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皑银
男主角:骆少罡
女主角:吕奉节(兰姬)
内容简介:
是天意弄人吧?
历尽多少沧桑,原以为早就心如止水,
不会为任何人牵动,却想不到遇上了他。
为了躲避恶霸觊觎而跟随他到明锡城,
这短短几天的日子,
恐怕将成为她一生的刻骨铭心……
第一次,
她发现原来武艺高强的人并不全都是争夺功名,残暴贪婪的莽夫;
第一次,
她发现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只想着要得到她的身子,利用她的美貌。
和她接近,不会恐慌,反而为她带来安全感。
第一次,她……爱上一个人;
而这个男人,却是自己配不上的……
正文
我所认识的皑银
认识皑银,其实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不过,认识她之前,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在催稿方面这么有天份。
初次看到她的文笔,是在很久以前的《花魁女温柔清倌》中。个性鲜明的温柔,淡然睿智的楼砂……当场令我大为倾倒,赞叹不已。
后来和皑银熟识了,看到她的新作《独揽风华》,更是汗颜无地,顿时觉得自己的文章怎么也比不上她信手拈来、却意态从容的描写。尤其是里面的男主角骆少罡,我敢说,这真是我所见过的、描写得最完美的男主角。我想如果你看完了这本小说,一定也会和我有相同的感受的。
对我来说,虽然从没有见过皑银本人,但是和她在网上认识了一年多,不仅仅只是闲嗑牙、聊八卦;更多的时候,我们可以彼此交流一些自己的心情、自己的际遇、自己的感受。不管是互相吐槽也好,或是彼此鼓励也好,皑银一直是一个我心目中最好的朋友,和值得信赖的朋友。
说到彼此鼓励……实际上是互相催稿,但是让我乖乖等着她的故事全篇出笼,实在是太痛苦的一件事了啊!
她那里每断头一篇,我就会在msn上哀叹天;最新的一篇,则是温柔和楼砂的儿子——楼子毅的故事——已经写好的两章那么好看,皑银你为什么这么狠心下写了啊?我一定要在这里抢先公告天下,让你没有借口再让小楼楼的故事沉睡在电脑里不见天日。
话说到此,我的目的达倒了——不论是称赞小说里那位深得我心的完美男主角,还是藉机大声催稿,抑或和大家聊起那个我所认识的皑银——
正如我所说的,有这样的朋友,是很幸福的事。希望此刻的你,也能从这篇小说的字里行间,体会她的努力和用心。然后,无论窗外是阳光普照或风雨飘摇,你都会在这个故事的幸福结局里,愉悦微笑。
——飞樱
第一章
一根根晶莹的雕花廊柱上沾染了斑骇血迹,光滑的白玉地砖也不再一尘不染。美丽得近乎荼糜的花园,如今成了一片狼籍。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华夷王沉迷酒色,荒yin无道,终于断送了先人苦苦打拼的江山,靖朔国的军队已经攻入王城,侵占了他那用百姓血汗堆砌的华贵皇宫。
深宫僻静处,一个瘦小的身影提着裙摆努力地奔跑着,气喘吁吁地一路冲进兰苑中。
“兰姐!兰姐!靖朔王的军队往这边来了!”
“媚儿,我知道的。”站在窗前的丽人终于侧头,轻轻说道。
兰姬此刻虽然脸色苍白如雪,神情却是一片漠然,仿佛外面的这一切与她没有丝毫关系,窗外吹进凉风阵阵,拂动她一头如云般的秀发。那清丽的脸上,是古井深潭一般的死寂。
望着她那般模样,媚儿心里虽然焦急、惶恐,却还是不自觉地放慢、放柔了声音:“兰姐……我们怎么办?”
她摇了摇头,不答反问:“陛下呢?”
“已经被他们捉住了。”
兰姬双褪一软,几乎站不稳身子,心里涌起一阵强烈的如释重负。华夷王既然已经成为阶下囚,就无法再来纠缠她了……天知道她是多么害怕已经走投无路的他会先靖朔国大军一步来到这里,对她做出什么疯狂的事啊!
呵……这样的思想,逆君亦叛国哪!
微微甩头,她望向一旁惊慌无措的媚儿,眼神中终于出现一丝温暖,柔声道:
“别害怕。你且随我来。”
“是!”
跟在兰姬身后走入庭院中,媚儿愕然地看着主子弯腰从地上抓起—手沙尘,转身轻轻地往她脸上抹。
“兰、兰姐?”
“等会儿靖朔军到这里的时候,你就躲在我身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别管我,也千万别说话,知道吗?”兰姬细声嘱咐:“然后,趁没人注意的时候,赶快离开这里吧!如今王宫里乱成这样,逃跑应该不是难事……”
媚儿眼中露出惶然,“可是兰姐你呢?”
她……除了等待,又能怎么样呢?这传遍天下的艳名,已经不再是一手尘土可以掩盖的呀!
兰姬没有回答,只是淡淡一笑,继续说道:“出宫的时候,记得谨慎小心,莫惹人注意。最重要的……千万、千万莫要让人看到你的容貌。”
望着似懂非懂的小丫头,兰姬清澈的水眸中闪过一丝怜悯和凄然。十三岁……自己初被献入宫的时候,也正是这个年纪。也许过几年她就会明白,在这男人们强取豪夺的世界,女人的美貌和才情不是幸运,而是诅咒啊!被当成工具玩物,任意践踏,再不留半点尊严……
当初她不懂得掩盖锋芒,如今,一切都太迟了……
太迟了啊!
兰苑的门外,闹烘烘地传来脚步声、盔甲和兵器嘈杂声,兰姬螓首低垂,静静地等候,任透骨的秋风吹乱了她的长发……
“什么凶残暴戾、狂妄盖世?我呸!还不是三言两语就吓成了一堆烂泥。”一身青衣的男子轻挥羽扇,神态中透露出几许玩世不恭,“那『天下第一虎君』还真是徒有虚名,居然这么快就让人把王城给攻破了……扫兴哪。”
站在靖朔王身后另一边的护国右将军柳寒曦瞪了他一眼,冷冷开口:“又说废话。”
天下有这种赢了还嫌太简单的军师吗?有没有搞错……要在刀枪剑雨中厮杀的又不是他!
靖朔王回头看了一眼这两个自己全心信任的部属,温和而无奈地轻笑,“不管怎么说,到底这次没有太多伤亡,总是好事。”
就在这时,从殿外跑进来全副武装的士兵,单膝跪地禀报道:“王,兰姬带到了!”
靖朔王点了点头,“把她带进来吧。”
顿时,殿中所有的人皆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门口,好奇传说中那国色天香的容貌,究竟是什么模样。
满室寂静中,一抹淡雅的身影在四个军士的押送下,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
“刚才那个是徒有虚名,这个,倒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了。”军师南宫澈吐出一口气,喃喃自语。
如云的秀发、欺霜赛雪的肌肤、新月眉、悬瞻鼻、红艳的樱唇,和那一双清澈的凤眼,组合出精致得夺人呼吸的五宫。虽然伊人只是静静站立,却宛如悬崖边盛开的一枝兰花;无法否认,是天下无双的风华,让在场所有的人都有片刻失神。
如此绝色……难怪华夷王视为珍宠,特别为她建造耗资千万的兰苑栖息。
“臣女兰姬,叩见靖朔王。”她盈盈下拜,姿态从容而高雅。
“平身吧。”靖朔王温和地摆了摆手,示意她起身,微笑说道:“你不必害怕,久闻兰姬的舞蹈乃是天下一绝,而且琴艺、歌喉也少有人能相比……我想让你随我回靖朔王都,为我调教宫中艺人。你意下如何?”
兰姬站起身来,敛袖垂首,“若靖朔王如此希望,臣女自当遵从。”
靖朔王睿智的眼神一闪,“那,到底是愿还是不愿呢?”
兰姬淡淡一笑,“您是靖朔之王,如今华夷已灭,也就是臣女的国君了。臣女愿不愿意,重要么?”
四周顿时响起几声细微的抽气声,让兰姬心中微感嘲讽。
才遭灭国,就对新王如此说话……实属不智啊!如果她不是那么累的话,也许她会在乎,会感到空害怕……
抬起水眸,她无畏也无恨地望着宝座上那位华夷国的新主子,静静等候宣判。
靖朔王没有发怒,只是表情中更显露出几许深思。他深深地打量了兰姬片刻,突然道:“就让我看看你那独步天下的舞曲,是什么样子的吧!”
兰姬的脸上依然没有表情,眼中却极快地闪过一丝波动,躬身为礼。
“遵命。”
靖朔王点了点头,转头吩咐道:“传乐师来。”
“不必了。”她却出声阻止,垂着头,幽幽说道:“不需要伴乐。舞曲,本就都在心中。”
此言一出,再次让所有人感到错愕。哪有歌舞不需要伴乐的?前听未闻啊!这绝美的姑娘,该不是存心想激怒靖朔王吧?
在所有人好奇又担心的注视下,兰姬淡淡一笑,从容转身走到了大殿中央。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长袖轻曳,旋转了起来,以那独特、快而无比精确的舞步。虽无音乐,却依然强烈而奔放,扣人心弦。
王位上坐着的不再是那个令她恶心,恐惧到浑身颤抖的男人,五年来的第一次,她跟随的不是琴瑟,而是心。
不由地,想起了这些年来多少个夜晚,忍着眼泪包扎流血不止的双脚……
多少次伤至骨髓,寸步难行,不得不浸泡药水止痛,虽然明知那是饮鸩止渴,却别无选择……
多少次,胃中因为色迷贪婪的目光而泛起酸水,翻搅不已,还要强颜欢笑地陪酒,稍有不称意处,就要忍受粗鲁的拳脚……
多少个夜晚,满身伤痕地躺在冰冷的地上颤抖,感觉自己连条狗部不如……
世上有谁知道华夷王的真面目啊!有谁知道,那精巧绝伦的兰苑,是她无法挣脱的牢笼啊!有谁知道她伤痕累累啊!
挥袖飞旋中,脚上又传来那熟悉的刺痛。这一次,她任凭泪水模糊了视线,将一切化为蒙胧。
再也不要了……她再也不要以歌舞为生!没有人在乎,没有人看得见吗?她,早就已经舞尽了一生的伤心啊!
“够了。”
突然响起的低沉声音穿透她有些混沌的知觉,心中猛然一惊,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她敛袖低垂下头,不让看见脸上的一片泪痕。
“我明白了……”耳边传来了靖朔王深重的叹息。停顿片刻后,他继续说道:“兰姬……本王赐你快马一匹,黄金五百两,准你自由离去。”
“呀?”她震惊了,不由自主地抬头,却愕然发现那个拥有精兵强将无数的王者眼中竟然有泪光浮现。
“果然是冠绝天下的技艺啊。”靖朔王深深叹息,“只是,若这非你所愿,我又怎能勉强?往后……好好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吧。”
“……”她无言了。这,是所谓的以仁德治天下吗?
“多谢陛下恩典!”兰姬终于哽咽地挤出声音,深深拜谢。风姿依然是那么优雅从容,眼中,却再次淌下了激动的泪水。
终于自由了……
骑在马上,兰姬隔着面纱,痴痴地回头望着王城的朱漆大门。
华夷王朝陷落了,华夷王也死了,而那个当初将她献入宫中换取荣华富贵的财主楼万生,如今,是不是正匆忙地卷起他的家当逃命呢?
一切终于都结束了,可是……
那是多么漫长的五年哪!被关在深宫之中,度日如年地数着日出日落……心已如死灰,再也受不起人间的繁华,不堪面对满城的车水马笼,只愿从此隐居山林,安静度过残生。就是终日只有青山绿水相伴,也再不要面对一切的贪婪和丑恶……
兰姬调回视线,凄冷地一笑。抿着嘴唇,她断然一抖缰绳,催马朝官道的方向驰去。
突然,前方一阵尘土飞扬,让她不由地勒住马匹,眯起眼睛细看。只见阳光下铠甲闪亮,一名高大的武将骑着黑色骏马,笔直朝她的方向飞驰而来。
还来不及侧马闪避,对方那匹四蹄如飞的高头大马已经近在眼前。她的座骑受惊,突然长嘶一声,人立而起!
“呀!”兰姬惊喘,连忙紧紧拉住马鬃,眼看就要被摔下去……
“吁……”低沉的男声急叱,一只大手迅捷无比地捉住她的缰绳,熟练地扯住。转眼之间,已经安抚了她那匹白马,让它乖乖地站定不动。
高大的男子松了口气,连忙抬头想要道歉,然而,等他看清眼前的倩影,却明显地楞了一下。
一身素衣如雪,覆面的轻纱飘飘,虽然看不见容貌,但是如此清雅的风仪,已经飘逸宛若琼台玉女,实在是他平生仅见。
世上,竟然有美得如此慑人的存在!
“将军……”
温敛婉转的声音,让他猛然意识到自己还扯着对方的缰绳。男子连忙松手,抱拳施礼:“对不住,在下鲁莽,惊了姑娘的座骑,还请姑娘恕罪。”
“将军言重了。”兰姬的心跳渐渐平缓,隔着面纱,看清了眼前男子的面容。只见他丰神俊朗,手提长剑,身跨黑马,一身钟甲如墨,玄色披风笼罩……
那样一身黑色的劲装,那样不怒而威的气势,应该就是靖朔王手下军功最为垣赫、官拜“护国左将军”的骆少罡吧?
他……比她相像中年轻好多……
兰姬又打量了他一眼,在马上微微欠身,“多谢将军相救,小女子告辞了。”
“等等!”骆少罡连忙喊住她,“恕在下冒昧,敢问姑娘是要到哪里去?”
到哪里去?她……也下知道啊!面纱下,娇艳的红唇勾起一朵自嘲的笑容,含糊地回答:“往西边去。”
骆少罡点了点头,“此处往西南方有座蛇山,山上匪众纠集,姑娘若是西行,记得走官道,千万莫抄小路而行。”
“……”听到这关心的嘱咐,兰姬心里不经意地被微微牵动了下。
似乎,很久了……很久不曾被素昧平生的人如此单纯地关心过,久到她几乎忘了她毕竟也只是一个“人”而已。
兰姬的目光微微闪动,依然疏离,却少了一份冰冷。朝他点了点头,她的语气不自觉地渗入感激之意:“多谢将军指点,小女子会谨记在心。”
“那么……姑娘保重。”
“小女子拜谢将军。将军请自便。”朝骆少罡再施一礼,她一抖缰绳,轻叱一声,飞驰而去。
衣袂翩翩,轻纱飞舞,黑色的秀发在阳光下宛如墨色珍珠闪耀。渐驰渐远的佳人仿佛御风而行,即将回到琼楼玉宇;风中,隐约仍有淡雅的香气传来……
骆少罡勒马目送她的背影消失,久久回不过神来,直到背后突然有人喊他的名字,才将他飘游的思绪拉了回来。
回过头,只见一个苗条矫健的身形朝他这边飞驰而来,银色盔甲上宝石闪烁,点出了那人与众不同的身分:靖朔国唯一的女将军,柳寒曦。
在他面前勒住缰绳,柳寒曦看了他一眼,淡淡问道:“回来了?怎么楞在那里发歆?”
“没有。”骆少罡匆匆回答,睑上竟微微发烫,连忙扯开话题:“华夷的残军已经被我收降大半,其它的都逃了……华夷王如何处置?”
“陛下说让华夷国的人自己决定,结果被他的大臣们给杀了。”柳寒曦不屑地抿了抿嘴唇,“还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骆少罡点了点头,掉转马头,和她一起往城内骑去。
柳寒曦看着他,微微皱眉:“你今天看起来有点怪怪的。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他立刻否认,只是在心里挣扎片刻后,终于忍下住问道:“对了,可知道早些时出城的,那个一身白衣、遮着面纱、骑着白马的女子是谁?”
“骑着白马的蒙面女子……”柳寒曦侧头想了想,“你是说兰姬?”
骆少罡吃惊地看着她,“兰姬?!”
“是啊。陛下本来要将她带回靖朔,可是,她似乎不愿意再当舞娘,所以就恩准她离开了。”柳寒曦回答着,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她眼中突然闪过一丝趣味,反问道:“怎么……看上人家了?”
“胡说什么!刚才看见她出城,随口问问而已。”骆少罡匆匆回答,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其实,心里翻腾不已。
原来她就是兰姬!难怪……虽然不见容貌,却让人有强烈的感觉,那面纱之下的容颜,必定倾城倾国。如此的风华绝代,虽然见过的人只是少数,却声名远播,十八岁之龄已经是当世传奇……
她,是最出色的伶人,也是华夷王视若性命的爱宠啊!
想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心,竞隐隐地感到失落了……
深秋的山林里,枯叶凋零一地。夕阳中,纤瘦的女子静静站立,出神地凝视着眼前隆起的新坟,和那块崭新的墓碑。
华夷国乐府舞娘——兰姬之墓
呵……原来埋葬一切的感觉,不过如此啊,心中麻木又冰冷……只是不知道,过去所有的一切灰暗,是否真能从此长埋地下?
“姑娘……姑娘?”跟在她身后的石匠见她一动不动地站立着,已经许久,忍不住出声唤道,试探地问:“这碑文,刻得是否合意?”
“嗯。”她回过神来,微微点头,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递上,“辛苫大叔了。多谢您。”
“不、不敢当!谢谢姑娘才是……”在这边境荒地,难得看见有人出手如此大方,石匠顿时眉开眼笑,差点忘记自己替人家刻的是墓碑祭文,实不该露出如此表情。
藏在面纱后的脸看不出表情,只是那一双明亮的星眸中,水光幽幽,让人感觉遥远而冷清。面对石匠的兴奋,她没什么反应地再次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姑娘,请留步!”见她已经快要走远,石匠如梦初醒,连忙开口唤道。
优雅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她没有回头,只是简单地问道:“什么事?”
石匠看了看新坟,又看她一身布衣却依然美得让人心折的纤柔背影,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是否……能请教姑娘的名字?”
她沉默了片刻,随即,柔和的声音传来,幽幽,轻得像是在叹息:
“吕奉节。”
不等石匠有机会再说什么,她已经移动莲步,翩然远去。满天夕阳下,柔媚的身影很快融入光中,再也看不见。
虽然赚了这许多银子,心里满足欢喜下已,可是不知为什么,石匠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回到墓碑背面,按照那美丽女子手笔所刻下的那两行篆书。
脂脂血,残烛泪,忆恨事,肝肠断;屡逢劫数,情堪何处!世事如棋局,茫茫不可期,千古伤心谁人问?悲也,怨也,都化尘烟。
都化尘烟……
这黄上掩盖的,又是怎样的一个伤心人、怎样的一段伤心事?
顿时,再次清晰地感受到空气中,那一丝浓到化不开的幽幽惆伥。
第二章
两年后
靖朔境东
黄昏时分的树林里,升起了袅袅的炊烟。赶了一天路的士兵们面有倦色,三三两两席地而坐,边分享粗糙的口粮,边低声交谈着。放眼望去,一个个车帐扎得规律整齐,丝毫不见散漫之处。
护国左将军骆少罡所带领的军队,向来拥有无懈可击的纪律,是靖朔国的骄傲。
居中的帅帐里,骆少罡已经卸下沉重的铠甲,盘膝而坐,专注地擦拭着那柄伴随他征战多年、削铁如泥的长剑。那俊朗如玉的脸上浓眉深锁,有一抹深思的表情。
“将军?”帐外突然传来一个恭敬的声音。
他停顿了手中的动作,沉声说道:“进来。”
“启禀将军,探子已回,附近并无任何埋伏。此处往南三里有个小镇,也没有看见任何明锡城的匪众驻扎。”他的亲信部下走进帐里,详细地报告道。
“很好。传我命令,明天天亮启程。”骆少罡简单地说道。
停顿片刻,抬头见对方仍看着自己,他微微地挑了挑眉,“怎么,还有什么事吗?”
“我……将军,果真能如期取下明锡城吗?”
听见这话,骆少罡的目光微微闪了一下,略一衡量,他坚定地吐出四个字:“尽力而为。”
这实在不能算是保证,可是他的语气沉稳,比什么都有效,明显地使对方增强了信心。
那人点了点头,露出笑容,“我明白了!那么,属下先行告退。”
“辛苦了。”骆少罡点头致意,目送部下离开之后,又将注意力转移到眼前的宝剑上。
仔细地擦亮宝剑,还剑入鞘,他想了想,毅然兜起披风,拿起剑走出帐外。
信步走出营地,一路往山上走去。暮色深沉,树林中充满了宁静的气氛。骆少罡抬头看了一眼渐渐黑暗的天空,叹了口气。
不该那么争强好胜的!不该和柳寒曦打赌,要在七日之内,仅靠五百兵力夺回被当地匪众霸占的明锡城。只怕到时候王上和众人前来,而他尚未能复命,那……
唉!都二十六岁的人了,没事打那种无聊的赌做什么,毕竟,路上就已经要花费四天的时间啊!就算他的部下精锐,想要在三天之内攻取偌大的一座城池,谈何容易。
谈何容易……
他甩了甩头,眼神一寒,渐渐变得坚决。
算了,不想了!事到如今,也的确如他自己所说,只有尽力而为。
突然,一声清幽微弱的琴音在寂静的树林深处响起,惊扰他起伏的思绪。骆少罡眼中闪过意外,忍不住停下脚步,仔细地侧耳倾听。
琴声铮铮,在清凉的晚风中流传、回荡,渗透人心。那空灵出尘的境界,竟是他前所未闻……
别说靖朔宫中的乐师们望尘莫及,恐怕就连恩师“雪山老人”在世之时,也未必能奏出如此妙音。
骆少罡不自觉地挪动脚步,往琴声传来的方向走去。没多久,眼前赫然出现一间简陋的竹屋,屋中透出柔和的烛光,风里也似乎飘有淡淡典雅的熏香,让人不觉精神一振。而这宛如天籁一般的琴音,正是从竹屋中传出。
他站在风里,忍不住为之驻足,心旷神恰而忘了离去……
一曲终了,余音仍绕梁许久,天地也依然寂静,仿佛万物皆屏息,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突然,一个比琴声更优美的声音从屋中传来:“这是一曲曲『小雪初睛』已经奏完。
公子,请回吧。“
已经在门外静静站立许久的骆少罡猛地吃了一惊,正不知如何反应,另一个男声却从屋里传了出来:“吕姑娘,天色已晚,是否能容许在下在此借宿一夜?”
原来不是在对他说话。
骆少罡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忍不住皱起眉头,因为屋中男子的措辞虽然客气,语气听起来却相当轻佻。
而那女子的声音,却是柔和而端庄疏离:“镇离此不过数里,,天色也还未太晚。孤男寡女,实不宜独处一室,恕奉节不挽留公子了。”
“可是吕姑娘,在下还未领悟此曲的弹奏之法啊。”
这声音充满调戏之意,简直已经是在死皮活赖了。
“乐谱是死的,可琴是活的。如何弹奏,自在人心。奉节已经为公子讲解过指法,也将此曲弹奏数遍……其它的,要靠公子自行领悟,奉节无能为力。”女子柔和的声音变得有些急促,显然也早就听出了男子的心思不正,“公子的乐谱在此,恕我不远送了。”
室内有片刻的寂静,随后传来一声惊呼:“你、你想干什么?!”
“吕姑娘,你一个人隐居在此,当真不感到寂寞吗?”男子邪邪芙着。
“你别过来!啊!”女子似乎是撞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一声痛呼。
骆少罡再也忍不住,几个箭步上前,不假思索地撞开门,冲进了屋子里,“住手”一瞬间,瞥见一个无比美丽的女子跌坐在桌子边,眼前则是一个年纪和他差不了多少、衣着华贵的男人。
两个人显然都吃了一惊,没料到会有人突然冲进来。稍稍回过神来,女子不由地面露喜色,那华衣男子则发出一声怒吼,提起拳头朝骆少罡扑了过来,“妈的!哪里来的混帐东西,敢坏本少爷的好事!”
骆少罡眼也不抬,一伸手,准确无比地挡下了对方的拳头,随后一个旋身,飞起一脚,将对方狠狠地踢了出去。
华衣男子惨叫一声,狼狈不堪地摔落在地。
骆少罡一手按在剑柄上,冷冷地瞪着他,“登徒子,还不快滚!”
胸口被踢得痛如火烧,脑袋反而清醒了不少。华衣男子总算看清楚对方气宇轩昂,绝非泛泛之辈。
更何况,那一口乌亮的宝剑也让他心惊胆颤。
“我、我不是故意的……开、开个玩笑而已!我……”心里发慌,连一个像样的解释也编不出来。华衣男子直吓得差点哭出来,嘴里喊着“饶命啊!”连滚带爬地冲出门外,头也不回地逃命去了。
“废物!”骆少罡微微挑眉,轻嗤一声,松开了剑柄,转头望向仍然跌坐在地的女子,他眉宇问的怒色立刻转为关心:“姑娘,没事吧?”
美丽的白衣女子瞪着他,突然微微睁大了那双秋水般的明眸,失声道:“你、你是……”
误以为她在害怕,骆少罡连忙解释:“姑娘,在下骆少罡,率兵路经这里。方才在林中被姑娘琴声吸引至此,听见姑娘呼救,所以贸然破门而入,绝无恶意,请姑娘相信我!”
“……”女子的眼神微微闪了一下,停顿片刻后,轻轻颔首为礼:“原来是护国左将军……久仰大名,小女子吕奉节,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何足言谢。”见女子似乎极不喜欢生客,骆少罡不敢多留,向她抱了抱拳,“既然吕姑娘平安无事,那骆某就不再打扰,告辞了。”
“骆将军,请留步!”吕奉节在他背后扬声疾呼,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痛呼一声,却又无力地跌坐在地。咬苦嘴唇,似乎强忍着眼泪。
骆少罡一惊,连忙赶回她身边,“姑娘是否扭伤了脚?”
“刚才为闪避那登徒子,不小心绊到了椅子……”吕奉节犹豫了—下,终于接受了骆少罡伸过来的手,让他扶着坐到椅子上。
她抬头看着骆少罡,咬了咬嘴唇,开口问道:“小女子冒昧……敢问将军,此番率军路过,可是为了收复明锡城?”
骆少罡眼中闪过一丝意外,才知道原来消息传得比他想象中还快。
如此说来……明锡城中那个自封为王的家伙,大概也得到消息了吧?
回过神来,他望着吕奉节等待的眼神,并无闪避之意,点了点头承认:“正是为此而来。”
“那么……”吕奉节微一思索,轻声道:“奉节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将军能够答应。”
“吕姑娘但说无妨。”
“是否……能请将军带我去明锡城?”
“这……”果然是个不情之请。骆少罡脸上微微露出诧异之色。
“刚才那个登徒子姓王,是附近镇上有名的恶霸,以强抢民女调戏为乐。虽然被将军吓跑了,但日后一定还会再来。”吕奉节解释道,脸上渐渐露出焦急之色,“我目前行动不便,无法躲避他,所以……所以想恳请将军……”
“不必说了,我答应你。”骆少罡见她急得似乎要掉下泪来,心中怜悯,连忙轻轻摆手,截住她的话,答应了她的请求。
更何况,既然对方是恶霸地主,那么将她这样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家留在此地,也的确不太妥当。
骆少罡沉吟片刻,说道:“行军时辰无法躭搁,请姑娘速速收拾行李,我这就带姑娘回营。”
吕奉节点头,垂下了目光,“多谢将军。”
半个时辰后,骆少罡背着轻便的包袱,抱着吕奉节走出竹屋。
怀中,她的身子僵硬,似乎还在微微颤抖着。
她……可中在害怕?
骆少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吕姑娘,在下可指天立誓,对姑娘绝无恶意,请姑娘不必顾虑。”
“我知道。”她点了点头,轻声道:“奉节只是不习惯与人接近,请将军莫要怪罪。”
“何罪之有呢?”低头看着她娇弱的轮廓,骆少罡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怎么会招惹上那登徒子的?”
吕奉节的眼神一黯,“我又何曾去招惹过……几个月前搬来这里,就听闻那人是个好色之徒,所以一直小心地回避……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说什么知道我会弹琴,要向我请教。结果却……”
她的笑容带着嘲讽,和说不出的落寞与疲倦,“多么差劲的借口……心术正,则琴音纯。如此心术不正的人,又怎么会学琴。可恨我明知道他居心不良,却无法逃脱……若非将军正好路过,我……”
“已经过去的事,就别再多想了。”感觉到她又颤抖起来,骆少罡沉声打断了她的话,用眼神向她承诺,“放心,我会把你安全送到明锡城中。”
吕奉节看了他半晌,终于微微点头,“多谢将军。”
骆少罡点了点头,两个人都没有再说什么。吕奉节面露倦色,似于是挣扎苦想要保持清醒,然而片刻之后,终于还是渐渐放松了身子,缓缓合上眼睛。
月光下,骆少罡情不自禁地低头,静静注视着眼前这张细致、美丽得不似凡俗的容颜。
艳若桃花的面容,此刻看起来比刚才平静了许多,几乎已经看不到惊惶的痕迹……柔媚的轮廓是那么赏心悦目,在银霜般的月光下,就像是误入尘世的仙子,久已不食人间烟火,
她好轻……抱在手里几乎就像根羽毛似地,感觉不到什么重量。鼻中隐约闻到
一阵十分典雅的幽香,骆少罡突然想起了她刚才所弹奏的那一首清雅古曲,至今还觉得余音绕耳,忍不住漫声低吟道:
“青松皑皑,红梅灿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