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乌白头,牡丹还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不仅是乌白头……”
乌白头在楼上端着茶杯站起身,直视光头赌客。
光头赌客不该在赌坊出现,他应该出现在赶赴边关的戈壁,应该躺在暴晒过的地面上,任凭野狼撕咬他的尸体!
但他还是出现了,而且出现在他最不应该出现的黄金赌坊!
他的出现意味着“千面飞狐”的死去!
乌白头开始怀疑,怀疑辜独的真正身份,“他究竟是不是夜骷髅?”
辜独看向乌白头,仿佛看到久违的朋友,挑眉一笑。
庄主再又追问:“您要杀谁?”
“白牡丹!”辜独留下黄金帮白头领的大名,掉头行向大门。
乌白头愣住了,默默的端着茶杯发呆。
黄金赌坊外站着一个人,这个人头戴斗笠,身上包着一块破布,赤裸着双脚,手中紧紧握着一把破刀。
破刀已经完全被铁锈包裹,但刀刃上的七处缺口却是锃亮,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
辜独刚一看到这柄破刀,立时联想到斗笠后面那张沧桑的脸,并猜测出这个经历沧桑的男人。
“沧海孤鸿血泪刀”洪仁!
洪仁的破刀原本只有四处缺口,那是他手刃江南四侠所留。
江南四侠仗义江湖,解人危难,其义举曾经倾倒无数武林豪杰。但他们也曾犯下过错:绍兴、鉴湖,四人酒后失德,调戏一名美妇……四人并无轻薄之意,但美妇却不能容忍江湖儿郎放荡的言语,严词相对;四人本该作罢,可烈酒乱人心性,他们自持武功,依次对着美妇的粉颊亲吻一记,而后逃离。不想美妇性烈,竟然跳入鉴湖,自溺身亡!
美妇便是洪仁的妻子!
江南侠士容不下洪仁,整个江湖都在追杀他!
所以洪仁逃出边关,进入大漠!
乌白头手中的茶杯没有摔落!
洪仁没有收到出刀的信号!
辜独得以安全离开!
与洪仁逢面而过,辜独的脚步行得不缓不急,可他却感觉到一股令人窒息的杀气扑面射来,鬓角处不由流下一滴冷汗。
洪仁也感觉到一股杀气,似有似无的杀气!
他曾经与江南四侠有过生死一战,大漠多年,破刀上再增三处缺口,可他却从来没有感觉过这种杀气!
杀气便是杀气,无论强弱,有便是有,无便是无,似辜独这般似有似无,时有时无的杀气却让他不寒而栗。
辜独行去,他的整个背脊已经被冷汗浸透,紧握破刀的手掌禁不住微微颤抖!
夜骷髅站在一块木板上,“马贼不得进入”的木板上。
辜独在通往绿洲的小路前止住身,静静的看着他,仿佛他已经成为绿洲的主人。
夜骷髅问:“去过赌坊了?”他说话时憋着嗓子,任谁都能听出不是本音。
辜独点头,回道:“你猜得不错,乌白头听说我要杀白牡丹便没有向我下手!”
“不是你要杀白牡丹,而是他要杀白牡丹!”
“不错!是我请黄金赌坊去杀白牡丹!”
“错!是你杀了白牡丹!”
辜独泛起糊涂,疑问:“此话如何说起?”
夜骷髅没有回答,跃上树冠,飘荡而去。
“你在跟谁说话?”固伦公主一路赶来。
黄昏,大漠落日!
固伦看着血色的落日,想到三千铁骑因为自己的鲁莽而命丧沙场,内心不由泛起涟涟伤感。
辜独盯着落日,自言自语道:“我明白了!”
固伦疑问:“你明白什么?”
辜独不能回答固伦,因为他与夜骷髅有过承诺!
所有关于夜骷髅的事情,辜独都要保守秘密!
帮别人保守秘密是一种美德!
作为条件,夜骷髅答应帮助辜独对付黄金帮!
辜独与黄金帮无冤无仇,一直与黄金帮为敌的是夜骷髅,现如今夜骷髅反倒成为辜独的帮手,辜独有些哭笑不得!
固伦对着落日做出保证,“你想明白最好!放心,我会帮助你对付黄金帮!”
辜独不想笑,只想哭!
两个同样视黄金帮为敌的人对他做出了同样的保证!
落日沉入大漠,天际渐渐昏暗,一群“大鸟”贴着黄沙飘来,相继落在绿洲边际的树冠上。
辜独听到了一声鞭响。
一匹枣红马,一根镶有五颗映红宝石的银鞭,一个野味十足的女人,出现在“马贼不得进入”的木牌下。
辜独由绿洲内行出,看到了枣红马上野味十足的白牡丹。
“我曾经说过,如果你再来,我一定不会留情!”
“我也曾经说过,你最好不要放过我,因为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辜独叹息一声,尤自喃喃道:“不错!是我杀了白牡丹!”
“是吗?”白牡丹笑得很甜,道:“可惜你的本事还差了些!”手腕轻抖,银鞭抽出。
她的银鞭并不是抽向辜独,而是抽向身侧的树丛。银鞭扫出的同时,固伦公主恰巧由树丛中扑出,正对鞭梢。
辜独一怔,万万没有想到白牡丹的武功会如此之高,竟然事先察觉出固伦的偷袭,并先发制人扫出银鞭。
固伦人在空中无法躲避,只能拧身出爪,抓向鞭梢。白牡丹再抖手腕,银鞭窜回,甩了声脆响,又奔固伦的脚踝缠绕而去。固伦凌空翻出一记筋斗,绕开来鞭,已近白牡丹身前,纵身扑下。
白牡丹轻笑,手中银鞭似灵蛇般窜回;固伦但觉身子一紧,银鞭已经绕在她的腰际。白牡丹右手回拉,左手并掌拍出,阴声发问:“什么人?”
固伦挺臂推掌,与白牡丹对过,借力弹回,身子滴溜溜打了两个转,解脱银鞭,跃身蹿上路边木板,回道:“叶尔羌汗国阿不都克里木汗之妹,固伦公主!”
白牡丹杏眼圆睁,喝道:“鞑子!”内力催加于马鞭之上,整条马鞭立时挺直如枪,向着固伦的喉咙刺上。
固伦左闪右避,银鞭如影相随,看起来竟似洛十七的“双盲十七剑。“噗……”一声轻响,固伦躲闪有失,鞭梢刺入她的肩头。固伦连退,直到辜独身旁方才止步,她一边捏碎颗药丸按在肩上,一边气道:“你怎么不帮忙?”
辜独叹道:“以二敌一,胜之不武,何况她还是个女人!”
若是换做前日,白牡丹的银鞭早已插入固伦的喉咙,绝不容她轻伤退身。可如今白牡丹已经一雪前辱,又知侮辱她的鞑子不过是蒙古族身份包裹下的马贼,心中对自己多年来残害蒙古牧民略感不安,这才手下留情。
固伦哪知白牡丹所想,痛声道:“白牡丹,你是我叶尔羌汗国誓杀的马贼,本公主今日不能除你,它日定要将你碎尸万段!”说着话,她偷偷捏出一小包药粉,握在手心。
辜独知道她精通医道,料想手中定是剧毒之物,当即握住她的手腕,怒声喝问:“你想做什么?以毒伤人岂是我辈中人取胜之法?”
固伦诧异的看着辜独,“你疯了?”连连跺脚,叹道:“此贼武功高强,如不用毒,你我将性命难保!”扯动手腕,厉声叫嚷:“还不放手?”
辜独甩开她的手腕,跨步拦在她身前,“暗中施毒伤敌的卑劣行径,辜独做不出!”手中握出铁棍,指向白牡丹,道:“请白头领赐教!”
固伦在辜独身后气道:“你们汉人难道宁可白白送死也不使用毒物?”
辜独正色回道:“使用毒物是卑劣小人的龌龊行径,正人君子绝不使毒,即便以无毒的暗器对敌,也要先行告知对方,以免落下偷袭的口实!”
固伦阴阳怪气的道:“怪了!先前怎么没听辜大侠这般高谈阔论,如今碰到白牡丹偏偏多出这些狗屁规矩?”
辜独朗声道:“白统领身为马贼尚且能够不带部属,只身前来挑战,辜某心中佩服,自然以君子相待!”
白牡丹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问:“辜独大侠?牡丹是不是还没有进入你的地盘?”辜独挺起铁棍点向路边树立的木板,回道:“界牌在此,白统领确实还未进入!”
“那好!”白牡丹抖动手腕,缩回马鞭,捏在指间,道:“牡丹问辜独大侠一个问题,望能如实相告。”
“请问!”
“你是不是夜骷髅?”
“在下姓辜,单字一个独,辜独!”
“我知道你的名字,可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已经回答你的问题!”
白牡丹愣了愣,轻轻点头,再问:“牡丹与辜独大侠无冤无仇,不知大侠为什么要请乌白头杀害牡丹?”
“因为你是马贼,为了大漠的安宁,辜某要肃清这里所有的马贼!”
“这么说……乌白头也在被杀之列?”
“不仅仅是乌白头,辜某要摧毁黄金帮!”
白牡丹惊愣当地!
固伦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细缝。
“牡丹不愿杀你,可你已经威胁到浩生,牡丹别无它选!”白牡丹扬起银鞭,目露凶光,厉声道:“任何人,只要他敢对浩生不利,便是牡丹的死敌!”
“啪……”一声清脆的鞭响沿着落日的余辉渐渐远去。
昏暗的天空上飘来一群“大鸟”的阴影。
固伦惊叫道:“嗜血狂蝠!”紧紧拉住辜独的手,“快跑!”脚下发力,带动辜独,“嗖”的窜出三丈。
(十)
巨大的白色毡帐外插着皇甫浩生的黄金马鞭,绿沙脸与黑无情默默的盯着镶嵌有九颗猫眼石的黄金马鞭,垂手等候在帐外。
乌白头垂头肃立在帐内,可他脸色阴沉,目露凶光。
皇甫浩生依旧懒洋洋的躺在虎皮上,“白牡丹与你的过节,本帮主是知道的!”用手指捋了捋滑落额前的长发,问:“同为帮内兄弟,你该不会为了辜独的一千两金子当真向牡丹下手,要了她的性命吧?”
“帮主说笑了,属下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兄弟相残!”乌白头的脸色更加阴沉,可他没有抬头,皇甫浩生自然无法察觉。
“可你放走了辜独!”
“帮主错了!属下不是放走他,而是没有把握杀他!”
“我错了?”皇甫浩生手指间玩弄着一柄吃肉用的锋利小刀,道:“原来是我弄错了!”
乌白头暗暗将内力聚在双掌,“帮主没有错,是属下错了!”挑起眼皮瞥着皇甫浩生手中的小刀,道:“即便没有把握,属下也该让他们出手一搏,或许真的可以除掉他!”
“如果你真的想杀死他,还会有什么或许吗?”皇甫浩生露齿一笑,道:“你手下有那么多把锋利的刀子,随便找出两把来,就是刺杀本帮主也不是难事,更何况区区一个辜独?”
“既然帮主怀疑属下,属下立即布置人手,三日内必将辜独的人头献上!”
“算了!”皇甫浩生轻轻晃动小刀,道:“牡丹已经派出一队嗜血狂蝠,辜独再不会见到大漠的日出!”
“派出了嗜血狂蝠?”乌白头倒吸一口冷气,道:“白头领太过高看他了吧?”
“高看一眼还是有好处的,免得将来后悔!”
“是!”乌白头连连点头,迎合着道:“帮主说的是!”
“记住!”皇甫浩生用小刀修理着指甲,道:“我不想见到你们四个任何人出事!如果牡丹有什么不测,我会发动整个黄金帮来打你,打光你的部属,打死你这颗白头!”
乌白头浑身一颤,急忙回道:“属下明白!请帮主放心,即便有人想对付白头领,乌白头也要全力支援,绝不让白头领受到丝毫损伤!”
“你明白就好!”皇甫浩生轻轻点动手中锋利的小刀。
乌白头瞪大眼睛,一颗心跟随着那柄小刀的点动而颤抖。因为皇甫浩生随时都可能甩出小刀,将他射杀在帐内。
“别害怕!”皇甫浩生咧着嘴阴声发笑,道:“本帮主绝对不会杀你,你有那么多属下,即使是本帮主也不得不忌惮三分!”
乌白头挤出笑脸,道:“帮主说笑了,乌白头对黄金帮绝无二心,帮主怎么舍得杀掉我呢?”
皇甫浩生“哼”了一声,道:“本帮主对你已经叮嘱再三,以后再不会有这些废话。你做事之前要想清楚,千万别逼我发动整个黄金帮去打你!”
乌白头道:“帮主放心,如果乌白头真的做错事,一定会亲自来大帐谢罪。不必帮主打我,我自己便会前来领死!”
“我不相信谁愿意自己送上门来领死!”皇甫浩生翻了一眼乌白头,冷声道:“你也不必前来领死!这里是大漠,只要是我皇甫浩生要杀的人,还没有活着离开大漠的!”
“那是!那是!帮主要杀的人怎么可能活着离开大漠!”未等乌白头的话语讲完,皇甫浩生已经向着帐外拨动手指,乌白头擦去头上的冷汗,颤抖着双腿,退身行出。
“你们进来吧!”皇甫浩生在帐内呼唤绿沙脸与黑无情。
有黄金帮弟子拔出黄金马鞭,捧进帐内。
黄金鞭拦在帐前,表示任何人不得打扰。
现今金鞭已除,表示皇甫浩生与绿沙脸、黑无情的谈话并无秘密!
绿沙脸与黑无情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阴笑同乌白头逢面而过,掀帘进入帐去。
乌白头属下一位持鞭特使迎上,问:“头领?怎么……”乌白头制止住他的询问,压低声音,道:“回去再说!”
银鞭挥舞,乌白头快马奔去。
白牡丹银鞭也在挥舞,可她没有打马,而是前甩,指向固伦、辜独远去的背影,对着属下那队嗜血狂蝠发令:“明日太阳升起的时候,本统领要见到他们的人头!”
“大鸟”不过是一群手套利爪,背脊与手臂连接有薄翼的夜行人;他们凌空滑去近十丈远,落地奔出数步,再又依靠薄翼滑翔在半空,无声尾随在辜独与固伦身后。
辜独一边施展轻功与固伦并肩狂奔,一边发问:“他们是什么来头?我们为什么要逃?”
固伦惊声疑问:“你在大漠这么久,怎么连嗜血狂蝠都没有听说过?”脚下发力,瞬时将辜独甩落一丈。
辜独停止奔逃,定身当地,自语道:“什么嗜血狂蝠?辜某真要见识见识!”“还不快跑?”固伦远远呼喝。
嗜血狂蝠已经飘至,空中留下九人,上中下三路各分三人扑下,其余人等落地,各自向辜独甩出一只钢爪。
辜独展开铁棍拨挡。“别碰那些钢爪!”固伦急急提醒。
可惜,固伦的提醒还是晚了半分,铁棍已经与钢爪相撞;“咔……咔……”数声,钢爪闭合,将铁棍牢牢锁住。辜独回拉铁棍,钢爪锁得牢固,铁棍未能抽出;其余钢爪趁机冲入,触碰到辜独的身体即刻闭合,辜独身上立时出现数十条血痕;钢爪后又有细铁链相连,一个个嗜血狂蝠回拉铁链,辜独身上大块皮肉被锋利的钢爪撕扯下来。
“还不松手?”固伦暴喝着飘回,拉起辜独便逃。
天空上扑下的九只嗜血狂蝠再又射出钢爪,固伦轻功绝佳,扯动辜独疯狂逃窜,钢爪攻至辜独身后不足三寸,终因其后铁链已经尽展,反力弹回。
辜独在固伦的拉扯下扭头回看,但见一只只嗜血狂蝠的头上戴着具蝙蝠脸一般模样的面罩,面罩四角打磨得锋利无比,当中大张的蝠嘴中更支出四根三寸长短的獠牙,看起来令人惊悚恐惧。
整整一队嗜血狂蝠再又展翼滑翔在半空,随后追击。
“你疯了?他们是一群用狼血养成的大漠怪物,浑身上下都是杀人利器,又有刀箭不入的护身蝠翼,与他们交手无异于自寻死路!”固伦一边狂奔,一边取出随身携带的疗伤药丸、药粉,为辜独治疗刚刚负下的皮肉之伤。
辜独轻叹,道:“要是铁杵在就好了!”
“哈哈!只有逃命的时候才能想起你家铁杵哥哥!”铁杵抗着根一丈多长的巨大铁枪,自戈壁深处现身杀出。
“快逃!”固伦对着铁杵叫喊着,“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铁杵已经逢面奔过,对着临近扑下的一只嗜血狂蝠刺去巨大的铁枪,其余嗜血狂蝠或落地、或飞翔,纷纷射出钢爪。“噗……”巨大铁枪刺中最先扑下的那只嗜血狂蝠,但铁枪并未刺入,这只狂蝠的身躯仅仅为之一顿,竟然生生抗住铁枪上裹挟的劲力,既而似块膏药般贴在枪头,手脚并用,顺着铁枪爬上。
一只只钢爪纷纷射在铁杵的身上,相继闭合,由其后的铁链扯回。但听撕扯之声阵阵,铁杵有金钟罩护身,自然未被钢爪所伤,可身上的衣衫却被一条条撕去,立时变得光溜溜,一丝不挂。
铁杵怪叫一声,丢弃铁枪,双手捂住下身,光着屁股向辜独二人逃窜的方向追来。
一只只嗜血狂蝠滑翔而起,不紧不慢的随后追赶。
辜独的伤口已经止住血,不再需要固伦拖拉,边施展轻功奔逃,边道:“还好!他们追不上我们!”
“别高兴的太早!”固伦在辜独身前嚷道:“我们这般逃命终有气力衰竭的时候,可他们有蝠翼相助,即使追踪三天三夜也不会疲惫!”
辜独扭头叫道:“铁杵,把他们拦下!”“等哥哥换套衣裤再说!”赤条条的铁杵捂着下身随后追赶上来。
三人奔逃近半个时辰,固伦已经领先辜独十余丈,遥声呼喝:“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隐藏实力?如果不能把他们甩掉,我们就没有活路!”“我隐藏……我已经……我尽力了!”辜独上气不接下气的回道:“你以为我活够了……你还以为我是夜骷髅?”
“你真的不是夜骷髅?”
“骗你……骗你……”辜独已经无力一口气说完整句话。“什么?”固伦的气息依旧匀称,怒声发问:“你骗我?”辜独提起一口真气,叫道:“骗你干什么,我都要累死了!”终于喊出整句话,却憋得满脸通红。
铁杵不再奔逃,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道:“跑不动了!哥哥替你拦下他们!”他的想法不错,可惜他并不是嗜血狂蝠追杀的目标,整队狂蝠无一落地,尽数自他头顶滑过。
“他们好像是专程为杀你而来,既然他们可以放过铁杵,或许也不会对本公主下手?”固伦奔逃的速度逐渐放慢。
“是啊!”辜独嘲笑着,道:“你坐下来等等看,看看他们会不会放过你?”
固伦突然发现,刚刚还气喘吁吁的辜独此时已经大不相同,不仅奔逃速度逐渐加快,气息竟然也归于平稳。不到一刻钟,辜独已经赶上,与她并驾齐驱,道:“再往前十几里便是沙柳镇,进入镇子我们便安全了!”
“安全?”昏暗的戈壁中站出一个手持杖剑的瞎子。
“盲剑客”洛十七!
固伦的手掌在腰间扣下,一柄软剑弹出,仗剑扑上。
“小心他的‘双盲十七剑’!”辜独提醒着,猛然又想起洛十七曾经狂言,“没人认得老夫的‘双盲十七剑’,没人认得洛十七!”急忙再扬声劝阻:“不要与他交手,后面还有……”
劝阻已经无用,固伦的软剑被洛十七拨开,展剑刺向她的左眼;固伦避开三剑,第四剑却是避闪不及,左眼眶直至太阳岤被划开三寸长的伤口,皮肉外翻,白骨裸露。
辜独一拳勾向洛十七的小腹,正是“双盲十七剑”的破绽所在,洛十七急忙回杖下斩,拦阻辜独的拳头。辜独却不再进攻,搂住固伦的细腰,夹在腋下,另路逃去。
如此一顿,嗜血狂蝠已然赶到辜独身后不足一丈,数十只钢爪纷纷射出。
“放下我!”固伦嚎叫着,叹息一声,淡淡的道:“否则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数十只钢爪奔着辜独的后心射至。“天罡真气!天罡真气!”辜独嘴里嘀咕着,脚下再加三分力度。
数声“咔”响,固伦的双脚各中两只钢爪,钢爪立即将她的双脚锁住。四只狂蝠于半空回拉铁链,固伦连带着辜独,辜独猛然后倒,仰面退飞回窜。
四、大漠、黄金(6)
(十一)
铁杵下了玄魔山,将乌金刀作为贺礼交还给洛阳陈老爷子便已知老爷子将要再出江湖。等他参加过路琨与蝶娘的婚事,再去寻找老爷子之时,老爷子已经赶赴大漠。铁杵舍不得乌金刀,更愿意凑热闹,便于老爷子之后也赶来大漠。
原本今日午时铁杵便已经赶到西大边万沙堡,不想却遇到了操守官憨儿,当下好一顿吃喝。酒兴正浓的时候憨儿才说出辜独也在大漠,就隐身在距沙柳镇百里外的绿洲内,铁杵当即丢弃酒碗,爬下万沙堡,一路寻来。
此时的铁杵足足喘息了小半晌,体力略有恢复,急忙弹跳起身,沿路再追赶嗜血狂蝠,再追辜独二人。
前面已经隐约可见人影翻飞,一个瞎子却拦住铁杵的去路,问:“天还没有芡福阋桓龃竽腥嗽趺纯梢怨庾牌u稍诟瓯诶锫遗埽俊?br />
铁杵伸出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问:“你不是瞎子吗?”
“老夫是瞎,可耳朵还听得见衣襟迎风的摆动声。你身上没有一片衣衫的摆动声,说明你什么都没有穿!”洛十七杖剑点地,嘲笑道:“江湖真是日新月异,现在的年轻人都愿意裸奔吗?”
铁杵咧着嘴笑了起来,因为他看中了瞎子身上的黑袍。
瞎子冷哼一声,“瞎子的袍子你拿不去!”脸上遍布杀气,道:“瞎子知道你不是在裸奔,而是身上的衣衫被那些嗜血狂蝠的钢爪撕扯了去,不怕告诉你,瞎子也是他们一伙的!”
“那就好!”铁杵一拳砸向瞎子的眼眶,道:“要不然老子还真有点不好意思抢你的袍子!”
“不客气!”瞎子杖剑刺出,刺向铁杵的左眼,道:“只要你有本事,尽管拿去!”
“嘭!”瞎子的眼眶被铁杵的拳头砸中。
杖剑停在铁杵眼前一寸,不能再刺进一分,因为它已经被铁杵抓在左手之中。
“你……你有金钟罩?”瞎子的头脑受到剧烈碰撞,其内已然受损,整个人身躯倾斜,单腿跳了数下,歪身跌倒在地。
铁杵将杖剑插在地上,跑上前去,大手一张,三五下脱掉他的黑袍子,套在自己身上,而后握着他的杖剑向人影翻飞的路前赶去。
白牡丹坐在皇甫浩生的毡帐内,身前矮桌上放着一张古琴,但见她手指飞快拨动,“丁丁”的琴声远扬,飘入大漠深处。
皇甫浩生闭目静坐在虎皮上,道:“你心有烦忧,以至琴声不畅!”
“啪……”的一声,一根琴弦断裂,琴声噶然而止。
白牡丹双手按于琴面,疑声自言:“难道一整队嗜血狂蝠都杀不了他们?”
辜独与固伦公主绝不是一整队嗜血狂蝠之敌!
自固伦连带辜独一同被钢爪拉回,其余数十只钢爪纷纷自二人上方掠过,尽皆落空。若非如此,二人早已被数十只钢爪撕成一堆碎肉,阴差阳错,却是锁住固伦的四只钢爪救下了二人的性命。
辜独侥幸避过众爪一击,当即滚身站起,双手抓住固伦脚后的四根细铁链,奋力回拉。固伦趁机以软剑斩断脚下铁链,强忍剧痛,一一掰开锁住双脚的钢爪,再又踉跄起身。
数十只嗜血狂蝠漫天飞舞,收缩钢爪准备再一次攻击。被辜独回拉的四只狂蝠展露出三寸长的獠牙,借力扑下,同时将套在另一只手上的钢爪射出。
固伦公主双脚负伤,行动不便,眼见两只钢爪向她射来却根本无力躲避。好在辜独丢弃手中铁链,飞身将她扑倒在地,就势旁滚,这才险险避开。
漫天飞舞的数十只狂蝠均已提回钢爪,旋转着铁链将钢爪丢出。钢爪落空的四只狂蝠也已扑落,自钢爪的缝隙间飞身窜至,獠牙下咬。
一声憨问:“少爷?”憨儿举着那根一百六十八斤重的巨大狼牙棒,踏着黑夜奔来,“是不是少爷?”
固伦痛声疾呼:“傻子?还不快来帮忙?”“你才是傻子!”憨儿回复着,巨大的狼牙棒脱手飞出。
辜独向着扑至的四只狂蝠各自击出一掌,四蝠生生受下,竟然无恙。但就在他们张开丑陋的蝙蝠大嘴,准备以獠牙撕咬的时候,横里突然飞来一根巨大的狼牙棒,似穿糖葫芦一般,将他们顶在狼牙棒前,撞出三丈多远。
憨儿大步赶来,双手胡乱抓扯,将数十只射下的钢爪尽数抓在手中;既而双手握拳,双臂下沉,大吼一声“嚯……”,竟然将漫天飞舞的嗜血狂蝠全数拉落。
套着件又瘦又小黑袍子的铁杵也赶了过来,见状“嘿嘿”一笑,道:“这傻小子可真厉害!”随手将自瞎子身上抢来的杖剑丢给辜独,大步跑去帮助憨儿。
辜独护住固伦,挥出杖剑,所使竟然是龙门派的“金壁天仓剑法”,当即便有两只落地的狂蝠喉前暴血。靠近辜独的数只狂蝠立即以蝠翼护住全身,蹬地弹出,以人为枪,露出獠牙,向辜独撞来。辜独剑法再变,以洛十七的“双盲十七剑”相对,四剑过后,四只狂蝠左眼中剑,落地毙命。
铁杵见憨儿手中没有武器,况且还抓着数十只钢爪,飞身奔来相救。不想憨儿的脚掌竟然也是犀利的武器,只见巨足连踩,脚下狂蝠的面罩立时凹陷入脑,毙命当场。
固伦公主在黑暗之中瞪大了双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见。
顷刻之间,辜独以“金壁天仓剑法”、“玄天剑法”、“双盲十七剑”、“流云剑法”等众多剑招结束了十三只狂蝠的性命。铁杵靠一双手掌拧断了六只狂蝠的脖子。剩余的众多嗜血狂蝠却死得不明不白,因为他们致死也没有弄明白,一双臭脚如何能要了他们的性命?
白牡丹的双手依旧压在古琴上,疑问的目光却转向皇甫浩生。
皇甫浩生虽然闭着双眼,但似乎知道白牡丹在看着他,道:“如果连一整队嗜血狂蝠都杀不了他们,我劝你还是罢手吧!”
“不!”白牡丹猛睁双目,道:“我还有嗜血飞鹰!”
“不可!”皇甫浩生睁开双眼,道:“嗜血飞鹰是用来制衡乌白头的,如果尽数毁在辜独之手,乌白头便会趁机吞并你部,那样整个黄金帮将会大乱,将远远甚过区区辜独对我帮所造成的危害!”
“唉!”白牡丹叹息一声,道:“早知如此,当日便该在泉边了结他的性命!”
“这怪不得你!”皇甫浩生安慰道:“当日你并不知道他就是一直在与我帮为敌的夜骷髅!”
“你……”白牡丹突然惊恐的瞪圆双眼,颤声发问:“浩生?你连牡丹也不信任吗?”
皇甫浩生自知失口,面露尴尬,道:“牡丹,我怎么会不信任你呢!不过是你的属下无意间说露了嘴,又恰巧被我的特使听到,向我作了回报而已!”
“你何必骗我?”白牡丹轻轻摇头,幽幽的道:“你我心里都明白,你在我的属下之中安插了探子!”
“你心中清楚也就是了,何必说得这么明白,弄得大家都尴尬!”
“牡丹心中有怨!”
皇甫浩生皱眉发问:“你怨恨我?”
“牡丹全心全意对你,把你当做自家的男人相待,可你……你只把牡丹当成属下,任你摆布的工具!”
“三年了,除了你,我没有碰过其他女人!”
“你的人在牡丹的身上,可你的心并不在!”白牡丹默默垂泪,道:“牡丹是女人,女人的心最是敏感,牡丹察觉到你不过是把牡丹当做另一个人!另外一个女人!”
“胡说!”皇甫浩生笑了起来,道:“如果我有别的女人,我会三年不碰她,三年不见面?什么样的女人受得了?”
白牡丹颤抖着手指指向皇甫浩生被长发遮挡的左颊,道:“在你脸上留下那条鞭痕的女人!”
皇甫浩生的身上突然涌现暴戾之气,瞳孔骤然回缩,冷冷的看着她。过了好一会,皇甫浩生才恢复正常,叹道:“不错!我是想着她,她也想着我!”
“她在想着杀你?”
皇甫浩生点头,道:“可惜她没有杀我的本事!”
“是蝶娘!”白牡丹闭起眼睛,泪水滚落,道:“武安行与姓陈的老头都是来找你复仇的,因为你糟蹋了蝶娘!”
皇甫浩生板起脸,道:“一夜风流而已,别说得那么难听!”
“牡丹一直不敢让自己相信,一个牡丹真心所爱的男人竟然是牡丹最为痛恨的那种人!”
皇甫浩生冷问:“失望了?”
白牡丹睁开眼睛,垂头道:“属下不敢!”
“牡丹”变成“属下”,表明白牡丹的心已经由火热变得冰冷!
“量你有不敢!”皇甫浩生厉声喝斥,道:“别以为本帮主宠着你,你便可以肆无忌惮,竟然对本帮主你也敢说三道四?”
两声“本帮主”,皇甫浩生令白牡丹的心由冰冷再又沉入无底深渊!
白牡丹站起身,淡淡的道:“属下告辞!”
“滚!”皇甫浩生一脚蹬翻身前的矮桌,吼道:“以后不用你侍候,本帮主不会缺少女人!”
白牡丹的泪水似断了线般涌落,可惜皇甫浩生却无法看到,因为她已经掀起帐帘狂奔而去。
刀子,薄如纸,在月色的映射下闪烁着寒光!
白牡丹狂奔入大漠,放声哭喊!
哭喊噶然而止!
刀子由锁环甲甲片连接的缝隙中插入,经由白牡丹背脊的肋骨刺进她的身体!
清晨!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在黄金般的细沙上!
白牡丹静静的扑在黄沙中,手里紧紧握着她那根镶嵌着五颗映红宝石的白银马鞭!
随着太阳升起,光芒在大漠中推进,一队队本属白牡丹的马贼合围上来,静静的在她的尸体旁排列成队!
巨大的白色毡帐在两百名壮汉的肩膀上缓缓行来!
皇甫浩生却已经先一步自帐中射出,定身在白牡丹的尸体前,“谁?”他沉声喝问:“是谁?”声音逐渐高扬,“是谁干的?”整个大漠都能听到他的怒吼,“把凶手找出来,我要亲手杀了他!”
(十二)
世上有很多人不可理解,不可理解的人往往又在做不可理解的事。
路琨原本以为自己非常了解蝶娘,此时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一个人可以自认为了解很多东西,但最好不要自认为了解别人,尤其是女人。
沙柳客栈二楼左手第三个房间。
没有掌柜招呼,没有小二引路,蝶娘已经做出选择,径直进入这间破屋子。
柜台上丢有一片金叶子,掌柜的正瞪着眼睛打量着它,似乎在揣摩它的价值。
路琨此时才发觉世上原本有太多的话不必浪费,一片金叶子已经可以说明所有问题。
令他不可理解的是蝶娘。
蝶娘自幼染病,从来未离开过洛阳,步出家门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近三年来,蝶娘便没有迈出过陈家的大门,一次都没有。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蝶娘如何得知边关之外沙柳镇的存在?
“坐!”蝶娘指了指堆积有茅草的土炕,自言自语道:“太阳落山的时候他便会来!”
路琨可以从蝶娘的脸上看出她内心的激动,但又不敢确定,因为他终于发现自己并不了解这位柔弱的师姐。
小二端来茶,茶香四溢,好茶!
这样的好茶即便在洛阳最大的天香茶楼也不易尝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