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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过占了地利,你不过仗着跟他早就认识!如果他先认识了我……如果他在被你抢走之前就认识了我……你根本就不是他的那杯茶,你是死缠烂打赖上他的,他和我才是相似的人,我们才是同类,才是应该在一起的!我不过是脸皮没你那么厚,我不过是没你那么做得出来,去和自己的姐妹抢男人!”

    她说的关于她和萧然才是同类这一点我倒是的确没法否认,当初我自己也是这么想过的。可那又怎么样呢?谁说相似的人就一定会相爱?就算别人是这样,谁说萧然就一定会爱上跟他相似的人?事实上,我们周围的人群里,和他更相似的人一定多过和我更相似的人,而如果他不是从一开始就喜欢我,根本就不会放任我的追求,也根本就不会让我追到他——当初王奶牛说的,明明是他在追我,他却偏能让我觉得是我在追他,这句话是直到很久以后我才回过味来的。

    可是这一切,我不觉得有必要跟别人说,包括顾晓宁,当初没必要,现在,就更没必要了。

    而顾晓宁还在那儿激烈地尖着嗓子指责我:“你是什么东西?你就是个荡-妇!你那时候明明在追萧然,却还是让肖蔚洋教你轮滑,和他搂搂抱抱——至少是给他机会对你搂搂抱抱!后来你明知道他喜欢你,而且你也已经是萧然的女朋友,也还是背着萧然和他厮混在一起,身上遮不了三寸布头,生怕人家看不到你有多风骚多惹火,跟一群不三不四的男男女女在一起大晚上的不干不净满嘴荤话!你哪点配得上萧然?你撒谎骗他还自鸣得意,你就是个不要脸的贱货!你敢说不是你自己勾引的肖蔚洋吗?你敢说不是你自己鼓励他甚至放任他对你那样吗?像你这种烂娼-妇,即使没有肖蔚洋,也迟早要被不知多少个臭男人玩烂!也是老天不开眼,算你运气好,遇上肖蔚洋那么个虽然玩了你但是真心对你的男人……”

    “我是娼-妇?那也好过你是罪犯!”她骂我的那些话我都生生受了,可现在我听不得任何人提肖蔚洋,不由逼紧了嗓子打断她。

    她似乎愣了一下,然后冷笑一声:“罪犯就罪犯!你去告我呀,你把我和你老公都告了呗!我告诉你,就是坐牢枪毙,我也不后悔把你和萧然拆散!老实说,我也没想到居然那么巧,一次就能让你中招怀孕。我原本就是听你成天叨叨萧然不肯碰你你还是chu女什么的,才想找个男人把你上了,让你的初夜给不了萧然,当时我想的是也许那样能让你们头天结婚第二天就离婚,却没想到那么快就能把你们拆散!这也算是老天有眼,你就是配不上萧然,你留在他身边就是祸害他,我就是看不得这个!你什么时候问我我都是这一句话:一想起你被他甩了我就痛快,一想起你再也不能留在他身边趾高气扬了我就痛快!”

    我笑了起来:“既然是这样,那你为什么还要告诉他真相?现在他又来缠着我了,你当年那么苦心孤诣把我从他身边赶走,现在自己又把他赶回我身边,你这到底是唱的哪出啊?”

    她的声音霎时就变了调:“你说什么?他又去找你了?不可能,他不可能的,他不是那种人!”

    这回轮到我冷笑了:“别自欺欺人了!不是你自己跟他说的吗?你没想到他失去我之后会一直痛苦到现在,你明知道他还爱我,你当年犯了那么大一桩罪换来的这一切,这些年又给了你多少得意?你这回去找他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是希望能打动他让他注意到你吧?是觉得他即便知道了真相也不可能还会接受我吧?现在怎么样,你失算了吧?你对萧然又有多了解?你说你跟他是同类,你们真有那么相似吗?”

    她那边彻底陷入一片死寂。

    片刻之后,响起的是嘟嘟的盲音。

    而我的身体也随着放下的电话一同瘫倒在地上。

    原来我这么失败,这么这么失败……一直以来以为自己掏心掏肺赤诚相待的姐妹,竟然恨我入骨,竟然会用那么下作的手段来陷害我,竟然在害惨了我之后还用那么恶毒肮脏的词汇来骂我,我在她的眼中竟然如此不堪……

    那些尘封已久的往事一桩桩一件件浮了上来——萧然是怎么知道我背着他去轮滑协会的,甚至包括那次她给我梳头总也梳不好而导致我和萧然约会迟到……是她吧?是故意的吧?

    可是,现在再追究这些,又还有什么意义?

    ☆、第三十八章

    我住进我姐们儿家才两个小时,肖蔚洋就找上门来了。

    老实说,这地方也的确不难找,打几个电话就能搞定了。

    隔着房门,他苦苦哀求:“老婆,跟我回家好不好?老婆,求你……我知道我怎么解释都说不过去,我怎么都是个罪人,可我还是想让你知道,当初顾晓宁找到我提出那个提议的时候,我真的又震惊又愤怒,我几乎打了她!可我担心如果我不答应,她去找别人怎么办……就算我想把她告到学校以防万一,我又没有证据,怎么说得清楚?后来我答应她的时候,逼她发了毒誓,决不能再找别人那样对你,否则我就杀了她,我说到做到!

    不过……我承认,更重要的原因在于,我承认,那个提议真的让我越想越动心,那时候我以为我这辈子都没希望了,那么,如果能拥有你一个晚上,这一世人也不算白做了……那时我也不知道你和萧然还没有那样过,我真的没想到会给你带来那么严重的后果……”

    我抵在门背上,前面几个小时的厮打与质问、痛苦与怒喝,已经耗尽了我全部的精力,我的声音疲累虚软到了极点:“别说了,你回去。我需要时间好好想想,等我想清楚之后,自然会告诉你我的决定。我警告你,在我去找你之前,你最好不要让我看到你,否则……马上离婚……”

    他静了一下,突然语调混乱地叫起来:“不!……好,我走,我马上走,我这就走……”

    他的声音迅速退远,很快就传来大门被关上的声音。

    我顺着门背慢慢滑到地上,跪伏在那里,缩成一团。

    多么讽刺,此时此刻我想起的是那个寒冷的夜晚,寂寞的大街上,我刷着刷着轮滑,突然就再也站不住,被不堪其重的悲伤压得蹲在地上,再也无法向前一步。

    那时候我以为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那更绝望的处境了,没想到居然还有……

    居然真有……

    第二天早上,我肿着一双眼睛,逼自己出门买东西。

    不是女人特有的要用瞎拼来扭转低落心情的策略,而是我是直接从外面离家出走的,什么都没带。当然,我什么都可以用我姐们儿的,可也不能真跟人家穿一条裤子——内衣内裤总得去买几套,而且得趁早,赶紧洗了晾干,晚上才有得换。

    一出楼门,我就看见了站在树下的萧然。

    一眼看见他那鼻青脸肿的样子,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

    他如果一直在这儿守着,当然又遇到肖蔚洋了。

    那么肖蔚洋……

    我为了自己心头第一反应就掠过的担忧而懊恼,更为了接下来消除这种懊恼的那个原因而懊恼——

    我想到的是:得了吧,肖蔚洋怎么可能打不过萧然?

    萧然跟了过来。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包括不知该用什么语言去赶走他。我忽然想起那个春天,他晚上出去做家教,回来的时候车子栽进被偷了井盖的下水道,磕得眉心缝针鼻梁骨折,然后不愿让我看到……

    那时候我是那么幸福地想过:男也为悦己者容啊!

    那时候我还那么幸福地想过:可他到底还是拗不过我,陪我去看电影了!

    那时候,是第一次发现他也是在乎我的……

    我想不下去了。我猛地收住脚步,回头对他下了逐客令:“别再跟着我了!我说了我们已经不可能了,难道还不够清楚?我已经结婚了,我已经嫁给别人了,我已经忘了你了,我早就不爱你了!倒是你,你怎么可能还没忘了我?你不是很厌恶我憎恨我吗?你不是有道德洁癖吗?当初我是你女朋友你都不会主动,现在我可是有夫之妇,你那伟大的道德感都到哪里去了?”

    萧然苍白着脸,眼袋浮了出来,像是一夜没睡的样子。他目光虚弱地望着我,那神情便更像是乞怜——那是一种根本不可能在萧然脸上出现的情绪:“我怎么可能忘了你?”

    他苦笑一下:“老实说,我不是没有试过,和别人,和我心目中真正的好女孩……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你就像是一杯浓咖啡,或是一杯烈酒,尝过了之后,再换成谁就都淡了,没有味道,没有感觉。”

    他低头揉了一把脸:“我的道德感?你本来就是我的,娆娆,你本来就该是我的!你是被无耻之徒用最下流的方法抢走的,我现在再做什么都不可能比他更卑劣!我那伟大的道德感?呵!你不知道我有多痛恨我自己那伟大的道德感,多少个夜晚我想你想得恨透了自己,对着镜子抽了自己多少耳光……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悔!从那件事情一出、从我跟你分手、从我还没开始后悔跟你分手的时候就已经后悔——我后悔为什么不早点要了你!如果在那件事情之前我已经要了你,如果我们常常……在一起,即使肖蔚洋那样横插一脚,我们也不会知道,我们根本不会知道那个孩子不是我的……那么我们就不会分手,那么那个等不到毕业就迫不及待地娶回你的人就会是我!如果是那样,那该多好、那该多好……”

    我猛地背转过身体,不愿让他看到我泪流满面的样子。

    原来这就是命运的脸庞吗?那么,要我付出什么去交换,才能得到重来一次的机会——重来一次,不管重来什么都好,只要不要让我看见这样的命运,不要让我看见这命运残忍而冷酷得令人发指的脸庞!

    我想要好好说话的,却抑制不住一张嘴就破口而出的哽咽:“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后悔是世界上最没有意义的事情!没错,他是用了最无耻最下流的方法来抢我,可如果你不放手,他又怎么可能抢得走?”

    这天,好不容易甩开萧然之后,我终于得以自由自在地逛街。

    然而回忆像空气一样从四面八方淹漫而来,无孔不入。那个五一,我非拉着萧然陪我去赶换季大减价,可他逛不了三家店就不耐烦了,每件衣服只许我走马观花地看一眼,一眼没看上就必须pass。

    我急了,跺着脚生气:“你怎么这样啊?这样我根本就买不到衣服!”

    他看不出这有什么问题:“那不正好?你根本就不缺衣服,纯粹浪费钱!”

    “你这人怎么连这都不懂啊!女人永远少一件衣服一双鞋你没听过吗?”

    “那你就只买一件衣服一双鞋,给你十分钟够不够?”

    “怎么可能!有没有搞错啊你?那样怎么可能买得到衣服嘛!我告诉你萧然,女人买不到衣服就跟生不出孩子似的,能活活憋死!”

    “你……你生过孩子吗?姑娘家家的怎么这么粗俗!”

    “本来就是嘛!我是没生过孩子,但我迟早要生孩子啊,不信你马上让我生个孩子,我证明给你看!”

    “……不认识你,我回学校了!”

    “喂!不带你这样的啊,讨厌啦……”

    ……

    还有那个秋晴柔媚暖阳静好的下午,拉他到全城最小资的一条街上散步。两旁是挤挤挨挨的小店,当年的江南城旧址,全是类似于徽式民居的两层小楼,一楼大多出租成店面,有些是复古的茶楼,有些是舒适的咖啡馆,连卖盆栽的都和别处不同,大大敞开的原色木窗里伸出几根简洁的树枝,上面挂着玻璃吊坠,里面是小小一抔土,不知名的植物上绽着嫩嫩的小绿芽,看得我迈不开脚步,恨不得马上有自己的小家,马上可以把这么可爱的小东西买回去挂在自己窗前。

    萧然等得又不耐烦了,越走越快,这人没有手机,却也不怕丢了我,反正我总会自己大惊失色地叫着“等等我”追上去,而每次追上去我都撅着嘴埋怨他:“什么嘛,这哪叫散步啊?你都不搂着人家,还走那么快……”

    他总算回头扯了我一把:“是你自己总要脱离我,还好意思说!”

    然后,我们很意外地遇到了一家居然能把萧然都吸引进去的小店。

    更奇迹的是,他不但在这里停留了一会儿,甚至还给我买了件礼物!

    虽然只是一张两块钱的明信片,可那真让我觉得女王也没有我富有!

    那是一家专卖明信片的小店,店里还有桌椅供人读书写字,安安静静像个小小的图书馆。更别致的地方在于,这是那种传说中刚刚兴起的可以寄往未来的明信片,我们都没想到居然在现实中遇见了!

    可是,这种明信片听起来浪漫,真拿到手里我可一筹莫展了——未来……我的地址会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寄呀?

    萧然把明信片夺回去,不满地瞪了我一眼:“傻呀?你现在才大二,咱们就寄到两年后呗,那既是未来,你的地址也还不变。”

    我嘟着嘴得寸进尺地撒起娇来:“怎么才两年后啊,人家嫌不够嘛,起码要二十年以后……”

    他毫不怜香惜玉地用力捏了捏我的下巴:“贪心!那你还要不要了?不要我就不寄给你了啊!”

    我赶紧双手抓住他手里的明信片:“要要要!那就两年后吧,嘻嘻!”

    那时候,我嫌两年后不够,我想要至少二十年后,还能收到那张明信片,收到他给我的那句话。

    因为那句话是:亲爱的,还是还是很爱你!

    那个时候,谁能想得到呢?不过是短短两年之后,我就已经和肖蔚洋同居,而且没过多久,就结婚了。

    原来对于我们短短二十年的生命而言,两年就已漫长得足可海枯石烂或沧海桑田,二十年,那是太不知天高地厚的奢望。

    而两年之后,那张明信片也准时寄到了我们宿舍。姐妹们看到上面萧然的签名和时间,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也懂事地按下不同我提起。

    直到大学毕业时回宿舍清理最后一点东西,我才看到那张尴尬躺在我荒凉已久的床头的明信片,没心没肺地亮着一行蜡笔绘出的圆体大字:亲爱的,还是还是很爱你!

    我一笑,顺手将它扔进了废纸箱,好歹也是贡献一点绵薄之力,换回几毫钱,充入宿舍经费,让我们美美吃顿散伙饭。

    原来我的青春曾是那样地无忧无虑肆意飞扬,我已经几乎忘了,我以为我已经全忘了,可我真真切切地与他相爱过,我的初恋男友,我死心塌地追求过经营过也挽留过的人,那时候,我爱他,我是真的爱他,而他也爱我,他也爱我……

    ——在商场里逛了半天,从里到外买了几套衣服之后,我在一家旅行社门口驻足片刻,终于走了进去。

    然后,我付下定金,报了个为期一周的意大利自助游。

    如果可以,也许该去南极才衬我现在的心境吧。

    可是,算了,我的状态已经足够糟糕,何必再让自己更悲惨?

    ☆、第三十九章

    一周的时间,足以让我造访意大利三座最着名的城市——罗马、威尼斯、和米兰了。

    第一站就是罗马,而到了这里我才苦笑着想起,这不是一座在适合和情人一起来的城市里排名高居榜首的城市吗?而我带着一身苦情跑到这里来梳理心事和纠缠不清的问题,算不算不伦不类?

    不过,要说我不是和情人一起来的,也不知有没有人肯相信。

    我可以用离婚来威胁肖蔚洋不许跟着我,可我又拿什么来威胁萧然不许跟着我?

    才下飞机,我就发现跟在我后面取行李的那个人就是萧然,然后,他堂而皇之地住进了我酒店房间的对门。

    不过在上次之后,他已经不再紧跟上来缠着我说话,我也就索性当他不存在好了。

    和从前在屏幕和画片上所看到的一样,罗马城里雄浑倾颓的雕塑与古建筑比比皆是,古朴中别有一种陈旧却经典的奢华,让你即便怀着卑微景仰的心情靠近,亦不敢轻易触碰,总觉得稍不留神就会有千年的历史累累剥落。难得的是,这些历史遗迹就融合在现代人日复一日的生活里,某个千年旧址左近,就有餐馆打着诱人的招牌,小小的铺面挂出低廉的价格,腿儿着的,骑自行车的,来来往往的行人真可谓川流不息,狭窄的欧洲古城里充斥着一种中国式的车水马龙,不经意一瞥间,便能看到两个亚洲女孩正嘻嘻哈哈地搂在一起给自己拍大头照,温暖得叫人的心酸酸软软地疼。

    我这人旅行的特点就是不求甚解,往往懒得去看所过之处都叫什么名字。以前和肖蔚洋一起出去,捧着地图一个个景点名胜对过去都是他的事,如今就我一个人,语言又不通,许多刨根问底的事也就免了。

    于是在这里,我只知道自己曾到过一个不知名的广场,其上有一块空地正在举行某项公益活动,好像是在为某种疾病的治疗募捐,方式非常奇特,整整齐齐摆了一大片黑色t恤,远远看去像一队乐谱,走近一点再看,又觉得像是小张的电影海报。

    阳光洒在这里,都弥漫开一种奇异的温暖又萧瑟的味道。

    我坐在广场中心的喷水池边上,满心里都是绞缠得让我发疼的纠结。我想去弄清楚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却又从身到心都犯着懒,连动一动嘴都嫌麻烦,只觉得做什么都没力气也没精神;而同时我又焦急且一点点地颓丧下来,毕竟好不容易来一趟,等回去了连到过什么地方都说不清,那该有多滑稽又多遗憾?

    我强烈地想念起肖蔚洋来——不,我是说,我希望他在这里,只因为如果他在,这个问题就不会存在罢了。

    可是……自己是不是真有这么好骗?真的“只”因为这个么?

    ……我摔摔脑袋,不愿再想下去。

    可为什么此时的不愿再想起他,竟然和之前的不愿再想起他……似乎有了一点点的不同?

    之前,是因为一想起他就觉得气恼灰心。

    可现在,为什么我觉得更像是……因为开始想他……

    像以往他每次出差的时候那样,受不了那种思念……

    我噌一下站起来,决定回酒店去狠狠睡上两天算了,横竖都是不知道自己去过哪里,横竖都是没心情,我何必要把自己的苦恼郁闷满世界展览、尤其是观展者当中还有某个我最不想被看见的人?

    我原以为萧然在罗马住在我酒店房间的对面只是恰巧有空房间让他碰上而已,当我发现在威尼斯,他又从从容容住进了我酒店房间的隔壁,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我暗地里咬牙切齿:回去后一定要找那家旅行社索赔!我一个单身女子的隐私能这么随便让并非同行的男子知道吗?他们凭什么给他订这么威胁我人身安全的套餐!

    还是说他出了高价?呵!大学毕业后的他果然终于混出头了吗?当年节省得什么狠手都舍得对自己下,现在居然这么大方了!

    旅行社给我在威尼斯订的住宿正好赶上一项促销,很实惠的价格就拿到了一家最高级酒店的房间。穿过大堂走向电梯时,会经过一道宽敞的走廊,沿途皆是大幅大幅的天鹅绒落地窗帘,旁边大大方方设有一圈贵气十足的沙发,坐在上面的人举止优雅,真正像是上流贵族聚谈休憩的会所,相当满足我的虚荣心,以至于我的心情都一时好了不少。

    水城最引人入胜的自然是那无处不在穿城而过的小桥流水,船夫的穿戴风格是那种随意中透着考究,他们边摇着浆边唱着教人虽不明其意却仍莫名动情的小调。临河而绕的有典雅的饭馆、华贵的店铺、也有别致的小摊儿,让你真想着一袭晚礼服,好好坐下来从容地享受一顿烛光晚餐,再把每一家美丽的店铺都细细逛过。

    我坐在河边的长椅上着迷地想象了半天,最后却意识到我这么形影相吊的,整这套戏文算怎么回事?连放在脑子里空想都显得可笑又可悲!

    一念及此,我忽然开始后悔。那时肖蔚洋明明提议假期要来欧洲旅游的,我为什么要拒绝呢?如果那时候来了,就不会有现在的尴尬处境;如果那时候来了,至少在他的假期里,我还不会知道那件事的真相,还可以纯纯粹粹没心没肺地傻乐——我甚至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件事的真相,谁知道呢?或许就在那几天里,萧然就出什么意外死掉了啊……

    我被我心里冒出来的恶毒念头吓了一大跳,原来就像萧然宁愿永远不知道我曾失身于他人一样,我也宁愿永远不知道那件事的真相么?而为了不知道那件事的真相,我竟然宁愿用萧然的性命来换么?

    可是且不论这样的念头对萧然如何,就算是对我自己,难道不是违背道义的吗?

    这一大篇思考让我不但更加心灰意冷,甚至开始头疼。头疼让我回过神来,我蓦地发觉脸上湿湿痒痒,抹一把,居然是我自己在泪流满面。

    我下意识地抬头,看见萧然就站在十步开外的地方,定定地望着我。他脸上的表情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他误会了我流泪的真意。

    我的心里突然迸发出一股不甘不服的愤怒。我腾地站起来,蹬蹬蹬向他走过去。

    他脸上迅速燃烧起激动,在我即将抵达他跟前的时候,也向前迎了两步。

    我却忽然又泄了气,在他面前三步之外猛然转身,快速走开。

    笑话!难道我要去跟他说“我才不是为你哭的,我是为了肖蔚洋,我想他,我只想和他好好在一起,你为什么要突然冒出来毁了我和他的一切?”

    我不想肖蔚洋,我才不想他呢!

    萧然大概被我哑剧式的反复无常折腾晕了,他紧紧跟了上来,在后面试探地叫我:“娆娆!娆娆?”

    我陡然收住脚步,回身恶狠狠地跟他说:“你别跟着我了!”

    抹了把脸,我的语气又一落千丈地软了下来,自己听着都觉得疲惫得让自己心疼:“我刚才就是想跟你说,求求你别再跟着我了。我后来又没说出来,是因为想到路又不是我的,我凭什么不让你走?可既然你非要知道,那我就跟你说:别再跟着我了!”

    威尼斯给我留下最深刻印象的居然不是那派河畔风情,而是某家巧克力店门口的巧克力喷泉。这架喷泉从房顶一直连到地下,晶莹剔透的玻璃盏间不断缓缓地循流着黑白棕三色液态巧克力,像是一架巧克力的曲水流觞。

    我太喜欢这架喷泉了,一天之内就连去了三次,每次都恋恋不舍地看上半天才肯走开。

    而每次的每次,目光焦距一变,都能看到映在玻璃上的,某人同样恋恋的神情,那种默默尾随注视无怨无悔望穿秋水的姿态,简直就是情圣。

    我也知道,那句让他别再跟着我的命令根本不会有用,他什么时候听过我的?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不都一直是我对他唯命是从吗?

    我心里暗暗失笑:追求者和被追求者的位置对调得如此彻底,这算什么?因果循环?轮回报应?当年我是不是该早一点离开他,如果他非要到失去才懂得珍惜,才肯豁出一切来爱我?

    可即便早知道,我也不相信自己能做得出来。当年爱他的心肠那么实诚,没有一丁点城府,剩不下一丝保留给自己,那么竭尽全力奋不顾身,让后来的自己想起来都心疼。

    大概也正是因为那么倾其所有的付出,对他的爱情一旦倾覆,就真的涓滴不剩、再也再也找不回来了吧……

    而后来,我又何尝不是用同样的无悔深情去对待肖蔚洋的?明明那么重地受过一次伤,却还是照样从头开始,爱得没有一点心机。只不过幸运的是……

    ——我迅速打住最后这个念头,不许自己再想下去。

    又是笑话一个!我这么悲惨的受害者,还谈什么“幸运”?

    不用说,在米兰,萧然还是住在我隔壁。

    只不过在威尼斯时,他是住在我的左边,而现在,换到了我的右边。

    说实话,对于我而言,米兰只是这个旅行套餐里固有的第三座城市罢了,我并不太清楚来这里可以看什么。如果肖蔚洋也在,这个问题倒是不存在,因为他是国米的球迷,假如要来意大利,他可以不去罗马不去威尼斯,却是一定要来米兰的。

    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踱着步,我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周六的下午,肖蔚洋从公司加完班赶回家看国米的生死大战,我做好饭他也顾不上吃,于是我自己先吃了,把他那份给热在烤箱里。

    我吃完饭之后,被他抓过去陪他一起看球,我看了不到一分钟就倒在他腿上睡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球赛也已经结束很久,睁开眼,只见他正微笑着低头看我。

    我揉揉眼睛问他:“你怎么不去吃饭呀?”

    他答:“你睡着了,我不忍心叫醒你嘛。”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之所以会选择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旅行,是因为人家都说旅行能让人在拓宽眼界的同时也开阔心胸,可我这都是什么状态?如此精彩的异域风光都不能把我从自己那小鼻子小眼的琐碎情怀里带出来吗?

    好在我的注意力到底还是很快就被旁的东西带开。毕竟是异国他乡,要找到能够吸引眼球的东西总不太难。

    ☆、第四十章

    那是一座天主教堂,这天是阴天,时间又已接近傍晚,光线颇暗,老远就能看到教堂里灯火通明,暖色的灯光映托着哥特式建筑美轮美奂的花式,如一盏精巧至极的宫灯。

    教堂是对公众开放的,我横竖也没有别的计划,进去参观一下也不错。

    这么想着,我便信步走了进去。

    到底时候已晚,这里大约也算不上什么名胜,此时偌大的教堂显得极为空旷,只有寥寥数名同是游客模样的人,清清静静地细细观看着这座在灯火中颇显金碧辉煌的建筑。

    我走到前面,看了看属于神父的高台,然后慢慢走到一侧。

    在这里,几乎就是夹墙的位置上,我发现了一间被隔成两半的小屋子,其中一半有座位,挡板的另一面则是跪位。

    我心里一跳:这就是平常在电视上见过的忏悔室了吧?

    无数肥皂剧的情节接踵而来充斥了我的大脑,我于是兴味盎然,走进有座位的那一半隔间,打算先体会体会神父的感觉,再到对面去体会体会忏悔者的感觉。

    可还没等我从神父的座位上下来,就有人也拉开门,走进了忏悔者的那一半隔间,而且,跪了下来!

    我悚然一惊,某个似曾相识的狗血镜头猛地扑入我的记忆——是在哪部电影或电视剧上看到过的?难道我也遇上了个二傻子,把我当作神父要向我忏悔啦?那可咋办?

    不过,他一开口说话,我的心就放了下来。

    然后,又提起来了。

    他倒的确是来向我忏悔的——忏悔的对象就是我。他没有误以为我是神父,如果换作神父,他反倒不太可能会忏悔了,毕竟又不是教徒。

    我想了想,叹了口气,坐回神父的座位上。

    听听看他还有什么可说的也好吧。

    “娆娆,看在我苦苦追着你来到这么远的地方、跟了你这么久的份上,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好不好?

    娆娆,我知道我说多少对不起也不够,再怎么忏悔也挽不回曾经对你的伤害,可是能不能允许我说一句:我所受的伤害,或许并不亚于你?娆娆,其实那时候你真的让我受宠若惊。从小到大,从没有人那么爱我、那么疼我、那么无条件地顺着我求着我。我虽然父母双全,可爸爸长期卧病在床,妈妈有空的时候也是关爱照顾爸爸去了,女生们也都觉得我这人复杂深沉又阴郁,都对我敬而远之。而你,你热烈明亮得就像一束来自天堂的阳光,我连想都不敢想,有一天你会照进我的生活,并且那么可爱地赖在这里,仿佛永远也不会离开。

    娆娆,我无法形容我有多害怕失去你,而越害怕我就越不敢让你知道,我怕你知道了我有多在乎你,就此拿住了我的把柄,你就可以要挟我捉弄我故意折磨我,我就不能……再那么幸福了……我承认我自私,可如果你能了解,那正是因为我太自卑,娆娆,我真的很自卑。所以,一旦发现你可能背叛了我,我真的特别特别在意。你知道当初以为被你背叛的时候我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吗?我真的真的,受不了……”

    我心底一片怆然。我能明白,他的家境,他成长的经历,的确会让他比别人敏感自卑,所以他需要他的女朋友用绝对的忠贞和顺从来维持他可怜的自尊,一旦对方的忠诚出现疑点,嫉妒与逆袭而来的自卑就能把他逼到发狂!

    所以,他说得也没错,他无法接受那件事情,其实也是因为爱我,甚至是太爱我,所以才会介意到那种地步。可我当时对他的期望,也是希望他爱我,希望他爱我到即便介意也还是不能放手。说到底,这只是一种爱的方式的问题。

    世界上每个人都不一样,每个人爱另一个人的方式也不一样,甚至就连同一个人,爱不同的人、乃至就是对同一个人的不同时候,方式都可能是千奇百怪甚至互相矛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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