现在拿到手,可以走了吗?”
“不!好戏还没开始呢。”贝小路嘻嘻笑著,挟著菜吃,又说:“雷南平时精明,王老爷一出事,反而真吓得傻了,行事不免躁进。他应该想到,这样堂而皇之地招兵买马,闯天门如何会不知道?若是知道了,岂会任由他坐大呐?”
贝小路平时四处游玩,总爱探听一些稀奇古怪的情报回去讲给贝老太太听,贝老太太也会像说故事一般,分析这些听来的奇闻八卦,飞雪山庄多年不插手外界纷争,旁观者清,眼光也格外精准,贝小路自小受此薰陶,此时自个儿分析起来也头头是道。
“我从早上便四处玩耍,一面偷偷观察,有家客店里头,来了许多闯天门的家伙,谈的便是此事。若我估算的没错,他们应当已经来到门外了吧……”贝小路低声向卫靖说著,此时四周的汉子们大都也自顾自地交头接耳,都在暗暗讨论著这雷南打的是什么主意,便也没人注意两人在讲些什么。
长桌当中,也有些纯为好斗而来的汉子们,耐不住这枯燥活动,抢入了场子,将两个跳来跳去的武师扔出了场,自个儿互斗起来。
一个虬髯大汉操著外地口音,接连胜了三场,他酒喝得较多,口气不免犯狂,拍著胸脯朗声叫喊:“来了这么多些人,一个像样的都没有。都是来骗吃骗喝的窝囊废!老子将你们全收拾了,一起上吧,来啊!”
这大汉这么一说,其他来参加比斗的练家子如何受得了,当下便一个大汉二话不说冲进场子里拚斗起来,长桌上叫嚣声四起,气氛逐渐热烈。那虬髯大汉当真有本事,身材不高却极壮,粗壮双腿笨拙地前后移动,但一双拳头坚如铁石,大开大合地抡动直击,将上来两个挑战者又打出了场。
雷南接连对著老管家使眼色,老管家指挥著奴仆们奉茶倒酒,又怕这些好斗男人酒喝过多会乱了场面,便吩咐奴仆,将酒调淡,又扯著嗓子喊:“刚刚说到那王老爷,近来听说他无端端地遭了横祸,真是替他老人家难过,这么好的一个人,那下手凶徒的居心……”老管家这么一喊,鼓噪大汉们又纷纷静下,尽管席间都是些好勇斗狠的汉子,但在雷府里,总是得给雷南一点面子。
贝小路低声在卫靖耳边说:“雷南其实瞧不起王老爷,说他假慈悲、傻脓包,现在突然捧起王老爷,无非便是藉著王老爷的声名,名正言顺地挑拨,将矛头引到闯天门的恶行之上……”
老管家清了清喉咙,正要继续说下去。突然一个尖拔嗓音自门外传来:“雷府这么大的活动,怎没发帖子让咱们也来参加呐?”
只见到大厅门口一群人浩浩荡荡进来,腰间都悬了兵刃,上头有著“闯”字记号。
带头那个细眼睛男人一袭深紫色长袍,声音尖拔,皮笑肉不笑地环顾四周。
“好戏上场了,这是闯天门无双堂的副堂主之一,叫作秦孟先。”贝小路细声对卫靖说:“等下场面乱起来,我可要开始动手了,你紧紧跟著我,别问东问西的,知道吗?”
卫靖却不怎么理睬贝小路,怔怔看著那叫作秦孟先的家伙,突然想起了什么,问:“满全利好像也是无双堂的,他是堂主吗?”
“是副堂主。”贝小路答:“无双堂是闯天门最大一个堂口,堂主死了三年,四个副堂主明争暗斗,至今都还没人抢得头功,没能登上堂主的位置。”
秦孟先领著三十来个闯天门众进来,雷府上下脸色皆变,雷南陡然立起,却不知该说些什么,雷南两个儿子一跃而出,哥哥雷风开口:“原来是闯天门的弟兄,今儿个咱父亲生辰,举办个小地方的余兴节目,筹备时间不多,便也没有特意通知各位弟兄。但即便是闯天门的弟兄,既然不是观战贵宾,那便是参赛选手,请问你们……”
秦孟先仰头笑了两声,说:“那好,咱们便是来打擂台的,开始了没?”
老管家迎著笑脸招待:“正刚开打,还有空位,各位英雄请坐。”
长桌席间开始有人嚷嚷起来:“方才不是有发钱吗?又来了新朋友,也当补上呐。”、“刚刚讲到富贵居老王,怎不继续讲下去了?你说下手的凶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