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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了好久,久到她以为他不想回答,所以故意装傻,当作没听到她的问话。

    每个人都有不想说的话,唐安宁也不再追问。

    没想到,他突然又开了口。

    “因为我的手,在十七岁那年,就已经不能弹琴了。”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

    她震惊地转头望他,张着小嘴无法言语。

    ※※※※

    他无法弹琴了?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她在片子里看到的十六岁演奏天才,是正要开始展开灿烂生涯的时刻,为什么会突然无法弹琴?

    唐安宁心不在焉地练着琴,脑海里不时浮现那天上他告诉她的话。

    “专心点!这一段被你弹得像老太婆的假牙,死板板地喀喀作响,每颗牙齿看起来完整齐全,却一点嚼劲也没有!”姜丞环胸,不满地瞪着她一小二用的表情看,很不客气地尖锐批评。

    唐安宁略显烦躁地停下手。

    姜丞是个极度要求完美的严格老师,只要弹得令他不满意,便会一再要求她重来。光是这一小段,她今天就已经重复弹了不知道多少遍,他没听烦,她已经腻到不想再弹了。

    吸了一口气后,她乖乖地从头开始将这一个段落再弹一遍。

    这一次,她有点赌气地大力弹琴,手指重重地在键盘上敲击,很用力地“嚼”给他看。

    每根琴弦齐声哀嚎,忠实地表达出她就快要火山爆发的情绪,嗡嗡作响的音箱共鸣声响得令人心惊。

    “你在表演徒手劈琴吗?空手道小姐。”他的讥刺更严苛。

    她听得更加火冒三丈,完全不顾他的警告,变本加厉地虐待两人的耳朵。

    “你的指法有问题,手臂施力方式不对,弹久了一定会受伤。”他的嘴里又冒出冷淡的批评。

    他越说,她弹得越猛烈。

    “安宁,停止!”他这时才察觉她的不对劲。

    她恍若未闻,继续狂敲琴键发泄怒气。

    “够了!不准再弹下去!”他上前一把抓住她的双手,阻止她继续摧残自奇+shu¥网收集整理己和钢琴。

    “你管我!这是我的手,我就要这样弹,你管不着!”她忿忿地想抽回手。

    “你给我从钢琴上滚下来!不懂得保护自己双手的人,不配弹琴!”他的脸倏地变冷。

    “这是我的手,我有意志可以决定要怎么弹奏!”她突然露出牛性子,积压的挫折情绪一下子爆发。

    “这是我的琴,所以我决定你现在给我立刻滚出琴房,等你冷静点再回来碰我的琴,我不教愚蠢的天才!”他一怒,开口说出极伤人的话。

    “我从没说过我是天才!天才又怎么样?天才不能有情绪吗?我不弹了可不可以?我根本没能力参加什么国际大赛!”她委屈地对他叫嚷,眼中含着泪光。

    姜丞有些明白了,她的烦躁来自她对自己的没信心。

    他知道自己是心急了一些,他迫切地期盼再次看到她在舞台上发光的表情,因此对她要求太高,逼过了头。

    “安宁,你要相信自己,你有绝佳的天分,绝对可以在半年后登上国际舞台。”

    “我只是喜欢弹钢琴,根本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她回嘴。

    “喜欢弹钢琴的人不会拿琴当沙包打,应该要有更好的发泄方式,将情绪转化为音乐的灵魂,你对音乐的诠释才能比别人更有深度。”

    “是吗?听起来好神奇啊!那你做给我看啊!”她在气头上,口不择言地反驳他。

    但是才一说完,她就发觉自己失言,倒吸一口气后,万分后悔地捂住嘴。

    她太过激动,竟然忘了他的手不能弹琴。那句话无疑就像是上前对他狠狠地甩了两巴掌!

    果然,姜丞的脸色变得极难看,胸口也不断地起伏着。

    唐安宁难过得想掉泪,却又下知该如何在这种凝重到令人无法呼吸的尴尬气氛中开口道歉。

    不料,他竟沉默地推开她,自己坐到钢琴前。

    她愣愣地让开位置,站到琴旁,不敢相信地瞪着他的举动。

    他要……弹琴吗?

    他稍微将双手手指互握,反复舒展几遍。看着琴键的脸,有一瞬间露出犹豫的神情。

    接着,他将手放到钢琴上,摆好位置后,压下第一组音符,开始弹奏刚刚唐安宁一直弹不好的乐章。

    这一段乐章,强调的是激越撼人的情绪,同时要求速度的均衡和力度的起伏,想要弹得好,非常不易。

    震耳欲聋的琴音挑撼她的心弦,狂烈浑厚的音色中,带着不顾一切的癫狂。

    唐安宁看得痴了,小嘴微张着。她从来不知道,钢琴可以表达出这样强烈而且惊人的情绪。

    高低音在一阵交错中冥然而止,而她依旧怔怔地站在琴旁。

    “明白了吗?胡乱使力、毫无章法地敲键盘,根本无法跟钢琴沟通。再好的琴、再棒的曲,也只会被白白糟蹋,徒然发出一堆令人作呕的噪音罢了。”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便不再说话,僵着身体起身,迅速走出琴房。

    她愣了好久,耳畔依然回荡着他方才撼动人心的琴音。

    回神后,她似乎有了一些体悟,于是急急转身,飞奔到他房间去找他。

    “请你教我!教我怎么使力?教我如何在那么快的速度下,还能保持那么强的重音!拜托你教我!”她边跑边嚷,急切地推开他的房门,没想到房内一个人也没有。

    她慌张地环顾四周,突然听见从浴室传出些微声响,她想也不想地就冲到了浴室门口。

    “姜丞,你在——”

    她猛然止住脚步,愣愣地看着他将两手浸在放满热水的洗脸台中。

    只见洗脸台里的热水,正缓缓地冒着白烟。

    “你在做什么?”她不安地轻声问道。

    “泡热水。”他对她笑笑。

    他还笑得出来?她忧虑地对他皱眉。

    “你看起来很难受,是手不舒服吗?”

    “没事,只是太久没弹琴,手指的肌跟神经在跟我抗议。”

    “可是,你才弹不到两分钟——啊……”她语音倏然一顿,接着猛吸一口气,愕然地看着他。

    她这时才猛然想起,他曾说过再也无法弹琴的话。

    “没错,两分钟已经是我弹奏的极限。”他微微苦笑。

    “这就是你后来不再上台演奏,而转攻作曲的原因?”她瞪着他泡在热水里的手指。

    他的手……

    是真的不能弹琴了?

    ※※※※

    姜丞一再表明没事之后,便将唐安宁赶出房间,要她回琴房继续练琴。

    她回到琴房,坐在琴椅上,视而不见地瞪着琴谱,心思百转千回。

    她尝试地想象着,如果有一天自己不能弹琴了,她会怎么样?

    老天!这对曾经以钢琴为生命的人来说,是多么残酷的噩梦?

    想着、想着,她的胸口突然揪得好痛。

    如果是她不能再弹琴的话,她会生不如死。

    当年她忍痛卖掉她心爱的钢琴,光是看着别人对着她宝贝的琴敲打试音就一阵阵心疼。

    卖掉琴之后,想到自己再也不能弹琴时,她难过得哭了两个礼拜,心情才慢慢平复过来。

    至于姜丞。从小接受栽培,一路顺遂地站到众人顶端,以无人能比的才华睥服群雄,到狠狠坠入谷底,再也无法弹琴。当年的他,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承受这种痛不欲生的打击?

    她的思绪纷乱到了极点,心脏也因不停的剧烈收缩而泛疼,完全没注意手底下这一段该是平静如流水的旋律,她弹得激越不已,有如瀑布激石一般。

    突然,一滴热热的眼泪坠到弹琴的手背上。

    旋律更然中断,唐安宁搁下手指,再也弹不下去。

    她的心为了姜丞的遭遇,感觉好病、好痛。

    她双手着脸,在钢琴前伤心地呜呜哭了起来。

    姜丞再度回到琴房,想要看看唐安宁的状况,没想到却看到了一个泪人儿。

    “安宁,你在哭什么?如果真的很累,就不要弹了。”

    “我要、我要!我要弹琴!请你不要赶我走,我以后会认真练琴,你让我继续弹琴好不好?”她哭着抓住他的袖子,以为他真的打算停止对她的训练。

    “喂喂,我是叫你休息一下,精神恢复了再来练习,不是真的叫你走人。”他僵硬地任她抓着手,不知该怎么面对泪娃娃的脸蛋。

    她却恍若未闻,继续哭泣,已经分不清是为了他而心疼难过,还是为了无法继续弹琴的恐惧而落泪。

    他手足无措地瞪着她的眼泪,最后只能跟她并排坐在琴椅上,笨拙地将她轻轻拥人怀中,口里哄着毫无意义的语句。

    “好了好了,别哭了。不管你想弹多久的琴,我都会让你继续弹,这样可以吧?”

    “我要弹一辈子。”她口齿不清地在他怀里说道。

    “好,一辈子。”对她近似耍赖的要求,他笑了出来。

    摸摸她的头,他的回答非常的心甘情愿。

    “真的?”她收住泪,抬头张着水汪汪的眼瞅着他。

    “嗯。”他低下头,郑重地点头。

    看着他眼底的保证,唐安宁的胸口突地涌出一波又一波的暖暖热流。

    在圣诞节那晚,圣诞老公公送给她的长腿叔叔虽然不是十全十美,却是最令人感动的一个。

    属于女孩心中最易感的那根弦,似乎被轻轻勾动了。

    看着姜丞的俊脸,唐安宁突然冒出一股想要亲近他的冲动。

    “好,那我们来做个约定。”她破涕为笑,望着他的唇,心头忽然玩心大起。

    “什么约定?”他一头雾水,没有察觉到她正露出意图不轨的表情。

    “你不是常看电视吗?头低下来。”她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向勾勾手指。

    “你要干么?”他虽然满腹疑问,仍然依言垂下头靠近她。

    “电视都会这样做的喔!我们来盖、印、章……”她低喃一声后,仰头甜甜蜜蜜地吻住他。

    看到他惊讶得浑身僵住的反应,她忍不住扬起唇,又吻了一次。

    喔喔,连续两次达阵成功!

    第五章

    傍晚时分,唐安宁到院子里透气,舒展一下全身僵硬的肌肉。

    一阵冷风吹过,将她颊边的一绝发吹到唇边,她瑟缩了一下,拉紧外套后,随手将头发拨开,手指无意间碰到自己的唇,让她突然怔住。

    缓缓抚着唇,想起前两天她在姜丞唇上盖印章的举动,唐安宁的脸蛋再度变得通红。

    啊啊,没想到她竟然那么大胆,真的对他亲下去。

    令她惊讶的是,他的唇吻起来的触感竟然那么温软,和他急躁易怒的个性完全不同。

    “安宁,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外面很冷耶!”李开妍停好车,正打算进门时,却看到唐安宁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笑得傻呼呼的。

    “没有啊!”她双手捂着脸,想掩饰自己得极不自然的脸颊。

    “快进去吧,你的脸都冻红了。最近有一波寒流快来了,已经开始变天,你要小心一点,别感冒了。”李开妍没注意到她的扭泥,关心地招招手要她一起进屋。

    “没关系,我等一会儿就会进去了。刚刚练了很久的琴肩膀有点酸痛。”她举起手臂转了转。

    “肩膀酸?找姜丞啊!他的手又大又有力,按摩起来舒服得不得了哩!”

    “……暧!”唐安宁的脸更红了。

    光是想象姜丞的手在她身上亲呢地又按又压,她整个身子便忍不住变得热烘烘,颈背也微微轻颤起来。

    他的双手不知道会不会跟他的唇一样,又暖又舒服,让人好想再亲一遍……

    啊,她在想什么啊?大色女!

    唐安宁迅速甩头,阻止转速过快的脑袋继续返想下去,然后又快速吸了一大口冷空气,让自己清醒。

    “对了,妍姊姊,我有事想问你。”唐安宁拉住李开妍,走到院子最远的角落去,还小心翼翼地回头朝屋子看了一下。

    “什么事?”李开妍挑挑眉,好奇地看着她神秘兮兮的神色。

    “妍姊姊,姜丞他为什么不能弹琴了?”

    “他的手……嗯……受过伤。”李开妍的表情变了一下,支支吾吾地回答。

    “可是,他弹琴给我听的时候,虽然只有短短不到两分钟的时间,但力道和音线都很清晰,不像是手受过伤呀!”她疑惑地偏着头。

    “他在你面前弹琴?”李开妍震惊不已地看着她,甚至紧紧地抓住她的手。

    “对呀!”唐安宁被李开妍激动的反应吓了一跳,不太敢抽回被握得有点痛的手。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李开妍紧张地追问。

    “就在前两天。”

    “前两天?这怎么可能?他早在十多年前就不能弹琴了呀!”说到最后,李开妍几乎叫出声。

    “十多年前?为什么?”姜丞也说过他十七岁就无法弹琴了,正是十多年前。

    “没……没什么。”李开妍神色不自然地回答,僵硬地放开唐安宁的手。

    “妍姊姊,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他为什么不能弹琴了!他的状况真的好奇怪,他不像是伤过手,可是弹不到两分钟,他就痛苦得无法继续弹下去。”

    “如果你想知道,就自己去问姜丞,我真的不能代他回答。”李开妍的眼神有些回避。

    “我问他的话,他会告诉我吗?”唐安宁犹疑地问道。

    李开妍咬着唇,犹豫了好久才开口。

    “我……我只能告诉你,姜丞曾经发生过一些不好的事,所以成他弹琴的心理障碍。”

    “心理障碍?”

    “这是姜丞的秘密,我不能继续了。”李开妍摇摇头。

    “我知道,我不会再问了。”明白再也问不出任何事后,唐安宁叹了一口气。

    她也不是鸡婆,只是觉得姜丞不能弹琴的状况好奇怪。

    “其实,我很希望你能打开他的心结。他噩梦缠了很久,该解脱了。”

    李开妍的笑容有着极深的苦涩和心痛。

    唐安宁她奇异的伤痛表情感染,心情不由得沉了几分。

    李开妍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难过的情绪一收,又换上一脸有点小j小恶的笑容。

    “告诉你一个秘密,姜丞虽然经常看起来脸臭臭的,脾气又坏又难相处,其实他有个必死罩门喔!”她压低嗓音,表情神秘兮兮的。

    “必死罩门?”唐安宁好奇地张大眼。

    “他呀,是个不折不扣的害羞纯情男,最怕女孩子的撒娇和眼泪。只要能突破他伪装生人勿近火线,采取近距离进攻,他一定会吓得浑身僵硬、不知所措,破功之后就只能等着任人宰割。可惜的是,大多数的女孩子一见到他的大冰脸,就吓得打退堂鼓了,根本没人闯过他的火线。”李开妍低声爆料,毫不心虚地偷挖兄弟的墙角。

    “咦?”害羞?!

    那天她能够偷袭成功,还真是她歪打正着了!

    难怪他会任她连连得逞,盖了两次印章。原来他是吓傻了呀!

    唐安宁的唇角忍不住上扬。

    “那,你怎么不常跟他撒娇!我看你好像挺怕他的。”唐安宁声音带着笑谑着出卖兄长的李开妍。

    “不讲这个我不怨!因为那个死家伙对谁都会害羞,偏偏独独对老妹我免疫!你以为我没试过吗?小时候经常他海扁的记忆,我永远也忘不了!”李开妍一脸悲愤,恨恨地胸跺脚,就差没咬着手帕大声狂泣。

    “嘎!”唐安宁一脸严肃地点点头,还很同情地拍拍她的肩。

    难怪她要公开姜丞的必杀罩门。

    所谓“手足孽缘”,就是这么回事吧?!

    ※※※※

    爆完料,李妍心情愉快地进门,走到姜丞的书房。

    没想到,她一看到姜丞一手握着铅笔,一手摸着自己的唇,想事情的表情显得极为人迷。

    她本想开口把老哥的魂叫回来,可倏然间,姜丞突然露出的表情,着实吓坏了她。

    他、他他他他在……

    姜丞在傻笑?!

    “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一个比一个还阴阳怪气!”李开妍先是睁大眼,接着重重地拧起眉。不知道姜丞和唐安宁在搞什么鬼,竟接连她撞见发吃吃笑的模样。

    他们两个不会是练琴过头,闷坏了吧?

    “喂!老哥。”李开妍走上前,不客气地敲敲他面前的桌子。

    “什么事?”姜丞瞬间回魂,脸上立即恢复正常表情。

    所谓“正常表情”,就是还没火的“库斯拉”表情。

    “是你打手机要我回来后马上来找你,你还问我什么事!我才要问你呢!”李开研翻翻白眼。

    “嗅,对。我想请你帮我联络这些人,请他们来家里作个客。”他从旁边料中抽出一张纸,交给李开妍。

    李开妍瞄了一下马上吓得原地跳起。

    “哇!没搞错吧!这些都是乐坛上超有分量的大角色耶!我们这间小庙哪能请得动他们来作客啊?”

    “告诉他们我的名字,他们会来的。”姜丞淡淡地开口。

    “你想卖人情呀?这会欠下不少人情债,嘻!”她马上意会了他的话。

    姜丞是想利用自己在作曲界的名声,和这些清单上的名人交换日后的合作机会。

    “以后想办法还就是了。”姜丞无所谓地耸肩。

    好吧!既然债务人都开口,愿意很大力地欠下债务,那她这个经纪代理人也就不必多话了。

    “你想跟这些钢琴家交流的话,为什么不找个正式的地方,反而要选在家里?你甚至可以弄个发表酒会或什么的,不但可以帮你作曲、编曲的唱片宣传,还可以利用媒体打打知名度。”李开妍是个尽责的经纪人,只要有机会,随时不忘公关宣传。

    “我想请他们来,是因为私人的事情。”他一脸很没兴趣地摆摆手。

    “私人事情?”

    “我发觉安宁的模仿能力太强,她最近弹奏的方式越来越像以前的我。”姜丞有点忧虑地皱眉。

    “这样很好呀!当年你的演奏方式极有个人特色,甚至有的乐评说你的风格独一元二,让安宁接续你的路子走下去不好吗?”

    “这对安宁不是好现象。再这样下去,她会丧失自己去诠释乐曲的思考能力。如果她拿到从未听过的谱子,她有办法弹奏出比人家更出色的音乐吗?无法建立自己风格的钢琴家,只有死路一条。所以,她需要更多的刺激。”姜丞用铅笔尾端轻轻敲着桌面,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这份尚未完成的谱子。

    “好吧,我会使尽浑身解数肥这些名家邀来家里坐坐。不过我不保证能把全部的人都请来睦!我知道有些人目前正在世界各地巡调演奏,要改变巡调行程根本不可能。”李开妍挑挑眉,很认命地妥协,挥了挥手上的名单先把话讲明。

    “没关系,能请到几位,就是几位。”姜丞点点头。

    “如果这些人都能请来的话,那安宁会是全世界最让人羡慕的钢琴学生,能接受这么多名师的一对一指导。”她再度对他列出的清单人名咋舌。

    “我相信你的能力。”姜丞露出信赖的笑容。

    “谢谢支持幄!你对安宁还是用心良苦。”她挑挑眉。

    “她值得这一切。”姜丞淡淡地说着。

    为了他心目中拥有钢琴灵魂的精灵,不管什么付出都愿意。

    ※※※

    唐安宁站在客厅里,看着姜丞一改又冰又酷的表情,给一名上了年纪的外国女士热烈的大熊式拥抱。

    气质极优雅的揭发外国女士与姜丞亲密相拥后,转过头来好奇地看着唐安宁。

    外国女士微笑着向姜丞说了一句唐安宁听不懂的话,还对他挤眉弄眼了一番。

    只见姜丞向外国女士笑了笑,流利地回了几句话,逗得外国女士开怀大笑。

    唐安宁在他们两人之间看来看去,完全一头雾水。

    她知道自己是他们的谈话焦点,可是因为听不懂他们两人所交谈的外国语言,所以只好无助地以眼神向姜丞求助。

    姜丞见她一脸疑惑,只是淡淡地说:“等一下你挑一首曲子弹给这位女士听,然后,她会再示范一遍给你看,你可要用心地观摩。”

    “喔。”她点点头,还是茫茫然的。

    不过,她觉得那位带着一脸和善笑意的外国女士好面熟。

    姜丞带着外国女士走向琴房,坐到两张宽椅上,露出等待的表情。

    乖乖跟在后头的唐安宁看了他们的神情,马上会意过来,明白了他们已准备好要听她的演奏。

    她沉默地走到钢琴旁,打开琴盖,坐到椅子上,认认真真地弹了一段曲子。

    弹完后,她自认弹得还不错,没有任何错音,于是像个讨赏的小朋友,微笑地转头看向他们。

    没想到,姜丞不发一语,面色凝重地望着她,外国女士也是又惊讶、又疑惑地瞧着她。

    外国女士似乎转头向姜丞求证什么事,只见姜丞点点头,忧虑地回了一些话后,外国女士恍然大悟地不断点头。

    “怎么了?我弹得不好?”他们的表情,让唐安宁的心瞬间凉透,失去了大半的自信。

    “不,你弹得很好。接下来,你好好地听一下这位女士怎么表现音色!怎么诠释乐句!想一想你的弹法和她的弹法有什么不一样!还有,想一想……我的弹法。”

    姜丞的话意有所指,表情显得很严肃,让唐安宁的心脏极度不安地跳动着。

    “弹法……!”唐安宁无助地望着他,希望他能说得更清楚一点。

    姜丞给了她一个要她自己去想的眼神后,不再对她多说任何话,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恭敬有礼地起身弯下腰,从椅子里扶起外国女士。

    姜丞到底要她做什么?思考什么?他为什么不说清楚呢?

    后安宁惶惑地咬着唇,更大的茫然感涌上心头。

    外国女士看出了唐安宁的迷惑和不安,她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以笑容肯定她方才的表现。

    唐安宁回以虚弱的一笑,起身让座给女士,站在琴旁。

    外国女士优雅地生到座位上,面容一整,双手摆放到键盘上,开始弹奏出唐安宁刚刚弹奏的同一首曲子。

    唐安宁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专注地望着外国女士灵活有力的手指在琴键上舞动。

    姜丞站在一旁上瞬也不瞬地静静凝视着唐安宁所有的反应和表情。

    她由最初的不安、苦恼,然后渐渐变为着迷入神。所有最细微的变化,都落入了姜丞的眼底。

    看着她有如孩童般的纯真眼神,他的唇畔悄悄扬起一抹温柔的微笑。

    ※※※※

    那位和善的女士整整待了三天。

    三天后,褐发女士吻了吻唐安宁,对姜丞说了一些话后,让姜丞缓缓露出笑容,之后便让李开妍开车送她去赶搭飞机。

    当客人离开后,唐安宁便把自己关在琴房里,着了魔似地坐在钢琴前,反复弹着、想着她在这三天所看来、听来的各种表现巧。

    最后,忍无可忍的姜丞气呼呼地撞开门冲进去肥她拎出琴房,丢进房间,不准她任何一根指头再碰到琴。

    “好累喔!”丢到床上的唐安宁,整个人很没气质地呈大字型趴瘫在床上,嘴里呻吟不已。

    沾到柔软的床铺,她才知道自己的身体竟然这么疲惫。

    “笨蛋!呆瓜!你如果还不懂得休息的重要性,把手指练坏之后,你永远也别想再弹琴了!你知不知道?”对她不会保护自己的行为,姜丞气黑了半边脸。

    “对不起,我下次一定会注意练琴时间的。”她将脸埋在被子里,没有力气起来正式行礼道歉。

    呜呜……整个人一松懈下来,她的手指、颈肩,还有整个腰骨都僵硬得不得了。

    “笨蛋!”喷火龙又吐了一团火球。

    听见姜丞骂了一句,接着响起离开的脚步声,她依然闭着眼,一动也不动,却无法阻止乐曲继续在脑袋里疯狂打转,怎么也停不下来。

    她的手指,跟随着脑海中的音乐,无意识地在棉被上轻点着。

    那位女士弹奏的音乐极有层次,和姜丞相比,诠释的方式各有所长。

    如果是她来弹的话,她会怎么处理这些乐句呢!

    “有没有听过‘走火入魔’这句话!”低柔到有些阴沉的嗓音突然从耳际来。

    “啊?啊啃--”唐安宁吓了一跳,本能地想翻身,颈上的一条筋却不小心扭到,吃痛地哀叫一声,眼里也飘出一泡泪水。

    “活该!谁叫你这样没日没夜地练琴!身体是铁打的吗?又不是明天就要比赛了,你急个什么劲儿?”他坐到她身边,嘴里不停地骂着。

    他微微拉下她颈后的衣领,将热毛巾“啪”地一声复上她纤白的颈子。

    肩颈部位热敷的瞬间,她忍不住舒服地轻吟出声。

    接着,他的手像揉面团一样,重重地揉着她的肩部肌肉,一点儿也不怜香玉。

    “啊!哇--啊啊啊!你轻一点……啊--痛--”她痛得再度飘出眼泪,忍不住张口咬住棉被。

    “呆瓜!琴可以再练,比赛可以再参加,但是能弹琴的手就只有一双,坏了就无法复原了,你懂不懂!笨蛋!”

    “啊!哇啊-一好痛好痛!啊呜!”

    “痛死活该!”

    “啊……”

    他左一句呆瓜、右一句笨蛋,每骂一句,就把她痛得哇哇乱叫。

    他初时骂得很有劲,骂到后来,语气却逐渐变缓,音调也越来越沉。

    “……你知不知道,这世界上有多少人喻为钢琴天才!天才一点也不稀奇,只要你一不小心,失去了可以弹琴的手,马上就会被无情的乐坛淘汰出局,然后会有更多的钢琴天才递补上来。你千万要好好珍惜自己这双可以制造梦想的手,这双可以弹琴的手虽然是天赋,还是得要经过长时间的训练和琢磨,才能真正发光。但要毁掉它们,只要一秒钟就足够了……”

    姜丞大手或轻或重地在她的肩颈部位一路缓缓按压,伴随着语重心长的话语,令唐安宁变得好安静。

    她乖乖地趴着听他说话,纷乱得一直不肯休息的脑袋,终于渐渐清明。

    他不再说话,只是专心地帮她按摩,整个房间充满沉默凝结的气氛。

    他抽掉她颈上渐渐变凉的毛巾,翻了一个面,再度复盖上她的颈际。

    “手给我。”

    她默默抬起手臂,让他有力的手指很有技巧地揉她的手臂肌肉。

    “你为什么不能弹琴了?”她低声问道。

    他的手顿了一下,停了好久,才继续按摩她的手臂。

    “我母亲是个钢琴家,她曾先后嫁给两任丈夫,也为两任丈夫各生了一个孩子,也就是我跟开妍。”他的语调平稳得听下出任何情绪。

    “嗯。”她力求平静地点头;心里却紧张得快要麻痹。

    她知道他正要努力告诉她一些很重要的事。

    “她是个完美主义者,对音乐的要求偏执得近乎洁腐,不容许有任何的假疵。因此,她对钢琴又爱又恨。结果,因为压力过大,她染上酗酒的习惯,害得自己再也无法弹琴。”

    “酒精中毒吗””她转过头来,轻声猜测。

    “对。但是我发掘出具有音乐天分,于是训练我成为她生活的重心。小我三岁的开妍,音乐资质普通,不堪母亲严苛的训练,所以在十五岁那年逃到她父亲身边,死也不肯回到母亲身边学琴。”他垂着眼,仔细地用指节按摩她每一根手指。

    “那你呢?”她翻过身来看着他,他顺势拉起她另一只手臂继续按摩。

    “十六岁之前,我的生活除了钢琴和酗酒的母亲,其它什么都没有。”

    “然后呢?”她屏住气息,等着他说下去。

    “有一天,我忍不住跟朋友出去玩篮球,结果不小心折伤了手指。”

    “折伤手指?所以从此无法弹琴吗?”

    “不,医生说伤势很轻微,只要休息几天就好,不会有任何后遗症。”他摇摇头,眼神专注地捏揉她的指节。

    “那……”她不明白。不是折伤手指造成他无法弹琴,那是什么原因呢?

    “但是我伤了手指的事,却让我母亲发了狂。”

    “她气你不爱护自己?”

    “嗯。她把我拖到钢琴前,要我用拆伤的手不断地琴。最后我痛得受不了,哭着哀求她,并且发誓以后再也不会伤到手指。”

    “天!你母亲的疯了……”

    “真正疯的在后面。她因为无法忍受我的手指受伤,所以干脆敲破酒瓶,打算用玻璃碎片把她跟我无法弹琴的四只手一起废掉。”他放下她的手,缓缓拉起自己的袖子,翻过双掌。

    她坐起来,细细地看着他的两只手腕,这才看出他的两只手腕上方十公分处开始,有数道不甚显眼的淡白色疤痕,如果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到。

    她倒抽一口气,全身发冷,惊骇地望着他。

    “她……她用玻璃割……割……”她的喉咙梗得好痛,说不出话来。

    “我很幸运,只有皮肉伤,但是我母亲却失血致死。伤好了以后,医生说我的双手功能完全正常,但是我变得只要碰到琴键,手指的肌肉就会有如针刺,勉力弹奏的话,整双手就会痛到极点。从此以后,我再也无法弹琴。”

    唐安宁捂着唇,眼眶因震惊而蓄积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滴到他淡白色的疤痕上。

    姜丞垂着眼,怔怔地望着腕上烫人的泪水,沿着腕部滑落到床单,留下一道透明的水痕。

    他的伤痕,仿佛流出了一道泪。

    第六章

    接下来,姜丞并没有给唐安宁太多的时间,为他少年时代的故事难过伤神。加上已接近期末考,所以唐安宁简直像是蜡烛两头烧,忙得要死。

    在上回那名外国女士之后,男的、女的、老的、年轻的,更多的客人接二连三地在她面前出现,这些客人的共通点就是——他们的音乐造诣都极高。

    客人来访的过程也成了一个固定的模式。首先,她一定要在客人面前弹奏一曲,然后客人也会再重复弹一遍给她听。

    有的人话不多,态度倔傲,弹完了琴就走;有的人个性豪爽,兴致一来,甚至会阿莎力地多弹好几首曲子送给她;有的人就超爱说话,也不管她听得懂不懂,就一边弹琴一边哇啦哇啦地对她比手划脚,用不知道是哪一国的语言喷了她不少口水。

    幄,他们还有另一个共通点——

    “为什么我老是觉得他们好眼熟!”唐安宁站在姜丞的书房里,手指抵着唇,一脸苦思。

    “外国人长得都很像。”姜丞看着手上的名单,用铅笔在上面写了一些字。

    “是吗?”她还是很怀疑。

    “别胡思乱想,去练琴,然后记得去看书,你下礼拜就要考试了。”姜丞抬头看了她一眼。

    “我真的觉得好像看过他们啊……”她一路嘀嘀咕咕地走向琴房。

    等唐安宁离开之后,姜丞拿起话筒,拨了一通电话给妹妹。

    “开妍,能来的人都来了吗?”他看着手中的名单。

    “能来的钢琴名家,差不多都邀请到了。剩下的,我已

    经尽力了,不能来的就是不能来。喂!老哥,你要请客犒赏我!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死透不少脑细胞,还喷了不少口水才把这几尊大神给请到家里的耶!还有一堆好奇的记者死缠着我问东问西,还以为你要帮什么惊世大专辑作曲,害我应付得焦头烂额的。”李开妍埋怨了几句。

    “没问题。谢谢你了,开妍。”他笑了笑。

    “不…??不必啦!都是自己人,说什么谢?三八!”面对哥哥的道谢,李开妍反倒有点不好意思。

    “请你再找个摄影师来帮安宁摄影,我们必须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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