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最近经常往医院里跑,很多护士都知道我跟高树关系匪浅,我在急救室门口等了没多久,高树便闻讯赶了过来。
因为全身都已经湿透,我换了医院里的病号服,高树见我蜷缩在椅子上,脸上满是无奈的神情。
“幸好我学了医,否则真没有机会这样频繁的见你。”
我抬头看了看他,一脸可怜兮兮甚是无辜的神情。
他看我这个样子,不忍心再说什么,在我旁边坐下身子道:“你呀你,还是以前的那股子傻劲,都这么大的人了,难道不知道什么是轻重缓急吗,遇到这种情况怎么能冒险进去呢,当真是不怕死吗?”
我声音怯弱道:“当时没想那么多,一个老人一个孩子,实在是叫人不放心。”
“我看叫人不放心的是你才对,难怪左小毛都老叮嘱我让我看好了你。”他笑着摇摇头。
左小毛人小鬼大,怕是一心想要撮合我们俩,我虽然心知肚明,嘴上却没说什么,只问他道:“学长过年要再去曲原吗?”
他摇摇头说:“还不一定,医院比较忙,尽量吧。你呢?”
我也摇摇头说:“还没有安排,但是答应过左小毛一定会去的。”
他叹息一声道:“工作以后能自己支配的时间愈发少了,有的时候能睡满六个小时就已经很奢侈了。”
能量越大,责任自然越大。
尽管高树嘴上这样说,但我知道他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医生是甘之如饴,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这是他的人生信条。
我突然想起前两天他匆匆离开去救季暖,忙问他道:“季暖怎么样了?”
听到这个名字,他的身子突然微微顿了顿。
声音低缓道:“季暖她……没有抢救过来。”
“什么是没有抢救过来?”我怔怔道。
他眼神中有一些躲闪,低头道:“季暖走了……”
“走了?”
我有些怔愣在原地,想起那天在阳光下,她一副简单宁静的样子看我,眼神纯净的像是个孩童。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有就没有了。
“季暖跟我说,她有一个很爱的男人,走的时候,那个男人有在他身边吗?”我小心翼翼问他,生怕童话破灭一般。
高树却断然否定了一切。
“没有,她不愿意让他看到自己最难看的样子,所以她至死都没有见他,也没能见到他。”
高树似乎不愿再多提季暖,他站起身道:“我还有病人,就先过去了,你有事直接去办公室找我。”
我一个人坐在医院安静的走廊里,目送着高树低头一步一步走远,直至消失在拐角。
走廊上的每一盏壁灯都亮的惨白凄凉,整个医院似乎都是安静的,连若有似无的叹息声都能隐约听到回响。
我只觉得脊背发凉,不由得紧紧抱住自己的腿。
季暖最终还是放弃了自己,她以为死亡是对爱情最大的赦免,却忘记了活着的人或许会更加煎熬。
每一条生命的陨落,都代表着一段故事又将走向终结,世界或许仍在狂欢,而故事里的每个人,都满身伤痛。
你爱的人或者爱你的人,终有一天都会在时光里死去,深埋在你的记忆里,从此再也无人提及。
“哥,哥!”
安静的长廊里,突然跑来一个妙龄少女。
她长手长脚,身姿婀娜。穿着黑色的马丁长靴,跑起来的脚步声显得尤为突兀。
女子冲到急救室门前,踮起脚往里看了看,因为什么都没看到显得有些焦急。
一扭头看到了抱腿坐在长椅上的我,忙冲过来问道:“我哥是不是在里面?”
她一头黑色的直发在灯下油光水亮,浓密的齐刘海下面一双杏眼顾盼生辉,一副活泼俏皮的模样。
“你哥是谁?”
我一脸茫然。
她这才想起来,忙拍拍脑门纠正道:“我哥叫夏程风,我叫夏程程,医院通知说他出事了,所以我爸让我来看看。”
原来是夏程风的妹妹,以前确是听他提过她有一个在国外念书的妹妹,看来已经休假回来了。
“他在急救室里。”
我指了指急救室告诉她。
“那他情况怎么样了?”
“还不是很清楚,他们被重物砸到了,都在昏迷中。”
“那岂不是很严重……”她一脸忧色的瘫坐在椅子上,喃喃道。
我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的坐在一旁。
“等等……”
她突然想了起来,追问我道:“你刚刚说他们,还有谁?”
“季城铭和户主婆婆都在里面。”
“城铭哥也在里面?”
她嚯的一下站起身子,似乎比她哥哥更紧张的样子。
难怪之前夏程风说他的妹妹从小就喜欢季城铭。
她有些坐不住了,急的在急救室门前团团转。
正忐忑着,急救室的门突然开了。
医生从里面走出来问:“谁是家属?”
我还未来得及说话,她便扑过去问道:“医生医生,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口罩,面有难色的摇摇头说:“我们已经尽力的,但是患者颅内出血,受伤情况太严重,你们进去见最后一面吧。”
“最后一面是什么意思?”
她抓着医生的白大褂,两眼含泪,使劲撕扯着。
医生为难道:“小姐,您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患者年龄太大,我们真的没有办法。”
“你胡说,我城铭哥年龄才不大呢,他连31岁生日都还没过呢。”
“城铭哥?”医生被他搞迷糊了。
“患者明明是个八十一岁的老太太……”
我这才听明白他们说的是婆婆不行了,忙拔起腿冲进了抢救室。
婆婆正躺在手术台上,一头银发在灯下格外显眼,她身上插满了管子,眼睛半闭着,看上去无比虚弱。
“婆婆,您怎么样?”
我走过去趴在她的床前。
她看到我,使劲睁了睁眼睛,有些激动的张张嘴,由于她喘息激烈,氧气罩上面便蒙上了一层白雾。
“婆婆,您慢慢说,我听着呢。”
我含着眼泪拉着她的手安抚她,声音都有些哆嗦。
“牙子……牙子……”她吃力道。
我忙回答她说:“牙子没事,正在病房休息。”
她的眼神这才微微缓和了一些,似乎一桩心事缓缓落地。
“婆婆,您一定不会有事的,医生一定会治好您的。”
她眼睛微微闭了闭,有眼泪从眼角缓缓渗出。言语间有些吃力的说:“婆婆……怕是不行了……我也该去和他们一家四口团聚了……”
她闭上眼睛歇息了片刻,突然又睁开眼睛。
眼神里满是恳切的说:“牙子……就……拜托你……们……”
“婆婆,您放心吧,我们不会让他无家可归的。”
她死死的看着我,嘴角微微动了动,抓着我的手的力道也突然变大了些。
“谢……”
婆婆的话还没说完,她的手边骤然松了,然后从我手中滑落,无力的垂了下来。
“婆婆?”
“婆婆……”
我凑近了喊她,她却丝毫没有回应,眼睛慢慢闭了起来,脸上的神情也一点一点的冷却。
“医生!医生,你们快来救救她!”
我声嘶力竭的对着外面喊道。
两名医生闻声冲了进来,忙对婆婆展开了抢救措施。
可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婆婆仍旧一点反应都没有,直到心电图一点一点慢慢的停了下来,最后终于变成了一条不再有起伏的直线。
婆婆的生命,随着这条直线,缓缓趋于平静。
医生一脸无奈的站起身子,看了看墙上的时间道:“死亡时间,凌晨五点整。”
我怔怔的站在一边,看着护士将白布慢慢的盖到婆婆身上,然后蒙住了她的脸。
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直到看着婆婆整个人消失在白布下面,我才终于忍不住瘫软在了担架旁。
护士一边推着婆婆出去,一边嘀咕道:“今天怎么回事,刚刚急救室就有一个没抢救过来的,现在又多了一个。”
我听到后忙爬起身子拽着她问:“你说急救室里有一个没抢救过来?”
“是啊,刚刚才推出去。”
她不以为然道。
我忙擦擦脸上的眼泪追问道:“推到哪里去了?”
“一直往前走,右转太平间……”
她话还没说完我便冲了出去。
一边茫然四顾的跑着,一边坚定的念着:“季城铭一定不会有事,季城铭,你不准有事。”
前面有护士推着车在走,我加快速度跑了过去。
“医生,等一下。”
两名护士闻声停住了身子,一脸不解的看着我。
我脚步站定停在车前,死死的盯着白布下的人。声音颤抖着问她们道:“是从急救室推出来的吗?”
她们点点头,一脸的茫然。
“不是季城铭,一定不是季城铭!”
我一边在心里默念着,一边缓缓的伸出手去。
情不知所起
“江暖!”
我的手还未触及白布,身后突然有人大声喊我的名字。
我停住了手里的动作,整个人僵硬在了原地。
这个声音,听上去这样耳熟,是幻觉吗?
缓缓转过身去,见季城铭穿着一身跟我一样的病号服却仍旧高大帅气的站在不远处的灯光下。
背着光,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明明灭灭的光影下,只觉得他的身形格外挺拔。
“季城铭,是你吗?”
我站在原地不敢置信道。
“小暖,过来!”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清冷,我却因为这样熟悉的腔调有些激动的差点哭出声来。
是季城铭的声音呢。
我拔腿向他飞奔过去,短短的走廊却遥远的像是足以让我一直这样不遗余力的奔跑下去。
我慢慢的跑近他,也慢慢的看清季城铭脸上的神情。
他此刻眼神沉静,带着波光潋滟的暖意看着我,嘴角微微扬起,整张脸说不清的温柔。
我还未跑到他的面前,他突然迈出步子,伸开胳膊迎了过来,一把将我紧紧的揽在了怀里。
我狠狠的栽在了他的胸前,伸手环住他的腰,刚刚一直隐忍着的情绪就突然爆发了出来,埋头在他胸前嘤嘤哭道:“我以为躺在上面的人是你,我真的以为躺在上面的人是你,我害怕你死了,我还有话没有跟你说……”
他的手紧箍着我的头,将我按在他的胸前,下巴垫在我的头发上,轻轻拍拍我的背,像是在安慰小孩子。
语气里有些如释重负的说:“我醒来时又看不到你,你知不知道自己这样很让人担心。”
我在他的身上贪婪的趴了一会儿,这才推开他说:“你还不是一样,不声不响的就消失了,季城铭,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眉头微微蹙着,认真的看着我说:“小暖,对不起,以后不会了,我会对你负责到底的。”
我后退了两步,摇摇头说:“我不要你对我负责,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眉目之间一片黯然道:“我把你当成什么难道你真看不出来吗,是我掩饰的好,还是你真的傻。”
“可是我有的时候真的看不懂你。”我摇摇头,一脸的懊恼。
他走过来,抬手放到我的肩上,将我带到他面前。
俯身下来平视着我的眼睛道:“有的时候我也看不懂我自己,但就是在乎你,想你,控制不住,也情难自禁。”
他说的认真,眼神深邃,我只觉得心里的某个角落终于因为他的这番话而冰雪消融,一片暖意。
我攀着他的脖子问:“真的?”
他点点头,笑着说:“真的。”
我终于破涕为笑,变得有些难为情起来。
“你刚刚说有话要跟我说,你想说什么?”他眼神中带着戏谑的看我,似乎已经知道了答案。
我收回手,规规矩矩的站在原地,哼哼哈哈道:“没什么,一时紧张忘记了。”
他笑了笑,眼神温柔。
“没关系,我在你身边,一直等到你想起来为止。”
为什么以前从来都没有发现,季城铭笑起来的样子这样好看,像是冬日里的暖阳,无坚不摧。
季城铭腿上有伤,我知道他忍着腿上的剧痛一步一步的跑出来找我时,有些担心却又暗暗觉得高兴,扶着他回病房的时候刚好看到夏程程出来寻他。
“城铭哥,你跑哪里去了,我正要去找你!”
说罢她跻身过来,将我挡到一边对我客气说:“麻烦你了,让我来吧。”
有些有些怔愣的站在旁边,不知道该说什么。
季城铭却对我伸出手道:“程程,你去照看你哥吧,我有小暖就可以了。”
“小暖?”
他一脸不解的扭头看看我说:“你们认识?”
我还未来得及回答,季城铭便说:“她是我妻子,怎么会不认识。”
她不以为然的笑了笑,竟没放在心上。
“城铭哥,你别开玩笑了,她怎么会是你妻子呢?”
说完她不管不顾的仍要过去扶季城铭。
季城铭只站在原地不动,神色一片凛然。
她惊觉事情不对,这才抬起头一脸凝重道:“你是他妻子?城铭哥,你结婚了?”
季城铭不以为意的点了点头。
她难以置信的看看我,又看看季城铭,似乎确定了我们不是在开玩笑,突然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边往屋里跑边大声喊了起来:“哥,哥,城铭哥说他结婚了。”
“看来,小姑娘对你一片痴心。”
我重新过去扶他,一边酸溜溜道。
季城铭无奈的摇摇头说:“以前我只当她年纪小胡闹罢了,现在却不想仍旧是没改心性。”
“那你打算怎么办?”我探问道。
“嗯……”他故作思考一番,然后揽过我说:“都已经结婚了,还能怎么办?”
季城铭回到病床上似乎已经累极,头一沾枕头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他的药水里有安眠成分,若不是强撑着去找我,早该休息。
我坐在他的床边,手撑着腮细细的看他的睡颜。
安静的季城铭,笑着的季城铭,沉默的季城铭,这么多个季城铭,怎么看都看不够的感觉。
虽然我没有在你面前说出来,但是我很爱你这句话自己却无比清楚,大概从很早以前就已经情根深种了吧,我没能打败它,只能任由着它一天天萌芽,茁壮成长起来。
季城铭,即便是你也爱我,或许也没我爱你来的多吧。
正出神想着,桌上季城铭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拿起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的是麦瑞的名字,一片明媚的心情突然又复杂了起来。
是呢,还有麦瑞,我怎么把她给忘了。
估计季城铭一时半会都不会醒过来,我便自作主张的替他接了电话。
麦瑞听到我的声音似乎一点都不惊讶,反倒是知道了我们一夜之间经历这这样一番惊心动魄的艰险而有些心有余悸。
她说:“既然睡着了那我去一趟看看他罢,顺便跟你聊聊,其实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
麦瑞来的时候季城铭还没有醒,她简单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势微微松了口气道:“这小子命还真大,怎么折腾都死不了。”
我微微笑着,默不作声的站在一旁打量着麦瑞。
麦瑞穿着一件紧身的酒红色连身长裙,外面套着宝蓝色的皮草马甲,头戴一顶红色小礼帽,复古的妆容精致,皮肤白皙,身材丰满,这个年龄段能游刃有余的驾驭雍容华贵的打扮,确是十分难得。
这样风情万种而又性格豁达的女子,我都颇有些好感,又更何况是任何男人呢。我有些自惭形秽的想。
她见我一动不动的站着,巧笑嫣然道:“外面天气不错,我们出去走走吧。”
狂风暴雨之后,总是雨过天晴的好天气,外面一片阳光明媚,冰雪消融的景象,竟让人觉得昨夜的那一番肆虐像是一场噩梦。
“江小姐,你知道我和城铭是什么关系吗?”她笑问我,眼眸中一片澄澈。
我点点头说:“以前听季城铭提过的,他说你们从小就是同学。”
我不知她是要摊牌还是另有其意,只能如实说。
她笑了笑,点点头道:“是啊,时间过得真快,算下来也是二十多年的交情了。”
她看着远处的风景说:“城铭这个人,因为失去双亲,从小性格就比较孤僻,不太愿意跟别人交往,但我不一样,我是出了名的爱交朋友,那时候不管是高年级的还是低年级的,基本上都是我的朋友,可偏偏他这个同班同学不给面子,从未跟我多说过半句话。”
她看了看我,挑挑眉道:“你知道吗,这在我的世界里是根本不允许发生的事情,所以后来我便各种死缠烂打锲而不舍的和他互动,大概也花了差不多有一整年的功夫才将他搞定,从此跟他成了朋友。”
季城铭的冷淡性子我也算是深受其害,所以对麦瑞说的也算是能深有体会,只是麦瑞能有这样直爽坦率的性格,倒真叫我意外。
“城铭是个很优秀也很有智慧的男人,性格也好,其实之前我一直是喜欢他的,具体记不大清是在什么时候,直至出国留学以后,遇到我先生。”
提起她的先生,她的眼睛微闭着,视线变得朦胧。
我隐隐觉得这其中似乎暗藏了许多伤心的往事,果然麦瑞微微笑了笑,眼神却不再那样明朗。
“我先生是个瑞士人,他个子跟城铭差不多高,比城铭稍微再瘦一些,性格开朗,十分幽默,跟他在一起我特别开心,就连一向冷淡的城铭都说他是个极好的人,但就在我最想跟他过一辈子的时候,他却因为心脏病意外猝死。”
她失笑:“就在我们刚领证的第二天,没来得及办婚礼,他甚至什么话都还没来得及说,没有只言片语,只留给我一辈子都花不完的财产……别人都说我真好命,可我却打从心底里觉得自己悲凉,谁稀罕他留下来的这些臭钱,还抵不过他能再跟我多说一句话。”
失火事故
我看着麦瑞,一时觉得心情格外复杂。
从前只觉得她优雅自信,竟不知道她也有过一段这样的过往。
真是巧啊,竟然也是因为心脏病。
她见我只是听着不说话,转过身来对着我说:“这个世界很大,生命也很长,之所以跟你讲这些,是因为我不想让城铭再跟我一样,失去自己的挚爱,然后守着时光终老。”
“季城铭的挚爱?”
我有些不解。
她笑了笑说:“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具体我也说不清,城铭第一次带你去我店里的时候我就隐隐觉得他对你有些不太一样,后来他口中频繁提起你,我便越来越确定,他待你确是特别。”
“季城铭的性子深沉,我时常看不透他,他待我到底怎么样,我心里其实并没有分寸。”我坦承。
“你可知昨晚,她本是跟我和开泰在一起,突然下起暴雨,他担心你一人在家里害怕,便冒着风雨硬是半夜赶了回去,能叫城铭这样记挂的人,又怎么会不在他心上,季城铭是一个极其理智的人,他思考问题向来不会有太多的感情铯彩,我本来是不相信他会为谁去丢了性命的,但是自从你出现以后,我似乎不再像以前那么了解他。”
原来季城铭从我上了夏程风的车时,便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行踪,难怪会在关键时刻救了我。
我见麦瑞神色坦然,这才迟疑道:“我还以为他喜欢的人是你。”
她有些哭笑不得的抚了抚额头,摆摆手说:“怎么会,我跟他认识了这么多年,若是要在一起也早就在一起了,当初是他对我没有那个意思,现在即便是他对我有意思,也未免太迟了,我心里只有我先生一人,再也容不下其他。”
“路还很长,或许一时半会走不到尽头,难道你永远都放不下他吗?”
“倒不是我不想放下,而是确实放不下。”
她的神情有些苦涩,笑道:“如果换了城铭,也定然是,他是一个长情的人,只是我想,他或许自己都没有分辨出什么是责任,什么是爱情。”
顿了顿,她问我:“江小姐,撇开你们现在的夫妻关系,你爱他吗?”
我想了许久,认真的点点头道:“我很在乎他,经常想见到他,也很害怕他突然死去。”
麦瑞听了我的答案,一脸所有所思的笑了笑。
“这就够了,爱一个人不需要爱的太深,离不开他时,就足以支撑过这一辈子。”她拉起我的手,眼神里满是祝福的说:“你们能在一起,我真的很高兴,城铭以后就交给你了,不要再让他落了单。”
“你们在聊什么?”
我转过身,季城铭正站在入口处远远的看着我们,阳光下照在他的身上,带着惬意的温暖。
“他定是担心你才找了过来,自从你上次被绑架,他若一时掌握不到你的行踪便紧张的很。”
我听着麦瑞在我身后念叨,心里觉得温暖,笑看着季城铭。
他的神情竟有些难为情起来,走过来说:“麦瑞你又跟小暖说我什么了,她看我的眼神怎么这样奇怪。”
我挽着他的手,只是笑着不说话。
麦瑞语气酸溜溜道:“我怎么敢说季老板的坏话,山南海北的把你一通夸,时间也不早了,我还要去店里,想知道我夸了你什么,自己问你老婆吧。”
说完她便挥挥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季城铭牵住我的手,低下头笑看着我问:“她都说我什么了?”
我笑的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你这是什么表情,我怎么觉得脊背发冷?”
“麦瑞说你喜欢我,我怎么都不知道?”
他微微蹙了蹙眉,一贯高冷的神情道:“她干嘛要跟你说这些。”
“究竟是不是真的?”我追问。
他抿了抿嘴,卖关子道:“你觉得呢?”
我嘻嘻笑道:“反正我是信了。”
他楼过我说:“你都信了,肯定就是真的。”
季城铭在医院里没有呆太久,一直在接听各种电话,始终没能空闲下来,最后池媛打电话来说分公司的人已经到了,他只好匆匆赶回家换了衣服,带着伤便又回了公司。
我去看夏程风的时候夏程程刚好回家给他准备吃的,我暗自庆幸,刚好避免了不必要的麻烦。
他的头上缠了一圈纱布,脸上有点轻微刮伤,伤在右手上,吊着石膏在胸前。
见我好手好脚的走了进去,一脸有惊无险的说:“你倒是福大命大,我真没想到季城铭会在最关键时刻冲进去救你。”
我坐在他身旁,不以为然道:“你这算什么,前一段时间我比你惨了去。”
他挑挑眉说:“婆婆和牙子怎么样了?”
我神色突然黯然了许多,声音也低了下来。
“婆婆没有救过来,凌晨五点去世了。牙子没事,正在病房休息,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他的脸色也不由得凝重起来,突然掀开被子下了床说:“带我去跟婆婆告个别吧。”
我点了点头,扶着他出了房门。
婆婆走时的面容还算安祥,夏程风站在原地怔愣了许久。
“婆婆被钝物砸到了头,颅内出血,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还是牙子。”我解释道。
他有些恍惚道:“其实,我最怕看见的,就是别人静静的躺在这里,不能说话也不能笑,这种感觉真的很糟糕。”
我误以为他害怕死人,便说:“你若是觉得不舒服,我们就出去吧。”
他对着婆婆深深的鞠了一躬,这才离开。
刚出门,他突然拉住我的手说:“你跟我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我随着夏程风坐电梯上了医院九层,他带我从一扇扇病房门前走过,脚步果断,神情清冷。
我不知道他要带我见谁,心里不免有些忐忑。
走到最里面的一扇房门前,他才停住了身子,轻轻的推开了门。
是一间装修考究的病房,房间主色调是素雅的白色跟蓝色,里面摆放了简单的家具和精密的医疗设备。
白色的病床上躺着一个女子,带着氧气罩似乎已经熟睡。
她床头的小桌子上放着白色的绣球花,高颈的玻璃瓶装着,还带着水珠,像是刚被人换过。
“她是我妈,夏珣,四区以前的工程经理。”
原来她就是夏程风的妈妈,二十年多前四海声名赫赫的女强人。
“我以前听周家麟提起过,他说你妈是因为一场工程事故瘫痪的是吗?”
他点点头,在她身旁坐下来说:“因为那场坍塌事故,我妈和季城铭的父母全部遇难,有的时候我在想,这样瘫痪在床的幸免一死,对她来说究竟是不是最好的结果,与其做二十多年的植物人,或许死亡也不算是更坏的选择吧。”
我走上前,细细的打量了她一番。
因为常年不见日光,她的肤色异常惨白,面容却是十分清丽的,眉骨高耸,鼻梁挺括,长相有些英气却又不失风情,当年能说能笑的时候,想必也是一个极其惊艳的人吧。
这样一位美丽又有能力的女子,难怪能让程总入赘夏家。
“对一个心有乾坤的人来说,终日躺在这样一间冰冷清寂的房间里,确实比死亡更可怕。”
我叹道。
即便是美丽如何,即便是有能力又如何,如今这样活死人一般的躺着,程总身边不是还有伊莎,还有无数的女性崇拜者趋之若鹜。
他的日渐成功与夏珣的日渐消逝竟形成这样强烈的对比,或许正是人生的一种讽刺吧。
“只是我不知道我妈心里到底装了什么,她始终咽不下这口气,就这样苦苦撑着,二十多年了,我看的都辛苦。”
“她或许最放不下的就是你跟你妹妹,就像婆婆死前放不下牙子一样,生命有的时候脆弱的一瞬间就会分崩离析,有的时候又绵长的无情无尽,你要好好的,让她放心才是。”我劝慰他道。
他苦笑着说:“都说房子是人类的家园,可是因为房子又有多少人死于非命,包括婆婆所说的西区的那次失火事故,也是四海并购以后的第一个的楼盘,今日风光无限的四海,谁知道当年又赔付了多少条人命。”
我神色突然凝重起来,细问他道:“你是说,西区的那次失火事故是四海的楼盘?”
他点点头说:“是啊,当时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那场大火家破人亡。”
“你能找到当初赔付的死亡名单吗?”
“你要名单干什么?”
“我爸当年来海都经商,据说就是死于一场大火,婆婆当时说的时候我就有些怀疑,现在仔细想想,很有可能我爸当年就是死在这场大火里。”
夏程风不解的看着我问:“当初死者都有确定身份赔钱的,你们家没有收到赔偿吗?”
“有是有,只不过我妈事后有来过一趟海都,回去之后整个人就跟以前不太一样了,我总觉得她有事瞒着我,所以想弄弄清楚。”
“这应该不难,公司都有档案的,我去帮你找一找。”夏程风答应道。
收养
晚上回到家,我独自吃了点东西便守着电视呆在沙发上等季城铭回来,夜色慢慢变深,电视节目也越发变得无聊,我看了看手表已经十一点多,心里忍不住又开始多想。
他会不会又不回来了。
一连几日没睡好觉,我窝在沙发上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朦胧中觉得有人在我耳边吹气,隐隐约约似乎叹了口气。
“就这样睡在客厅,也不知道盖条被子。”
然后有人将我从沙发上轻轻抱起,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便看到了季城铭衣领下的喉结。
我伸手环住他的脖子道:“我以为你又不回来了。”
他轻轻将我放到他的床上,俯下身子低声道:“开会开到现在,累的筋疲力尽,不老老实实回家睡觉,还能去哪里?”
我闭着眼睛半睡半醒的笑了笑,觉得枕头没有我自己的松软,便嘟着嘴道:“这不是我的房间?”
他的手指轻轻刮了刮我的鼻子,语气里带着戏谑道:“事已至此,你还想跟我分房睡吗?”
“合约里不是写明,我们只有夫妻之名,你想违章办事?”
“从现在开始,合约作废。”
“谁说的?”
“季城铭。”
我清醒过来,瞪大眼睛道:“那怎么行,我的一百万岂不是没有了,失财又失身。”
他有些哭笑不得的站起身,扯下脖子上已经歪斜的领带说:“看来我的夫人不是很会算账,季城铭都是你的,难道你觉得不值一百万?”
我痴痴的笑了笑,感觉像是在做梦。
“那你的银行卡,现在我可以提现了吗?”
他的声音突然严肃起来,正儿八经的说:“忘了告诉你,从明天开始,我就要收回银行卡了。”
“为什么?”我惊坐起身,立马睡意全无。
他解开衬衫坐过来,捏了捏我的脸说:“以后我给你零花钱,跟在你后面付账,你还要银行卡干什么,你的心里只有钱,我怕给你太多,万一跑了可怎么办?”
我见他敞着怀坐在我面前,结实的胸肌一览无余,有些面红耳赤的咬了咬唇说:“你穿成这样,不觉得冷么?”
季城铭低头看看自己,眼神中带着一丝狡黠道:“别紧张,没那么快,我要先去洗澡。”
“你……”
我竟然秒懂了他的意思,张口结舌毫无还击之力。
季城铭洗过澡钻进被子从后面抱住了我。
低声道:“睡着了没有。”
我闭着眼,嘴角笑着却并未答话。
他许久见我没有动静,以为我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