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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了门把扭动的声响,紧接着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这深入骨髓的熟悉感,使得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被,身体一翻,缩成了一颗虾球。

    背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沉稳有力,像是直接踩在了她的心口上。

    脚步声停,酒气弥散,将她整个包围。腰间一重,是他的手臂,将她搂抱在怀。然后,他的下巴靠上了她的肩窝,一张滚烫的脸贴上了她的。

    是他,一定是他!

    他如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倾过上半身,吻住了她的唇。

    他都已经把她当礼物送出去了,还来招惹她干嘛?

    陈尔余反手奋力一推,却是软绵无力,反而被他一把捏在了手心。

    他把她的手送到了唇边,滚烫的唇一根根吻过她的手指,吻得小心翼翼,带着一丝隐忍和愧疚。

    她困惑不已,很想张开眼眸去看,可眼皮却重得要命,挣扎一会儿,只开了一条缝,视线依旧不清不楚。

    等他吻过一遍,便把她的手塞回到了被里,又似乎替她压了一压被。她以为一切已经结束,谁知道他的手指竟肆意在她脸上走动起来。

    抚过她的眉眼,她的鼻,她柔嫩的脸蛋,最后落在红唇上。

    他的动作轻柔舒缓,指腹灼热烫人,却令她毛骨悚然。

    她慌得几乎要哭出来,挥手又是一推,这一次扑了个空,却立刻惊醒了过来。

    身旁哪里有唐则尧的身影?!被褥平整,也丝毫没有被人躺过的痕迹。

    只是一个梦而已,一个真实到恐怖的梦——也许是一夜变故,她心有余悸,才做了这样一个梦。

    她定了定神,坐起身来,双手抱着膝盖,看一眼外面天色,已经大亮。

    阳光透过豆绿色的窗帘照进房里,斜斜拉出一道绿莹莹的光线,竟有几分春意。

    她从床头柜摸来控,打开了电视,看了一眼上头的时间,就又关了。

    半个小时后,她已经一身清爽站在了市政厅门前。

    林修齐早就知会过接待人员,所以她只是报了个名,就一畅通,直接被人领到了市长专属的会客室。

    不过,她并没能马上见到林修齐。

    他是新上任的市长,正是公务缠身的时候,怕是一时半会儿也抽不出空来。

    接待人员后来又进来一次,奉上了茶点,朝她笑了笑,又退了出去。

    陈尔余什么也不多问,耐着性等了约莫一个小时。

    林修齐一结束工作,便赶了过来,到门外时,透过玻璃窗口往里先看了一眼。

    他听说她已经坐了一个小时了,见她依旧神色平静,倒令他有几分欣赏。

    推门进去时,陈尔余几乎是立刻就站起身来,叫了一声:“林市长!”

    林修齐笑了笑,问:“不介意跟我边吃边聊吧?”说着扬了扬手里的外卖。

    说实话,她有些吃惊。意气风发的新市长,吃得竟然如此寒碜!不过转念一想,也许是他有意表现清廉,也许是真的忙得没空出去吃饭。

    陈尔余纳闷间,林修齐已经快步走到了她对面的沙发坐下,动作麻利地把外卖一个个打开,往茶几上放。末了,拿出一盒米饭,连着一双筷,一并递给了陈尔余。

    他很细心,递过来的筷已经替她掰开。

    “谢谢。”陈尔余道了谢,便低头吃了起来。

    林修齐一面吃,一面问了些问题,她都如实回答,几乎巨细无遗地把母亲死后的一切遭遇都告诉了他,只唯独隐瞒了自己跟唐则尧那些不清不楚的纠葛。

    然后,他告诉她,他是不会把她留在身边的,他已经结婚,不需要也不能够养个女人。言谈之间,颇有些尴尬。但那一双沉淀了恩怨情仇的眼睛却是真挚而坦荡的。

    “林市长,您真的是个正人君,我会永远记住您的恩情的。”陈尔余放下碗筷,语气异常恳切,可她自己清楚,这话多少有些恭维的意思。但是,不管林修齐是真君,还是不得不君,她都应该感谢他。

    一番恳谈,林修齐的思绪也是转千回。他今天早上就已得到陈尔余的背景资料,所以可以确定她此刻没跟他说半句谎话,也总算相信了唐则尧只是单纯送他一个女人玩玩,而没有别的目的。

    深思熟虑一番后,他脸上的笑更为亲切了,柔声问道:“以后你有什么打算?不是还没有毕业嘛,想不想再回校去呢?”他握有的资料甚至包括她从小到大每个期每次测试的成绩单——所有成绩单都十分亮眼,这一点也令他对她多了一丝好感。

    了解了她的遭遇,知道她如此优秀,林修齐对她的同情多了一些惋惜的成分。

    “想回去!但是必须先去找份工作赚了费再说。”陈尔余目光坚定地回道。这是她早就想好的,如果林修齐放她自由,她就赚钱回校,有了能力再想办法寻找妹妹下落。

    林修齐重重点了点头,“反正新期才开两天,你也不必去找工作了,以后的大费全部由我资助。”

    陈尔余考虑了一会儿,并没有拒绝,“谢谢林市长,我以后会把钱还给您的。”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后,林修齐看了看腕间的表,便要动手收拾餐盒,陈尔余抢先一步拾捣起来。

    林修齐笑笑,道了声再见,便走出了会客室。

    陈尔余手上一停,看着他挺直的背影,若有所思。

    林修齐看来一点不像个政客,长得眉目端正,脸上线条也十分刚毅利落,倒显得整个人也光明磊落了起来。言谈自然亲切,为人细心,做派又正直,竟然还愿意资助她继续读书,她昨晚的顾虑是否过小人之心君之腹?

    不过,陈尔余又怎么会轻易卸下心防?她愿意接受林修齐的帮助,不代表她已经完全相信了他。

    也许,林修齐比唐则尧城府更深,只是此时的她,根本看不出来!

    陈尔余收回了目光,将外卖盒逐一扫进垃圾桶后,又抽了几张纸巾细细将玻璃茶几擦干净,而后便拎着垃圾走出了会客室。

    第039章 匆匆而过

    离开市政厅后,陈尔余当即回了校申请复。原本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求情,没想到林修齐已经打过招呼,校方二话没说就同意让她返校,还叫她直接回到原来班级,不必因为大四上期的缺席而留级到下一届。

    不过,陈尔余却在此时做出了一个让人大感意外的决定,她要转专业,哪怕重修所有分。

    先前,父母考虑将来工作的稳定性,让她报了师范专业,但其实她自己清楚,她并不喜欢小孩,也没什么亲和力。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之后,她就更不适合教书育人了。

    她真正喜欢的是建筑设计,辅修过很多相关课程,转到建筑设计专业,似乎也不是难的事情。

    鉴于她以往的优秀成绩和良好行,加上林修齐那层关系,校方最终还是答应了她,让她留了两届,转去建筑设计专业。

    在她住进校宿舍的第二天,林修齐派人送来了一部手机、一张银行卡以及两大箱的东西。

    银行卡里已经打入了一年费和生活费,手机已经办好卡,至于那两大箱的东西则是他们从杨湾别墅拿过来的。

    她哪来的那么多东西呢?

    打开一看,眼泪就出来了——一个箱塞满了秋冬的衣服,一箱一半春夏的裙,一半是生活用、药以及她落下的证件资料。

    她擦了擦眼泪,拿起手机拨通了杨湾别墅的电话。吴妈接到她的电话很激动,连连追问她怎么突然就搬出去了。

    她不能说实话,只含糊说唐则尧要结婚了,不能留她住下去。吴妈倒也支持,说的确不能让她没名没分地住着。不过,对她的不告而别,还是颇为不满的。

    她只能敷衍说以后有机会再去别墅看望他们。

    之后,她向他们道了谢。吴妈听她一句谢谢,哽咽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她知道,他们两个老人舍不得她离开。

    后来,她又问起了丢丢,吴妈告诉她丢丢已经被唐则尧带走,估计送去流浪狗之家了,他从来不喜欢猫猫狗狗的。

    陈尔余虽然心里觉得难过,但是她也无能为力,她和丢丢是一样的命运。

    两人又互相关心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之后的日,她过得无比充实,也无比平静,比唐则尧放任她在别墅的那段时间还要来得平静。

    本来她还担心林修齐会对她不利,后来从网络上报纸杂志上了解到,他在官场风评相当好,处理过几件为民做主的案,也颇受爱戴,可以称得上是个年轻有为、正直清廉的好官。

    但是真正让她对林修齐放下心来的事情发生在一个星期之后。

    那天正好周末,林修齐约了她到他们家里去做客,坦荡荡地把自己的妻介绍给她认识。他的妻周念茹出生政治家庭,涵养很高,也十分温柔善良,从林修齐那儿听说陈尔余的遭遇后,就一直要见她。这时见了她,又一直拉着她的手,说要认她做干妹妹。

    陈尔余受宠若惊,但也盛情难却,只得叫了声“干姐姐”,周念茹这才肯松手。

    之后,林修齐又把当日他和唐则尧做交易的事情说开了去。知道整件事的始末,陈尔余难免受了些感动,不过她也纳闷:林修齐怎么就敢在现任妻面前提及那位深爱的初恋女友?

    一旁的周念茹看她一眼,就猜出她心中所想,解释说她当年就是因为林修齐的痴情才爱上了他的,所以一点不介意他提起初恋。

    说到这里,她又拉了陈尔余上楼,捧出一大叠的旧照片,一页页地翻,一点点地诉说当年他们两个谈恋爱时的趣事。

    陈尔余听后,对他们两个的感情很是艳羡,心中那点怀疑也越来越淡。

    又隔了几天后,她接到了吴妈的电话,吴妈约她去一家餐厅吃饭。

    陈尔余匆匆赶到,才知道那天竟是吴妈生日,她刚坐下,就又起身,打算去附近买件礼物送送老人家。

    吴妈哪里会同意呢,一把抓住她手臂,脸色就沉了下来,扬言说,她要去买礼物,她这生日就不过了。

    陈尔余无奈,只得坐回去。

    吴妈这才又眉开眼笑地替她夹菜。

    陈尔余捧起茶杯,说了些祝贺的话,与吴妈林伯一同干了杯。

    吃饭间,吴妈约莫问了些她的近况,她连连说好,她才放心。

    等到用餐结束,陈尔余送两人到门口,替他们叫了一辆计程车。吴妈笑着抱了抱她,先上车去,却在车里偷偷抹着泪。林伯临上车时,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不由分说就塞到了她的手里,没等她反应过来,就钻进车里,吩咐司机立马开车。

    等到她发现信封里竟是厚厚一叠元纸币,想追上去时,已经来不及。

    她立刻一个电话飙了过去,讲明了改天会把钱送回去,吴妈当然不肯收回,又威胁说她要送回去,就等于看不起他们两个,以后也别再见面了,说着说着还哭了起来,林伯抢过了手机,低声说了句“校用钱的地方多”,陈尔余便没再反驳了。

    林伯是个热心肠,但是话不多,一旦开口,分量也重。

    她只得先收了钱,但没打算用。

    日就这么匆匆而过,转眼又是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她满腹心思都在追赶业进上,简直泡在书堆里。偶尔出校门,不是去林市长家里做客,就是见一见吴妈林伯。

    原本想着要兼职赚钱,但是因为转专业需要大量时间习,只能暂时作罢。

    这一个月她忙得昏天暗地,几乎忘记唐则尧这个人了,只唯独几次过疲劳,梦见过他。

    不过,幸好只是梦见而已,他和她在现实生活里,已经划清界限,想必也不会再相见了。

    当然,那天下午那一场演讲之前,她的确是这样认为的。

    那天是周五,下午没课,但是校组织了一项活动。

    举世有名的建筑师蒙赛尔先生来了他们校,将为他们奉上一场有关建筑视觉差的演讲。

    这种向大师习的机会,她当然不会错过。可是,她在图书馆看书入神忘记了时间,等跑进大会堂时,演讲已经开始了十多分钟。

    大会堂里坐满了人,黑压压一片,几乎完全挡住了她的视线。座位是肯定没了,只能想法往前挤挤看。

    想想可以看见全世界著名的大师,她还是挺激动的。

    可是,她又怎么能预料到,当她走近一些,终于能看到前方讲台时,竟会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她的血液瞬间冰冷,她几乎立刻就转过身去了。

    可是,还不够快。

    “那位穿着米色毛衣的同,你能举几个案例吗?”

    第040章 陌生人

    陈尔余永远都不会忘记,他上一次是怎样破坏她宁静生活的。

    这一次,她真的以为自己已经跟他撇清关系了,以为两个人再也不会相见了。

    可他,就这么出现在了她的眼前,毫无征兆。

    “那位穿着米色毛衣的同,你能举几个案例吗?”

    身后响起这句问话的时候,她罔若未闻,继续镇定地往门口挤。

    “同,你放心,我不会吃了你的!”他戏谑的声音再传来,响彻整个大会堂。

    她的脚步一顿,一语双关的一句玩笑,在底下那些崇拜者们听来是那么幽默风趣。

    瞧瞧,他们笑得多开心。

    台上说话的人,台下所有人都认识,建筑世家出来的名人,最近风头正健,几乎承包各大报纸杂志的头条。所以他们看他的目光,有崇拜,有妒忌,有痴迷,也有敬畏。

    只唯独她,连转身看他的勇气都没有,清亮的眼眸里只有恐惧。

    “这位同,我有必要提醒你,你浪费的是蒙赛尔先生和在座所有同的时间。”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有一道道指责的目光投过来了。

    她能怎么办?

    陈尔余咬了咬牙,转过了身去。

    她试图说服自己,他们会遇见纯属意外,演讲结束他就会走人了。

    身前的人群,已经自动自发地让出一条道来。

    她快步走上了台,唐则尧得逞地笑了笑,拉起她的手,把麦克风塞在了她的手心。

    看似惺忪平常,全无异样,实则小动作不断——拉起她手的时候,他趁机摸了她的手背,给她麦克风的时候,又将一双大手整个包住她的手,用力捏了一下——可他故意背对台下,动作又相当快,根本没人看到。

    陈尔余敛下双目,不看他,也不看台下,径自将她知道的建筑上视觉效果运用最著名的几个案列一一说出。

    然后,逃也似的,从台上走了下去,挤过人群,离开了大会堂。

    由大会堂里时不时爆出的掌声判断,她的离开并没对演讲产生任何影响。但这简短的十几分钟,却使得她心绪难平。

    演讲不能听了,她决定回图书馆看书。

    这一坐,又是好几个小时,直到肚饿得受不了了,她才合上书本,起身离开。

    走出图书馆大楼,看时间已经七点半,食堂是肯定没吃的了,只能到校外头的餐馆吃一点。她记得这两天有家面馆新开张,到寝室楼里发过宣传单,应该有很多优惠,实在适合她这种把省钱作为就餐标准的人。

    可是她才刚刚走出校门,一辆黑色豪华房车就在她的身边缓缓停下。

    车窗摇下,唐则尧冷声命令:“上车。”

    他竟然还没离开!

    陈尔余没动。她是真的不想跟他再有任何关系。

    “你怕我?”他坐在车里,明明矮她半截,但是气场却比她强上几倍。他只是微微眯了眯眼睛,她就瑟缩着往后退了两步。

    “你放心吧,我没其他想法,就是单纯想跟你吃顿饭而已。”他上下看了她一眼,补充道。那眼神分明在嘲笑她的诚惶诚恐。

    如果她真的把省钱当做第一要务,那她应该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可是她没有。

    她可以在相处过后,对林修齐夫妇推心置腹,却坚持与唐则尧保持距离。

    她的坚持,在他眼里不过是无谓的挣扎。

    “那只狗生病了,医生建议安乐死,如果你还想见它最后一面的话,赶紧上车。”

    他只是说那只狗,但是陈尔余立刻就明白了,他说的是丢丢。

    就是这样一句话,轻易地将她骗上了车。

    是的,骗。当他们的车停在一家高级餐厅外的时候,她脱口而出骂了一句:“混蛋!”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拿丢丢的健康开玩笑,就像当初骗她找到了尔雅一样。

    几个月不见,他一点没变,依然是个不折手段的商人。

    看她怒不可遏,他却反而笑容满满,下了车后,甚至还“绅士”地替她开门。

    陈尔余只好下车,却一点也不想跟他吃饭,所以双脚才落地,撒腿就跑。

    她是跑了,但是没成功,唐则尧早洞悉了她的一切想法,反手就将她的手腕扣住,俯身说道:“一个多月不见,你的胆倒是大了不少,换了个主人就是不一样呢!”笑容既讽刺,又玩味。

    听在陈尔余耳里,真是刺耳了,她当即反讽了回去:“唐二少却是一点也没变,明明有个家世好长相好的未婚妻,却还是喜欢沾花惹草!”

    唐则尧冷哼一声,手上一用力,就把她的身体拉向了自己,然后另一只手臂就顺势缠在了她的腰上。

    一来二去,两人的姿势暧昧起来。

    她瞪了他一眼,不停挣扎。熟悉的那种被他囚禁,被他控制的感觉,又从她的脚底蹿升。

    “陈尔余,不想上头条的话,就听话一点,我只是想跟你吃个饭而已。”他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她很快停止了挣扎,不是因为他承诺只是吃个饭,而是因为害怕上头条——她的新生活刚刚开始,不想再因为他搞得一团糟。

    不过,没想到真的只是吃一顿饭,虽然过程并不愉快。

    他问也不问就替她决定了吃什么,问也不问就帮她决定牛排几成熟,喝果汁还是牛奶,尽显霸道本色,她不情不愿,全程板着一张脸。

    后来想想,他要是会询问她的意见,就不是唐则尧了。

    用餐结束后,他就派司机送她回校了。

    这次见面之后,她就再没有遇见过他,但是有关他的报道却是无可避免地看到一些。

    她知道唐氏集团和沈氏金融合作建造的海上娱乐城已经动工,知道他和沈家千金即将在九月完婚,真可谓事业爱情双丰收。

    而她,全心扑在习上,一个期修满了两个期的分,心无旁骛,所以成绩斐然。

    时间就这么过去,她和他到底成为了陌生人——或者说,他们本来就只是陌生人。

    直到两年后,陈尔余提前毕业,成立了一间小小工作室,他和她,才又一次无可避免地撞见。

    第001章 故里

    两年后,盛夏。

    毒辣的阳正无情烘烤着大地。

    清月镇中教楼前的水泥地操场白花花亮闪闪,几乎叫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热,热得让人恨不得把皮都扒下一层来。

    操场中央站了黑压压一群人,估计不少于一个。前排的那群光着膀穿着裤衩的男人,黝黑的皮肤在阳光和汗水的双重作用下已经油光发亮,可他们的脸上却全无半点退意。

    男人们的身后则是一帮妇女,举着一道道鲜红色的横幅,反反复复地喊着“无良开发商滚出清月镇”、“陈贱人为虎作伥黑心肠”、“还我土地、保卫家园”的口号,气势一点也不输身强体壮的男人。

    陈尔余就站在这群闹事群众面前,纤瘦的身几乎淹没在人海里。

    一个小时交涉无果,她已经费尽唇舌,村民们压根听不进半句,只一味闹,形势越发紧张。村民们要的不是解释和道歉,而她能够给予的却只有这些,僵持的结果是双方都被烈日无情炙烤。

    愚蠢至的做法,村民们却g情高涨。他们甚至天真地以为这炎热的天气更能彰显他们的决心和勇气,能把他们塑造成保护家园的英雄。在他们心中沸腾的热血,简直比那当头的烈日更加滚烫。

    可他们面前站在的只是两个二十出头的女孩。

    陈尔余那白皙的皮肤已经赤红一片,她甚至能感觉到皮肤爆裂开的丝丝痛楚。成串成串的汗水冒出来,不一会儿就又布满了整张脸。若非她用的化妆是防水的,这一个多小时下来,她一定比鬼还要丑上几分。

    抬手看了看时间,距离四点只剩下二十分钟不到,她不能继续耗在这里,镇政府那边的会议即将开始。

    这时,躲在她身后的合伙人张芊芊冒出半颗脑袋,瞄了一眼那虎视眈眈的村民们,扯了扯她的衣摆,递上了一块拧干了水分的手帕,低声道:“姐,反正怎么说也不通,我们先回教室里凉快凉快。这帮人不怕晒,就由着他们。”

    陈尔余接过手帕擦了擦汗,沉静目光一一扫过面前的每一张脸庞。那些咄咄逼人的眼睛与脑海里某段记忆恍惚重叠。两年多没见,他们的仇视目光竟然一如往昔,刺刀一般尖锐而冰冷。

    她苦涩地弯了弯嘴角,利落转身,携了张芊芊的手退回了教楼里。

    刚走进他们临时工作室所在的二年班教室,张芊芊就破口大骂:“都是些什么人啊,当初他们要卖地的时候也没人拿刀拿枪指着啊,怎么才几天功夫就反悔了呢,当这是小孩过家家,闹着玩儿呢!”最无耻的是,他们不敢去当官的面前闹,就来欺负他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

    张芊芊正骂得欢,却见陈尔余默不作声,搬了一条板凳又往外走去,立刻追了上去:“姐,你干嘛去呀?”不会是气疯了,拿条板凳要跟人家干架吧?oh,no!

    别看张芊芊粗言粗语的,也就厉害了一张嘴巴,其实胆小得很!要不刚才也不会一直躲在陈尔余身后了。

    “芊芊,你先把开会的资料整理一下,我去去就回!”陈尔余说完就走。

    张芊芊眼见她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口,眉头微蹙,犹豫了起来。又看了看外头凶猛的阳,略一权衡,便折返回了教室。她觉得,还是听姐的话比较好!

    见陈尔余再出现,因为她们的离开而陷入七嘴八舌的人群,又立刻齐心协力地喊起了口号,一时间,谩骂声不绝于耳。

    陈尔余声色不动,走到他们面前,将凳往地上一放,而后踢掉了高跟鞋,赤着脚站了上去。这一站,足足比在场最高的那男人还高出了一个头。

    紧接着,下干脆利落的掌声响了起来,掌声后头跟着的是她不卑不亢的一段话:“你们都给我听着,这工作我既然接下了,就不会半途而废。你们哪怕站一整个月骂上一整年,我也不会改变心意。还有,也请你们搞清楚,你们的地卖给的是绿城建设,不是我,有本事就去镇政府门前哭诉,就去绿城建设闹事,对我施压根本没用!”

    她这话一出,底下顿时噤了声。但不过一分钟,就有人开始回骂。

    “陈尔余,你以为说这种话就能唬弄我们吗?我们都听说了,那绿城建设的老总包养了你,不然就凭你这芝麻大的工作室也能拿到这样大的项目吗?你有没有用,你自己清楚!”

    陈尔余循声望了过去,很快在人群中找到了那个说话的女人——十五岁上下,挽着个发髻,大盘脸,眼狭长,化着浓妆,穿着一件墨绿色长裙,看着还挺体面,与四周那些典型的农村妇女大大不同。而且,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这位大妈,如果我跟绿城建设的老总关系那么好,至于寒酸到借用校教室当工作室?至于被你们骂一个小时没人来帮?”陈尔余轻轻松松地反驳了回去。

    她说得那样理直气壮,几个头脑清楚的,开始窸窸窣窣地讨论起来。

    等到响起一片讨论声的时候,风向终于有了变化。

    这时候,有人软下了姿态,好言劝道:“尔余啊,我们今天聚集在这里也是情非得已。你也知道,农村里的人没啥好出,就指着那一亩分地。你好歹也是清月镇出去的,难道就忍心看着它被黑心的房产商毁掉吗?这可是你的故乡啊!”

    故乡?是啊,这是她的故乡。

    她的母亲曾经是镇上的一枝花,追求者无数;她的父亲则是镇上最好的泥瓦匠,多少人赞;她和妹妹出生的时候,大家抢着要定娃娃亲。

    他们一家曾经老实本分地在这个小镇安居乐业,打算从此落地生根。

    可母亲过世以后,清月镇就再也没有她陈尔余立足之地了。

    是他们,就是眼前这帮口口声声说这是她故乡的人们,逼她远走他乡。

    “很抱歉,我恐怕帮不了你们!”许久之后,陈尔余听见了自己冷漠的回绝。

    说完,便从板凳上下来,套上高跟鞋,潇洒走人。

    第002章 很像一个人

    安静的镇政府办公大楼的走道里,响起了一串急促的高跟鞋叩击地板的哒哒声。

    陈尔余和张芊芊各自抱着一沓资料一小跑,终于在四点前走进了会议厅。

    会议厅宽敞明亮,装修得富丽堂皇,一张椭圆形红木会议桌摆在正中,桌上一排鲜花。每个座位前则整齐划一地摆着一瓶矿泉水和一张金色铭牌,牌上写着与会者姓名。与会者都已经就坐,就剩他们两个。

    两人急忙走了过去,看到他们的位置被安排在主位右手边第四个时,十分意外。

    他们只不过是名不见经传的工作室,排位不该这么靠前的!

    两人都有疑问,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坐下。

    四周立刻投来了无数道灼热的目光,有好奇的,也有惊讶的,有质疑,也有赞赏。

    “是你!”一道惊喜的声音冲破了两人到来引起的马蚤动。

    陈尔余纳闷地看着坐在她前面个位置的中年男,不明白他怎么一脸重遇好友的表情。

    见她拧着眉思考,男爽朗一笑,道:“我们在不白城见过的,那个晚上——”

    听到不白城个字,陈尔余就想了起来,她立刻打断了他未完的话:“抱歉,我没能第一时间认出您来!”

    “哪里的话,不过一面之缘,你忘记也是正常的!”可是,他这么多年来,始终没有忘记那个晚上在不白城顶楼的那一场生死之赌。后来看到新闻,他才知道那个把大笔筹码给他的人叫做唐则尧,是唐氏集团二公。

    没错,这位认出陈尔余的人就是当夜占了唐则尧大便宜的胡渣男老九。

    老九真名叫做孙旬,因为家中排行老九,所以小名老九。

    “原来两位还有些渊源啊,难怪孙总会把这么大的项目交给她们做呢!”插话进来的是坐在位的镇长大人,他稳重而客套的笑容背后,藏着一些引人遐想的意味。

    想必镇长大人也听信了她和绿城建设的老总关系不一般的流言,难怪她们的座位那么靠前了。

    “要是早知道接项目的是她们两个小姑娘,老九我就不压她们的报价了。”老九哈哈一笑,四两拨千斤。

    镇长赔笑一声,便宣布会议开始。

    接下来一个半小时,政府方面和绿城建设深入探讨了有关新购土地的开发问题。陈尔余一方作为绿城建设聘请的设计公司,在会议尾声时,做了简短的初步设计方案的介绍。

    会议过后还有一顿饭局,与会人员稍作休息,便通通移驾大酒楼。

    陈尔余和张芊芊自然也要一同前往,而且她们无可避免地又和老九一桌。

    酒桌上可不比会议室,那些科长室长的先前还一个个拘谨得很,两杯酒下肚,就跑来向两位大美女敬酒了。

    幸好,两人的工作室虽然成立不到半年,但是这种饭局没少参加,自然而然练就了一身好酒量,尤其是张芊芊,算得上千杯不醉了。

    各方的敬酒,两人都一一喝了,竟比男人们还要爽快,老九见了,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

    两年多未见,陈尔余跟他记忆中那个躲在唐则尧怀里的柔弱女已是大大不一样了,现在的她,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事业女性的干练明快,实在令他刮目相看。

    酒酣耳热时,老九不禁靠过了身,低低问了她一句:“你跟他分手了吗?”

    他,当然指的是唐则尧。

    这两年已经很少有人向他提及唐则尧了,她甚至以为两人已经在两个世界,不会再有交集了。

    陈尔余转过粉嫩的脸颊,醉眼熏熏,对老九举起了酒杯,却什么话也不肯说。

    老九已经糊里糊涂,见她举杯,便也陪着喝,没再执着于那个问题。

    饭局散时,已经十一点多,老九要派人送陈尔余和张芊芊回宾馆,但是她们两个却摆了摆手婉拒了他,互相搀扶着走上了漆黑的街道。

    陈尔余这一晚喝得特别凶,也醉得特别厉害,没走几步,就冲到了边的一个垃圾桶旁,大吐特吐了起来。

    醉酒的滋味从来都不好受,今晚喝的又是后劲十足的金门高粱,她只觉得头晕眼花,真担心根本走不到下榻的宾馆。张芊芊虽然情况比她好得多,但是最多也就能管好自己。

    陈尔余胃里难受,心里也憋屈得很。

    她们人还没到,流言已经传开。人才刚到,就有人聚众闹事。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麻烦挡在前面!

    而老九,更是令她心里不安的源头。虽然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记忆中那个贪财的胡渣男,但是光凭他知道她和唐则尧的关系,就足以成为一大威胁。

    还有,这个项目会不会跟唐则尧有关系?

    她一个不愿意跟他扯上关系!

    “姐,姐,你快起来啊!”直到耳边传来张芊芊的呼喊,陈尔余才意识到自己蹲在了大马上。

    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可大脑一片混沌,完全指挥不了手脚。

    “把白酒当白开水喝,真有你的!”一道低沉的男声突然在她头顶响起。

    是谁在说话?

    她扬起了下巴,可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突然感觉身体一轻,竟被人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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