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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生气了,是不是萱儿什么地方做错了?”

    辜独声音冰冷,“为什么要留我,为什么要拉我上首席,为什么要主动投怀送抱?”

    师萱松开手,转到辜独面前,盯着他的眼睛,“为什么这么问?”

    “回答!”

    师萱眼圈一红,滴滴泪珠坠落。

    辜独心头一酸,可他还是冷声道:“回答!”

    师萱翘起沾染泪珠的睫毛,一脸的梨花带水,惹人心恋,“你想知道什么?”

    “我要知道原因?为什么偏偏我有这么好的桃花运,无缘无故便有一个爱人送上门来?”

    “爱人?”师萱脸带泪花抿嘴娇笑,羞涩的道:“真不知道天底下怎么会生出你这么厚脸皮的人来?未婚未嫁就唤起爱人来了!”

    “先给我答复!”辜独禁不住佳人撒娇,口气明显缓和下来。

    师萱踱去另一处亭角,对着一池碧水幽幽的道:“我说过,我们曾经相识!”

    “可我并不记得?”

    “你终究会记得的!”

    “我现在就要答案!”辜独的语气又逐渐冰冷。

    “喝碗荷叶莲子粥吧?”师萱笑问,道:“萱儿现在就去为你煮!”

    墨雅斋!

    粥已经煮好,师萱为辜独盛过一碗,端在书桌上。自己也盛了一碗,端在手中,用小瓷匙轻轻搅拌着,道:“你的答案有了吗?”

    辜独摇头,“没有你的答复,我找不到答案!”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绝对不会是你!怎么可能是你?为什么会是你?”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与爱,辜独首先要找到被爱的原因。

    管家刘永忠推门进入,“小姐,要不要把酒菜端来?”

    辜独冷喝一声:“出去!”

    刘永忠一愣,冷冷的道:“辜公子今天的心情看起来不大好,对人的态度也有待商榷!我家小姐自夫人去世便倍受冷遇,七位姨娘对她更是任意欺凌,而服丧的三年又是清苦不堪!”他的话语由冰冷转为悲愤,再由悲愤转为无奈,“永忠原以为公子可以给小姐带来快乐,没想到……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没想到我会怀疑你家小姐是杀害我妻儿的凶手?”

    “公子人在江湖,过得是刀口下的生活,不是公子杀人便是人杀公子!你在江湖中结下的冤仇,不去江湖了结,却跑来欺负我家小姐,你还算什么江湖中人?永忠看你连男人二字都不配!”

    师萱面有愠色,“永忠,你的话太过分了!”

    刘永忠并不收声,继续训斥,“公子家门蒙难,小姐好心收留,永忠原本以为你们将成就一桩美好姻缘,可不曾想公子竟然将江湖仇怨疑心到小姐身上,真是贻笑大方!”

    辜独静静的听他训斥,见他声落,道:“我需要的只是理由!”

    “什么理由?”

    “你家小姐喜爱我的理由?”

    刘永忠一愣,“小姐没有告诉你?”他呆呆的看向师萱,师萱抿嘴偷笑,并不言声。

    “告诉我什么?”

    “你们原本便认识的,小姐心中唯一的男人便是你!守丧三年,小姐不只一次提起过,如若嫁人只会嫁给你,哪怕你已成婚,她宁做你的偏房也不另则佳婿!”

    辜独一愣,费尽心思回想记忆中的陈年往事,可他根本找寻不到师萱的一丝印象!

    师萱止住偷笑,轻声提醒,“那一年,我七岁,你十一!”

    辜独愣了足有一刻钟,右手成爪,在脑顶反复抓动着银丝雪发,喃喃道:“七岁?十一?”

    除去光儿,他对幼时的女孩没有任何印象!

    师萱眼圈发红,泪水在眼中打转。

    刘永忠冷声道:“正月十五,京城花市,元夕灯节!”

    辜独瞪起了眼睛,惊声疑问:“你是她?”

    师萱的一滴泪珠由腮前滚落,欣喜的道:“你终于想起来了!”

    若非刘永忠提及“元夕灯节”,辜独打破脑袋也记不起师萱来。

    那是他十一岁的正月,辜伸道带着他去京城会友,正赶上十五花市,友人便带着他们父子去逛花市。

    东安门外迤北大街,各地的客商和巧匠都云集在此,将自己制作的花灯在街上兜售。辜伸道的友人买了盏琉璃灯送与辜独玩耍,这种灯乃是由糯汁烧制而成,制成花灯,可贮水养鱼,旁边映衬烛光,透明可爱。

    可爱的琉璃灯立时引来一群孩童观看,顺着辜独渐渐走远。等其他孩童陆续离去,一个七八岁大小的农家小姑娘抹起了眼泪,却是被琉璃灯吸引,不见了爹爹。辜独将琉璃灯送给她,她便不哭,跟着辜独找到了辜伸道……

    辜伸道的友人陪伴两个孩子睡下,等辜独一觉醒来,女孩已经不见!

    师萱拎出一盏琉璃灯,“那年我跟爹爹去京城卖花灯,你送给我这样一盏琉璃灯,辜爹爹把我送给爹爹后,爹爹便把那盏灯给卖了!卖了一万两千两银子!而后爹爹便把家从村子里搬进了杭州城,生意也越做越大,房子越盖越多,最终成为杭州城里第一首富!我们师家的一切富贵都是那盏琉璃灯带来的,你送萱儿的那盏琉璃灯!”(附:明人蒋一葵在《尧山堂外纪》载:明朝年间元夕灯节,京城有工匠用糯汁烧成琉璃瓶,制成花灯,可以贮水养鱼,旁边映衬烛光,透明可爱。黄岩人王古直花费重金购得一盏在家,爱不释手,终日耍玩。有一天不小心将琉璃瓶碰到地上,摔个粉碎,悲叹道:“吾平生家计在此,今荡尽矣!”琉璃灯的精巧程度、价值几何,仅此为证。)

    刘永忠只知道小姐与辜独乃是在京城花市上相识,却不知道整个师家的兴盛竟然都因辜独相送的一盏琉璃灯而起,当即施礼致歉:“想不到辜公子竟是我师家的大恩人,永忠适才得罪,公子莫怪!”

    辜独笑起来,哈哈大笑,手捂着肚子,笑出了眼泪。

    师萱提着琉璃灯发怔。

    刘永忠直着眼睛发呆。

    等辜独笑够了,上气不接下气的道:“你七岁的时候不过是一个女娃,况且我们又是在京城,而且仅见一面,你怎么让我想象现今的杭州城第一首富,师家的千金大小姐竟然就是你?”

    刘永忠思量片刻,也是忍俊不禁,捂嘴而笑。

    师萱幽幽的道:“可我却知道你,辜家辜少爷,惹是生非的坏小子!那年你与铁杵哥哥不知道干了些什么样的坏事,辜爹爹在你家的大门外抽了你一百皮鞭,你生生被打晕了两次,却绝也不肯认错!我就在墙角看着你,就像自己也在挨鞭子,一下……一下……”她回忆着,似乎此时也在忍受抽打,身子一颤一颤。

    辜独张开双臂,将她搂在怀里,“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满雕车香满路……”

    师萱举着琉璃灯附和,“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刘永忠眼中有泪,默默擦拭,悄悄退出书房。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

    “琉璃灯!”

    “琉璃灯是糯米做的,拿起来要轻轻柔柔,放下去要小心翼翼!对它要悉心呵护,不可尘封柜锁,令它蒙蔽灰尘!琉璃灯碰不得刚,使不得强,因为它易碎,便如女人心!”

    “你的心呢?”

    “我的心就是琉璃灯,爹爹卖出你那盏琉璃灯的时候,我便开始哭,哭了三天,三个月没有跟爹爹说话,三年不许他进我的屋子,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今年正月,我送你一盏琉璃灯!”

    慑艳楼!

    断臂刀手的床上没有姑娘,可隔壁的套房内却有人声,“他们找到了要找的人!”

    “什么人?”

    “穷酸秀才!”

    “那这就是一个局,引你出手的一个局!”

    “我本该相信你,承认这是一个局,可我还是忍不住派人去查!”

    “所以你中了他的圈套,感觉到了危险,想请我帮忙?”

    “你错了!”

    “我错了?”

    “我派去的人非常小心,并没有露出破绽,也没有引来辜独和麻十三!”套房中人叹了口气,道:“一切都表明这并不是一个局!”

    断臂刀手猛的站起身,人如手中刀,锋芒毕露,“可你说他是一个秀才?”

    “没错!确实是一个秀才!”

    “你错了!”断臂刀手叹息一声,“唉!我也错了!”眼中突然暴现寒光,道:“你必须杀掉他!”

    “我的人跟踪到他的住处,是一处偏僻的小院,很容易下手!”

    “你派了人?”

    “已经有十二个高手赶在路上!”

    “如果他离开呢?”

    “我留下了四个眼线,即便换成你,他们也能追踪到你下一个落脚点。”

    “这么说我应该放心了?”

    “可我有些不放心!”

    “为什么?”

    “你说过三个不可能?”

    “不错!”

    “那便好!即使被秀才查出也没有任何意义,反正他也不可能找到你!”

    “错!你也曾经说过,天下没有不可能的事情,他们可能根据烟油查出烟叶,根据烟叶找到我,再根据我找到你。”

    “是的!我是说过,因为我太谨慎,可现在看来有时候太谨慎反而多余!”

    “你又错了!”

    “我又错?”

    “是!我可以告诉你,只要秀才把烟油的秘密告诉辜独,我的身份就要暴露!”

    “可你说过,天底下只有你一个人……”

    断臂刀手打断了他的话,“可我没告诉你天下还有两个人各知道半段内情!”

    套房内沉默良久,道:“他们碰到一起就是整个事情的真相?”

    断臂刀手满脸迷惑,自言自语道:“天底下本不相识的两个人怎么就能碰到一起?为什么辜独想找的人偏偏是他,而且想找便可以找到?”满脸严肃,对隔壁道:“只要他们相见,我的身份就要暴露!”

    “我绝对不会让他们见面的!”

    断臂刀手叹道:“你乱了!”

    “我乱了?”

    “以前你不会说不可能,也不会说绝对,可你今天都说了!”

    “那你说说我为什么乱?”

    “你想杀我,可你又不知道能否杀得了我,所以你才心乱!”

    “笑话!我为什么要杀你,你根本不知道我是谁!”

    “可我知道你是这家妓院的主人!这里的线索有千百条,只要辜独想查,一定可以查到你的真正身份!”

    对面沉默好久,终于道:“我又说了一句‘根本不知道’!难道我真得乱了?”

    “所以你最好杀掉那个秀才,否则事情会非常危险!”

    “好吧!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会亲自出马!”

    “我想你现在就应该亲自出马!”

    “难道你就不能出手?”

    “我可以出手,但我不能杀他!”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可以出手杀你,但我不可以出手杀他!”

    一位手里掂着个黄铜打造的烟袋锅的穷酸秀才正踱步在西湖岸边,一会哈哈大笑,一会垂目深思,惹得游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

    麻十三在数桌子上小米的粒数,满满一桌子小米,一粒一粒的被他拨落地面。

    已经两天,秀才没有来,辜独竟然也没有来!

    辜独刚刚看过铁杵和憨儿,憨儿缠着他不放,陪着他戏耍了半天才肯让他走。

    他的心里惦念着:“昨儿被萱儿缠了一整天,今日又被憨儿缠了半晌,也不知道烟袋锅的事情有没有结果了?”也没留意对面一人突然行出,迎面撞了个满怀。

    被撞的是个老妈子,手里端着一盘子饭食,噼里啪啦摔落一地。老妈子此时已经跪在地上,浑身直打哆嗦!

    辜独紧皱眉头,“刘永忠管教得也太过严苛!”上前搀扶起老妈子,道:“老妈妈?那些碎盘子、碎碗没伤着您吧?”见是辜独,老妈子的手剧烈的颤抖起来,以至整条胳膊都在晃动。辜独手下轻轻加力,控制住她发羊角风似的颤抖。

    “辜少爷!您发发慈悲吧,千万别把这件事情告诉小姐!”老妈子浑身瘫软,若无辜独搀扶,此刻便要瘫倒在地上。

    “老妈妈,不过打翻一盘饭食而已,不必害怕!”

    神色慌张的老妈子逐渐镇定下来,怯怯的用余光观察着辜独,屈身收拾起地上的饭菜、盘碗,她手脚麻利,转眼间便收拾得干干净净,地上仅余一滩酒渍,连半颗米粒都没有遗下。

    辜独笑了笑,道:“把这些倒掉吧,别人问起就说我把饭食端去给憨儿吃了!”老妈子深垂的头顿了顿,双手护住托盘,急匆匆跑开。

    一件毫不起眼小事打断了辜独的惦念,他无奈的摇着头,放步向府外行去。猛的,辜独停下了脚步,心中若有所思,再又返回。地上的酒渍还在,但却不见一丝酒气,是水!

    老妈子的托盘中不见酒具,亦无茶具,只有盘碗。她端菜端饭都没什么问题,可她为什么要端一碗清水?此时早已经过了午饭,晚饭尚早,她的饭菜和清水又是端给谁的?

    辜独看向周围的环境,老妈子的去路是一处荒凉的破院子,院子里养着猪……

    猪?

    辜独曾经路过这里多次,不只一次闻到破院子里传来的马蚤臭味,他问过下人,所以才知道那里是猪圈。他从来没有怀疑过,也从来没有去想这件事,可现在他开始怀疑,堂堂杭州城第一首富的深宅大院里为什么要弄个猪圈,难道不怕它整日向府内散发马蚤臭的味道?

    若是两日前,辜独不会如此多事。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秘密,每个宅门同样有每个宅门的秘密。身为客人,窥视别人的秘密不该是辜独的作为。但今天辜独已经不再把这里当成别人的府邸,而是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师府的每一件事都将和他有关,每一个秘密他都要知道,哪怕养猪是师萱的癖好,他也要陪着师萱一同拥抱猪宝宝!

    一百余头猪挤在阴暗潮湿而又肮脏不堪的猪圈内,馊得发霉的猪食,辜独几乎便要作呕。

    突然,他看到一双眼睛,一双惊恐而又愤怒的眼睛,来自适才托着饭食和清水的老妈子!

    “老?”

    老妈子举起一把尖刀,一看便知道那是厨房里的家什。

    辜独的瞳孔骤然回缩,他听师父提起过,一个人的内功如果修到极致,就可以敛收真气,返璞归真,以至九转虚空,天下武功随手可发,任何一件器物在他手里都将成为神兵利刃!

    如果一个人的武功真的可以修练到这个地步,即便与无上真君为敌,只在举手投足间便可以夺其性命。

    三、琉璃灯(7)

    辜独看不出这个老妈妈身怀武功,更不相信她竟是身怀绝世神功的武林高手。

    突然,他的瞳孔再又放大,因为老妈妈的尖刀猛的回转,扎进自己的胸膛!

    一股鲜红的血液流淌在老妈妈的胸前,她无力的靠在墙壁上,一点一点的滑落,最终坐在肮脏、混合着屎尿的地面上。

    老妈妈舒心的呼出一口气,“好了!再不用提心吊胆的过日子,终于可以死在主子的身边了!”

    “老妈妈?”辜独抢步上前,并起手指封住她胸前要岤,道:“您这是做什么?您……”

    “不用你假惺惺,自己看看你们做得好事,你们会遭到报应的!”老妈妈抬起手臂指了指身前的猪圈。

    辜独旁转头去,浑身的寒毛刹那间竖起,瞳孔立时放大到极限,有如鹰眼,头发也阵阵发麻……

    一百于头猪的圈内夹杂着七头不一样的猪,人猪!

    人猪乃是天下间最残酷的刑罚,为汉朝吕后所创。吕后乱政毒杀赵王如意后,将其母戚夫人双手双脚砍去、挖出眼珠、熏聋两耳、灌下哑药,饲养于猪圈内,向人炫耀,以示自己的威严!

    吕后之子,孝惠帝刘盈见此人猪后曾说,“这不是人干的事情!”从此喝酒滛乐,不理朝政。

    千百年来,只因此刑太过残忍,天下再无一人使用此刑!

    而今辜独所见七条人猪或许是吕后以来第一例现于尘世的人猪之刑!

    琉璃灯易碎,需要好生呵护!

    师萱的心就是琉璃灯!

    谁弄伤了她的心,她就要让谁付出千百倍乃至千万倍的代价!

    自尽的老妈妈终于如愿的离开!

    辜独也离开,失魂落魄般行出师府。

    师萱太完美,完美得无可挑剔,你不会在她的外表与对待感情的柔腻中找寻到一丝一毫缺憾!

    昆仑山无上真君曾经说过:每一种武功都有他的破绽,正如天下没有完美的人。辜独上昆仑的第一天,无上真君跟他讲了很多,可只有这一句重复了三遍。

    光儿是多么的完美,可上天在给予她花容月貌、优雅的气质、灵心慧智的同时也赐给她一双无法看到光明的眼睛!

    天下没有绝对的事,或许真的便有完美无缺的人,可当一个人真正完美无缺的时候,她一定已经不在人世间!

    难道你不曾看得到天下有那么多道观、庙宇?真正能参悟生死玄机,笑眼看待人生百态,以至得道成仙,顿悟成佛的又有几人?

    况且成仙之人也要羽化,成佛之人也要西去,他们已经完美,不能再留人世!

    如果一个人外在的容貌完美无缺,感情细腻无可挑剔,那她的内心呢?难道她的内心便是缺憾所在?

    辜独总觉得自己与师萱之间有一层东西,说不清、摸不着、看不透,现在这层东西终于不见!

    慑艳楼的套房内准备下两位杀手!

    断臂刀手出入的套房!

    一个杀手是大茶壶,他的名字就叫大茶壶,不止一次从后门的隐蔽通道接待过断臂刀手,还不止一次为刀手介绍过姑娘。

    另一个杀手就是姑娘,姑娘的名字当然不能叫姑娘,她叫如烟!

    断臂刀手的性命岂不正如烟尘,随时都将飘散无踪?

    这间卧房并不适合暗杀,最合适的地方应该在慑艳楼后门的隐蔽通道。但慑艳楼的主人知道,断臂人时刻刀不离手,只要他的刀还在手上,再缜密的刺杀计划,再凶狠的刺客都未必做到一击成功;如果没有一击成功,断臂刀手必将反击,即便慑艳楼主本人,对他的反击也要忌惮三分。

    只有进入这间卧房,只有见到动人的姑娘,断臂刀手的半截大刀才会放下,只有他放下刀,才是刺杀他的最佳时机!

    大茶壶会带领他来到卧房,还会像往常一样向他的茶杯里添满水,当然,刀手也会向往常一样,绝不会碰那杯茶,他会将半截大刀放在茶杯旁,掏出一件紫色的丝袍,一边要姑娘换上丝袍,一边丢给大茶壶赏钱,然后叫他滚蛋。

    在这一连串的动作中,断臂刀手将露出两次破绽,一次是取丝袍丢给姑娘的时候,一次是打赏大茶壶的时候。

    大茶壶会在他露出第二次破绽的时候下手,因为刀手每次丢出丝袍的时候,眼睛都会看着他,只有打赏的时候,眼睛才会转去姑娘的身上。只要他的眼睛离开,大茶壶便会拿去他的刀,只是拿去他的刀!

    其实也不用拿到断刀,只需他碰到,断臂刀手必定转身,只要断臂人背对如烟,如烟的三支暗器便会悄无声息的射出,如烟在人后射出的暗器,即使慑艳楼主本人也无法躲避。

    慑艳楼主对这次刺杀计划很有信心,相信成功的几率该在七成以上,剩下的三成呢?剩下的三成便是慑艳楼主自己,他会在如烟出手的同时协助一击,万无一失的致命一击。

    没有人知道慑艳楼主将如何展开他的致命一击,因为他的计划不需要告之任何人,剩余的计划只有他自己知道!

    师萱的闺房没有人,但却有一双慌张的贼眼!

    一只凌空飘摆的空袖,半截插在后腰的断刀!

    断臂刀手!

    他仅有的一只手在翻弄师萱的衣橱,小心翼翼的捏起,再小心翼翼的放落,生怕落下一丝翻动过的痕迹。

    师萱的紫色丝袍终于出现在他的眼前,只是随手一丢般任意堆放在衣橱的一角。刀手的脸顿时扭曲变形,双眼喷射出野兽般的欲火,一手抓起丝袍,紧紧按在自己的脸上,发狂般的吸嗅,似乎在找寻师萱遗留其上,哪怕是一丝一毫的体香。

    门外传来轻柔的脚步声,断臂刀手立时惊慌失色,丢回丝袍,关闭衣橱,掀窗飘出。

    师萱进入房内,行去衣橱,看了看,静静的坐在茶桌旁,道:“出来?”

    断臂刀手躲在窗旁,紧贴墙壁的身子颤了一下。

    师萱杏眉倒竖,喝问:“王九?还不滚进来?”

    王九手掀窗飘入,乖乖的站在窗下,动也不敢动。

    师萱倒了杯茶,捏在手里,问:“谁动过我的衣橱?”

    王九垂着头,左右摇动。

    师萱叹了一声,“唉!那你走吧!师府没有你这样的教头!”

    王九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小姐!”

    “我就知道是你!”

    “王九再也不敢了,请小姐饶恕王九这一回,别赶王九走!”他的声音带着哽咽。

    师萱抿了口茶,“去把那件丝袍拿出来。”

    王九抬起头,惊恐的看着师萱,双膝挪动,在衣橱取出紫色的丝袍,再又挪回。

    师萱再抿下一口茶,淡淡的道:“把它撕烂!”

    王九一怔,道:“这是小姐最喜欢的一件丝袍!”

    “你以为你碰过的东西我还会再穿吗?”

    王九不语。

    “你来过七次,算这一次是第八次!”

    王九的眼中露出惊骇之色。

    “去看看那个箱子!”

    衣橱旁有一个两尺见方的小箱子,小箱子打开,里面还有七件一模一样的紫色丝袍!

    王九的眼中充满了泪水。

    “你可以把手中的东西放进去,然后滚出师府!”

    王九只能撕扯,不,他不能撕扯,因为他只有一只手,所以他只能撕咬。

    一条、一条……

    王九的眼泪随着撕落的丝袍坠落,

    一滴、一滴……

    “我的东西我心中有数,哪怕别人没有动,只是看看,我一样能察觉,所以你最好不要再打我的主意!”

    “王九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师萱抬了抬手,“起来吧!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提高声调重复道:“记住,是最后一次!”

    王九起身,退向屋外。

    “还有,”王九立即定身。“以后出去鬼混洗干净了再回来,本小姐闻不了你身上那股龌龊肮脏的味道!”

    王九一愣。

    师萱对着身后扬了扬手,像是挥赶着恶心的苍蝇。

    王九默默退出房门。

    麻十三见到辜独的时候终于发觉数小米的应该是他而不是自己!

    穷酸秀才见到辜独的第一句话是:“悲哀!”坐在两人中间,道:“小生只是不知道辜公子是在为爱妻悲哀还是在为情人悲哀,请辜公子为小生释疑?”

    “为自己!”辜独数着小米。

    麻十三静静的问:“先生有答案了吗?”

    秀才撇了一眼辜独,道:“他这个样子还需要答案吗?”

    辜独大声叫喊,“给我一坛酒,最烈的酒!”对秀才道:“等我喝下三碗酒,再来听你的答案!”

    三碗烈酒入腹,火辣辣的酒气似乎压制了辜独的悲伤。

    秀才用舌尖舔了舔嘴唇。

    麻十三殷勤的捧过酒坛,为秀才倒满一碗烈酒。

    “好酒!”秀才干尽碗中酒,将烟袋锅丢在桌子上,道:“没有药,而是烟叶不同!”

    辜独问:“有什么不同?”

    “这种烟叶要用很多种药的药汁浇灌,成熟后还要燃烧很多种药草将其烘干。吸食这样的烟叶可以驱除百毒,若是练武者还可增强内功修为。”

    麻十三道:“只要我们找到这种烟叶的出处就可以找到吸食它的主人!”

    秀才自己倒了碗酒,“世上只有一个地方有加工这种烟叶的能力,”抿下一口酒,道:“可那个地方又绝对不会种!”

    麻十三问:“什么地方?”

    “皇宫!只有皇宫的药房储存着足够数量的各类药材,才有能力……”“还有一个地方!”辜独打断了秀才的话。

    秀才一愣,问:“什么地方?”

    “春雷山庄!”

    王九敲开了慑艳楼的后门,随着大茶壶进入隐蔽通道。

    慑艳楼主似乎听到了断臂刀手的脚步,虽然缓慢,却在前进,行向死亡。

    套房的前面打开,如烟含情脉脉的从床上站起,轻盈的脚步踱向王九。

    大茶壶开始倒水。

    慑艳楼主听着欢快的水声,像是断臂刀手流淌的血液。

    王九的刀放在茶桌上,但大茶壶却捂着自己的喉咙摔向地面。

    “唉!你又杀人!”

    这是终止刺杀的暗号,如烟知道它的含义,可大茶壶却不知道,因为只有他死去,慑艳楼主才会终止刺杀!

    死去的人不必知道终止刺杀的暗号,因为那对他来说只能是一种负担!

    然而,刺杀并没有真正终止,只是暂停。

    断臂刀手还有一处致命的破绽,如若他要与如烟行鱼水之欢,那他必先褪去衣裤,这将是如烟刺杀的最好时机!

    王九并没有丢给如烟丝袍,而是拉了把椅子坐在隔断的对面,透过朦胧的窗纸看向对面的慑艳楼主。

    慑艳楼主几乎要笑出声音来,因为断臂刀手此刻已经背对如烟,杀机提前出现。

    只要断臂人背对如烟,如烟的三支暗器便会悄无声息的射出,如烟在人后射出的暗器,即使慑艳楼主本人也无法躲避。

    断臂人问:“你失败了?秀才跑掉了?”

    慑艳楼主不答,却道:“怎么,今天没有心情?”

    他在催促如烟动手,可如烟却无动于衷。

    王九也没有回答,继续道:“所以你想杀我!”

    慑艳楼主不语,他想起自己的话,“天下没有万无一失的计划!”可他今天却偏偏自欺欺人的设计了一个自以为万无一失的计划!

    但他还是不明白,如烟为什么不出手?

    王九为他解开了疑惑,“我看你真是瞎了眼,竟然请我的徒儿来刺杀我?”

    慑艳楼主正在为如烟的背叛而气愤,可听了断臂刀手的解释,他才发觉自己蠢得可笑!

    “师父!”如烟跪在断臂刀手的身后,手指悄悄捏向头上的发簪。

    透过窗纸,慑艳楼主隐约可见如烟偷取发簪,心中再又燃起希望。

    断臂刀手叹道:“你怎么还如此愚蠢,我教的徒儿怎么可能……”如烟的三支发簪已经射出。

    时机不容错失,房门对面的慑艳楼主穿破门上的窗纸,一柄寻常的铁剑,挥向断臂刀手的喉咙。

    三声轻响,如烟的三支发簪落地。

    拨落发簪的却是慑艳楼主手中的铁剑——脸带金灿灿黄金面具的慑艳楼主。

    断臂刀手已经站在了茶桌旁,手里握着半截大刀。

    慑艳楼主丢弃手中的铁剑,叹道:“我真的杀不了你!”

    如烟脸色惨白如纸,瘫倒在二人之间。

    刺杀不成,主人不会容她活命。

    刺杀不成,师父同样不会容她。

    “我曾经说过,你最好亲自出手!”断臂刀手道:“可你还是让秀才跑掉了!”

    “我已经亲自出手!”

    断臂刀手有些意外,问:“怎么?你也不能杀了他?”

    慑艳楼主坐在断臂刀手曾经坐过的椅子上,道:“我根本没有见到他!当我赶去的时候,那里已经没有人!”

    “你的四个手下没有追踪到他的下一个落脚点?”

    “我没有见到他们,他们也没有传回任何消息!”

    断臂刀手愣了愣,叹道:“现在只有一条路!”

    “杀了辜独?”

    “这岂不是最直接的方法?”

    “如果可以杀他,我早已经下手,他早已是个死人,不会再有这许许多多的麻烦!”

    断臂刀手点着头,道:“现在可以下手了!”

    慑艳楼主似乎不信,追问:“现在可以了?”

    “可以了!”断臂刀手的脸上布起肃杀之气,道:“我已经暴露,他必须死!”

    慑艳楼主笑出了声,“这样事情就好办了!”

    断臂人手中的半截断刀挥下,如烟的额头至下颌出现一条细细的血痕。

    慑艳楼主夸道:“好!好一柄九龙宝刀!”

    “是半柄!”

    独闯东厂大堂,连毙多名厂卫高手,夺取半柄九龙宝刀是“鬼魅残刀”段无双的得意之作。

    慑艳楼主对着九龙宝刀点头,“好一个‘鬼魅残刀’段无双!”抬头看向他狰狞的脸,道:“段兄有宝刀在手,若对小弟下手,能有几分胜算?”

    段无双道:“七分!”

    “我若对段兄出手呢,能有几分胜算?”

    段无双依旧道:“七分!”

    慑艳楼主问:“为何我们都是七分?”

    “原本你只有三分胜算,可这里是你的地方,到处都是你的人,所以你的胜算也是七分!”

    慑艳楼主再问:“我们若杀辜独呢?”

    “是我杀辜独,你对付麻十三,你的属下对付秀才,那样我们能有八分胜算!”

    慑艳楼主不语,似在思虑。

    段无双问:“是七分好还是八分好?”

    是杀辜独?

    还是杀段无双?

    慑艳楼主叹道:“我本该向你动手,可我离不开你的烟叶!”

    “我早已经算出!”段无双已经人在房外。

    富瑞客栈!

    辜独再灌下半坛烧酒,“我们去师家,去找段无双!”

    自从在九华山下第一相见,辜独已经认出断臂刀手便是“鬼魅残刀”段无双。

    “春雷山庄”早已经封闭,更有“玄刀客”夏天残镇守其内,谁人可进?

    “鬼魅残刀”段无双可以,因为夏天残是他的师父。

    一个人拦下了辜独,同样拦下了麻十三。

    唐崇山!

    秀才吸了吸鼻子,脸有疑色。

    “唐某受淳于家之请,来做说客!”

    麻十三问:“他们要你说什么?”

    “说和!”唐崇山道:“淳于家不打算为淳于礼父子以及淳于仁复仇,也请麻兄弟放过淳于家!”

    “放心!只要淳于家不招惹我,我也不会与他们为难!”

    辜独突然出棍,铁棍直插唐崇山的心口,麻十三的阴阳棍也已攻出,点向唐崇山的咽喉。

    没有任何征兆,两大高手突然向唐崇山发起致命的一击,唐崇山自然大惊,可他已没有反抗的余地。

    辜独并没有打算一击毙敌,他还想留下活口,以便查实雇佣三杀帮的幕后主脑。

    麻十三的阴阳棍却没有丝毫留情,只有杀掉天杀魔君,他才有一线生机。

    唐崇山不过是个说客,弄不明白二人为何要对他突下杀手。

    辜独的铁棍落了空,麻十三的阴阳棍竟然也落了空!

    秀才拉开了唐崇山,并随手点了他的岤道。

    “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你们俩为什么要杀人?”

    唐崇山被吓得苍白的脸上恢复些许血色,哆嗦着嘴唇问:“唐某与二位无冤无仇,二位为何要杀唐某?”

    辜独与麻十三都在发呆,盯着秀才发呆。能在二人全力一击之下救去唐崇山,秀才的武功不可想象。

    秀才捏起唐崇山的衣衫,嗅了嗅,又靠近他的嘴角嗅了嗅,问:“你有哮喘?”

    唐崇山点头。

    秀才瞪着眼睛看向辜独、麻十三,“你们闻到了他身上的烟草味,又见我也有所怀疑,就认定他是天杀魔君?可我还闻到另一股味道,黄芪的味道,所以我认定他不是!”随手解开了唐崇山的岤道。

    唐崇山惊恐的睁大双眼,道:“我怎么会是天杀魔君呢?再说……天杀魔君不是早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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