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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多,只当是自己与生俱来就知道的秘密,他继续喃喃念着,又好似随口说,又好似背诵些什么:“要造出世上最锐利、最坚实的兵刃,不是用乌钢,是用月儿铁。”

    “三成七的花铜、二成五的灰铁、一成六的红银、二成二的人骨金,用地心火烧三十日,掺入海星砂、猫儿血、山猪骨,便可炼出接近精纯的月儿铁。”卫靖一边看着月亮,一边修剪着阿喜的杂毛,一边哼着小曲,喃喃念着上头那串东西。

    “又再发梦了,我问你,月儿铁要上哪里找?”卫文不知何时出现在门边,摸了摸卫靖的头,手上还提着一捆长剑,长短不一,共是四柄。

    卫靖有些讶异,连忙起身,说:“老爹,你出来干嘛,外头风大,你病情又要加重啦!”

    卫文笑了笑,问:“铸剑第一材料是什么?”

    卫靖想也不想地答:“乌钢。”

    卫文点点头,问:“乌钢好在哪儿?”

    “各种材料之中,乌钢最是坚硬,且十分韧,不易碎,和其他材质兵刃相碰,可占了大便宜。乌钢剑炼到极致,剑身韧性极大,重击之下也不震手,是最好用的剑。”卫靖快速应答着,这是他有记忆以来,在父亲卫文的教导下,所拥有的铸剑知识。

    “是啊。”卫文抬起那捆着四柄长剑的绳结,四柄长剑剑鞘颜色不一,卫文抽出了那第二长的剑,剑身是闪亮的银色,在月光照射下,反映出一阵阵的银亮光芒。

    这是柄乌钢剑,剑身上头涂上了银漆,使剑更美,尽管银漆会使乌钢剑减少那么一丁点的锋利和杀气,但王老爷终究不是剑客,向卫文购剑纯为收藏,以庆贺自己七十大寿。卫文混合了四种银漆,将这柄乌钢剑造得银白闪亮异常,是绝顶高超的技艺。

    “那你一天到晚说的那月儿铁,又好在哪儿?”卫文将银白乌钢剑入了鞘,微笑看着卫靖。

    卫靖怔了怔,耸耸肩:“我没见过,所以不知道好在哪儿。但我记得在那大棠国和印洲国边境的入云山的深处,藏着天然的月儿铁。”

    卫文哈哈一笑:“你连海来市都只去过一次,还是在七岁的时候随我去的,又哪里知道大棠国和印洲国边境的山呢?我没听过有这座山哪。”

    “老爹啊——”卫靖不服气地反驳:“你没听过的事可多着呢!”

    卫靖往前伸手,要去抽卫文手上其中一剑,卫文侧过身来,抢先抽出了四柄剑中最短的剑,那是柄红色剑鞘的长剑。

    红剑剑身是深沉的酒红色,和月光的反光处,闪耀出鲜艳的红,有如珠宝玉石一般。

    “哇——!”卫靖看得傻了,他从来也没见过这样漂亮的剑,他连连问着:“白日看的时候怎么没这么漂亮?爹爹,你给它涂上了漆吗?”

    卫文笑了笑:“哪有这样好看的漆,我用在花铜熔液中掺入七种红花添色,这对剑本身没什么,还会减低一些韧性,但色泽非常好看,作为观赏剑最为适合。”

    卫靖让这闪耀的花铜剑耀得目眩神迷,忍不住问:“老爹,这把剑有无名字?”

    “当然没有,这是要卖给王老爷的剑,名字当然是由他老人家来起,咱们只是乡下剑匠罢了,何必学人家附庸风雅?”卫文边说,又分别抽出了另外两把宝剑。

    一柄宽剑朴实灰白,且十分厚实,一柄暗绿色长剑毫无光芒,上头还刻了些许纹路。

    “纯钢跟绿铁,都是实战用剑,和乌钢剑差不多好用!纯钢耐打,怎么打都打不坏,打坏了也很好修复接合;绿铁韧性极大,适合打造薄剑,锋利无比,被刺被斩都不太疼,被斩断了手还得举起来看看才知道,这种剑刺客最爱用了!”卫靖张大了口,大声嚷嚷着,恨不得拿着那几柄剑,乱挥乱舞一番。

    卫文见卫靖看得合不拢嘴,又从衣袍口袋中掏出四张封条,贴在剑柄和剑鞘的接合处。

    “啊啊!”卫靖露出了失望的眼神,知道自己在途中是不可能拔剑来玩了。

    “别嚷嚷,我不让你乱玩王老爷的剑,这是对客人的一种尊敬,你要明白,对一般客人尚且如此,何况王老爷可是我们的大恩人。”卫文再次叮咛着。

    “是的,爹爹,我知道了。”卫靖随口应着,又掏出了八手,扳出乌钢小短刀,晃来晃去。

    “别失望了,这次你回来,我便让你自个打一柄剑。”卫文这样说着。

    “真的吗!”卫靖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又问了一次:“爹爹,你是说那种正式的宝剑,像是你打造给客人的宝剑那样?我可以用乌钢、花铜或是纯钢那些材料吗?”

    “王老爷给的酬劳很高,足以让咱们吃好几年啦,工房里还剩下一些材料,加上你这次上城采买回来的,你随意玩都可以,但是我要收到王老爷满意的答覆,才准你自个造剑。”卫文这样说着。

    “说来说去,你还是担心我在海来市惹事!”卫靖大声抗议,却难掩心中高兴,毕竟乌钢、花铜这样等级的铸剑材料十分昂贵,加上这些宝剑十分锐利,都是厉害兵器,多年以来,卫靖始终没有一柄自己的宝剑。有如孩童玩物般的八手,已是父亲允许的最大极限了。

    如今父亲答应让他自个打造一柄宝剑,可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大事,卫靖又翻起筋斗,连连高声欢呼,突然想到了什么,说:“老爹啊,好久都没看你如此认真造剑了,这次四柄剑可造得真好,你不是说海来市人手一柄好剑?你手艺这么棒,我看不比两个伯伯差,何不等你病好了,用王老爷的酬劳在上海来市开家店铺,必定很快能打出名堂啊,哈哈!”

    “要名堂有何用?”卫文在四柄宝剑剑鞘轻轻抚摸着,神情淡然,抬头凝望月色,说:“你从小生长在这儿,十几年下来也长得健康活泼,小原村悠闲恬静,好山好水,无忧无虑,在这儿平静一生,岂不好吗?”

    “一生!”卫靖吐了吐舌头,摸摸鼻子:“那还真久……”

    “这地方或许闷了点,要你在这过一辈子,也是极难,阿靖,我当然知道你会厌倦,你个性便和你死去的娘一般,好玩、好生事、好打抱不平、最爱吵吵嚷嚷……”卫文看着月光,像是在忆着往事,淡淡笑了笑,静默半晌,深深地长叹口气,又突然连连咳嗽起来。

    卫靖赶紧将父亲扶回了房里。

    月儿圆亮,天上的流云水似地潺动,卫靖伏在房内窗边,怎么也睡不着觉,不时睁开眼睛四处看,看看窗外月亮,看看外头的阿喜,看看铸剑工房,又开始盘算起到底要造一柄黑黝黝的乌钢剑,还是造一柄像方才那样漂亮的花铜剑,实在难以取舍。

    一夜过去,天渐渐亮了。

    “于雪姐姐!我又将网架子重新修了一遍,非常好用!”卫靖扛着三只网架子,气喘吁吁地跑过了好几条巷子,跑到了温老医生的家来。

    老狗阿喜紧跟在后,也不住地甩舌头喘气。

    远远便见到温于雪和她母亲,在院子一角将晒干了的菜放入大罐子里,加入盐和各式调味料。

    “是小卫来了。”温于雪见卫靖跑来,便也起身洗手,上前迎接,只见到卫靖背后左边背了个大包袱,是他前往海来市的行囊,背后右边背了个长条包裹,里头装的便是那四柄宝剑。

    卫靖网架放下,连连喘气,跟着便向温于雪说明着这网架子的用法。

    “多谢你啦,小卫!”温于雪从怀中掏出了个缝制精美的小人娃娃,递给卫靖。

    “咦?”卫靖看了看,问:“于雪姐姐,这不是你啊!我要一个跟你一样的娃娃,带在路上看啊!”

    温于雪苦笑了笑,说:“这本来就不是我,这是你啊。”

    “呃!”卫靖又仔细看了看那小娃娃,果然和自己有几分相似,本来略显失望神情,登时又开心了起来,嚷着:“这倒也不错,于雪姐姐,我要上海来市了,你再作一个娃娃,做成你的样子,两个娃娃摆在一块儿,就是我们夫妻俩的样子啦!”

    “又再胡言乱语了!”温于雪苦笑说:“小卫,你别打我的主意啦,你模样生得好看,又是铸剑名家之后,数年之后你高了壮了,肯定是村子里的万人迷啦,到时候姐姐我都成了老太婆了,那时你还肯叫我一声于雪姐姐,我便心满意足了。”

    “哪有老得这么快的!”卫靖反驳着,说:“不管啦,我注定了就是要娶于雪姐姐你当老婆的。就这么说定了,我将剑送给王老爷,很快就会回来,回来之后,我要自个打造一把宝剑,世上最好的剑,到时候再拿给你看看,你一定会爱上我的!”

    卫靖大声说着,眯着眼睛看看日头,搭乘多马车的时间就要过了,他一面说一面走,温于雪叹了口气,微笑看着卫靖,目送他离去。

    “要是那负心人,像小卫对我那样,要我死了也甘愿了。”温于雪用极低的声音喃喃念着。

    温于雪口中的负心人,在七年前离开小原村,去海来市闯天下,至今未归,据他们家人说,那男人在海来市已另结新欢,做起小本生意,不打算回来了。

    七年前于雪只有十六岁,和那男人是青梅竹马。

    当时的卫靖只有八、九岁,自然对这经过不甚明白,只知道以前村子里有个哥哥和于雪姐姐十分要好,之后那哥哥离开了小原村,于雪姐姐也变得不太爱笑了。

    “阿喜,你还撑得住吧!”卫靖吐着舌头,手上拿了只小草帽,遮着天上那毒辣太阳。

    阿喜也热得瘫软无力,摇摇晃晃跟在卫靖身后。

    “要是你是只大狗,我就造台小车,让你拉着我跑,可惜你是条瘦老狗,唉……去他老天个蛋,怎么会这样热呢?”卫靖喃喃念着,一边煽风,一边往前走着,他必须在日落之前赶到望春冈的马车站,才能搭上多马车,赶在富贵居王宝胜老爷七十大寿的前两天,进入海来市中心,再在王老爷七十大寿的前一天,将宝剑送进富贵居。

    卫靖到了一处小溪旁,领着阿喜在树荫下休息了半晌,补足了竹水壶中的水,又掬着溪水往自己头颈上泼、往阿喜身上泼,这才领着阿喜继续前进,四周小坡上的花草芬芳,天气也不那样热了。

    渐渐到了黄昏,卫靖终于抵达了望春冈,在一片长满翠绿青草的小坡下,有个马车站,有几个旅客或坐或站等着多马车。

    “啊,来了!”卫靖见到一台由四匹马拉着的大车开来,那大车是用简单的木板构成,这种木材虽没有参天木来得坚韧,确十分轻巧,用来造马车最是适合,尽管车体造得十分大,也不会替马儿增加太大负担。

    车上顶了个遮阳棚子,两排陈旧椅子互相对着,差不多是十人份的座位。马车站上数名久候多时的旅客纷纷从车后阶梯上车,各自找了空位坐下。

    卫靖付了车资,也抱着阿喜上车,阿喜瘫在卫靖身上,累得连叫都叫不出了。

    “老阿喜,你好可怜,你该不会去一趟海来市就要死掉了吧。”卫靖揉着阿喜耳朵,喃喃自语说着。

    “小伙子,你还带条狗上车呐!快将它扔下去,否则就多付一份车资!”那驾驶多马车的粗壮大汉回头这样说着,一条手臂全是结实肌肉,揪住了四匹马的缰绳。

    “为什么啊,阿喜是条狗,又不是人,坐车还要多付钱吗?”卫靖大声抗议着。

    “小鬼,你说什么,这是老子规矩,你要嘛付钱,要嘛下车!”驾驶大汉粗声说着。

    “小弟啊,既然是条狗,干嘛学人坐车,你干脆扔下它,让它追着车子跑,岂不是更妙?别耽误了大家的行程。”坐在卫靖对面座位一个模样猥琐的男人这样说着。

    卫靖更不服气地说:“我的阿喜趴在我脚下,又没占人家位子,我旁边这个大婶手上还提了两只鸡,那不是要多付两人的钱?那边那个大叔身子比我和阿喜加起来还大一倍,那不是要付四个人的车资?”

    坐在卫靖身旁的提鸡大婶瞪了他一眼,呸了一声。

    “小子!”驾驶大汉脾气火爆,转身站起,往车后走来,一副要将卫靖扔下车的模样。

    “驾驶大哥,我替这孩子付车资吧。”坐在卫靖对面一个老妇呵呵笑着,自手上小包袱里掏出了几枚钱币。

    驾驶大汉接过钱币,又瞪了卫靖一眼,这才转身回到驾驶座位上,挥动缰绳,驶动这多马车。

    “为什么……”卫靖还想说话,但见老妇朝他笑笑,轻摇手指,指指多马车棚外逐渐昏黄的天。

    卫靖点点头,知道这多马车上头的乘客大都赶着时间,为了这点车资拖延大家宝贵时间,那可是如何也不划算的了。

    “你人真好,婆婆。”卫靖向老妇道了谢,只见那矮小老妇一身朴素黑袍,还不时从小包袱里掏出些蜜饯零嘴往嘴里搁。

    “小弟,给你一个糖吃。”老妇将一个干果递给卫靖,卫靖接过吃下,只觉得香甜可口,说不出的好吃,正想伸手再要,突然见到对面坐在老妇身旁,那刚刚出言讽他的猥琐男子,睨着眼睛,贼呼呼地瞧着老妇怀中的小包袱。

    卫靖同时也见着了老妇人的小包袱里,除了蜜饯果糖之外,竟还有一大叠的银票,大剌剌地和蜜饯果糖混杂成一块,有几张还露出在包袱外头。

    “嗯嗯。”卫靖不再说话,用脚逗弄着阿喜,转头看着车外景色,却不时偷偷瞧那猥琐男子,看看他到底想做些什么。

    天色渐渐暗了,老妇吃了几颗糖后便打起瞌睡,怀中那包袱竟还没绑上。

    猥琐男子双手交叉闭目小歇,却时常睁开一眼,打量着老妇的睡像和他怀中的包袱。

    卫靖全看在眼里,又看了看车外,心想此时多马车行经荒郊,若那猥琐男子真有意要窃取老妇包袱,四周空旷,马车加鞭追赶,大伙儿一拥而上,男子很难逃脱,因此不会趁着当下动手,必然是等多马车驶到了大市镇,届时或偷或抢,随便跳下车拐进个小巷弄中一溜烟便逃不见了。

    多马车持续前进着,又经过了两三个马车站,换了一批拉车马,乘客们则在停伫马车站的空档中,下车歇息一会儿,松松筋骨。

    从深夜到了天明,多马车也已经驶进了海来市境内,却还没到达市中心,四周模样和郊外没有太大差别。

    车上几个乘客和驾驶大汉全都疲累到了极点,卫靖更是一夜未曾合眼,尽管他判断那猥琐男子应当会在进入人潮较多的地方才动手行窃,但却也不敢打包票,就怕是个疯贼,见财失却理智。

    卫靖伸手按着怀中的八手,他本便生气那男人先前出言讽刺他的阿喜,又加上见了那男人打量老妇装有大堆银票的包袱时的鬼祟眼神,卫靖也不理三七二十一,认定那男子必是坏人,心想要是那猥琐男子有什么坏心眼,就要扳出八手上的乌钢小刀教训教训他。

    随着日头升起,多马车渐渐接近市区,道路愈渐宽阔,四周的楼宇越来越密集,人也越来越多了。卫靖见着前方一侧建筑之后隐隐有条大河,河上驶着些大小船只。

    “呃!”卫靖又仔细看了看那小娃娃,果然和自己有几分相似,本来略显失望神情,登时又开心了起来,嚷着:“这倒也不错,于雪姐姐,我要上海来市了,你再作一个娃娃,做成你的样子,两个娃娃摆在一块儿,就是我们夫妻俩的样子啦!”

    “又再胡言乱语了!”温于雪苦笑说:“小卫,你别打我的主意啦,你模样生得好看,又是铸剑名家之后,数年之后你高了壮了,肯定是村子里的万人迷啦,到时候姐姐我都成了老太婆了,那时你还肯叫我一声于雪姐姐,我便心满意足了。”

    “哪有老得这么快的!”卫靖反驳着,说:“不管啦,我注定了就是要娶于雪姐姐你当老婆的。就这么说定了,我将剑送给王老爷,很快就会回来,回来之后,我要自个打造一把宝剑,世上最好的剑,到时候再拿给你看看,你一定会爱上我的!”

    卫靖大声说着,眯着眼睛看看日头,搭乘多马车的时间就要过了,他一面说一面走,温于雪叹了口气,微笑看着卫靖,目送他离去。

    “要是那负心人,像小卫对我那样,要我死了也甘愿了。”温于雪用极低的声音喃喃念着。

    温于雪口中的负心人,在七年前离开小原村,去海来市闯天下,至今未归,据他们家人说,那男人在海来市已另结新欢,做起小本生意,不打算回来了。

    七年前于雪只有十六岁,和那男人是青梅竹马。

    当时的卫靖只有八、九岁,自然对这经过不甚明白,只知道以前村子里有个哥哥和于雪姐姐十分要好,之后那哥哥离开了小原村,于雪姐姐也变得不太爱笑了。

    “阿喜,你还撑得住吧!”卫靖吐着舌头,手上拿了只小草帽,遮着天上那毒辣太阳。

    阿喜也热得瘫软无力,摇摇晃晃跟在卫靖身后。

    “要是你是只大狗,我就造台小车,让你拉着我跑,可惜你是条瘦老狗,唉……去他老天个蛋,怎么会这样热呢?”卫靖喃喃念着,一边煽风,一边往前走着,他必须在日落之前赶到望春冈的马车站,才能搭上多马车,赶在富贵居王宝胜老爷七十大寿的前两天,进入海来市中心,再在王老爷七十大寿的前一天,将宝剑送进富贵居。

    卫靖到了一处小溪旁,领着阿喜在树荫下休息了半晌,补足了竹水壶中的水,又掬着溪水往自己头颈上泼、往阿喜身上泼,这才领着阿喜继续前进,四周小坡上的花草芬芳,天气也不那样热了。

    渐渐到了黄昏,卫靖终于抵达了望春冈,在一片长满翠绿青草的小坡下,有个马车站,有几个旅客或坐或站等着多马车。

    “啊,来了!”卫靖见到一台由四匹马拉着的大车开来,那大车是用简单的木板构成,这种木材虽没有参天木来得坚韧,确十分轻巧,用来造马车最是适合,尽管车体造得十分大,也不会替马儿增加太大负担。

    车上顶了个遮阳棚子,两排陈旧椅子互相对着,差不多是十人份的座位。马车站上数名久候多时的旅客纷纷从车后阶梯上车,各自找了空位坐下。

    卫靖付了车资,也抱着阿喜上车,阿喜瘫在卫靖身上,累得连叫都叫不出了。

    “老阿喜,你好可怜,你该不会去一趟海来市就要死掉了吧。”卫靖揉着阿喜耳朵,喃喃自语说着。

    “小伙子,你还带条狗上车呐!快将它扔下去,否则就多付一份车资!”那驾驶多马车的粗壮大汉回头这样说着,一条手臂全是结实肌肉,揪住了四匹马的缰绳。

    “为什么啊,阿喜是条狗,又不是人,坐车还要多付钱吗?”卫靖大声抗议着。

    “小鬼,你说什么,这是老子规矩,你要嘛付钱,要嘛下车!”驾驶大汉粗声说着。

    “小弟啊,既然是条狗,干嘛学人坐车,你干脆扔下它,让它追着车子跑,岂不是更妙?别耽误了大家的行程。”坐在卫靖对面座位一个模样猥琐的男人这样说着。

    卫靖更不服气地说:“我的阿喜趴在我脚下,又没占人家位子,我旁边这个大婶手上还提了两只鸡,那不是要多付两人的钱?那边那个大叔身子比我和阿喜加起来还大一倍,那不是要付四个人的车资?”

    坐在卫靖身旁的提鸡大婶瞪了他一眼,呸了一声。

    “小子!”驾驶大汉脾气火爆,转身站起,往车后走来,一副要将卫靖扔下车的模样。

    “驾驶大哥,我替这孩子付车资吧。”坐在卫靖对面一个老妇呵呵笑着,自手上小包袱里掏出了几枚钱币。

    驾驶大汉接过钱币,又瞪了卫靖一眼,这才转身回到驾驶座位上,挥动缰绳,驶动这多马车。

    “为什么……”卫靖还想说话,但见老妇朝他笑笑,轻摇手指,指指多马车棚外逐渐昏黄的天。

    卫靖点点头,知道这多马车上头的乘客大都赶着时间,为了这点车资拖延大家宝贵时间,那可是如何也不划算的了。

    “你人真好,婆婆。”卫靖向老妇道了谢,只见那矮小老妇一身朴素黑袍,还不时从小包袱里掏出些蜜饯零嘴往嘴里搁。

    “小弟,给你一个糖吃。”老妇将一个干果递给卫靖,卫靖接过吃下,只觉得香甜可口,说不出的好吃,正想伸手再要,突然见到对面坐在老妇身旁,那刚刚出言讽他的猥琐男子,睨着眼睛,贼呼呼地瞧着老妇怀中的小包袱。

    卫靖同时也见着了老妇人的小包袱里,除了蜜饯果糖之外,竟还有一大叠的银票,大剌剌地和蜜饯果糖混杂成一块,有几张还露出在包袱外头。

    “嗯嗯。”卫靖不再说话,用脚逗弄着阿喜,转头看着车外景色,却不时偷偷瞧那猥琐男子,看看他到底想做些什么。

    天色渐渐暗了,老妇吃了几颗糖后便打起瞌睡,怀中那包袱竟还没绑上。

    猥琐男子双手交叉闭目小歇,却时常睁开一眼,打量着老妇的睡像和他怀中的包袱。

    卫靖全看在眼里,又看了看车外,心想此时多马车行经荒郊,若那猥琐男子真有意要窃取老妇包袱,四周空旷,马车加鞭追赶,大伙儿一拥而上,男子很难逃脱,因此不会趁着当下动手,必然是等多马车驶到了大市镇,届时或偷或抢,随便跳下车拐进个小巷弄中一溜烟便逃不见了。

    多马车持续前进着,又经过了两三个马车站,换了一批拉车马,乘客们则在停伫马车站的空档中,下车歇息一会儿,松松筋骨。

    从深夜到了天明,多马车也已经驶进了海来市境内,却还没到达市中心,四周模样和郊外没有太大差别。

    车上几个乘客和驾驶大汉全都疲累到了极点,卫靖更是一夜未曾合眼,尽管他判断那猥琐男子应当会在进入人潮较多的地方才动手行窃,但却也不敢打包票,就怕是个疯贼,见财失却理智。

    卫靖伸手按着怀中的八手,他本便生气那男人先前出言讽刺他的阿喜,又加上见了那男人打量老妇装有大堆银票的包袱时的鬼祟眼神,卫靖也不理三七二十一,认定那男子必是坏人,心想要是那猥琐男子有什么坏心眼,就要扳出八手上的乌钢小刀教训教训他。

    随着日头升起,多马车渐渐接近市区,道路愈渐宽阔,四周的楼宇越来越密集,人也越来越多了。卫靖见着前方一侧建筑之后隐隐有条大河,河上驶着些大小船只。“看,那是‘通天河’。”多马车上头两个乘客交谈着,卫靖怔怔听着,这才想起了父亲曾说过那条漂亮大河,自西到东贯穿了整个海来市。

    他揉揉眼睛,强打起精神,在包袱中摸出地图。又瞥了前方猥琐男子一眼,男子仍闭眼歇息着。卫靖打了几个哈欠,对照着四周店家招牌,判断自个此时身在何处,富贵居又在哪个方向。

    多马车顺着通天河走,一走又是两个时辰,卫靖更加地疲劳,仍不时盯着闭眼歇息的猥琐男子。

    “嘿,大家,到啦!”驾驶大汉一声高呼,前方数间楼宇之后,又有个大型马车站,还有几辆多马车停在站外路旁,站里头的马棚子里也有着十数匹拉车马,供多马车替换。

    几个乘客全都伸着懒腰,整理着随身行囊。

    “小弟,吃糖吗?”老妇从容地伸手在包袱里头乱掏,多马车终于停下,乘客们都纷纷起身。

    老妇捏了把糖递向卫靖,卫靖瞪大眼睛直视那猥琐男子。

    猥琐男子也大大伸了个懒腰,第一个要下车。

    卫靖怔了怔,原来全都是自己多想,那男人并没有什么意图,或许只是见了大把银票,多看个两眼过过瘾罢了。

    提鸡大婶乱挤着,卫靖疲惫无神,正要伸手去接糖,便感到背后一阵抽动。

    竟是身后那个胖壮大叔一把提去了他背上包着四柄宝剑的包袱。卫靖感到身子也跟着腾空,原来他在那包袱上结了绳结,绑在身上,绑得扎实,除非割断了绳结,否则凭蛮力是夺不走包袱的。

    “你干嘛?”卫靖尖声大叫,还没来得及回头的同时,那提鸡大婶竟将手上的鸡朝天上一抛,本来死沉沈的鸡突然飞叫乱窜。

    老妇递糖的手还直直伸着,没有来得及应变,提鸡大婶的手已经将老妇怀中包袱捞去。

    卫靖只见提鸡大婶动作极为敏捷,这不是出于功夫高手的身手矫捷,而是出于演练了数千次的熟能生巧,这提鸡大婶正是个惯窃。

    背后的胖壮大汉叫了一声,松开了手,卫靖落了地,反手抓住了大汉手腕,使劲一拉一推,使的是擒拿手法,本来那大汉的身形,凭卫靖是如何也推不倒的,但腿上插了一柄乌钢小刀,疼得哇哇大叫,随着卫靖的推拉往大车驾驶座倒去,卫靖也顺手拔出了插在大汉腿上的八手。

    提鸡大婶拎着老妇的包袱却不是逃跑,而是顺手往多马车棚子外头抛去,在外头等着的,正是那猥琐男子,原来是惯窃三人组。

    “你这家伙终于现形了!”卫靖怪叫一声,也扑出了棚外,猥琐男子本来已稳当接住了包袱,却让突然蹦出的卫靖给扑倒在地,突然腿上一疼,竟是阿喜不知什么时候也跳了出来,加入战局。

    卫靖将那猥琐男子压在地上,给了他两拳,男子力气本便较卫靖大,也还了两拳,打得卫靖鼻血长流,同时一把掐着卫靖颈子,要将他推开。

    “哇!”猥琐男子嚎叫一声,手臂袖子碎裂,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竟是卫靖拿着八手,扳出一柄叉子,在让猥琐男子抵住脖子推开的同时,也在男子的手臂上直直划下。

    由于那叉子也是乌钢材质,坚利非凡,也使得男人手臂上的伤口皮开肉绽,血流不止。

    “呃!”卫靖自己也让这大伤口吓着,他从来也没见着这么多的人血,也没料到乌钢叉子抓在男人手臂上造成的伤害如此恐怖。

    卫靖连忙跳起,正不知所措,那猥琐男子挣扎起身,痛苦不堪地甩开了阿喜,嚎叫逃跑了。

    “阿喜,别追啦!”卫靖喊住了阿喜,又见着八手叉子上头还勾着的血和皮屑,连忙抓了把地上的沙土擦拭,擦去了血迹。

    “啊呀!”卫靖想起那老妇身边还有另两个窃匪,处境必然危险,赶紧捡起地上的包袱,也来不及去收拾那散落一地的银票和蜜饯果糖,便往马车后门绕。

    只见到那提鸡大婶和胖壮大汉早已逃得老远,还不时回过头望,像是让鬼吓着了般。卫靖正觉得奇怪,老妇已经从容地下车,卫靖便也将包袱递还给老妇,还转身去捡那散落一地的银票。

    老妇慈蔼笑着说:“小弟人很好啊,帮助我这老婆婆击退恶人。但是你忘了顾自己呀。”

    卫靖还不明其意,见到老妇指了指自己背后,赶紧伸手一摸,只觉得那包着四柄宝剑的长包袱上竟多了条大破口,只剩下三把剑,登时吓得脸色惨白,赶紧七手八脚解着包袱上的绳结,要仔细检查。

    “什么东西,打得乱七八糟!”驾驶大汉咒骂着,收拾着残局。

    “那胖大叔!糟糕……他用刀割的……一定!”卫靖惊慌得连话都说不清楚,打开了包袱,见到包袱中果真只剩下三把剑,那柔韧锐利的绿铁剑早已无踪,急得眼泪都要流下。

    “别哭别哭!”老妇人三步并作两步地赶来,一手抬起,握着的正是那绿铁剑。

    卫靖惊喜交加,赶忙接了,见剑鞘外观便是那绿铁剑,只是贴在上头的封条却给撕破了,索性拔剑,只拔三吋,见那剑寒气逼人,正是父亲卫文打造的绿铁剑。

    卫靖赶紧收了剑,就要跪下来和老妇磕头。

    “别慌呀,我看你争斗之中,背上的剑掉在车上,便替你捡了起来,没那样伟大。小弟啊,看不出你还会功夫,跟谁学的?”老妇喃喃问着。

    卫靖重新将藏剑包袱捆好背上,答:“是我妈妈教我的。”

    老妇呵呵笑着:“那么你妈妈功夫还真不错,教得有模有样!”

    卫靖笑了笑,说:“我妈妈在我小时候便去世了,那是她以前教我的。听说她也是个厉害剑客,我却记不清她的模样,只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她教了我些剑术和防身功夫,即使到了现在,我每隔三五日有空便练练,所以一直没忘,刚刚还是第一次用在真正恶人身上呐,吓死我了。”

    卫靖边说,边替老妇将散落一地的银票拾起,还给了老妇。

    “谢谢你了,善良的孩子,给你颗糖吃。”老妇呵呵笑着,从包袱里摸出了几颗没掉出去的蜜饯果糖,递给卫靖,跟着自己也吃了两三颗,随即转身走了。

    卫靖拍衣裤,背上那重新捆实了的包袱,又从另一个行囊包袱中摸出几块干粮圆饼和一壶水,拉着阿喜到了巷弄边,配着蜜饯吃了起来,打量着那些在小原村绝对不会出现的高大而密集的建筑物。吃完干粮,继续着赶路的行程。

    第三章 飞飞的客栈

    迈开大步走去,这大城市是如此的繁华,好多好多的人自他身旁经过。卫靖不时让路上一些有趣小摊和店家吸引。一会儿在卖着画糖小摊前看小摊老板将热糖液倒在铁板上画出小狗小兔;一会儿又伸手逗逗另一个小摊上那制作精美的草织螳螂。

    时间很快地过去,夕阳西下,卫靖张大了口,四周的繁华商家门口,亮起了一盏一盏的大灯。

    小原村家家户户用的都是油灯、蜡烛之类的照明器具,偶而有些人家会从外地城市带回一些“珠灯”,摆在家里供家人和邻居欣赏把玩,那珠灯里头的夜明珠,来自于海中一种独特大贝,一入夜晚,便能放出光亮。

    卫靖曾在某个邻人家中见过这种珠灯,里头的夜明珠只有半节小拇指头大小,光芒也十分微弱。

    此时海来市闹街上,处处可见一盏又一盏的珠灯,仔细一看,那珠灯里头的夜明珠,都有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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