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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来风雪,千里凝霜。”

    吕奉节讶然睁开了眼睛,“将军您……识得这曲子?”

    “嗯。”骆少罡淡淡地笑了,目光中满是怀念,“当年在雪山学艺,恩师经常抚琴自娱,所以听过不少遍。若恩师尚在人世,也必然会感叹,吕姑娘的琴艺卓绝,将这古诗中空灵出尘的意境,诠解得甚妙……”

    “将军过奖了。”吕奉节明媚的眼波闪动,轻叹了一声,“想不到,满城权贵都是粗鲁俗客,真正的知音之人,却在军旅之中……”

    这一次,骆少罡的笑意渗入了眼底,“彼此!吕姑娘,你也过奖了。”

    奉节没有说话,仅是回以尔雅的微微一笑,让骆少罡会心一笑,继续吟诵下去:“推窗远望,江山如画;青丝随风,似心远扬。天地广阔,苍茫无防;系念之人,身在何方?”

    他低沉的声音突然停顿,飞快地看了吕奉节一眼,脸上顿时微显尴尬之色,连忙栘开视线,直视着前方的路。

    糟糕!他怎么竟忘了,“小雪初晴”的后半段隐含着求爱之意啊!刚才那个姓王的登徒子,想必也是为此,才挑选了这首曲子向吕奉节“求教”。

    他……一时忘情,但愿别被她误会了才好……

    他不知道的是,吕奉节将他的不安都看进了眼里。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戒备之色又消退了不少,而增添了几许淡淡笑意。她轻轻一叹,重新闭上了眼睛。身子松驰下来,螓首不自觉地,轻轻贴上了骆少罡宽阔的胸膛。

    被他安稳地抱着,竞不自觉地在心里默默记起了这首诗的最后两句:

    “愿若凤凰,四海翩翔。与君此翼,诉我衷肠。”

    深夜,骆少罡突然抱着个貌若天仙的女子回到军营,自然引来个少议论纷纷。

    等第二天早上,发现这女子竟然要随军而行,更是招惹了许多好奇猜测的目光。

    不过,所有人的好奇都表现得相当含蓄,虽然她的美貌艳惊四座,也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放肆言语。

    不愧是“护国左将军”所带领的军队,果然如传闻中一般井然有序、纪律严明,没有轻浮好事的败类。

    坐在粮草堆上,受伤的脚已经让军医上了药,不再像昨夜那么疼痛。吕奉节望着前方远处,“骆”字帅旗下那修长英挺的身影,思绪起伏。

    说实话,她对武人素来没多少好感。昨晚那姓王的恶霸找上门来,恰巧被他相救,情非得已,才开口请求他带她到明锡城。其实当时心里面悄悄顾虑着这会是个“脱离狼群又入虎口”的选择。

    可是,和他简短地交谈几句后,却意外发现,原来他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粗人”。

    抱着她,在月下低吟“小雪初晴”的俊容,坦荡又温雅……

    “吕姑娘?”

    突然有个宏亮的声音响起,让她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一抬头,只见是随行在侧的粮草监军,饱经风霜的脸上写着关心,“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她飞快地摇了摇头。

    “天气热,小心别中暑。”第一次有如此娇滴滴的姑娘随行,监军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搔了搔头,指着她身边的水囊说道:“若是口渴的话,多喝点点水。”

    “多谢大叔。”吕奉节笑了笑,这才意识到太阳的确毒辣。依言喝了几口水,她抬头问道:“大叔可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明锡城?”

    “不远了,大约还有两个时辰的路,黄昏前应该可以到达……只是两军开战,势必得劳烦姑娘在军中多留一段时间。等收服了明锡城,再送姑娘入城,比较安全。”

    “这我明白。”吕奉节微微欠身,“多谢大叔。”

    监军点了点头,突然咧嘴一笑,说道:“不过,姑娘你不用担心

    至多再过三天,一定就可以送姑娘入城。“

    吕奉节讶然,“此话怎解?”

    “出发前,骆将军曾和柳寒曦将军打赌,要在七天之内取下明锡城。”监军一笑,显得极其自傲,“将军从来言出必行,今天已经是第四天……所以不出三天,必然能令城门大开!”

    “……是吗?”吕奉节的神色未变,眼神却倏然冷了下来,淡淡颔首,“原来如此。”

    又寒喧了几句,等那监军策马离开后,她纤柔的双手俏然握紧成拳。低下头,柔软的黑发如丝幕,遮掩了她的表情,不让忿然的神色被人瞧见。

    三天之内要取偌大的一座城池,若不是血流成河,如何办到?

    这些人……只顾着功名利禄,不顾百姓死活,把别人的性命都作粪土,全都一个样!华夷王如此,骆少罡想必亦是如此……

    她……恨啊!

    恨透了这个贪婪的世界!

    过了两个时辰,果然来到明锡城的城门下。骆少罡显然具有相当的自信,一声令下,队伍快速地摆起了方阵,已经准备开战。

    吕奉节坐在粮草车上观望着,只见赂少罡一身泛着乌光的墨色铠甲,骑在矫健的黑马上,显得英姿焕发,神采奕奕。

    他手中的巨剑指向敌将,响亮地问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对方的体格比骆少罡更庞大许多,一挥手中的飞叉,叫道:“大将军陈应在此!等着取你的头颅回去报功!”

    “是吗?有本事你就来拿啊……大将军!”骆少罡显然没怎么把他放在眼里,嘲讽地朗笑一声,挥剑迎了上去。

    黑龙出山谁人阻,碧血黄沙藏剑光。

    吕奉节终于亲眼目睹,这位军功显赫的护国左将军所拥有的,是何等的勇气和胆识,又是何等令人屏息的盖世武艺。

    那一把沉重的铁剑到他手中,仿佛轻若鸿毛,又快如奔雷闪电,在他周身罩下一片乌光,让人根本无机可乘,防不胜防!才过了三十个回合,那陈应已经招架不住,突然勒转马头,仓惶地往回逃去。

    骆少罡纵马紧追其后,眼看就要赶上,却只见陈应突然回头,猛然掷出手中的飞叉!

    “骆将军!”以为自己是不屑于这些武人的,见他危急,却忍不住掩口惊呼。

    心跳,顿停了整整一拍。

    却只见骆少罡似乎早有防备,微微侧身,一伸手便准确无比地捉住了射来的飞叉。手腕一抖,又将它扔了回去,“你的,还是还给你吧!”

    别人暗算不成,他这一掷奇快无比,却是正中目标!陈应一声惨叫,已经坠落马下。

    骆少罡赶上,高高挥起了长剑。

    看见面前人立而起的高头大马,和马上宛若天神的勇将,那个“大将军”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叫道:“饶命!饶命啊!”

    饶命?吕奉节微微一震!恍惚问,眼前突然出现了另一个时间、另一个地点的景象。

    “陛下饶命!饶命啊!陛下……啊!”

    惨叫声刺得人耳膜发痛,渐渐微弱。高大如铁塔似的男人扬起了手中染血的大刀,呵呵大笑。一扯缰绳,马蹄毫不留情,狠狠地踏上了战俘的尸体……

    眼看相同的景象就要重现眼前,吕奉节霍然别过头,紧紧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下去。

    “啊……”惨叫响起,随即传来“咚”地一声闷响。瞬间的寂静之后,骆少罡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不是我的对手,回去告诉你们头儿,快快投降,别再派人来送命了!”

    “是……是的……!”

    呀,他竟然……

    讶然睁开眼,只见骆少罡仅仅打落了对方的头盔而已。那陈应刚才还嚣张得很,现在却被吓破了胆。他一迭声地答应着,没命般地率领败兵逃回城中。

    骆少罡也不追赶,回过身,在部众们如雷的欢呼声中大声下令道:“退一里,扎营!”

    风撕扯着他玄色的披风,在他身后如巨翼展扬。吕奉节呆呆地望着他那修长挺拔的身影,一时间,竟不觉有些怔然出神了……

    那人卑鄙的暗算,若是骆少罡杀了他,不但没有人会觉得不公道,也更能让明锡城里那个自封的土君心惊胆战。

    可是,他却选择放过他……

    也许她又误会了,他……真的不是她想象中那么糟糕吧?

    井然有序的营寨再次扎了起来。在她四周,军工们有的休息,有的操练,有的三三两两在聊天。吕奉节挪动着受伤的脚,一拐一瘸,缓缓走向居中的帅帐。

    军士们弄不清她和他们的将军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加上她又是那么明艳照人,虽然布衣荆钗,一举一动,却显露出绝代风华。

    所以一时问无人阻拦,只是好奇地看着那抹淡雅的身影来到了骆少罡的帐前。

    吕奉节犹豫了一下,开口轻声唤道:“骆将军?”

    “吕姑娘吗?”几乎是立刻地,帐门掀起,骆少罡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吕奉节面前,俊脸上有淡淡真挚的关心,“什么事?”

    “有几句话想说,不知……是否能打扰将军片刻?”清澈的眼波深处仍藏着一抹驱之不去的惊怯,却还是镇定地将话问了出来,已不似初见时那么僵硬。

    骆少罡微微一笑,侧过身子,“姑娘请进。”

    小心地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下,他关心地问道:“姑娘的扭伤,好些了么?”

    “嗯,好多了……多谢将军关心。”

    “对不起,忙着战场上的事,忘了去探望姑娘,要你一个姑娘家跟着我们这些粗人餐风露宿,实在委屈你了。”骆少罡望着她,恳切地说道。

    “将军仗义相助,愿意带奉节同行,奉节已经感激不尽,如何敢奢求许多?”吕奉节淡淡一笑,敛垂眼睫,“两军交锋,奉节是累赘之人,给将军添了麻烦才是。”

    “别这么说。”骆少罡的心微微一紧,因为她的笑容带着说不出的萧倏,无形中,为那双明亮的眼睛添上许多愁绪。

    她……为何总是如此凉薄、遥不可及的神情……

    意识到自己心中所想,已经超越了对一个陌生女子该有的关心,骆少罡一惊,连忙转移思绪,问道:“吕姑娘找我有什么事?”

    吕奉节沉默了片刻,才轻轻开口:“听人说,将军要在三天之内收复明锡城……是真的吗?”

    骆少罡微微一楞,随即苦笑,“你也听说了吗?不错,我一时冲动,确实是和柳寒曦将军打了这么一个赌,现在正后悔呢。”

    “为什么?”

    “今天已经是第四天,只剩三天时问,要取下一座城池,谈何容易?”骆少罡叹了口气,“若是那些匪众肯投降,一切就好办,不然的话……”

    “将军东征西讨,面对多少强敌却从无败绩,威震四方,天下皆知……”吕奉节不动声色,静静地看着他,问道:“三天时间,难道还攻不下区区一个乌合之众的明锡城吗?”

    “不是不能。可是如果硬攻强取,势必血流成河,只怕苦了城中无辜的百姓……”说到这里,骆少罡猛然抬头,看着面前的丽人,眼中闪过了然,“吕姑娘问我这个,是不是怕我会强攻入城?”

    吕奉节浑身一僵!没料到他的思绪竟然如此敏锐。默然片刻,她终于轻轻点了一下头,“奉节的心思,被将军猜到了。”

    “吕姑娘……”

    “将军要如何做,不必告诉奉节。既然用意已经被将军识破,我也不会再追问。”她终于抬眼,平静地直视着骆少罡的眼睛,苦笑了一声,轻轻摇头,“奉节不是不识好歹之人,军机大事,我一个女子又岂敢妄想干涉。我……”

    “别这么说。”骆少罡突然打断了她的话,断然道:“我可以向姑娘保证,无论如何,绝不会滥开杀戒。”

    “将军?”水眸中顿时闪过意外。

    “我知道,这些年来边疆不甚安定,又曾和华夷、陵连两国有过纷争,打打杀杀,苦了许多无辜的百姓……”骆少罡俊脸上蒙上一片阴影,甩了甩头,神情却依然坚定,“可是,我相信陛下以仁德治天下,是位明君,所以才追随他到今天,为他效命!既然自命为正义之师,若是为了一点虚名就大开杀戒,天地难容啊!”

    “将军……七天之约不能履行,会有损将军的威望,也不后侮吗?”

    骆少罡微微一笑,神情是一片坦荡,“只要有真材实力,声名就可以重建,在乎什么?”

    “将军……”吕奉节这时才是真正的怔仲无言。片刻之后,她脸上的惊讶神色终于缓缓敛起,随即绽出一抹歉然的笑容,“是我误会将军了,对不起。”

    骆少罡不在意地摇了摇头,“没关系。只不过……如果那土君不肯降城,就势必得委屈姑娘在军中多待一段时间了。”

    “原本奉节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今天看到将军那一战,却不一样了。”

    他微微挑眉,“哦?吕姑娘的意思是?”

    吕奉节明亮的大眼中闪过一抹聪慧的光芒,“就让奉节也和将车打一个赌,如何?”

    “什么赌?”

    她微微一笑,断然直言:“我可以保证,三天时限之内,将军必然可以顺利取得明锡城。”

    骆少罡明显地一楞,“姑娘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实在因为双方的实力太悬殊啊!一边是靖朔国最卓越的武将,另一边却只是地方上的乌合之众,被攻破城门只是迟早的事。那明锡城中的土王若非是彻头彻尾的笨蛋,就应该有所觉悟……

    然而,吕奉节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微笑着:“将军,今夜好好歇息。如果奉节猜得不错,明日一早,定会有佳音到来。”

    骆少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后,终于露出笑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就承姑娘金口了。”

    “放心吧,明天一切自然会见分晓。”吕奉节站起身来,浅浅一福,“天色已晚,不打扰将军了。奉节就此告辞。”

    “吕姑娘,晚安。”

    吕奉节点了点头,转身往帐外走去,

    眼看已经走到帐门口,突然脚下一个不留神,踩到碎石,吕奉节惊呼一声,已经受伤的足踝传来一阵刺痛,身子顿时失去平衡。

    “小心!”

    眼看就要摔落地上,人影一闪,一双强壮的手臂及时圈住了纤腰,顺手一带,将她娇柔的身躯抱了个满怀。

    “呀!”反射性地攀着他宽阔的肩膀平衡自己,却又立刻意识到两人的距离竟然如此贴近,身子不由地僵硬起来。

    然而还来不及惊慌,他已经放开了她,退后一步,放置她腰问的大手,改而托着她的手肘,保持着有礼的距离,“吕姑娘,没事吧?”

    “没、没事……”吕奉节勉强回答,眼中已经隐约有忍痛的泪光闪动。

    “是不是又扭到脚了?”他扶着她,语气是耐心而温和的,“别急,试试能不能走动?”

    “嗯。”惊魂稍定,她扶着他的手掌,小心翼翼地转动脚踝。

    刺痛已经开始减轻,似乎没什么大碍,吕奉节松了口气,樱唇上绽露一抹浅浅的笑容,“没事的。这次没有扭到……”

    “那就好。”骆少罡点了点头,却没有放开她的手臂,“地面不平,我送姑娘回去。”

    一瞬间,吕奉节似乎张口欲言,可是她终究什么都没说,点了点头,任骆少罡扶着走出

    帐外。

    秋风微凉,满天星光似乎也份外明亮。

    吕奉节微微仰头,看着静静闪烁的星辰,突然感到自己是如此渺小……

    天地……辽阔得好生寂寞啊!在这片苍茫的天空下,什么都显得如此微不足道。人生命中所有的悲伤和眼泪,都是为了什么,又可曾有过任何意义?

    被触动心事,她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

    “吕姑娘……有什么烦恼么?”

    吕奉节沉默片刻,然后眨了眨眼,缓缓摇头,“不是。我……只是累了……”

    累了啊!真的好累、好累……

    埋葬了身外之物,却埋不掉回忆,解不开心结,忘不了恨事,走到天涯海角又如何?依然落得一身沉重……原以为粗茶淡饭是她所求,到头来,却和山珍海味一样噎满喉啊!

    “吕姑娘……”他不解。她到底经历过什么?为何一个像她这样的年轻女子身上,竟会有如此悲凉萧索的气息?

    秋水般的明眸虽然美得慑人,却也了无生气,古井般地消沉。就这样,狠狠地揪痛了他的心。

    为什么?为什么她如此不快乐?

    不自觉地,扶着她的手劲加重了些。

    吕奉节却敏锐地感觉到了,询问地抬头看他,“将军?”

    “没什么,对不起,弄痛你了?”

    “没有。”她悄悄低头,讶然发现久已经麻木的心,竟然因为他的关怀而起了阵阵涟漪。

    将她送到她的帐门口,一阵风席卷而过,吹得她云鬓散乱。单薄的身子,好象随时会被刮去一般。

    骆少罡不假思索地解下了披风,“这个你拿去吧。晚上霜露重,别着凉了,”

    “多谢将军……”

    “不客气。”细心地将披风兜上她瘦弱的双肩,大手情不自禁地在她肩上多停留了片刻。

    “将军,夜深了,早些休息吧。”

    吕奉节轻柔缓和的声音,让骆少罡猛然意识到气氛已经变得有些暧昧。他微感狼狈,点了点头放开她,轻咳了一声:“吕姑娘,晚安。”

    “晚安……”吕奉节目送他修长的身影离去,眼底,起了一丝复杂的变化,

    她……是讨厌男子接近的,不是么?为什么刚才那片刻的接触,却没有感觉任何的惊惧和不适,仿佛他的举动再自然不过?

    肩上披着他那厚重的玄色披风,他的气息、他的体温犹在,吕奉节脸上浮现淡淡的红晕,荒芜已久的心底,悄然流过一道暖流。

    第三章

    吕奉节所说的佳音,果然如期到达。第二天一早,明锡城土王贺荣带着五十个随从来到骆少罡的营寨前,恭恭敬敬地献上酒食和许多礼物。

    “部下不懂事,硬是要上阵来冒犯将军的威严,真是自讨苦吃!其实,我早就知道这是不智之举,后悔莫及啊!在下是真的早就想来投降将军了,只希望将军大人有大量,不计前嫌,放我等一条生路……”他的神色中满是巴结,竭力地献着殷勤,倒让耿直的骆少罡有些不知所措了。

    吕奉节站在一旁的阴影里,俏然打量着这个瞻敢在靖朔王眼皮底下自封为王的家伙。

    只见他白净面皮,比骆少罡矮了足足一个头,身材也略显臃肿,这时他的脸上准满了讨好的笑容,跟在骆少罡身旁不停地说话:

    “久闻骆将军神武英明,实在是在下仰慕已久……而且又这么凑巧,区区在下的母亲也姓骆,和将军正是同姓。呵呵!我与将军,五百年前定是一家人啊!”那贺荣一脸惊喜交加的模样,追问道:“请问将军贵庚?”

    “二十余六。”

    “啊!小弟今年二十四,该尊称将军一声大哥了!”

    吕奉节闻言,忍不住秀眉微挑,摇了摇头,喃喃自语:“你今年二十四的话,那我大概还没断奶呢,这么满天扯谎,不害臊么?”

    他……也应该听出这明显的攀亲带故了吧?吕奉节望向骆少罡深刻的侧脸,想从他的神情中读出些端倪来。

    仿佛和她心意相通,骆少罡突然转头,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她趁人不注意,轻轻对他招了招手。

    他立刻会意,几不可察地微微点了点头,又和贺荣说了几句话,便将那一行人送出营寨,回到她的身边。

    她微微一笑,“将军,我没有说错吧?恭喜将军取下明锡城了。”

    “姑娘果然神机妙算,只不过……”

    吕奉节的眼神一闪,故意问道:“只不过什么?”

    “我……也许是我多心,总觉得那贺荣的态度不怎么真诚,恐伯其中有诈。”骆少罡缓缓说道、

    吕奉节美丽的眼中流露出赞赏。

    英勇无比,却也机智谨慎,不骄不躁,丝毫不被花言巧语所迷惑。他,不愧是靖朔王信任的护国大将啊!

    “刚才将军和那贺荣的对话,我都听到了。”她点了点头,不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敢问将军,千里迢迢前来收复明锡城,是为了谁?”

    骆少罡一楞,却立刻回答:“是为陛下。”

    “不错。那么贺荣降城,也就是对皇上投降,不是吗?”吕奉节微微一笑,提醒道:“可是……他刚才可曾有半句提到过要随将军回王都向皇上请罪?”

    “啊!”骆少罡顿时省悟,点了点头,“姑娘说得一点不错!如此看来,贺荣果然是在诈降了?”

    “嗯。昨天他看用武力敌不过将军,所以想『智取』吧!”吕丰节撇了撇嘴,把智取两个字,说得相当嘲讽。

    骆少罡脸上也不禁闪过一丝笑意,随后又转为深思,“刚才贺荣邀我进城小住几日,我不便推辞,已经答应了……”

    “可是,他终究是害怕将军的,不是吗?只要将军把军队和亲信都留在营地,只带个五十骑入城,谅那贺荣不敢轻举妄动。”

    骆少罡点了点头,“姑娘的想法和我不谋而合,这大概就是我的计画了。只是……”他突然变得有些吞吞吐吐,“吕姑娘,如果不是太麻烦的话,是否能请你……”

    话还没说出口,已经让吕奉节猜到了,“将军可是要奉节一同前住?”

    骆少罡诚恳又有些紧张地望着她,“可以吗?吕姑娘聪明绝顶,有许多地方想仰仗姑娘的智计。再说,如今局势未定,姑娘的脚伤也还未痊愈,让姑娘一人去城中或是留在营地,我……我不太放心……”

    奉节又怎会不明白他的用意,眼神闪动,露出感激的微笑,“将军曾救我一命。奉节理应报答,不是么?”

    骆少罡顿时显得有些窘困,轻咳了一声,“吕姑娘……”

    她虽然聪明,他却也不是笨蛋。应付那贺荣,凭他一人绰绰有余……

    说到底,他是关心她啊!

    红艳樱唇上那一抹笑容渐渐扩大,“我随将军入城?”

    于是,高大的黑马身边多了一匹雪白牝马。吕奉节以骆少罡表亲的身分,随他一同住进了贺荣府中。

    贺荣殷勤地接待,大摆筵席;而且,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左一句“兄长”右一句“大哥”地称呼着,看起来,是认定了这个亲戚。

    骆少罡推辞不得,只好带着吕奉节赴宴。

    先前吕奉节一直躲在暗处,此刻却是迫下得已,和贺荣正面相见了。

    绝美的容颜加上优雅无比的丰姿,虽然未施脂粉,却依然艳光四西,让贺荣差点被勾去三魂七魄,只顾盯着美人猛瞧,连要说的话也忘了大半。

    见他色迷迷的眼光不停地转到自己身上,吕奉节顿时心生厌恶,微微侧头,心里因为那露骨的目光而感到有些许惊惶,忍不住悄悄往骆少罡身边靠拢了些,无声地寻求着他的保护。

    骆少罡也察觉到对方的目光放肆,吓到了身边佳人,顿时心生怒意。但转念一想,如此场景,却也不便让人太难堪。

    他略一沉吟,突然计上心来,眉头舒展,朝贺荣笑道:“贤弟知道么?吕姑娘虽然年轻,但是若论辈份,比我更高许多……算起来,是我的三表姨呢。”

    说着,悄俏对吕奉节使了个眼色。

    吕奉节冰雪聪明,怎会不明白他的用意?清澈的眼中顿时闪过一抹促狭之意,却故作恼怒地端起脸,轻唤了一声:“少罡!”

    “三姨,既然贺贤弟和我兄弟相称,那大家都不是外人,请三姨莫怪。”骆少罡一本正经地说着,重新望向那张口结舌的贺荣,“三姨一向深居简出,怕被虚名所累,所以出门在外时,不让我当众那么唤她……不过,我不想和贤弟太生疏,所以贤弟和我一样,没旁人在时,叫她三姨就好。”

    “啊……那、那是小弟的荣幸……”贺荣顿时楞住,结结巴巴地回答道,勉强挤出的笑容像是在哭。被骆少罡锐利的眼神盯着,没奈何,他只得硬着头皮,恭恭敬敬对着吕奉节行了一揖,“三姨,刚才不知,请恕侄儿轻慢之罪……”

    吕奉节尔雅地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长袖巧妙地掩住唇边来不及藏起的笑意。

    放下茶杯时,她已经恢复一脸端庄,从容不迫地点了点头,“不知者不罪。随军到明锡城来是为访亲,不想让军士门们太过惶恐,所以才让少罡隐瞒我的身分、不过,正如少罡所说,和贤侄亲如一家……只希望贤侄别在人前张扬。”

    有骆少罡撑腰,自然不会再害伯。她立刻把人家那乱攀亲戚的坏习惯学了个十成像,老大不客气地贤侄贤侄叫了起来,占尽便宜。

    “是、是!三姨的嘱咐,我会记住!”贺荣只得连连答应。

    平白无故地多认了一个“姨”,自然不方便再盯着吕奉节的脸猛瞧,贺荣的脸色顿时犹如哑巴吞黄连,看得两人心底暗笑。

    吃完饭,骆少罡和吕奉节回到客院。

    见四下无人,吕奉节目光闪动,微笑着抬头看骆少罡,轻声道:“刚才占将军的便宜了,对不起。”

    “无妨。”他毫不在意,笑得率直,“这本来就是我的主意,能看到贺荣的狼狈样,也算是太快人心。”

    吕奉节轻笑摇头,接着问道:“将军对贺荣的感想如何?”

    “果然是个油嘴滑舌的家伙!偏现在没捉到他的把柄,不方便翻脸把他绑了。”想起那人一脸的巴结样,骆少罡厌恶地皱了皱眉,“真想知道,他到底是安的什么心田……”

    “将军,稍安勿躁。将军亲征讨伐,他一定自知非为敌手,现在只怕比将军更急上好几倍呢!”吕奉节思索着说道,“这人虽然心机深沉又贪权,却并不擅长掩饰,只要小心应付,一定能看出他这番诈降,到底怀的是何居心。”

    “那么,还要多多仰仗姑娘了。”眼看已经来到房门口,骆少罡停下脚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吕姑娘,晚安。”

    “将军晚安。”

    看着骆少罡转身离去,吕奉节心中一动,脱口而出:“将军!”

    “什么事?”

    “将军……”她咬了咬嘴唇,不再掩饰眼中的关切,“如果我没料错,贺荣明天就会有所行动,将军千万要多加小心。”

    “我知道,谢谢。”骆少罡低声回答,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无论发生什么,我会保护吕姑娘的。”

    “……多谢将军。”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挪动分毫,视线情不自禁地深深交缠了片刻,方才分开,各自转身回房。

    庭中,那一抹幽幽的月色如水。

    睡到半夜,骆少罡浅眠中突然听见一阵隐隐约约的呻吟声。心中猛地一悸,顿时惊醒过来。

    坐起身,凝神倾听,立刻捕捉到微弱的啜泣呻吟声从隔壁房间传来。

    骆少罡的眼神一敛,立刻翻身下床,披上外衣,匆匆地往吕奉节的房间走去。

    敲了敲门,没有回应,断断续续的哭声却更加清晰起来,骆少罡犹豫了一下,低语一声“得罪了”,毅然推开门,闪身进入房中。

    点燃桌上油灯,顿时看见床上的她脸色苍白,紧闭着双目,梨花带雨的脸上满是痛苦之色。

    “吕姑娘?”他走到床边,轻唤道。

    她没有醒来,犹自在被中扭动着,和他看不见的恶梦挣扎。

    “不要……不要啊!”破碎的啜泣哀求是那样无助,狠狠地揪痛了他的心。

    “吕姑娘,醒醒!”大手按上她的肩头,轻轻摇晃。

    吕奉节猛地睁开了眼睛。

    “啊!”她发出一声惊呼,坐起身来,死命地抓着被角,直往床内侧畏缩,身子如风中落叶,颤抖不停,“不要……别过来!”

    “吕姑娘,是我!”

    她犹自睁大了眼,含泪惊惧地瞪着他,眼神涣散,竟似完全认不出他来。

    骆少罡心中一痛,立刻缩手,往后退了一大步,轻声重复道:“不用害怕,是我。”

    “你……”稍稍平静,她终于看清楚眼前修长的身影,是与恶梦中迥然不同的人。

    “骆将军……”虚软地唤道,抬手一抹脸颊,沾了许多湿意,心里立刻猜到是怎么回事,“对不起……我吵醒你了……”

    “没关系。你作恶梦了?”

    “嗯……”她颤抖着点头。

    为什么?为什么她竟又梦见那个残暴无情的人?都已经过了两年多了,为什么还要在梦中苦苦纠缠她!难道她这辈子注定无法摆脱那段充满了耻辱、害怕和痛苦的岁月吗?

    曾经,她是那么幼稚,竞以为简单的一块石碑,就足以将一切永镇于黄土之下。呵……真是妄想啊!

    可是……真的好想、好想全部都忘记!好想让时光逆流,让命运更改,让那一切都不复存在!

    吕奉节将脸埋进手掌中,紧紧地闭起了眼睛,想止住排山倒海般的绝望。纤弱的肩头剧烈地颤抖着,是无法言述的哀痛。

    骆少罡冲动地跨前一步,朝她伸出手,然而迟疑片刻,终究没有碰她!手掌紧握成拳,缓缓地在身侧垂下。

    静默地站在那里,无言地望着床上啜泣心碎的人儿,细长明亮的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浓浓的疼惜。

    油灯昏暗闪烁,照得一室凄冷。过了好半晌,吕奉节终于抬起头来,双眼红肿,神色却变得平静了些。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望着骆少罡,歉然地哑声说道:“我不是有意打扰将军休息的。真是对不起……”

    “我说过了,没关系的。”他转身到桌前倒了杯凉水,递到她面前,柔声说道:“喝口水,会感觉好些。”

    “谢谢……”她的手还在抖着,几乎捧不住杯子。骆少罡不敢松手,一时也忘记要避男女之嫌,扶着她的手,慢慢地喂她喝下半杯水。

    清凉的水咽下喉咙,吕奉节的心跳终于渐渐缓和下来。回过神来,才猛然发现两人的距离竟然如此地接近,顿时令她睑上火烫起来。可是,这并没有让她感觉到预期中的压迫和恐惧,反而有种微妙的平静感。

    “将军,我……”开了口,才发现不知道自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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