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末了借口肚疼的她,还是让辛西亚在硬塞了几锭肠胃药后给架去了凯撒厅。
还没进厅里,嘈杂的鼓噪声响已如雷动般传出,安妮连和辛西亚说话都有些吃力。
“别看了吧,”她在辛西亚耳边轻吼,“这么多人不但看不清楚,还有可能被人给踩死。”
“别担心,我有办法。”
不知道辛西亚是从哪拿到的通行证,总之,在亮了亮手上的牌子后,她们就让那些学生会维持秩序的人给放行进了最靠近决斗台旁的贵宾席区。
一走近,安妮果真见着了两个空位,空位旁是面有忧色的白苹,见了她,白苹淡淡地和她点点头,又将视线转回竞技台上。
坐下后,安妮瞪向辛西亚,“你怎么这么有本事,还有通行证直达贵宾帝?”
她嘻嘻笑了一下才说出实话。“老实跟你说吧,这两个位子是托你的福啦,通行证是渥夫给的,他指名要你来观战,而我,”她吐吐舌头,“只是搭顺风车。”
难怪!安妮没好气白她一眼,难怪这女人无论如何也要从厕所中将她给挖出来。
要她来,究竟是渥夫的意思,还是杰斯的?
在她还来不及思索之际,眼前战斗已然开始。
在刚到安奎拉拉的头一个月,李黛丝曾带她来到罗马参观那被称为罗马最壮丽的古迹——罗马竞技场。
这处竞技场是在西元前八十年开始启用的,听说当年每逢午后举行至死方休的血腥格斗比赛时,可容纳六万人的观众席永远都是人满为患,比赛分为人与人斗及人与兽斗,为了庆祝开幕,那时格斗比赛日以继夜持续了一百天,杀戮了五千头动物。
更胜一筹的是图拉真皇帝所举办的比赛,那一回比赛整整持续了一百一十七天,多达九千名格斗士丧命,这种残忍的比赛一直到西元五世纪西罗马帝国灭亡后才结束。
竞技场的岁月或许终了,可罗马人流窜在血液中,喜欢观看此类竞技斗局的因子似乎没稍减,所以这会才会有这么多观战的人群。
毕竟是贵宾席,她们的位子视野极好,安妮甚至可以看见杰斯那没有温度的银灰色瞳子,不过他的眼神不曾瞥向她们这边,她不知道他究竟知不知道她在这里。
人就是蠢,当人家在意时不为所动,这会见人不搭不理,却要忍不住伤心。
在她东想西想之际,竞技台上两名学校里最顶尖出色的男子已比划了数回合,进刺退守,无论之在攻击或抵御上都有令人目眩神驰的心惊。
常常一个快剑霍地刺去,人群中正扬起一声接一声的惊呼时,场中应战的男子已然旋身化解了窘局,并趁势再挺进一剑。
杰斯及肩的墨色长发和渥夫的灿金发色在闪动的剑影间跃动,两个同样高大俊挺的美男子较技时,那矫健的身手、灵动的姿态和专注的眼神,对诸多观战的少女而言,无疑是另种视觉上的飨宴,不说别人,光是辛西亚就不知发出几回衷心的叹息。
如果可以,她会宁可化身为他们手上的长剑,被他们握在掌心里。
安妮盯着战局,心底却不知为何始终觉得不太对劲,末了她终于发现问题症结所在。
“辛西亚,虽然我不懂西洋剑的规炬,但由电影里得到的印象,那些人不是都该穿护甲、戴头盔的吗?”
“是呀!是应该的呀!”辛西亚嘴里随便应着,眼神却不曾由战局中稍离。
“可他们……”安妮再度将眼神转回竞技台上,脸上出现和白苹一样的恐惧,“什么也没穿呀!”
“是没穿,”她依旧回答得漫不经心,“穿了护甲头盔的叫战技比斗,不穿的叫生死拚斗,换言之,若在场中受了伤或是送了命都怨不得对方的。”
安妮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你骗人!”
“鬼才骗你。”辛西亚拨空给了她一记卫生眼。
“如果这一战攸关生死,为什么师长们不出面制止?那是条人命呀。”她依旧不信。
“别傻了,安妮。”辛西亚表情有着不耐,满脸尽是受不了被一再打断的痛苦。“正因为彼此都没有保护措拖,才更能算得上是意志力的拚斗,这种决斗通常都是比到一方弃械即止,只要有人抛下了剑那就是认输了,胜者是不可以趁机再补上一剑的。”
这会安妮总算是明了白苹的忧心了,若在别人身上,弃械投降也许算不上什么,可对这两个同样傲气自负的男子来说,要他们投降?那还不如要他们去死!
所以这场战局是非得有人血不可了。
安妮不知道白苹这会的心思,她究竞是宁可渥夫见血,还宁可是杰斯?
她的目光转回了竞技台上,心突然抽疼着。
那一回,她还没来得及和爸妈道别,他们就在万丈高的白云顶上分崩离析,在湛蓝无垠的海面上炸成了碎片,让她连向他们说声再见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回,若杰斯真有事,那么她是不是又得再承受一回由着悔恨噬骨的痛楚,因为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其实,她是爱他的。
是的,她是爱他的。她的心向自己招供着,不管他如何野蛮不驯、如何不解温柔,她的心,早在不知不觉间爱上了这个血液中流有蝙蝠因子的狂傲男子了。
战局始终紧绷,可到目前为止杰斯似乎略占上风,他阴冷的唇始终紧抿,就同他无情的剑锋一般,一个回身、两次退旋,他冰冷的长剑在渥夫肩上、腰际分别划下了几道伤口,浅浅的,有血丝飞扬的,却不致命。
虽不致命,可安妮已瞧见白苹捣着嘴轻呼的心疼表情,那一瞬间,安呢感觉得到,对于渥夫,白苹其实并不如她自以为的无动于衷,对杰斯的爱慕,也许只是她过于规律的生命中的一个脱轨。
下一瞬,在安妮还未及从白苹脸上转回视线,她听见在场观众们有志一同的尖叫,不仅如此,全部的人都站了起来,男人们瞪大了眼,女人们捣上了眼睛。
她转回了视线,然后她看见渥夫的长剑,直直地、直直地——
插在杰斯的胸膛!
白苹发出了尖叫,安妮却没有,她只是撞翻了贵宾席上的几张椅子,全然没考虑自个穿的是长裙,狼狈万分、七手八脚的她,用着不够修长的四肢爬上了死静的竞技台,冲向杰斯。
他怎么可以这样?!
她的心不断地控诉着,在她还没来及告诉他她爱他时就要离开了?
安妮飞掠过了傻愣住身子的渥夫,他的表情像是见了鬼一般。
噢!去他的见鬼吧,去找他的白苹吧!这不就是他在暗算杰斯一百零九次时,就应该料想得到的结局吗?这就是他想要的,在人前赢过杰斯,不是吗?
既然如此,为什么他的表情像是连自己也不敢相信胜利是属于他的一样?
安妮将杰斯抱在怀里,全然不去在意别人会有什么样的想法,一直以来,她就是太在意别人的想法,才会让世俗的眼光蒙蔽自己的真心。
“别死,噢!杰斯,求求你,别死在我怀里!”她的声音夹杂着浓浓的哭音,她的眼泪不断落在他紧阖的眼睑和泛着血的胸膛上。天哪,真是讽刺,他的胸口上正流着他最钟爱的鲜血,而他的生命,却正缓缓地在她怀中消失。
她突然想起和他初遇时,他舔舐着自己手上伤口的画面,看着他流窜而出的鲜血,她突发奇想,如果她吮了鲜血再哺喂回他口里,那么他是不是就不会因流血过多而死了?
未及厘清思绪,更无暇去思考这样的方法合不合理,她倾下身在众人瞪大的眼里吮吸起了他的血,口中泛着微甜,原来蝙蝠的血是这种滋味,原来吸血并不如她想像的困难。
她设法想将口中含着的鲜血哺人他嘴里,却硬是撬不开他因疼而紧抿的唇,她试了又试,却只落得两人脸上均是骇人血渍的下场。
最终,她不得不放弃了这个蠢办法,抱着他痛哭。
“别这样,杰斯,别这样对我,别在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有多爱你之前就离开我!”她哭得很凶、很厉害,因着杰斯,她想起了未曾来得及道别的父母。
下一瞬的变故却全然让人措手不及。
先是安妮怀中的杰斯突然睁开了眼,那双向来冰冷的银灰色眸子这会却是烫得炽人,他坐起身在安妮傻愣的呆视中,漫不经心地拔出长剑,伸出了舌头,望着同样呆愣的渥夫,轻轻舔舐起剑上的鲜血。
“差了一寸,渥夫,记住了,要杀吸血族只有刺中他们心门才有效。”像是呼着他的话一般,那被拔出了长剑的伤口在众人眼前瞬间生山新肉、自动密合,上头血迹还在,可伤口只剩—个微红的印子。
“你这个贼胚,你是故意的,你差点就吓死我了!”渥夫跳起僵硬了许久的身子,接着扬起拳朝他身上招呼去。
杰斯笑了笑,也没闪就这样由着他练拳头。“你这家伙,我已经顺了你的意思和你在人前决斗,也让你在人前赢了我,你要我帮的我全办到了,你还不满意?”
“帮我?!”渥夫扫了哭得狼狈的安妮一眼,哼着大气,“少来这套,你是在帮你自己吧!”
杰斯耸耸肩没作声,而安妮则是直到这会才回过神来,并想起了自己刚才在人前干了什么蠢事。
她不但傻呼呼地在人前帮个吸血鬼吸血哺血,还甚至哭哭啼啼地在众人面前宣告她有多么、多么、多么地爱着这只死蝙蝠!
噢!眸子燃起怒火,她用力推开眼前贼笑着的杰斯,试图离开这个让她丢尽颜面的是非之地。
“别走!安妮,我的苹果派。”杰斯却不由她,他用力擒住她的手,将她方才说过的话回敬过来,“在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有多爱你之前!”
噢,no,shit!丢人至极。
挣不开他的手,她只能将脸深深地埋进掌心里。
“真爱并不丢人,我亲爱的安妮,你没有必要掩着脸不敢见人。”
他发出了温柔的嗓音,那是从不曾在他嘲冷的唇中出现过的声音,安妮真的不能不承认,为了她,他真的改变了很多。
下一瞬他扳开了她的手,睇见她方才为了救他而在脸上留下的斑斑血迹后,他那温柔的笑容转变成了大笑。
“相信我,苹果派,你也许可以当个吸血族新娘可却别妄想当个吸血鬼,因为你吸血的技巧真的真的——很烂!”
噢!她发誓,她真的真的恨透了这只臭蝙蝠!
真的真的,真的恨透了!
夜里,是风声吗?
它轻叩窗子将安妮唤醒。
她睁开了眼睛,不是风,是她的吸血情人。
她爬到了床旁对着窗外的他摇摇头,意思是太晚了,她不能出去。
他却将双臂攀在窗框上静睇着她,她早该想到他是真的会飞,不是滑翔、不是跃起,而是真真正正地飞停在半空中。他向她左右摆了摆食指,表明了她若不理他,他便要睡在窗边的决心。
为了不想明天一早被人发现有个冻僵了的蝙蝠倒在她窗口,安妮乖乖地开了窗,虽然在经过那场可笑的决斗后,他们的恋人身分已成了雅德斯学苑的最新话题,可她依旧无法像他一样,爱得如此明目张胆、天地无惧。
“你干么还不睡?”她轻声轻语,—边还得分神觑着寝室里的另外三个女孩。
“我想你。”
他说得理直气壮,她听得意乱情迷,是谁说的,情人的耳语,只消一句便能醉倒十头大象?
她双手撑在下巴,甜甜浅笑,“成了,现在你已经看到我了。”
“不够!”他还是深深地凝视着她,目中是焰,“安妮,我睡不着,我想要你。”
她红透了双颊,为了他那从来部不会修饰的言语,“杰斯,你满十八而我才十六岁,你这样叫诱拐未成年少女。”
“没错,我确实是打算要诱拐未成年少女,而你,”他向她伸长了手臂,“愿意当我的共犯吗?”
噢!亲爱的,该如何去拒绝一个为了你偷偷摸摸在半夜飞到窗前,并告诉你他有多么想你的男人?
也许,就因着十六岁是个天不怕、地不惧,不懂瞻前顾后的年纪,所以才能够爱得更加奋不顾身、更加理直气壮吧!
anyway——
loveislove
&
loveisanything!
所以安妮向她的吸血情人伸出了手,让他将她带出了寝室,带离了她的世界,她偎在他怀里,连眼睛都懒得睁开,也不在乎他将带她去哪里,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夜,他将成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夜风呼呼拂过耳际,像情人的耳语。
风中带着异国风味的花香,这一些碎片似的记忆,都将永远沉淀在她那年轻的、属于爱恋的季节里。
风停之后,安妮睁开了眼睛,环顾四际。“parcodeimosth!”
是的,怪兽庭园,那个放满了恐怖的怪兽石雕,那个欧希尼男人为了纪念死去的妻子而盖的冥府乐园,那个她和他第一次邂逅的地方。
“怕吗?”杰斯抱着她坐在有着张大嘴的人脸鬼屋顶上,他那微带着诱惑的语音在夜里听来分外让人无法抗拒。
她摇摇头,不论他指的是这座冥府乐园或是即将到来的事情,她都已然无惧了。
“这样才对,我勇敢的小苹果派。”他吻住她,片刻后,他喘息地离开了她的唇。“不行!安妮,我不能再吻你了,除非你打算让我在这屋顶上要了你。”
安妮红酡着脸没出声,由着他抱着—个跃身自屋顶上跳落,并大跨步地经由那张大的嘴踱进了鬼屋,相较起外面那些奇形怪状、在月映里鬼影幢幢的石雕像,鬼屋里的情况并没好到哪儿去,历经百年岁月的侵蚀与缺乏日照的关系,角落传来阵阵霉味。
她想,八成只有蝙蝠族类的男人,才会选住这样毫无情调的地方来进行浪漫的情事吧,她不能抱怨,谁让她爱上的就是这样的男子。
“别紧张,”杰斯倾身吻了她一下,眸子里是神秘的光源,“我不会这么草率地委屈你的。”
他轻弹了下指头,登时一张有着粉红色纱帐的席梦思柔软大床出现在两人眼前。
安妮瞪大眼,忍不住动手去摸了摸纱帐,它们不是幻影,是真的!
“你从没告诉过我,”她偏转过身向他嘟高了小嘴,“你会魔法。”
他倾身吻着她,“乖,别这么嘟着你那容易引人犯罪的唇,我的前置作业还没齐备。”
再一个轻弹,屋角亮起了油灯似的幽幽橘芒,同时悠美动人的小提琴乐音响起,看不见灯、见不着音响,可那光和音乐却真真实实地存在。
“音乐还好,”安妮有些不解,“但,光?”
“亲爱的安妮,”杰斯将她拦腰抱起,两人一块滚上软软的大床,“第一次,请别剥夺我看清楚我的苹果派的权利。”
她红红脸推开他,“等一下,你还没解释你会魔法的事情。”
“没什么好解释的,”他淡淡地耸肩,“其实我会的有限,这两招是向我那在魔法学校上课的小妹学的,当个业余女巫是她的志愿之一。”
魔法学校?!女巫?!
安妮忍不住拍拍额心,天知道他的世界里,还有多少她这凡夫俗女所无法想像的事情?
“就学了这两招?”她追问。
“就学了这两招。”他点点头笑道:“放心吧,这就很够用了。”
“很够用?”她用力推远了他,“你用过了?”用在别的女人身上?
“是呀!是用过了。”他大笑一声,将她因生气而别开的脸转回,“在我家停电的时候。”
安妮困窘得挤不出声音。
“很好,安妮,”杰斯在她耳畔喃语,“我喜欢看你为我吃醋的样子,那代表着你是真心爱着我的,”他的吻由她的额不断往下……“爱到你明明害怕蝙蝠,却又不得不和个蝙蝠后裔做嗳。
那一晚使得安妮对于蝙蝠一族的舌头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杰斯的舌,彻彻底底地将她全身舔吻了一遍,弄得她身上到处布满着大大小小的吻痕,在愈见不得人的私密角落还吻得愈深,此种族类果然是还停留在口腔斯的生物,口舌之间的满足胜过于一切。
杰斯的吻逼出了她一声高过一声的吟哦娇喘,幸好怪兽庭园里只有那些没感觉的石雕像,她不必因此而觉得丢人。
在杰斯进入她体内时,她原有几分担心的,因为他兴奋得几近疯狂,在他不断的挺进及抽出下,她下意识地捣住了颈项,生怕他在失控之余忘形长出了尖牙,让她成了个名副其实的吸血鬼新娘。
末了,他渐渐平复气息的柔吻总算使她安下了心,也才放松紧张而微疼的身子,下一瞬,她的吸血情人带着她并驰,骋进了属于他们的天堂!
第八章
安妮睡得很沉,因为杰靳把她弄得很累。
真的,比起以前在学校时跑百米时还要累人,虽然累,她的脸上却始终挂着快乐的笑容。
杰斯并没诓人,他真的是天下最好的情人。
虽然他是她的初次,她无从比较起,可由他在狂掠的过程中还能不断注意到她的感受与回应,她就知道他并不属于那种不懂体贴的沙猪一族。
有几回,他在g情时会在她耳边轻喃着她全然听不懂的母语,听不懂没关系,那款款情语同他的喘息声都已让她珍重地收进了心底。
可她脸上的快乐笑容在她翻转过身,却没摸到身边的他时消失了。
她茫茫然坐起身,在橘幽色的亮芒里,音乐依旧,纱帐与大床也没消失,可她的情人,他在哪里?
她将那被杰斯扔了一床的衣物穿上,轻轻唤了他几声却得不着回应,咬咬唇再拢了拢一头被他抚乱了的长发,她滑下了大床。
杰斯将她由寝室抱出时她并没有穿鞋,所以这会的她也只能毫无选择地光着脚丫踏出人面鬼屋。
踏出鬼屋回首再瞧,鬼脸依旧狰狞,可它对安妮的意义却已不同了。
她先探头觑了下屋顶,也没在上头见着杰斯。
天还未亮,不远的森林里不断博来夜鹃的啼音,有点尖厉又有点可笑,天微冷,而她只穿着睡衣,此刻惟一的照明工具是天上的月,她赤足穿梭在诡谲的怪兽石离间,有好几回,她的心告诉她放下好奇回到温暖的鬼屋里,可她做不到,她想念杰斯,而且……她咬咬唇,终于承认了自己的忧虑。
忧虑什么?
她脑海里从未忘却,那日目睹白芜带来的几张照片时的震撼。
杰斯爱她,这是不容怀疑的事实,他也许不会伤害她,可谁知道他会不会因过度兴奋而顺从潜伏在体内的本性,去做他清醒时不会做的事情?
就像黛丝姑婆的梦游一般,他会在梦里变成吸血鬼吗?
安妮穿过一脸悲凄的双尾美人鱼身边,她拉高睡衣下摆生怕被地上蔓生的藤枝绊倒,在经过人面兽身像时她突然打了个冷颤,明明是座石雕像,她却仿佛在它那空荡荡的眼洞底觑见了银灰色的芒。
“杰斯,是你吗?”
她心跳加速三步并作两步,跌跌撞撞地跑到石雕像前,银芒却已消失,难道是她眼花?
“杰斯,别这样,”她强作镇定,声音却全是颤抖的,“我不喜欢玩捉迷藏。”
下一瞬背后突然袭来一阵阴风,那风既冰且寒,拂过她的颈项,就像有人拉长了舌头在上面滑动一般,她回过头,却什么也看不见。
尖叫了声,她开始没命地跑,狂奔之际,身边不断有伸长的芒草阻在路上害她踉跄了几回,可她都不敢停下,直至撞进了一堵肉墙里。
她闭眼尖叫试图挣脱,却在此时听到肉墙发出了声音。
“安妮,看清楚点!是我。”
是杰斯!她睁开眼,像落水的人捉住浮木般地死抱住他不放。
“杰斯,”她吓得连自己哭了都下知道,抽抽鼻子半天才恢复平日的悍味儿,你为什么要吓我?“
“吓你?”他一脸无辜,“我没有呀。”
没有?
那么,那双和他似极了的银灰眸子是谁的?
审视着他的眼睛,她在里头觑不着欺骗。
她希望他没有骗人,除非,那是在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状况下。
“我的天!瞧瞧你这身狼狈样。”杰斯毫不犹豫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往鬼屋方向行去,嘴里没忘了揶揄,“苹果派,这是你的初夜,可瞧你现在这副像见了鬼狂奔后的模样,运动量似乎比方才用在我身上的更多呢,”他倾身轻轻吻了她一下,声音里是浓浓的酸意和欲望,“也许这是我的错,我该将你操累到连床都下不了的,不过夜未尽,我们有得是时间。”
安妮窝在他怀里半天没作声,片刻后,在银色的月牙底她稍稍推开了他,认真问道:“刚才,你去了哪里?”
“没去哪,”他垂下了眸子,“口渴,到溪边喝水。”
她没出声,双臂环紧了他的颈项,将脸颊贴近他的心口,听着他沉稳而动听的心跳。
他撒了谎,她知道,因为他的裤脚上没有水渍却沾了红色的泥,那是学校后山才会有的红泥,而在将她带至怪兽庭园前,他的裤脚上并没有沾上泥。
他撒了谎,她知道,但她却不想问了。
她爱他,所以她不想再问了。
欧洲大地之上,许多古堡即使到了今日,依旧有着不可忽视的威风及冷列的气势。
这样的城堡让人不禁要臆想起数百年前,碉楼顶彩旗飘扬,以及城墙上阳光将哨兵盔甲照得闪闪发亮的情景。
城堡在中古世纪是强势领主武装森严的家,并藉此来统御四周的领地,除了领主一家外,骑士、教士、弄臣及各色各样的工匠仆役共组一个自成的小世界。
大多的城堡都会懂得善用地形优势,例如,建造在悬崖边的制高点上,以便守军能居高临下轻松掌握情势;例如,凿筑一条里面养有会吃人鳄鱼的护城河,恫吓妄想攻城的敌军。
覆盖着绿色绒毯的大地似乎毫无边际,那微妙的明暗层次犹如波浪起伏的丘陵一般,安妮的眼睛追逐着前方飘过的云朵,对于即将去拜访的托斯卡纳古堡并没有太多的概念,惟一知道的是,那里头这会住的是卓久勒家族。
在欧洲的乡道上开车是件十分舒服的事情,一来,这里没有拥挤嗜杂车阵人群,二来,天地之间似乎永远干净,没有因长年在修缮中的道路带来的尘沙和潮湿的天候,在这里开敞篷车是一种享受,若在台湾,她不认为她会有足够的胆识做这样的尝试。
黑色积架在绿色的道路中行驶,安妮觑着天边,头枕在正踩着油门的杰斯腿上。
一边开车一边还得由着个废物压在自个腿上,若在以往,安妮会骂那开车的人是个白痴,那躺着的是个懒鬼,可这会她才明白,这样的动作表示着情人间连片刻都不愿分离的亲密,是种顺爱而滋生的特权。
因为爱,所以她可以大大方方地枕在杰断腿上,而他毫无怨言,事实上,由他一边开车一边抚摸着她发丝、脸颊、耳垂的小小动作,她知道,他乐在其间。
因为爱,所以她不曾再问起,那天夜里他究竟上了哪以及做了什么。
因为爱,所以在杰斯要求她请一段假陪他回家时,她听话照办。
“你这么突然跑回家,不怕吓到家人?”安妮扳玩着他修长的手指头,却想起它们滑在自己身上时的感觉……噢,色女!她忍不住红红脸暗骂自己。
“不怕,他们被我吓惯了。”杰斯一迳的淡漠,一迳的用墨镜及皮衣将自己包紧,她盯着自己的长发在他腿上滑动,心底攀升起骄傲,因为他最热情的一面只有她见得着。
“小懒猫,别睡了。”杰斯的大掌在她臀上爱抚似地拍了拍。
“为什么?”她还是懒懒地不想动,“到了吗?”
“还没,”他漫不经心,“可是已经看得见碉楼了。”
安妮急急坐直身,然后发出了一声大叫。
他笑了,“别这样,宝贝,珍惜你的叫声,留在夜里。”
她白了他一眼,却依旧压不下兴奋,“我知道你家是座城堡,却没想过这么大、这么壮观,这么……”她在脑海中搜寻着适当的形容词。
“这么不可思议?”他帮她接了话,见她猛点头他却还是那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大并不一定代表好,苹果派,你一定没试过打扫一座城堡,否则就不会这么兴奋了。”
“为什么不用魔法?”
“别以为我们凡事均可心想事成,”他敲了敲她的脑袋,“小懒猫,使用魔法是有许多规则要遵守的。”
碉楼入目后依序是城垛、塔楼、门楼,及用粗质石灰岩、碎石子等建构而成的厚实城墙。
“那城墙行多厚?”她好奇的问。
“超过二点五公尺。”
“这么厚?”她咋舌。
“不厚一点怎么挡得住敌人的侵略。”
杰斯说得冷淡,安妮却听得心惊,突然想起,这样具有古老历史的城堡里,肯定也流动着不少古老的鬼魂。
谈话间车子已经来到城堡正前方的护城河前并停下,就在安妮期待能在那条约有五十公尺宽的河里发现鳄鱼,可她探头一望,却诧然发现河床是干涸的,蔓生了许多瓜藤类植物,南瓜、西瓜、丝瓜等缠生盘绕着。
“为什么没有水?”她转头问杰斯。
“为什么要有水?”他反问,“现在住在里面的人,已经不需要用护城河来保护了不是吗?”
“那倒是,”嘴里虽这么说,可她眼里还是有着掩不住的失望,“但一个古堡少了护城河,就像是夜里的月亮少了星子作伴一样。”
“很诗意。”杰斯失笑揽了揽她,“等我老妈将底下那些乱七八糟的瓜果收成后,我再来帮你变出一潭子水吧,不过你要有心理准备,这种不流通的水,不出一个月包你受不了那味儿的。”
说话间他取出了个小小的遥控器,对准城门按下掣钮,接下来响起嘎嘎叽叽匡当当的声音,一座吊桥缓缓由城门口落下,延伸跨过了护城河在他们面前落定。
在由吊桥启动而扬起的灰尘里,安妮偏头睇着杰斯。“这么先进,连吊桥也用遥控器?”
“新时代里,机械比人工便宜,懂吗?”
呼啸一声,黑色积架跃上吊桥,且以不低于方才一路行来的狂飙速度前进,安妮捉紧着车门把手,暗自祈祷这座中世纪的古堡要够勇健,才能承受得起铁制机械的蹂躏。
车子通过了城门,飞掠过前庭和两座圆形塔楼及一个有着希腊雕像的喷水池,车子最终发出一阵嘎然急响,在中庭的一座游泳池畔霎时停住。
池畔有个撑着大洋伞的小圆桌,一男两女围桌而坐,桌上有二只盛了果汁的高脚杯,此外,还有各盛放着糕点、饼干、|乳|酪及各色水果的圆碟。
看得出,在车子进来前,他们正在享用着一顿丰盛的下午茶。
车子停下后,在扬起的风沙里,安妮看见桌旁三人镇定不变的脸色,他们悠闲自得地啜着果汁,就像这会停在眼前的并不是一部狂飞而来的积架,而只是一只小苍蝇。
“爹地、妈咪、小妹。”下了车,杰斯自桌上捉起颗红苹果清脆脆地咬了一口,“我回来了。”
跟着下车的安妮吞了口口水,方才杰斯说他的家人早被他吓惯了,看来,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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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安妮?”
很慈祥的问句,她点了点头。
“你是中国人?”
她再度点了头,不太敢多说话,给老人家的第一印象还是乖巧点好些,虽然,她眼前看到的这对夫妻并不归属于“老人家”之类。
她被邀请坐到圆桌旁,相较于她受到的热烈欢迎,杰靳像个隐形人一样,除非是问到她听不懂或不会回答的问题,否则他只是被晾在一边罢了。
丹奎·卓久勒,是拉齐欧公立医院的外科主治医生,杰斯的长相几乎是他父亲的翻版,不过丹奎那历经沧桑的睑上却经常是笑意满满的,不像杰斯,孤漠冷傲。
至于杰斯的母亲雪莉就更加平易近人了,她和安妮一样是个普通的人类,却也爱上了个不同种族的男人。
她是澳洲人,身材高桃,虽慧绝艳却有股特殊的韵昧。
在安妮的认定里,雪莉的味道是古典清灵,可在丹奎的眼里,妻子的味道却是奶油面包。
“知道吗?”丹奎笑呵呵回忆,“初次见面时,我就赞她看起来很可口,这也是我会对她一见钟情、狂追不舍的原因。”
安妮和杰斯的视线隔着几个人在空中交会,互换了会心一笑。
“够了吧,老哥,电眼传情呀?”出声的是杰斯的妹妹丹妮芙·卓久勒,大家都叫她丹丹,今年十二岁,她的五官或许不及她兄长出色,可却另有股古灵精怪的韵味相当吸引人。她轻哼了哼,“杰斯老哥,以前你不老说我爱看的爱情文艺片是准垃圾,怎么这会你却白个往垃圾堆里钻?”
“谁让垃圾堆里住了个叫安妮的女子。”杰斯轻轻一笑,毫不避讳地倾身越过父母,在妹妹瞪大的目光中吻了安妮。
“ㄡ!ㄡ!ㄡ!”
丹妮芙夸大的作呕声逗笑了父母。
雪莉倾过身,捉起安妮的手握进掌心。“噢!安妮,天知道我们有多么开心看到你的出现。”
“是呀!”丹奎接下了话,“就在我们即将要绝望地认定,我们的儿子爱的不是女人之前。”
“爹地,”杰斯淡淡一哼,“放心吧,目前为止咱们吸血族里还没出现同性恋的例子。”
“哼!若非安妮,或许你就将会是那破天荒的第一个了。”
托斯卡纳古堡处处洋溢着浓浓的温馨气息,在在显示出这个家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