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放射出第一缕霞光的时候,叶尔羌汗国属下三千蒙古铁骑已经对沙柳镇形成合围之势。
十一位赤裸左臂的持鞭特使各携带三五百马贼聚集在镇子内的晒盐场上,几百名井盐苦力视若未见,依旧继续着打水晒盐的日常劳作。
辜独懒洋洋的躺在一处房顶,欣赏着旭日东升。
固伦跑去联络三千铁骑,只待黄金帮率部来袭,十一特使便可里应外合,重创黄金帮精锐。
五百多斤重的憨儿,一百六十八斤重的巨大狼牙棒,压在固伦的骆驼上;骆驼踉跄着脚步,吃力的行在半路。
晒盐场上行出一位双鬓斑白的老人,冰冷的面容,冰冷的眼神,冰冷的刀……
两指宽的窄刀!
乌金刀!
“霹雳快刀”陈老爷子单刀迎向十一位赤裸左臂的持鞭特使!
持鞭特使身后的马贼足有三四千之众!
“老夫要找一个人,脸上有道鞭痕的男人!”
辜独在房顶上苦笑,笑老爷子这般自大,笑他即将落荒而逃!
数百晒盐苦力放下手头劳作,由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将陈老爷子围于其内。
陈老爷子的窄刀自人前扫过,“想活命的都给老夫让开!”
一根镶嵌有五颗映红宝石的白银马鞭插入结成硬壳的晒盐场,有人尖叫:“谁杀了他谁就有一间房子、一个女人!”
数百苦力一个个双眼发红,赤手空拳逼上。
未见刀影,“霹雳快刀”已然挥出,陈老爷子身前三人喉下暴血,相继跌倒。可后继之人完全没有停顿,似乎完全不在意同伴的死,眼中呈现的只是房子和女人,乱纷纷踏着同伴的尸体拥挤而上。
“霹雳快刀”频出,转眼间已有五十余名苦力丧命。可其余苦力还是无一后退,依旧拼死上前。顷刻间,陈老爷子已被众苦力团团围困,身边空地已不足一丈。
陈老爷子手中的快刀连动,再有一排排苦力倒地,但后至的苦力们不为所动,在他们眼中似乎只有抛银鞭者承诺下的房子与女人。老爷子的眼神逐渐变得惶恐不安,可见内心开始震惊。
尖叫声再起,“一间房子,一个女人,再加二十顷好地!”
苦力已经发疯,此时又加二十顷地,苦力再又发狂!
“嗤……”的一声,陈老爷子的衣襟被人撕下一角。老爷子转身回刀,将一个苦力的胳膊齐根斩断,飞起一脚将其蹬倒在地。可断臂倒地的苦力还不退缩,带着撕心裂肺的痛苦嚎叫,单臂爬行,去抓老爷子的腿脚。
老爷子大惊,接连退身躲避,身后再扑上七八个苦力,又抓又咬,似要将他生吃活剥一般。老爷子已然负伤,后背出现几十条血爪印,十几处咬痕。
辜独暗暗叹息,数百苦力正在以命相搏,即便他此刻有心营救亦无力为之。
陈老爷子终于明白武安行的窄刀为何会蹦卷刀刃!
没有人在意你的武功,没有人在意你的刀法,他们只是一群苦力,只想得到黄金帮承诺的房子、女人、二十顷好地……
无论一个人的武功高到何等程度,终有气力衰竭的一刻!
一个好箭手可以百步穿杨,一个神箭手可以百发百中,百发以后呢?两百支箭射出,三百支箭射出,终究有射失的一箭!
晒盐场上的苦力不在乎陈老爷子一刀毙敌,他们在消耗老爷子的气力,在等待老爷子无力出刀的时刻……
远处飘来一记人影,轻轻落于辜独所在的房顶。辜独对来人的轻功暗生敬意,站起身,抱拳道:“前辈……”来人突然出指,辜独竟然无法躲避,被其连点胸前三处大岤,立时定身止声。
这人身上裹着一张毛毡,头上戴一具骷髅头盔,让人无法洞悉他的身材相貌。
辜独心头一动,想起大漠之中传说的一个人——夜骷髅!
没有人知道夜骷髅的身份,只传说他在夜间出动,专杀马贼!
毛毡张开,夜骷髅似一只苍鹰,直接飘落陈老爷子身旁。
有人惊吼:“夜骷髅?”
所有人都为之一怔,这就是黑夜的精灵,大漠沙下骷髅的化身?
夜骷髅撒出一把金叶子,众苦力先是发怔,随即轰然抢夺。夜骷髅借机提起陈老爷子,脚点一苦力飞跃围困,几次飘落,消失在晒盐场外的房宇间。
一阵轰鸣的马蹄风卷残云般涌来,乌白头带领千余身着硬皮甲的悍匪直入盐场,高声叫喊:“大家注意!”
晒盐场众苦力正争抢着金叶子,闻声立止,四散跑离!
辜独立时冒出一身冷汗!
圈套!
固伦公主带领三千蒙古骑兵追入,与晒盐场上十一位持鞭特使成夹击之势,将乌白头带领的一千多人马拦截其中。
“大漠上空翱翔的雄鹰,草原上奔腾的勇士们,为了我们游弋的牧民,为了我们的妻儿,为了我们成群的牛羊与骏马……拿起你们的马刀,让敌人的鲜血换回大漠的安宁!”
三千蒙古健儿以刀背打马,欢叫着掩杀而上。
绿沙脸自十一位持鞭特使中夹马行出,振臂狂呼:“杀!”三四千马贼呜嚎着冲上,与乌白头属下人马汇聚一处,共同迎战固伦公主带来的三千骑兵。
十一位赤裸左臂的持鞭特使此时已经跌落马下,满是疑惑的刘痕战战兢兢的调转马头跑回,依次看过,他们早已死去多时!
固伦公主此时才发觉这是个请君入瓮的圈套,可双方已经交战在一处,再想撤出已是不能。
对方有五千之众,固伦带领的骑兵只有三千,但三千铁骑不仅训练有素,而且久经沙场,勇猛过人,对付五千五合之众应该不成问题。
半个时辰的血腥杀战,蒙古铁骑稳稳占据上风,乌白头与绿沙脸属下的众马贼渐渐有溃散之势。
晒盐场外响哨骤起,黑无情带领一千硬皮甲马贼自东路杀出,直袭蒙古骑兵右翼;白牡丹带领一千锁环甲女兵自西路突出,杀入蒙古骑兵左翼,蒙古骑兵顿时大乱。不过一刻钟,骑兵已经伤亡过半,再也抵挡不住马贼的冲杀,开始自北路向镇外回撤。
围杀马贼之战功亏一篑,固伦公主禁不住扼腕叹息。她自知回天无力,将指挥权转交骑兵将领,要他们速速退回叶尔羌汗国,自己弃马蹿上屋脊,隐入沙柳镇内。
沙柳镇外整齐的排列着一队身披斗篷,斜挎腰刀的彪悍人马。
马前的沙地上躺着一个男人,他有一张刚毅的脸,脸上棱角分明,像是由钢刀刻就!
皇甫浩生!
一千余蒙古骑兵溃逃出沙柳镇,与之相对。
皇甫浩生丢出一根马鞭,黄金马鞭,手柄上镶嵌着九颗猫眼石!
黄金马鞭插入沙地,他身后一众人马立即拔刀,迎着溃逃的蒙古骑兵杀上。
白牡丹、绿沙脸、黑无情与乌白头各自携带属下马贼随后追来,有皇甫浩生属下这些身披斗篷的彪悍人马横出劫杀,蒙古骑兵为之一顿,随即被追敌四面围困!
一座巨大的白色毡帐缓缓移来,移向躺在沙地上的皇甫浩生!
毡帐的重量足有上万斤,自然不可能自行移动,它的底部被十根巨大的原木托起,每根原木下各有二十名壮汉。
二百名彪形大汉抬动的巨大毡帐落在皇甫浩生身后,大汉五十人一队,分四个方阵守住毡帐四角。皇甫浩生懒洋洋的站起身,踱入大帐!
蒙古骑兵冲杀了四次,依旧没能冲出包围。
大帐里传来皇甫浩生冷酷的命令,“杀!”他似乎从没有多余的废话,此时再说其它也确实是废话。
白牡丹、绿沙脸、黑无情与乌白头各自带领精英进行了第一次冲杀,马蹄过后,刀光远遁,蒙古骑兵已不足五百。
领队的蒙古骑将扬起马刀,“勇士们!举起你们的钢刀,为了我们的妻儿,为了我们的……”白牡丹打马冲过,银鞭缠住他的脖子,将他拉下坐骑,拖地归队。
白牡丹属下女马贼一顿刀砍,那蒙古骑将立时变成一滩肉泥!
乌白头阴声冷笑,道:“牡丹妹子,哥哥知道你最恨的就是蒙古鞑子,剩下的这三五百人都归妹子了!”
绿沙脸“哈哈”大笑,道:“乌白头?死了千把弟兄没什么打紧!今日我们得了这三千匹快马,三千柄马刀,明日就是三千兄弟!”
黑无情道:“这一仗各家都死了不少弟兄,所得的马匹、刀箭、铠甲都要均分,谁也休想多占!”
白牡丹见三人不再率部冲杀,知道他们想保存实力,由鼻孔哼了一声,高扬银鞭,率众杀出。
蒙古骑兵已无首领,当即各寻生路,四下突围,可最终冲出包围的不过数十骑而已。
即便是数十骑,白牡丹也不打算放过,亲率三百锁环甲女马贼随后追杀而去。
黑无情打马来到大帐,翻身下马,拔出沙地上的黄金马鞭,双手捧着进入。
大漠里行来一匹骆驼!
骆驼踉跄着脚步行向大帐!
守备大帐的一队壮汉列阵拦截,但见狼牙棒上下翻飞……
骆驼踉跄着行进,身后留下五十具壮汉的尸体。
大帐内传来皇甫浩生冷酷的问话:“什么人?”
“大明朝西大边万沙堡操守官亲至,众马贼还不束手就擒?”
皇甫浩生在笑,其内夹杂着黑无情的嘲笑声!
绿沙脸与乌白头也在笑,带动大战过后的三千马贼一同山呼:“杀……”
四、大漠、黄金(4)
(七)
大漠中横行无忌的是嗷啸夜空的狼群!
在此蛮荒之地,挥刀见血,对着红日欢叫的是马贼!
辜独知道马贼与狼群的凶残,但他们依靠得是数量上的优势,若以单打独斗,即便皇甫浩生亲自出马,辜独也不会放在眼里!
传说中的夜骷髅,大漠中唯一敢与马贼对抗的英雄人物!
依靠黑夜袭杀那些莽夫?
辜独也能够做到,而且不屑为之!
可现在,辜独要重新审视自己对夜骷髅的看法,一个武功高得出奇,令自己根本没有还手之力的朋友!
朋友?
辜独确实这样认为!
时常与马贼为敌,紧要关头仗义出手,救走陈老爷子,这样的人难道不是朋友?
两个时辰过后,辜独被封的岤道自行解除,一个马贼笨手笨脚的爬上房来。
“你是谁?”
“小的是一股马贼的小头目,原本兄弟们都叫小的刘老大,自从被乌白头首领收编,小的就叫刘痕!”
“刘痕?”
“是!”爬上房顶的正是刘痕,他捧起恭维的笑脸,道:“您是……辜少侠?”
辜独觉得事情十分有趣,脸上布起笑容,问:“你有事?”
“有事!”刘痕四下张望一番,低声道:“请您将陈老爷子送回洛阳!”
辜独脸上的笑容更浓,问:“夜骷髅要你来的?”
刘痕没有回答,上前贴耳,道:“老爷子在柳根客栈,还有一千两金子!”
“你当辜某是什么人?”
“您是好人!可您又是个镖师,一千两金子是镖费!”
辜独沉下脸,厉声问:“什么人派你来的?是不是夜骷髅?带我去见他?”
刘痕苦笑,道:“您不如杀了小的!”
“我不杀你,我要你回答!”
“那您还不如杀了小的!”
辜独不能杀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笨手笨脚的爬下房去,大摇大摆离开。
绿沙脸与乌白头想杀憨儿,因为他太狂妄,区区万沙堡操守官,属下兵勇不过三百,竟然敢独自挑战数千马贼,这样的莽夫如何能够放过?
憨儿并不傻,眼见身前黑压压数千马贼自然知道不能独战,调转骆驼便跑。
绿沙脸银鞭前指,一百人马追杀而去。
乌白头摔了记响鞭,又一百人马冲出。
一个时辰后,探马回报,刚刚追杀的那个疯小子已经不见!
“我们的人呢?”绿沙脸问,乌白头也问。
“都……都死了!”回报的探子浑身发抖,像似刚刚由地狱返回阳间。
柳根客栈!
陈老爷子被一张毛毡包裹着,似随意般丢弃在马厩里。
辜独找到了老爷子,也看到了他身边的小木箱。
五十两一锭的黄金,二十锭,一千两!
陈老爷子闭着眼睛,眼角有一滴浊泪。
他的左耳已经被咬去大半,下颌被咬掉两块肉,喉咙更是破烂一片,竟被咬露出喉管,老爷子每一次呼吸都有血液溢出。他的脖颈以下被毛毡包裹,辜独无法得知他身上其它伤势。
一辆马车停在马厩外,随后传来的是一人奔逃的脚步声。
辜独探头看去,那人的背影像是刘痕。
巨大的白色毡帐缓缓行入大漠!
躺在虎皮上的皇甫浩生懒洋洋拨动黄金马鞭,黑无情、乌白头、绿沙脸三人默默行出,跳落沙漠。
“我要杀了他!”乌白头咬着牙说。
绿沙脸阴笑着问:“西大边万沙堡的操守官?那个疯小子?”
黑无情问:“你要杀帮主?”
乌白头摇头,“我要杀白牡丹!”疯狂的扯去身上的硬皮甲,跪在地上,双手捶打着黄沙,嚎叫道:“我要杀了她!她是个脿子!”
黑无情冷冷的道:“你不是要杀他,你只是要发泄!”
绿沙脸道:“兄弟在沙柳镇新开了个园子,刚弄来几个江南的姐儿,要不要试试?”
乌白头跳了起来,拎出银鞭向绿沙脸抽去。绿沙脸远远跑开,惊声发问:“乌白头,你是不是疯了?”
黑无情“哼”了一声,道:“他没有疯,因为他知道那几个姐都染有一身无法根治的风流病,你明里是请他发泄,暗里却是想要他的命!”
绿沙脸愣了愣,“嘿嘿”发笑,“兄弟可不知道她们身上有病!”远远抱拳,假惺惺的道:“乌首领千万别误会!千万别误会!”乌白头挥鞭追赶,可他已经窜逃远去。
黑无情冷眼看着远去的绿沙脸,自言自语道:“夜骷髅!”
乌白头愣了愣,问:“你已经派了人?”
黑无情反问:“你不是也派了人?”
乌白头瞥了他一眼,不再言语,默默离去。
白牡丹蹿上巨大的毡帐,笑盈盈的看着躺在虎皮上的皇甫浩生。
皇甫浩生懒洋洋的问:“都杀了?”“跑了七个!”白牡丹依偎在他的怀里。“不错了!”皇甫浩生搂着她的腰,道:“三千鞑子……这是一场大战啊……只留下七个活口!”
白牡丹沉下脸,问:“你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同情鞑子了?”
“我不同情鞑子,只担心我们黄金帮!”
白牡丹娇笑道:“黄金帮如日中天,属下帮众已过两万!”手指旁点,“向南,鞑靼、瓦刺、元朝残余占据着万里草原!”调转手指,“向北,明廷朱家占据着华夏九州!”手掌探入皇甫浩生的胸襟内,“大漠不属于他们,大漠是我们的天下!”
皇甫浩生捏着她的下颌,沉声道:“如果我振臂一挥,挺军西南,那叶尔羌汗国所辖的天山、巴尔喀什湖、伊赛克湖、费尔于纳、巴达克山和瓦汗都将动荡!”
白牡丹接道:“明廷在西大边陈兵四万,可分在一百五十座边堡内,每堡边兵尚不足三百!如果我们进犯边关,整个明廷都将震动!”
皇甫浩生叹道:“只可惜……你们四人貌合神离,彼此不能相容,如有一方势大,必先诛灭其他三人!”
“所以要帮主带领我们!”白牡丹脱去锁环甲,光滑的手臂缠绕在皇甫浩生的脖颈,道:“帮主若有心举事,牡丹不惜万死也要助帮主一臂之力!”
“算了吧!今日一战,我们设计周全,又对叶尔羌汗国三千骑兵形成合围之势,结果怎么样?歼敌三千不假,可我们死的兄弟有多少?四千多人!马贼就是马贼,行军打仗不是我们所擅长的!”
白牡丹将脸颊贴在皇甫浩生胸口,幽幽的道:“牡丹心中明白!可你也要知道,两万帮众啊……每天要多少开销?我们的生意已经遍及荒漠,可我们还是养不起这么多人!真到了人心浮动的一天……”
“我可以离开!”
“除非你死在大漠,否则兄弟们不会答应!”
皇甫浩生双目如电,“我明白你的意思!”捏着白牡丹的胳膊将她拉起,盯着她道:“你不是要我进攻叶尔羌汗国,也不是要我进犯明廷边关,你是想让兄弟们送死!”
白牡丹垂下头,低声道:“按我们的财力,帮众最好控制在五千以内,否则……久必生乱!”
“闭嘴!”皇甫浩生推开她,严声道:“如果再让我听到你提起这件事……”“你要怎样?”“我就灭了你!”
“留下人,否则我就灭了你!”说话的是个年过半百的老瞎子,手里握着柄杖剑。
辜独笑问:“你要杀他还是要杀我?”
瞎子没有回答,脚尖轻点沙地,飘身站落马背,杖剑刺出,刺向辜独的左眼。辜独一愣,脚掌前蹬,退蹿车顶。瞎子的眼睛似乎长在杖剑上,杖剑跟随刺上,依旧刺向辜独的左眼。
辜独脚蹬车顶,退窜车下。瞎子跟随,接连刺出十七剑,没有给辜独留下任何反击的破绽,辜独一退再退,十七剑过后,他已经退出三十余丈。
瞎子止步,杖剑竖于胸前,问:“你是谁?”
辜独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是‘盲剑客’洛十七?”
“你认得老夫?”
“我认得你的‘双盲十七剑’!”
“不可能!没人认得老夫的‘双盲十七剑’,没人认得洛十七!”
辜独笑了,轻声道:“司马泪痕!”
洛十七被“司马泪痕”四字所震惊,脸上显露恐惧之色。
他出道的时候只有十七岁,虽然双盲失明,可自认“双盲十七剑”已修到炉火纯青,天下无敌。但他第一次比剑便遇到了一生未败的剑客——司马泪痕!
司马泪痕接下“双盲十七剑”,并警告洛十七,如果不是他双目失明,他此时已是一具死尸!洛十七还记得司马泪痕令人恐惧的声音:“不要再让我见到你!”从此他便远赴大漠,再没有进入边关半步。
三十三年来,洛十七出手近百次,没有人能在他的杖剑下走出十招;可现在一个不知名的年轻人竟然毫不费力便躲过他的“双盲十七剑”,而且道出一个令他终生恐惧的名字——司马泪痕!
辜独察觉到洛十七的变化,他身上的杀气已经不见,无由的恐惧正笼罩着他;此时的洛十七全无抵抗之力,即使一个普通的马贼也可以毫不费力的砍下他的脑袋。
“不要再让我见到你!”辜独在不知不觉间重复着司马泪痕先前说过的话语。洛十七怪叫一声,掉头便跑,眨眼四次的时间,他已经消失在戈壁深处。
辜独再次回到马车的时候,车夫已经变成一位忧伤的姑娘!
固伦公主脸上始终带着调皮可爱的笑容,可现在调皮已经不见,在她脸上能看到的只有忧伤!
辜独面带无奈,道:“我知道你的人马中了黄金帮的圈套,可我帮不了你!”
“你能!”固伦脸上挂出泪珠,疑问道:“为什么骗我?”
“骗你?”辜独惊讶的看去,反问:“我有什么可骗你的?”
“身份!”固伦眼带怨恨,道:“你就是夜骷髅!”
(八)
白牡丹的手指抚摸着皇甫浩生的胸膛,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否赤裸,因为他们身上盖着条毡毯。
“姓陈的老头被人救走了!”
皇甫只是“哦”了一声,算是回应。
“是夜骷髅做的!”
“夜骷髅!”皇甫浩生的眼睛发亮,问:“又是夜骷髅?”
“大漠不能有两个主宰,我们应该杀了他!”
“我也想杀他,可我查不到他的踪迹!”
“他此时正在护送陈老头回洛阳!”
“夜骷髅?”
“对!夜骷髅就是辜独!”
辜独瞪大了眼睛,正色解释:“我不是夜骷髅!”
固伦公主摇着头,“你是!”
辜独问:“你凭什么认定我是夜骷髅?”
“因为自从你来到大漠,夜骷髅才开始出现;因为夜骷髅每次行事的时候,你都莫名其妙消失了踪迹;因为你救下了陈老爷子……
辜独终于明白夜骷髅为什么突然出手封住他的岤道,令他定身止声,也明白了夜骷髅为什么要他护送陈老爷子返回洛阳。
他的目的便是要人相信辜独就是夜骷髅!
辜独可以理清缘由,固伦却无法理解,问:“为什么不敢承认?”
“我想承认,可我毕竟不是他,不能冒用人家的名号!”
“不管你是不是夜骷髅,你都要死!”马车前行来一位身着白袍的年轻人。
辜独对着固伦苦笑,“身在大漠千万不要招惹黄金帮!”向着年轻人挤出笑脸,道:“你看?麻烦来了!”
白袍人冷声道:“我办事很快,不会太麻烦!”
辜独拍了拍自己的光头,摸了摸脖颈。
“他的头很硬,脖子也不软!”固伦嘲笑道:“仅凭你‘千面飞狐’一人,事情的确很麻烦!”
辜独怔住,白袍人也怔住。
“千面飞狐”年纪已在七旬开外,眼前的白袍人年纪不过二十出头,怎么看也不能同七旬老人联系在一起。
辜独相信固伦所说,因为固伦本身便是一个易容高手。
白袍人不能不信固伦,因为他确实是“千面飞狐”;只不过太久没有人提起这个名字了,固伦突然一语道破,便连“千面飞狐”本人一时间都无法接受。
“呵呵!若不是姑娘提起,老夫险些忘记了自己的雅号!”
辜独亮出铁棍,竖在胸前,道:“忘记自己的名字没有关系!”
“千面飞狐”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叹道:“老夫的武功也有些荒废了!”手指轻动,三点寒光向辜独射来。
辜独铁棍前挺,刺向“千面飞狐”的左眼,所使竟然是洛十七的“双盲十七剑”!
“千面飞狐”不由一怔,因为他刚刚射出的三根银针无一落空,已经分别刺入辜独的前胸、左臂和小腹!
辜独的铁棍也没有落空,从“千面飞狐”的左眼刺进,直入脑髓。固伦的双眼瞪得有如铜铃般大小。辜独拔去身上所中的三根银针,道:“辜某躲不开你的暗器,但你的暗器不该淬毒!”
“你不怕剧毒?”问话的是固伦。
“千面飞狐”的心中也有疑问,可他再也问不出口。
辜独拔回铁棍,带下一张薄如蝉翼的柔软面具,“千面飞狐”的真容露了出来,那是一张如同树皮般干涩、满是褶皱的苍老面孔!
车厢内的陈老爷子呻吟一声,两个时辰已过,他身上被夜骷髅所封的岤道自行开解。
未等辜独掀车帘,陈老爷子已经钻出。固伦看到陈老爷子脸上、喉咙上的咬伤,惊叫一声,跳下车去。
“原来辜少侠就是夜骷髅!”陈老爷子感叹着,道:“请辜少侠帮老夫一个忙!”
固伦插嘴,问:“要他帮你杀谁?”
“请辜少侠把老夫的骨灰送回洛阳,并转告路琨,不许报仇!”陈老爷子的乌金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辜独连连摇头,劝道:“陈老前辈何必如此?”
“蝶娘被j贼所侮,老夫不能为女儿报仇,又在大漠受辱,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固伦劝道:“j贼未除,前辈怎能自戕?”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陈老爷子悲声呼喝,“一群晒盐的穷苦力而已……一群苦力而已……”手臂回转,乌金刀立时嵌入脖颈之内,血溅荒漠!
固伦不忍观看,将脸扭去一旁。
辜独跨步上前,扶住陈老爷子的身躯,急问:“蝶娘被何人所侮?”陈老爷子张了张嘴,可终究未能相告!
洛阳!
蝶娘收到一柄乌金刀,陪同乌金刀的还有一坛骨灰!
乌金刀摆入刀架,骨灰供于堂上。
路琨跪在刀下,仰视骨灰坛,沉声发誓:“师父!弟子一定为您老人家报仇!”“就凭你!”蝶娘冷嗤一声,道:“算了吧!先找个地方练好你的‘霹雳刀法’再说吧!”路琨对着骨灰坛叩头不起,道:“师父!即便二三十年后琨儿可以练成刀法,可以为您复仇,可琨儿还是等不了那么久!
蝶娘换上一身素服,站在路琨身边,道:“我知道一个人,他可以让你的武功骤然提升许多倍!”
路琨苦笑,自然是不相信蝶娘所说。
“天下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
“有!这是一种邪派武功!”
武功本身没有正邪,要看练武之人!
刀没有善恶,要看握刀的手!
马贼没有是与非的概念,只有势与利!
白牡丹的属下同样是马贼,可她却要求属下明是非、懂恩仇、讲情意。
苦花有几分姿色,但是命苦,所以得名。跟随白牡丹三年,她依靠自己的忠贞与勇猛升为持鞭特使。
两百名身穿锁环甲的女马贼已经等候在营地边,整装待发。
白牡丹却还不知道她们此欲何为,问带队的苦花:“有买卖?”
“乌白头带人去了沙柳镇,此时营内空虚,正是我们偷袭的绝佳时机。”
“找到她们的下落了?”
“被劫走的三十个姐妹就压在他的营地内。”
“动作麻利点,救出姐妹就撤,不要贪财!”
“首领放心!”
苦花翻身上马,铜鞭高举,轻摆数下。两百锁环甲女马贼纷纷跃在马背之上,竟然不发一丝声响。
白牡丹的脸上露出少有的笑容,似乎对苦花训练的众属下很是满意,叮嘱道:“小心行事!”白银鞭扬起,在半空打了声响鞭。
苦花带领二百属下悄然杀去。
黄金赌坊!
沙柳镇唯一的一家赌场!
同样是大漠内唯一的一家!
赌坊如名,只收黄金!
赔付当然也是黄金,但自开以来,整整三年,乌白头还没有见到一个人可以带着黄金踏出赌场的大门。
除了风吹沙走的声音,乌白头最喜欢听得便是骰子和骨牌的声响。
风吹、沙走,黄金、我有!
大漠里的黄沙便是灿灿的黄金,但是对手众多,即便在黄金帮内,乌白头一样有三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赌场没有竞争,现在没有!
三年来,沙柳镇先后开设过七家赌场,大漠周边开设过十三家;但这些赌场都没有经营下去,甚至没有一家赌场的经营时间超出十二个时辰。
十二个时辰不过一日一夜而已,能来大漠开设赌场的又绝不是泛泛之辈,可无论他们有何背景,结局都只有一个……
一天之内,与乌白头竞争的赌场都将变成一座坟墓。坟墓内包括庄主,也包括赌客。所以现在的黄金赌坊没有竞争,乌白头可以笑眯眯的看着整锭整锭的黄金摆进自己的金窖。
黄金赌场内赌具单一,只有骰子和骨牌,因为乌白头喜欢听骰子和骨牌的声音。赌码一两黄金起,五十两为上限。客人如果赌赢庄家便可以提出等价要求,也可以兑换等价物品。
赌场里的物品便宜得令人咋舌,一车上好的茶叶,运到叶尔羌汗国可以卖到三百两黄金,可在这里只需五十两金子。当然,前提是你要赌赢庄家。如果你不想赌博,只想买走那车茶叶,价格便要翻一倍。
无论是赢走货物的客人,还是买走货物的客人,客人本身通常都是货物的真正主人!
离开黄金赌坊的货物还会得到一张小纸片,纸片上会写明物品名称与数量。
已经有人离开,颤抖的手指间捏着一张纸片,上面写有四个字“茶叶一车”;纸片的一角画有一根马鞭,代表了黄金帮的权威;只要有这根马鞭,纸片上记载的货物便可安全通行大漠;货主无需再雇请镖师押送,只要看到纸片上的马鞭,任何一股马贼都不会再染指纸片上注明的货物!
大漠有大漠的规矩,马贼有马贼的生存法则,只要你深谙其中玄机,凶险的荒漠同样是一条利润丰厚的财富之路!
乌白头看着属下开列出一张张纸条,脸上的笑容将双眼挤成了一条细缝。但他也有发愁的时候,那便是货主直接掏出金子来买这张小小的纸条!
现在就有一位货主,他要贩卖一百匹好马;好马还在叶尔羌汗国境内,货主先行一步,来买那张小小的纸条!
大漠有大漠的规矩,马贼有马贼的生存法则,没有经过竞争,乌白头不可能白白得到闪耀着灿灿光芒的黄金!
货主被赶出赌场,因为他的货物并不在赌场之内!
乌白头的心在流血,像是到手的黄金被人硬生生夺去!
他曾不止一次梦想自己统治着大漠,属下随意批写各类路条,可那仅仅是梦想,每每回到现实,他只能惋惜白白流失的黄金!
大漠的规矩不容更改!
规矩是皇甫浩生定下的!
皇甫浩生的权威不容质疑!
黄金赌坊内设有二十张赌桌,十桌骰子,十桌骨牌,桌前的庄主个个赌术粗劣,输多赢少。但有一位执骰子的庄主却是不同,他已经接连赢十九庄。
五十两一锭的黄金接连压在“大”上,他连开十九把“小”,赢下九百五十两!
赌客带来的一小箱黄金已经空空如也,最后一锭也压在赌桌上。
庄主问:“还压大?”
赌客没有回答,手中的金锭丢在“大”上。
庄主看向楼上饮茶的乌白头,赌客也抬头,对着乌白头咧嘴一笑。
乌白头对着赌客的光头瞪起眼睛,递给庄主一个眼神。
三个骰子,三三四,庄主终于开出一把“大”。
光头赌客笑了起来,道:“我要杀一个人!”
杀人对于马贼来说是最容易做的买卖,只要你想杀的人出现在大漠,一两银子、甚至一壶酒,马贼便可以结束他的性命!
庄主的脸上露出轻松的笑,收去金锭,问:“杀谁?”
四、大漠、黄金(5)
(九)
皇甫浩生正在混合有马奶的羊皮澡盆内洗浴。他看到了白牡丹,向着她伸出手去。
白牡丹没有理会皇甫浩生伸来的手掌,只是目无表情的盯着澡盆发呆。
皇甫浩生觉得有些意外,问:“牡丹,怎么了?”
“三年了!”白牡丹苦笑着回答:“我终于找到了那几个鞑子!”说着话,她的脸颊上滑过一串热泪,像是牡丹花瓣上沾染的露珠。
皇甫浩生知道“那几个鞑子”的含义,赤条条站起,问:“他们在哪?你……你已经报了仇?”
白牡丹点头,“苦花在乌白头的营地里发现了一队鞑子,原本是为了抓回来让我出气,可我发现他们几个竟然就在那队鞑子里!”她脸上突然暴现一股煞气,咬牙切齿的道:“人头还留在营地,我要乌白头做出解释!”
皇甫浩生沉下脸,问:“你袭击了乌白头的营地?”
“是他先袭击了我的营地,抢走了三十个姐妹,牡丹只是救回自己的属下!”
“我与你说过,你与我走得近,他们已然心有不瞒,凡事你还要忍让些!”皇甫浩生叹声相劝,道:“想必乌白头不知其中内情,否则绝不会收编那队鞑子。如今你的仇已然得报,便不要再深究了!”
白牡丹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道:“帮主的命令牡丹从未违背,可这一次……牡丹无论如何都要向乌白头讨个说法!”
皇甫浩生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