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
晚上失眠,我蹑手蹑脚的走进母亲的房里。
黑暗中,隐隐约约见她安静的侧身躺在床上。
“妈,睡了吗?”我轻声问她。
见她似乎已经熟睡,并没有应声,我轻快的钻进她的被窝里,想像小时候一样让她搂着睡觉。
只是
被窝是冷的,母亲的身体也是冷的
“妈妈?”
“妈,你怎么了?”
“妈,你醒醒,别吓我”
我翻过母亲僵硬的身体,一小罐安眠药瓶顺势滚下床掉落到地板上,清脆的碎裂声在静谧的夜里格外刺耳。
母亲脸上的神情格外安详,这是我最熟悉的一种表情,从小到大,无论遇到多么困难的处境,她脸上的神情总是这样淡淡的。
周围沉静的夜色瞬间变得压抑起来,我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从头到脚的禁锢,掷入无边无尽的深渊,绝望与黑夜将我一点点的淹没,渐渐窒息
枕边的手机突然响起,我睁开眼才知是梦。
母亲去世一个多月以来,这场噩梦反反复复,时常让我回想起那天晚上无助而又恐惧的自己。
电话是季城铭打过来的,接通之后我仍是半梦半醒。
“今天要去公司,看爷爷改到晚上。”
季城铭声音清冷,言简意赅。
“好。”
我坐起身子长长的伸了个懒腰,想起今天是周一,便说:“我今天也该去上班了,那么下了班再联系?”
“嘟嘟嘟”
不等我说完,季城铭就已经挂了电话,一贯的目中无人,傲慢无礼。
“有钱还真是了不起。”
我无奈的扔了电话,扭头看了看桌子上的闹钟,不早不晚刚好七点半,忙起身洗漱。
季城铭的房门没有锁,我轻轻推开门站在门口往里瞄了一眼,一切还是老样子,从结婚那晚我住过来,整整三天他都没有回来过。
这么讨厌我怎么行,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日子多了是,就算是演戏,起码也要有点专业素养。
赶到公司的时候,时间刚好八点半,我刚坐到位子上,赵敏敏就拿着平板电脑凑了过来。
“暖暖?你不是请了一周的假回江南老家了么?”
“哦事情处理完就提前回来了。”
我随口搪塞。
“这样啊,我跟你说,这两天你不在,公司出大事儿了。”
她用手指戳戳屏幕,递给我。
我手忙脚忙的接过平板放在一边,心不在焉道:“什么大事儿?”
“我们四海集团的黄金单身汉,季总结婚了”她泪眼盈盈故作惋惜。
我正要伸手去按电脑主机,微微怔了怔,讪笑道:“结就结呗,难不成你还真相信他是个gay。”
赵敏敏撅着嘴,不服气的说:“如果真是个gay倒也还好,那位江小姐真是好命,家世又好,还能嫁给季总这样又帅又多金的男人,真不知道祖上积了什么德。”
“江小姐?”
我的神经紧张起来,她该不会是知道了吧。
隐婚
赵敏敏见我神情有些惊恐,立马摆出一副怎么可能是你的神情。
“不是你啦。我说的那位江小姐,是我们四海集团江蕫的外孙女,你看,我这儿还有视频呢!”
我将信将疑的接过她手里的平板,竟真看到了结婚当天的现场报道。
视频里季城铭一身笔挺的炭黑色西装,系着领结,站在灯光璀璨下英俊的不像话,他牵着我的手,脸上是惯常的没有表情,只是眼神在闪光灯的映衬下隐约有些温和。
我穿着镶满钻石的定制婚纱,身材窈窕,气质温婉,头上盖着细密的钩花面纱,这样装扮下来,除了我自己,就算我妈还在的话,怕是也认不出画面里的人。
“本周四早上八点,四海集团董事长季茂山的独孙现任四海集团总经理季城铭与四海集团江潮生董事的小外孙女江小姐在四海王朝酒店举行婚礼,四海集团四大股权拥有人季茂山董事长,江潮生董事,夏古义董事、周启宣董事悉数到场,此次季江联姻,外界纷纷揣测是与四海内部的股权纷争有关,此前也有相关媒体报道江董事的家庭成员中只有一位外孙女是现任四海集团宣传部经理江阳,这位江姓女子身份成疑”
“身份成疑,我看很有可能就是个私生女。”
戴菲双腿一蹬,身手极其矫健的带着椅子划了过来,她指着屏幕上披着蕾丝面纱的我说:“你看看,把脸蒙成这样,自始至终就没敢以真面目示人,我觉得要么就是其丑无比要么就是没脸见人。”
“其丑无比?”
我一时哭笑不得,嫁给季城铭本来就是权宜之计,我又不是真的摇身一变成了富家小姐,豪门媳妇,为了顾全以后的工作生活,当然不宜抛头露面。
赵敏敏认同的点点头,看着我说:“恩,我也觉得肯定没我们家暖暖漂亮,不过命倒是比我们家暖暖好了些。”
自认为是后勤部出了挑的美人戴菲,对此自然是嗤之以鼻。
她冷嘲热讽道:“这年头,在户口本上有名有姓的又怎样,那江阳一个海外硕士,人美能力强,还只不过是做了个宣传部的经理,非核心部门,也不是身居要职,怎么看都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私生女比较赚便宜。”
“你懂什么,人家江阳跟周总是娃娃亲,周总也不比季总差好吗,反正折腾来折腾去都是这四大巨头的家务事,夏家也不是还有一男一女嘛,他们有钱人家都是这样,亲家结来结去,最后才能不分你我。”
赵敏敏虽然才来公司一年多,但却是有名的江湖,各种八卦话题说起来都是头头是道。
我无奈的摇摇头,把平板塞回她手里。
“这都是有钱人家的事情,我们就不要瞎操心了,命不好的人就该多努力,都干活吧。”
赵敏敏悻悻的抱着平板,信誓旦旦道:“等着瞧吧,我一定把那个江小姐给揪出来,是貂蝉还是无盐早晚水落石出,真是委屈了我们家季总。”
你们家季总好着呢,既没失身也没失节,委屈的应该是我才对
“叮铃铃”
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
“您好,后勤部江暖。”
“江小姐,我是季总助理池媛,季总请您现在来十九楼一趟。”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我一听到季总,忙手捂住听筒,环顾四周见没人注意这才低声道:“池小姐,我现在是上班时间,不太方便。”
“江小姐,季总稍后还有行程,请您务必尽快上来。”
“嘟嘟嘟”
“喂”
偶遇
我头疼的扔下电话,蹑手蹑脚的往办公室外面走。
“江暖,数据需要马上录一下。”
“哦,哦,我去洗手间,马上回来。”
进了电梯我按下十九楼的按钮,语音提示道:“该楼层受限,请您刷卡。”
十九楼以上是高管办公区,我一个身微言轻的新近小职员,怎么会有十九楼的门禁卡
正蹲在里面踌躇,电梯门突然开了,我立马站起身子。
来人只觉得有些面熟,穿着一件蓝格子衬衫,套着藏青色马甲,身量笔挺,气质儒雅,长得朗目星眸,十分帅气。
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他,实在是太面熟了。
我朝角落里靠了靠,站在他身后一个劲的打量。
他刷过胸前的工作卡,从容的按下十九楼,一直到电梯关闭缓缓上升才开口道:“江小姐这是要去几层?”
“你认识我?”
我诧异的表情从电梯的反光镜中被他尽收眼底,他转过身,微微挑眉看我。
“前两天你结婚我刚去出过份子钱,怎么,这么快就不认识了?”
原来是参加过婚礼的,意识到这点,我忙伸出手指放在嘴边,对他做出噤声的请求。
“关于我跟季总结婚的事情,还希望您可以在公司替我保密。”
“保密?”
他有些费解,“能嫁给季城铭应该不算丢人吧,为什么要保密?”
“是我高攀了,不希望变成众矢之的。”
我见他一副半信半疑的神情,忙补充道:“我们季总可是万千女性的梦中情人,你还是不要把我推到风口浪尖吧。”
他听后哑然失笑,细细的打量我问:“你是他的合法妻子,至于这样畏首畏尾?”
我双手合十做拜托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谢谢您。”
他看我的眼神里多了丝笑意,却依旧拿住了脸,回转过身问:“你到底去几层?”
“哦,那个,跟您一样。”我有些心虚。
“你有门禁卡?”
“没有。”
“那你一直呆在电梯里做什么?”
“我是进了电梯才知道楼层有门禁”
他又转过身子,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看着我。
“季城铭的口味还真够独特!”
我眨眨眼,将他这句话暗自琢磨了一番,总算是听出了嘲讽的意思。
忙辩解道:“什么意思,我脑子没有问题,只是才入职四海一个月,哪里知道那么多。”
“我什么时候说你脑子有问题。”
他一副等着我自投罗网的神情。
“你真是不可理喻!”
在我忍无可忍之时,电梯刚好开了门,我一甩手,挤开他便出了电梯。
没有想到池媛正站在电梯门口。
她见我从电梯里扬长出来,神情先是微微一诧,稍后便微微躬身,语气温婉道:“周总!”
我站在原地怔了怔,回过头去见他也从电梯里走了出来,变成一副正经模样,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点点头径自走了过去。
池媛见他走远,这才微笑对我说:“江小姐,请随我来。”
“池小姐,请问刚刚那个人是谁?”
我边跟在池媛身后,边好奇问她。
“财务总监周家麟。”池媛头也未回的答道。
结婚协议
进了季城铭的办公室,他正背对着门站在窗户前,手插在裤袋里显得格外笔挺。
“季总,需要咖啡吗?”
池媛站在门口轻声问他。
“不需要。”
他声音清冷。
池媛点点头,看了我一眼,便退出身去,轻轻关上了门。
我没有出声,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他的身影被九点钟的太阳镀上一层柔和的光芒,肩膀显得格外宽阔,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工整的没有一点褶皱,这样一个遥不可及的男人,居然就跟我结了婚
他突然转过身来,跟我细细打量他的眼神四目相对,我有些慌乱的迅速移开了视线。
尴尬了一瞬间,我深吸一口气清了清嗓子道:“季总,希望以后在工作时间和工作场所我们可以避免接触,毕竟公司里耳目众多,我会饭碗不保的。”
他并未说话,不急不缓的走回座位坐下,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袋。
见我还杵在原地,便冷着脸指了指说:“过来签字吧。”
我有些懊恼的皱了皱眉头,边走过去边在心里琢磨,这到底是同意呢还是不同意呢?
拆开文件袋,里面是一式两份的结婚协议书,跟我们之前商定的内容差不多,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我又细细读了一遍。
结婚协议书
甲方乙方的协议结婚行为是在双方知情自愿的基础上,本协议条款由双方共同拟定,确保公平公正原则,签字后生效,甲方乙方需自觉遵守,违背协议者自行承担相应法律责任。
甲方乙方自结婚之日起,需自觉维护双方名誉,不得出现任何有损对方名誉的言行。
协议婚姻双方只有夫妻之名,不需履行夫妻义务与职责,双方不得干预彼此私生活,不得挪用彼此私人物品。
乙方有义务配合甲方照顾安抚甲方亲属。
甲方不得干预乙方调查生母死因,不得干预乙方与亲属相处。
甲方不得违背乙方意愿,将婚姻关系告知不知情的第三者。
乙方婚后可继续在四海上班,甲方不得干预乙方工作。
婚姻关系有效期内乙方生活开销由甲方负责。婚姻关系结束后,甲方另付乙方一百万酬劳。(有效期内,乙方有任何违背条款行为,甲方有权扣除相应酬劳以示惩戒。)
甲乙双方有对协议婚姻保密的义务,不得泄露彼此协议婚姻的事实。
本合约自双方领取结婚证书当日生效,结束时间由双方共同协商并同意为准,至甲乙双方领取离婚证书当日为止。
“还有一百万的酬劳?”
对于酬劳,之前并没有提及,此刻出现在协议上颇让我有些意外。
季城铭微微抬眼,反问道:“不想要?”
“不是不是,应该的。”
我忙摆摆手麻溜儿的签了字,生怕晚了他会后悔。
本来跟他结婚我就是另有目的,还能赚到额外的酬劳,我又不傻,何乐而不为。
一百万对他来说九牛一毛,对我这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来说,无疑是发了笔横财,说不定还可以够给左小毛他们盖一所学校了。
被困电梯
他看看我签完龙飞凤舞的名字,面无表情的收起自己的那份,提醒道:“别忘记了,违反协议还是要扣钱的。”
我耸耸肩表示无所谓,违反协议的人肯定不会是我。
“这张卡从现在交给你,没有限额。”
他将我的协议推到我面前,上面放着一张黑色的银行卡。
我挑挑眉接了过来,心里暗暗盘算没有限额的信用卡,是不是可以套现。
他似乎一眼看穿了我的阴谋,眼睛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戏谑,云淡风轻的补充道:“不过每笔消费我都会收到通知。”
好吧,我只觉得脑袋里的彩色泡沫一瞬间支离破碎,还是回归现实吧,跟这种老谋深算的资本家打交道,能不吃亏就不错了。
“你回去吧,我还有会要开。
他看看表,站起身子便朝外走。
“那个季总”
我叫住他小心翼翼的问“刚刚跟您提的事情,您是答应了吧?”
“什么事情?”他转过头微微蹙眉。
“就是以后在公司我们最好避免接触的事情”
他定定的看着我,略作思索,语气低沉道:“我是不是该让池媛把你调到十九楼来?”
“不用,不用,我就随口说说。”
果然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连连摆手,谄媚的说:“季总去忙吧,我工作去了。”
他一副把我吃的死死的嘴脸,丢下一句“下午五点半,停车场等我”便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我看看手里的协议书,想想怎么也不能就这样明目张胆的拿出去,刚好季城铭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空文件袋,我便顺手将协议装进了文件袋里。
小跑着穿过十九楼百转千回的走廊,生怕再遇到熟人,一路相安无事的找到电梯,却又非常不幸的遇到了刚刚的那个人。
电梯刚好叮的一声停稳开门,我想避让都来不及。
“请进,江小姐。”
他故作热情的客气,怎么看都觉得像是等在这儿一般。
我抱紧了手里的文件袋,一边防备着他一遍贴紧了门进了电梯。
见我一副紧张的神情,他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抬手看看手表说:“才20分钟?”
“什么意思?”
“新婚燕尔,这么短的时间季城铭怎么就舍得放你下去?”
“无聊!”
我瞥了他一眼,转过头去,并没打算再理会他。
纨绔子弟,不正经我背对着她在心里默默嘀咕,不经意间电梯里的灯光闪了闪,,咯噔一声便停了下来。
紧接着,便是电路故障的声音,“呲”的一声,周遭便突然黑了下来。
我瞪大眼睛贴紧了电梯,心跳突然加速,觉得自己似乎开始有些窒息的症状。
尽管一片漆黑,我还是隐约看到了周家麟站在角落里高大的轮廓。
他似乎在一直看着我,悄无声息的往我身边挪了两步。
“你没事吧?”他问。
我的四肢已经渐渐失去知觉,整个人瘫软的靠着电梯往下滑落,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我没事,这什么情况啊?”
他摸索着,按了按紧急呼救按钮,见没有反应,便使劲踢了踢电梯门,大声喊道“|有没有人在外面,外面有没有人?”
幽闭恐惧症
呼吸慢慢变得不顺畅,我的思维也因为缺氧而变得混乱起来,那天夜里的情景,我守着母亲的尸体,那种绝望而又恐惧的感觉渐渐的又将我吞噬,像是千百只暗色的毒虫,从四面八方向我围攻而来。
我边往角落里蜷缩着,边胡言乱语起来。
“不要过来都不要过来妈,妈你怎么了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还好吗?”
他见我声音里带着哭腔,忙蹲下身子,查看我的状况。
迷迷糊糊的,我下意识扯住他的衣袖。
上气不接下气的央求道:”求求你,带我离开这里”
他的手臂微微怔了怔,缓缓抬手将我瘫软的身子扳起,听声音似乎就近在耳边。
“告诉我,你觉得哪里不舒服?”
不知道为什么,在我最恐惧的时刻,他这样近在咫尺的声音带给我极大的安全感。
我举手环住他的脖子,像是即将被洪水淹没的人攀爬在唯一的浮木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求求你,带我走”
从昏厥中醒过来时,我已经被送到了医院里。
脑袋还有些沉,被关在电梯里的记忆零零碎碎的,只记得最后有一双很有力的手臂抱紧了我,仿佛从黑暗的深渊中将我捞起,直到那一刻,我才稍感安心的沉沉睡去。
周家麟推门进来,见我正平躺着,睁着眼睛怔怔的发呆,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便走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我问:“醒了?”
“恩。”
“感觉哪里还不舒服?”
“哪里都不舒服。”我有气无力。
他嘴角微微扯了扯,坐到旁边的椅子上,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说:“别装了,医生说你是幽闭恐惧症,短时间内精神紧张造成的窒息昏厥,死不了。”
我知道自从经历了母亲自杀那一晚,每次我单独呆在黑暗密闭的空间都会感到不适,甚至晚上都要有灯光才能安睡,却不想已经严重到了这样的程度。
“什么时候会好?”我抬眼问他。
他转而用十分认真的表情看着我说:“心病还须心药医,你害怕的是什么?”
我歪头看着他,终于在他一脸探究的注目下败下阵来。
“我妈自杀那一夜,我守了她的尸体一整晚,之后便不能在密闭黑暗的空间独处。”
周家麟见我神情木讷,自觉问的不合时宜。
他低头看了看身边的包,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掏出里面的文件袋放到我的面前。
“你妈的事情听我爸提到过一些,虽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自杀,但是我却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嫁给季城铭,难道只是为了钱?”
我坐起身子,看到装着协议书的文件袋被他从包里拿出,脑子里便开始混乱起来。
“你看过了?”
他点点头,又忙解释道:“你用四海内部的重要加急专用文件袋,我怕误了事情,所以就先拆开看看咯。”
我摩挲着文件袋的边角,懊恼这事儿被这家伙窥探算是违反了协议的保密条款,要是被季城铭知道了,岂不是第一天就要被扣钱。
他不是我外公
“你不会真的是为了钱吧?”
他见我不说话,再次开口问我,脸上带着冷冷的笑意,语气中颇有一些嘲讽说:“季城铭为了保住她还真是煞费苦心。”
“什么意思?”我不解。
他见我一脸疑惑的看他,便将眼神看向别处,淡淡道:“没什么,如果你要是真的为了挣这一百万,我劝你趁早抽身而退,不要玩火自焚。”
我猜想他是知道些什么的,也许我的行为在局外人的眼里是有些不自量力与另有所图,但是还好,我不需要有人理解我。
“呵,为了这一百多万,我觉得做什么都值。”
我翻身下床,看看手表,一番折腾已经是下午四点,我还要在五点半之前去见季城铭,不能再有差错了。
周家麟站在床边冷眼看我,神情中有怀疑有探究也略有失望。
“我以为你一定是有你的原因,但至少不会是因为钱。”
“那都是你以为的,我现在没爹没妈的,不是因为钱会是因为什么,至少我不吃亏。”我装作满不在乎。
“如果你有难处可以去找江蕫,他是你外公。”
我在门口站住脚,无力的笑了笑,回头说:“他不是我外公,只不过是我妈的父亲,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而且,我妈好像生前就已经跟他断绝关系了。”
周家麟看着我的眼神一点一点变冷,没有再开口说话。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神情似乎黯然了不少。
多少被他看得有些心虚,我摆摆手说:“我还有事情要先走了,今天谢谢你,希望这份协议你可以当做从没有见到过。”
说完我便径自离开了医院,似乎这个周家麟,并没有我想象的那般无赖,总觉得他至少是没有恶意的。
赶回公司时已经五点多,我忙着收拾完准备去停车场找季城铭,赵敏敏一把抓住我将我暗道在座位上逼问:“你跟周总什么关系?”
“什么周总?”
“财务总监周家麟,别装蒜啊,我们都看到了。”
“你们?”我有些无奈。
“开玩笑,周总迈着一双大长腿,抱着你从电梯里飞奔出来,全公司的人都看见了。”
“那是电梯故障,我低血糖昏倒了,人命关天好吗,我跟他又不熟。”
虽然我知道这样解释非常没有说服力,但是事实好像就是这样。
“你命太好了吧,居然遇到周总英雄救美,哼哼,我知道怎么对他下手了。”
赵敏敏似乎没有多疑,一脸若有所悟的神情,摩拳擦掌的架势似乎已经对周家麟唾手可得。
我无奈的摇摇头问:“你上午不还是季总的铁杆儿粉吗,变心那么快?”
“哎呀,无所谓了”她挥挥手说:“只要是帅哥,谁都一样啦。”
好吧,我耸耸肩,转头见戴菲正一脸揣测的看着我,眼神之中颇有戒备。
我眼看时间来不及了,也没顾上许多,忙关上电脑,拍拍赵敏敏的肩膀说:“祝你好运。”便急匆匆的走了。
旧人来
季城铭把车开到我面前时,我也正好刚到,大气还未喘匀,便着急忙慌的上了车。总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季城铭看了看我,并未多说什么,一个急转弯调转车头便飞快的将车开了出去。
“不是说去看季董吗,这是要去哪儿?”
我见车子不是往城郊的方向开去,有些好奇。
“奶奶让顺路买些鸡蛋。”他边开车边漫不经心道。
“鸡蛋?”
我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弱弱的问:“是还要做饭的意思?”
季城铭这才撇头看了看我,一脸的狐疑。
“你不会?”
“呵呵”
我干笑了两声,心虚的点点头。
单亲家庭长大,虽然也是穷人家的孩子,但确实是很少插手做家务的,母亲极尽所能的将我生活的一切都打点好,在她的眼里,我与富人家的孩子没有区别。
季城铭抬了抬眉毛,似乎也不知道说我什么好,只淡淡道:“那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我懊恼的扯了扯安全带,搜索枯肠也只记得自己好像就是会煮泡面会煎个蛋而已,这样的水平怎么可能应付平日里山珍海味的有钱人。
“你今天跟周家麟在一起?”
他目视着前方,似是无意的问起下午的事。
我见他神情淡漠,一时心里没底不知道是什么用意,想了半天,也不知该怎么回话。
他见我默不作声,又说:”我只是问问,你私生活我没兴趣干涉,不过你外公倒是有意让周家麟和江阳联姻。”
我想起之前就听赵敏敏她们无意提起周家麟跟江阳是娃娃亲,没想到真的不是空岤来风,我跟江阳是姨姊妹,想来真的是该避嫌。
“我知道了,今天下午跟周总是个意外,以后我会注意。”
季城铭没再多说什么,自顾自的开车。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多看我一眼,但我知道他这番提醒是为了我好。
到了超市门口,我手忙脚乱的从包里掏出口罩戴上。
季城铭一脸莫名的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个行为异常的二次元人。
“那个,这里人多眼杂,我怕遇到熟人”
我虽有些尴尬的解释,他却摊摊手表示无所谓。
“你去买鸡蛋,我去给买营养液,各走各的,可以了?”
我忙不迭的点点头“我觉得可以。”
他二话不说,掉头便走。
我一个人推着车子在超市里一通乱窜,匆匆忙忙买好鸡蛋,便跑去书刊区翻找烹饪教材,不管怎样,现学现用总比无从下手要好一些。
货架最上面有一本日常烹饪快速入门,看着好像正是我需要的,我垫高了脚想伸手去拿,可惜还是差一点点才够到,只好把购物车拉过来,脚踩在购物车的轮子上伸手去拿。
费尽力气手指才刚碰到书,便被另外一只手迅速的拿了下来。
对方身材纤长,身高有一米七多,毫不费力的拿到书转身便走。
我又急又恼,跳下来拉着车便急跟了上去。
“阿树,我晚上可以做菜给你吃。”
她走向一个背着我正在翻阅杂志的男人,从后面看他们的身高穿着极其搭配,应该是对情侣。
“喂小姐,这本书”
我还未走近,那男人便转过身来,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温和,眼睛里似曾相识的暖意一瞬间便直击我的心脏。
他是高树,从小在我心底扎根,借着岁月之势拔地而长的高树。
出糗
第一次见面,是小升初报道时。
我经过高中部的院墙,看到他穿着白色衬衫挥汗如雨的定格在半空中完成最后一个篮球进篮。
那是他高三毕业离开学校的最后一天,篮球落地的空洞的声响至今还犹在耳,完美的投球换来场内外的一片欢呼。
只有他,神情浅淡,眼神温和的足以让情窦初开的我彻底沦陷。
“看,新生来报到了,我们该走了。”
说完,他环顾四周,全是初中部和高中部抱着新书的新生,最后一个目光的定点刚好落在我的身上。
短短的三秒,还有露着牙齿的微笑,那一刻的音容笑貌,深深的印在了我的记忆里,从此被岁岁月小心翼翼的封存着。
后来他再没有回过学校,可我的视线却无时无刻不在追逐着他。
他是学校里远近闻名的优等生,高考成绩更是全省第一,学校的橱窗、画廊到处都是他的档案照片。
可以说,高树自始至终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我,包括后来我能考到海都上大学,也是为了能在他读研的最后一年跟他同在一所学校里生活。
那个女子此刻也转过身来看我,明眸皓齿,长发及腰。
不是别人,正是常笑。
也许我早该想到,阔别多年,此时此刻站在他身边的人,就应该是常笑。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无论在哪一方面,都是天造地设的般配,而我只不过是当年一个不知轻重的莽撞过客罢了。
“小姐,你叫我吗?”
常笑笑看着我,她画着细致的妆容,模样似乎比四年前又美艳了一些。
我知道高树正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看着我,竟一时有些惊慌,意识到自己戴着口罩,忙低下头道:“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说完便手忙脚乱的拖着车子落荒而逃。
人在惊慌失措的时候最容易犯错,我的落荒而逃也确实不算是非常成功。
车子刚好卡在了货柜上,我一个用力过猛,整个购物车便呼啦一下向我翻了过来。
我匆忙躲闪,脚底一滑便结结实实的坐在了地上,随后车子里的鸡蛋稀里哗啦的一股脑砸在了我的身上。
剧烈的声响,人来人往的顾客,混乱的车子,还有一直看着我的高树,我当时已经想象不出自己到底有多糗。
曾无数次小心翼翼的出现在他的面前,却被这一次的冒失,彻底摧毁了所有的念想。
我听着周围的议论声,看着自己身上鲜艳夺目的碎鸡蛋,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小姐,你没事吧,还可以站起来吗?”
是高树。
他的声音还跟四年前一样,无论从他嘴里蹦出什么样的句子,音线永远是干燥而柔和的。
他曾说:“小暖,你还可以再努力一些。”
“小暖,你是个好女孩。”
“小暖,你不错的,只是我们不合适。”
我只觉得眼泪已经不受控的流了出来,高树的手掌伸在我面前,以前我曾无数次想牵起的手,如今这样出现在我的面前,却让我倍受讽刺。
不是说过也许不再回来的吗?
不是说过想以学业为重的吗?
不是说过没有精力照顾我吗?
如今,怎么会和常笑出现在这里,出现在我的面前。
时隔那么多年,是还要再一次向我印证只因我当初不够好?
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我自顾自的从地上爬起,有些蛮横的挡开他的手,扭头走了两步便逃也似的大步跑了起来。
我知道也许他此时还站在原地看我,就像当初他离开时我偷偷躲在机场的广告牌后面看他,只是他走的潇洒,而我,却逃得狼狈。
我在别人的纷纷侧目中埋头逃窜,眼泪打湿了口罩,糊的满脸都是,只是这对已经狼狈至极的我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江暖!”
“江暖!”
有声音跟在背后喊我,但我却并没有停下来。
我只想在最短的时间内逃离这个地方。
直到有人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他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