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亲王的“芦苇”个性,也证明了政治学的一个常识:权力既不是职位,也不是头衔,而是影响力。一介布衣、一个“群众”,只要有足够的影响力,照样能呼风唤雨,甚至左右政局,后世的李鸿章、袁世凯等,也都几起几落,却在任何时候都能成为旗帜与方向。
被湮没的舵手
当然,芦苇毕竟只是芦苇,而非参天大树。
在这场风波中,本是参天大树、亦有资本可继续成为参天大树的恭亲王,最终选择了成为芦苇的命运。风波持续39天,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就颠颠地去做检一讨,就足以证明他内心的痛苦与挣扎。可惜我们没有足够的史料,来还原他当时的心态:是顾全大局还是爱惜羽毛?是厌倦内斗还是害怕对抗?
从此,恭亲王从“同治”公司的缔造者、合伙股东降级成为职业经理人、高级马仔,在慈禧太后的眼中,这是个不能不重用,又不能不控制使用的人才。一个优秀得几乎无懈可击、小心谨慎得无可挑剔的人,这种完美本身就是他最大的缺点。曾经丰采四溢、棱角分明的“鬼子六”,自此甘心自我矮化,小心翼翼地让聚光灯集中在皇座乃至皇座后面的帘子上;在展现超强行政能力和经济管理能力的同时,展现了萎靡得如同太监般的政治性格,一手硬、一手软,奠定了一个操盘手、一个管家、一个技术型官僚的典型“老二”形象。
小心谨慎的“老二”,依然不能逃脱生前被清洗、身后被注水的命运。由恭亲王倡导、推动并亲自操盘的大清改革,无论深度、广度还是力度,乃至遭遇的阻力,都可谓前无古人、后少来者。从1860年代开始,恭亲王主导的改革涉及力一方面面:救亡与启蒙、御侮与内治、稳定与发展、效率与公平、扩大执政基础与维护执政地位等;举凡同治、光绪年间的改革,无一不是在他保驾护航下得以出台、推进;改革的主要人物,如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等,无一不是在他的保驾护航下得以保全、发展。但是,因为现实政争的需要,自1884年“甲申易枢”、恭亲王被逐出权力中心后,他作为“老二”的历史地位和作用就受到长期的、持续的、人为的矮化、淡化及边缘化。
慈禧太后显然更乐于让恭亲王的亲密战友、属下、学生李鸿章,来充当改革的门面,这不仅是因为“李大架子”那一米八的雄伟身高和“看见红灯绕着走”的机智灵便,更因为李鸿章无论获得多么崇高的地位,也还是安全、可控的。
当李鸿章被当时的国际社会普遍看做中国改革的旗手时,人们似乎忘记了,在恭亲王指挥的航船上,李鸿章只是一个桨手而已;当后世的人甚至喊出了李鸿章是大清改革的总设计师时,人们的确忘记了,在恭亲王的设计工作室内,李鸿章只是个描图的学徒而已。而进入民国之后,随着整个晚清历史被有意识地妖魔化,恭亲王愈加被忽视了。
恭亲王的宅邸,至今坐落在后海边上。如织的游人中,多是来此瞻仰和珅故居,沾点财气与福气,很少有人关心“慈禧太后的小叔子”。一部有关恭亲王的电视连续剧,虽然有名角压阵,似乎并没受到票房待见,“一生为奴”的标题略显刻薄,倒也还算符合大多数人的观感。
似乎是作为另类导游词,在整修如故的恭王府内,居然在墙壁上还能清晰辨认出斑驳的红色大字标语:
努力学习最高指示
忠实执行最高指示
热情宣传最高指示
勇敢捍卫最高指示
……
第八章 “谋杀”同治帝?
【 恭亲王的性格是绵里藏针的,在阴柔的外表下,却是一种果决,这在其打倒肃顺等“八人帮”及解散阿思本舰队时展露无遗。当他在慈禧身后,高举旗帜、高喊万岁时,慈禧如果真能对他彻底放心,慈禧就不会成其为慈禧了……】
1875年2月12日,美国《纽约时报》和《芝加哥每日论坛报》同时在头版刊发了一则极短的报道,正文只有14个英文单词:“来自中国的电讯表明,这个国家的内战将无法避免。”
次日,这两家报纸又在显要位置刊发了一篇报道,称虽然醇亲王之子(即光绪皇帝载湉)已被选为接班人,但同治皇后阿鲁特却身怀有孕,如果她能诞育一位皇子,则帝位之争必将趋于激烈。报道又说,传言皇后已经自尽,但无法得到证实。
此时,距离年仅19岁的同治皇帝驾崩正好一个月,尽管大清国竭力给国民和世界营造一个印象:大清国的形势一片大好,不是小好,而是大好,越来越好。但在这大好形势下,西方人似乎并不领情。1月31日,这两家大报的头版上就同样刊登了一则短消息:“传言说,因皇位继承问题,北京已经爆发骚乱。”
有关红墙内阴谋的种种揣测,在西方蔓延。负责主持中央日常工作、时年43岁的恭亲王奕訢,再度站到了风口浪尖。
“可怜天子出天花”
同治皇帝的夭折,吸引了西方媒体的高度关注,这无疑是因为中国绝对无可否认的大国(并非强国)地位。
《芝加哥每日论坛报》在得到同治死亡的消息后,发表了一篇题为《英国与中国》的文章。文章认为,同治皇帝统治着3亿多的庞大人口(英德当时的一些地理学家甚至估计当时中国人口在亿~5亿),远远超过大英帝国(包括所有殖民地)的亿人口,两国人口相加,就等于人类总人口的半数以上,这是人类历史前所未有的事情,中英两国无可争议地是世界上的最大的国家。
如今,这个与英国,一般伟大的国家失去了他们的领袖,世界当然表示出了浓厚的兴趣。在官方公布同治的死因为天花后,一时之间,天花和种痘的基本知识就成为西方各报争先报道的内容之一,以满足读者的强烈需求。
除天花之外,有很多非官方的史书,认为同治皇帝少年风流,私生活不够检点,洁染了严重的性病。这些疾病与天花协力,摧毁了这个少年天子。而史家们争论不休的,就是谁该对同治皇帝的放荡负责。在这些责任人中,公认的、首当其冲的就是慈禧太后和恭亲王。
慈禧太后被攻击的理由,是因为她过度干预了儿子的房帏秘事。传言她并不喜欢皇后阿鲁特氏,以至于同治皇帝不敢与皇后同房,却也不愿按照慈禧的心意,去临幸她所钟意的慧妃(富察氏),于是,经常独宿养心殿,为了解闷,便开始偷偷溜出宫去寻花问柳。而为了防止被官员们撞上,他还不敢去高级娱乐场所,尽选择那些低档的、官员们不常去的地方,结果沾染了一身的性病。
恭亲王被攻击,则因为正是他儿子载瀓,充当了皇帝寻花问柳的伙伴。而恭亲王又以从儿子那里逼问得来的实情,作为向皇帝进谏规劝的砝码,导致与皇帝关系紧张,双方关系搞僵。恭亲王不久便被同治皇帝以“无人臣礼”为由,予以“双开”(取消亲王爵位、撤去一切职务),引发轩然大波。
接班人选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同治皇帝终于病倒了。在他病重无法办公的时候,任命了自己的老师李鸿藻代行批答奏章。李鸿藻很谨慎,只敢批示“知道了”、“交该部议”等废话。一周后,在亲王们的请求下,同治皇帝同意,除了汉文奏章让李鸿藻代批外,恭亲王代批满文奏章。慈禧太后则召集军机和御前大臣,发表了重要讲话,谈了一个小时之久,大意就是皇帝如今都无法亲自批阅文件,要大家想想办法。恭亲王带头表示,自然还是要请太后出来掌舵。慈禧指示,“此事体大,尔等当先奏明皇帝”。次日,同治在病榻前召见恭亲王,亲自交办该事,“天下事不可一日稍懈,拟求太后代阅折报”,并叮嘱恭亲工“照常好生办事”,“语简而厉”。随后,就发布上谕,由太后批阅裁定折件,恭亲王到手才5天的文件审批权,就又消失了。
比文件审批权更重要的,当然是接班人的问题。
同治皇帝死后,有关其接班人的选择乃至争论过程,在正史中没有任何记载,而在野史中,却存在许多不同的版本。
说法之一,是当时皇后阿鲁特身怀有孕。果如此,当然必须等待她的临产,如果所生是男孩,继承人问题便迎刃而解;如果所生是女孩,则再另行挑选接班人。史家经常引用的一段“野史”,说是慈禧当时表示:“皇后虽已有孕,不知何日诞生,皇位不能久悬,宜即议立嗣君。”
恭亲王则认为:“皇后诞生之期已不久,应暂秘不发表,如生皇子,自当嗣立,如所生为女,再议立新帝不迟也。”
其他王公大臣也几乎都赞同恭亲王的意见,但慈禧却坚决反对:“现在南方尚未平定,如知朝廷无主,其事极险,恐致动摇国本。”
这个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段子,其实连野史都称不上,其来自两个英国人写的《慈禧外纪》,而这本初版于1910年、畅销世界数十年的“历史巨著”,已经被无可争辩地确定为“伪书”----一部彻头彻尾的历史小说而已。两位作者创作同治皇后怀孕的灵感,估计就是来自于那与中国御史们一样“风闻报事”的《纽约时报》驻华记者。
说法之二,同治皇帝曾想立孚郡王之子、贝勒载澍为接班人。据说同治已经要求其师傅李鸿藻在病榻前起草这一传位诏书。但这一说法同样源自《慈禧外纪》,被国内大量辗转摘引后,添油加醋,最后说是李鸿藻心中害怕,起草完后就到慈禧那里去汇报,慈禧一看大怒,下令给皇帝“尽断医药饮膳”,活活饿死了自己这位亲生骨肉、少年天子。
说法之三,是同治皇帝选择了陪伴自己一同去寻花问柳的哥们儿、恭亲王之子载瀓。据说,因此之故,当同治皇帝驾崩,慈禧召集领导班子商议接班人大事时,恭亲王居然说一了句:“我要回避,不能上去。”这一说法,来自陈夔龙的《梦蕉亭杂记》。但日后官至直隶总督的陈夔龙,当时还在老家刻苦攻读迎接高考呢,这当然也是道听途说。
说法之四,则是从下一辈的“溥”字辈选择,这一辈居长的是当时6岁的溥伦(后出任农工商大臣,拥护共和),但溥伦的父亲载治却是从远房过继给隐志郡王奕纬(道光长子,咸丰皇帝和恭亲王的长兄.早夭)的,不是近支亲室,血统不纯。这说法,同样源自于《慈禧外纪》而被广为转载,极不可靠。
尽管以上说法的来源都相当不靠谱,但也大致列举了当时可能的接班人选。从各方面衡量下来,载湉(光绪)作为接班人的确是相当合适的,尤其在血统上,他不仅是醇亲王奕譞之子,最纯正的天潢贵胄,而且其生母、醇亲王福晋正是慈禧太后的嫡亲妹妹。也就是说,慈禧太后身兼载湉的伯母和姨妈双重关系,这是其他皇侄们(包括恭亲王的儿子们)所无可比拟的。
绝路皇后
同治皇帝死后不久,皇后阿鲁特便也香消玉陨。
根据官方公布的文件,这位皇后死于悲痛,“毁伤过甚,遂抱沉疴”。官方的评价很高,说她正位中宫后,“淑慎柔嘉,壶仪足式。侍奉两宫皇太后,承颜顺志,孝敬无违”。悲痛是可以想见的,但一个21岁的健康的年轻女子,会因悲痛过度而死亡,则是比较离奇的。也无怪乎后来野史中出现很多段子,来试图重新阐释阿鲁特的离奇死亡。
以《纽约时报》等为代表的西方媒体,乐于从权力斗争的角度来解读皇后之死,而其立足点就是皇后其时身怀有孕,慈禧为了一已的权欲,居然连亲生的孙子(或孙女)都不顾,迫害皇后致死。这种说法,在《慈禧外纪》出版后,经多方辗转摘引,几乎成了一种定论与共识,尽管其毫无史料支持。
中国本土产的野史,在更有中国特色的解释:“婆媳是天敌”之外,也将焦点聚集在权力斗争上:阿鲁特皇后将是慈禧太后干预政治的竞争对手之一。各种段子综合起来看,基本说的是同治死后,慈禧便有逼死皇后的打算,逐渐断绝了她的饮食供应,皇后无奈,写信给娘家,其父回信只有四字“皇后圣明”。皇后知道娘家也没办法了,只好自杀身亡。关于她的自杀,有说是吞金,有说是绝食。
当后世将所有的指责都指向慈禧时,一个美国学者却发出子惊人之语:所有这些,可能都是恭亲王的阴谋。
凶于就是恭亲王?
美国学者西格雷夫在他那本极为畅销的慈禧传记《龙夫人》中,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如果说同治皇帝、皇后、荣安公主的一连串离奇死亡背后有阴谋的话,那最大嫌疑人不是慈禧,而是恭亲王。
西格雷夫首先排除了慈禧太后“作案的动机”:无论如何,阿鲁特能够成为同治的皇后,必定是经过慈禧的首肯;而自己的孙子(如果阿鲁特真怀孕的话)能继位,对慈禧的地位不仅没有伤害,而且还将“给她在下一代中的安全提供保证”。其实,西格雷夫没有提到,作为太皇太后,并不必然丧失自己的权力,清代初期的孝庄太后,就是以太皇太后的身份,在其孙子康熙皇帝的早期,成为执掌实权的摄政者,而不是康熙的生母。太皇太后摄政的难度,并不比皇太后摄政的难度高多少,两者都是同样的权宜之计而已,关键在于政治力量的平衡。
西格雷夫还引用了一个此前没被人关注的细节:就在这一连串死亡发生的时候,慈禧本人也身染重病,并且蔓延了8年之久。加拿大华裔学者邝兆江在其由哈佛大学出版的英文著作《百日维新的碎片》》中,考证了慈禧太后一直患有严重的肝病。而在1875年美国驻北京公使馆发回美国国务院的报告中,明确地说:“(慈禧)太后,两位摄政者中更有权势的一位,也病得很厉害……数月以来,(慈禧)病得如此厉害,以至于街头百姓中每天都有人预期她会死掉,甚至有好几次谣传她已经死了。”
据此,西格雷夫问道:“到底是谁给慈禧所有的直系家庭成员下了毒呢?恭亲王毫无疑问有最强烈的动机,但他并不会弄脏自己的双手。如果真的有必要下狠手的话,自有李鸿章这把老练的解剖刀替他完成这项秘密的外科手术。”而他认为,恭亲王的动机在于,“同治已经给亲王带来了十年的麻烦和阻碍,恭亲王的恼怒可能转嫁到了慈禧头上,怪她没有对儿子采取强硬手段,因而牵涉到了亲王自己的利益……无论是谁做出了这样的安排,总归是有人决心要干掉同治,还有他的皇后、他的母亲和他的异母姐姐,就好像是为下一拨食客匆匆打扫宴会的餐桌”。
恭亲王的性格是绵里藏针的,在阴柔的外表下,却是一种果决,这在其打倒肃顺等“八人帮”及解散阿思本舰队时展露无遗。当他在慈禧身后,高举旗帜、高喊万岁时,慈禧如果真能对他彻底放心,慈禧就不会成其为慈禧了……
第九章 中南海的脐带
【 政治的土壤也要靠“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吗?权力绝对需要生物学和生理学意义上的播种,放下清高与孤傲,寻找合适的土地,燃烧激丨情,生根、开花……】
年年端午,今又端午。
端午纪念屈原,本就是个伤怀的日子,而在这个端午的前一天(1876年5月27日),恭亲王奕訢最亲密的助手文祥告别了人世,享年58岁。
老友新逝,43岁的恭亲王赋诗一首,悲歌道:“从今别有盈杯泪,不向湘江哭屈平。”
案桌上,雄黄酒正散发着苦涩,而哪一杯雄黄酒,能为大清国辟邪呢?
君子不党
如果说,大清国改革开放的主心骨是恭亲王,那恭亲王的主心骨就是文祥。
这位主心骨中的主心骨,在恭亲王成为大清中央核心之前,就已经是咸丰皇帝麾下的重要干部。1858年他跻身政治局候补委员(“军机大臣行走”),次年扶正(“军机大臣”),进入了国家最高决策层。英法联军来犯,咸丰皇帝逃离京城,文祥奉命留下,出任首都卫戍部队代理司令官(“署步军统领”),“从恭亲王奕訢议和,出入敌营”,配合恭亲王与英法的外交谈判。正是在这一过程中,他与恭亲王及恭亲王的岳父桂良等结下深厚情谊。在恭亲王与慈禧密谋发动政变,打倒以肃顺为首的顾命大臣“八人帮”时,文祥成为恭亲王的主要谋士。在热河及北京的政变方的密信来往中(“热河密札”),文祥是密札的主要读者之一。辛酉政变后,两宫太后及恭亲王组成了“叔嫂共和”体制,恭亲王成为中央日常工作的实际最高领导人,文祥作为他的主要助手,是恭亲王的改革开放在中央的主要执行者,与在地方的主要执行者李鸿章等遥相呼应。
文祥在海内外的威望都很高。梁启超曾认为,1860年代是“文祥和沈桂芬(恭亲王的另一得力助手)的时代”。蒋廷黻则称其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大政治家,盛赞其“品格可说是中国文化的最优代表”,将其视为与恭亲王、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等并列的“五个大领袖”。
英国驻华公使布鲁斯说,从未遇见过比文祥更聪明的人。大清国的洋干部、美国传教士丁韪良则对文祥有着更高的评价:“他影响之大,同时代的中国政治家中无人可比。”
更为难得的是,在几乎无官不贪的大清国,文祥的清廉令中外侧目。美国前国务卿西华德访问大清时,曾想到文祥家中拜访,要见一见这位运筹长城以内、决胜大洋彼岸的世界级政治家,却遭到了文祥的婉拒。他回信说“寒舍凋敝,不宜接待贵宾”,而亲自到美国公使馆拜访。“寒舍凋敝”还真非虚词,虽贵为国家领导人之一,文祥居然还住在租来的房子,“每月房租仅四块半,不会多么堂皇”(丁韪良记载)。
丁韪良坚信:“只要他活着,总理衙门的全部动力都来自于他。他智勇双全,如能活得更长久,他肯定会竭力反对法国人侵吞东京(即越南北部的北圻)……总之,产生了文祥和宝洹剑u淄趿硪恢郑┑闹肿寰恍槿酢!蔽南槿ナ篮螅怨庑骰实勖宸2嫉奈母嬷校16尬南椤巴饨荒谥危薏痪⌒某锘滴呻判碾鲋肌保饪伤凳侵醒攵云涞母枪茁鄱ā?br />
吊诡的是,尽管海内外无不将文祥视为恭亲王的亲密助手,却并不认为他们是小团伙,丁韪良甚至质疑:如果文祥还活着,“他究竟会阻止恭亲王下台,还是加速其进程,造成更大的灾难?”可以说,文祥所效忠的,并非恭亲王本人,而是这个政权、这个国家。
不仅文祥如此,恭亲王团队中的几乎所有人都如此,这些当时中国最有能力、又最了解世界的顶尖干部们,并未如他人那样结成一个“恭党”。在大清国开始改革开放,直到辛亥覆灭的半个多世纪,所谓保守派、清流派等,都是门户清晰、壁垒森严、党同伐异,唯独以恭亲王为开端和代表的改革者,却并不成派。
裙带vs脐带
君子群而不党,如果非得要说有个“恭党”,那其实就是个“干活党”。这样松散的“党”,其工作“战斗力”超强,而应对内部政争则基本采取太极手法。在以慈禧太后和恭亲王为不同核心的政争中,“群而不党”的恭亲王总是要落败下风。
婚姻是编织政治蛛网的关键,在这方面,恭亲王这只蜘蛛似乎远不如慈禧太后勤快。唯一能被称作恭亲王靠山的,或许就是他的岳父桂良。
16岁那年(1848年),在父皇道光皇帝亲自指婚下,奕訢(日后的恭亲王)迎娶桂良之女,作为自己的嫡福晋(即正妻)。此时,63岁的老干部桂良已从云贵总督的任上调回京师快一年了,不仅担任镶红旗汉军都统、兵部尚书等要职,而且代理镶黄旗蒙古都统,是掌握枪杆子的中央实权派。之前,道光皇帝为其四子,即日后的咸丰皇帝所选的岳家,则是地位、名望及权势远不及桂良的太常寺少卿富泰。时人及后人一般都认为,这是当时道光皇帝属意奕訢作为接班人的又一例证。
没有任何史料记载,成亲后的奕訢,如何得到了岳父桂良的精心教导。多年后,奕訢以27岁的年龄承担起救国重担,甫一亮相就在国际国内政治舞台上纵横捭阖,游刃有余。考虑到清代皇子不得结交大臣的严格规定,我们完全可以肯定,只有岳父桂良才可能是年轻恭亲王的政治教父。
1860年,在英法联军的炮声中,奕訢临危受命,负责与英法谈判,桂良与文祥等,都是在他身边保驾护航的重臣,也是大清中央老中青不同年龄干部“传、帮、带”的经典组合。作为第一次鸦片战争的战败方,桂良却在这次谈判中,以自己的睿智和气质折服了敌人。英国人俄理范在1858年曾陪同额尔金在天津与桂良会谈,他日后回忆说:“桂良是一个值得尊重的人,平静而慈祥,充满智慧,虽然艰难的处境令他眼神黯淡。他的姿态优雅而高贵,是一个十足的绅士。”这些当然会对恭亲王产生重大影响,并为其形成日后绵里藏针的外交风范打下基础。
辛酉政变中,恭亲王与两宫太后都是不到30岁的青年,而对手则是以肃顺为首的顾命大臣“八人帮”,政治经验十分丰富。桂良、文祥等政坛老手兼高手,正是指点和策划叔嫂同盟对抗“八人帮”的军师。政变后,桂良被提拔为军机大臣,正式迈入国家领导人的行列,但却旋即逝世,令恭亲王痛失臂膀。
自此之后,恭亲王便不再有来自血缘或姻亲方面的无条件的支持者。他自己的兄弟,如五哥惇亲王奕誴、七弟醇亲王奕譞,各有自己的算盘,无法倚靠。而贵族之间最为常见的结亲,也没有为恭亲王带来多大的政治资源。他的儿女或者早夭、或者婚姻不幸。
恭亲王的长女荣寿公主深得慈禧喜爱,几乎当做亲女一般。亲王之女本只能封为郡主,而她却被破格晋封为品级最高的、相当于亲王的固伦公主。作为大清国“第一女儿”,荣寿公主年少时相当跋扈,有“粉侯”之称。尽管在恭亲王与慈禧的权争中,荣寿公主曾经受过一些影响,但终其一生,都与慈禧保持了极为融洽的“母女”关系,并且与光绪皇帝相处得十分友好。
恭亲王最为看好的长子载瀓,天资聪颖,文武双全,像极了父亲,但却放浪不羁,经常带着同治皇帝流连于京城各种地下娱乐场所。而且,因担心被官员们碰见,还不敢去高级场所。兄弟俩因此沾染了一身的风流病症,双双早夭。同治皇帝死在载瀓之前,据说还曾想过把皇位传给这位一道眠花宿柳的堂兄弟,在前往出席讨论接班人的中央会议时,恭亲王居然说了句:“我要回避,不能上去。”很是出了一回丑。载瀓一死,加上次子载滢早已过继给八弟钟郡王奕詥,恭亲王几乎断后。多亏慈禧太后下令,将载滢的长子溥伟过继回来,作为载瀓的儿子,才算接上了香火。
在那个时代,生育力就是核心竞争力,先有“脐带”关系,才能带来更多的“裙带”关系,恭亲王的核心竞争力如此不济,令其政治影响力缺乏可持续发展的空间,其似乎巍峨的权力大厦,无非是个豆腐渣工程。日后的袁世凯,虽然短寿,却在这方面颇下工夫,生育力超强,以“脐带”带动“裙带”,造就了一个巨大的“官”系网,受益匪浅。
太后太厚
与身后凋零的恭亲王相比,生育力同样不济的慈禧太后,却显露出了更为深厚的政治功底:她通过插手娘家亲戚的婚姻安排,及一连串复杂的继嗣安排,结成了一个牢固的网络。
首先,她将自己的亲妹子嫁给了咸丰及恭亲王的七弟醇亲王奕譞,成功地将醇亲王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这是相当有远见的布局,同治死后,就起到了重要作用。此外,慈禧太后还力排众议,将自己的亲外甥、醇亲王之子载湉过继为咸丰之子,即光绪皇帝,保证了皇座上依然流淌着叶赫那拉的血液。
慈禧太后的弟弟桂祥,则适时地提供了最佳的政治作品:三个女儿,这等于是给慈禧太后提供了三次整合政治资源的好机会。
在她亲自做主下,桂祥的长女叶赫那拉·静荣,嫁给了镇国公载泽。载泽是满族亲贵中的人才,眼光远大,思路清晰,日后率团出访欧美考察政治体制,成为大清第二轮改革开放的旗手之一及政治体制改革的主要推动者。
桂祥的二女儿叶赫那拉·静芬则成了光绪皇帝的皇后,表兄妹亲上加亲,只是此女实在太过丑陋,光绪皇帝对她敬而远之。这就是日后著名的隆裕太后。
桂祥的三女儿叶赫那拉·静芳,则由慈禧做主,许配给了惇亲王奕誴的次子载漪作为福晋。不久,慈禧就下令载漪过继给刚刚去世且无子嗣的瑞郡王奕志,袭了爵位,这就是日后名震中外的“端郡王”。静芳之子溥儁,还曾被选为“大阿哥”,作为光绪的接班人。
光绪死后,慈禧选择了溥仪作为接班人,溥仪的父亲载沣虽由醇亲王奕譞的侧福晋所生,却从小由嫡母、慈禧太后的妹妹亲自抚养,而且,载沣的婚事也是慈禧亲自指定的,娶的是荣禄之女,此女与恭亲王女儿荣寿公主一样,也因慈禧养女的身份而成为一代“粉侯”。
如此亲上结亲,枝蔓瓜葛,形成了“阀阅世家,连渊贵胄”。大清国晚期半个多世纪,女人当国,牝鸡司晨,虽然不符合体制,也不符合礼制,却并没有遭遇激烈的抵抗,原因是多方面的:一、这种政权实质上是“叔嫂共和,一国两制”,太后垂帘作为国家元首,而亲王辅政,真正执掌中枢;二、慈禧太后本身有能力、有魄力,总是能在适当的时候知道自己权力的适当边界在哪里;三、慈禧太后以“脐带一裙带”为纽带,结成了一个牢固的利益共同体,虽谈不上肝胆相照,但绝对是荣辱与共。
据说,恭亲王曾经感慨,大清国终究要亡于方家园(慈禧太后娘家故居)。记载此事的王照,是操切的戊戌变法的参与者,其抹黑宣传的能力丝毫不亚于梁启超,可信度极低。
在一个讲究门第、世系、关系的社会中,读书人尚且一边饱读圣贤书,一边使劲通过同学、师生的关系结为利益团体,恭亲王的土地上却是一片荒芜,禾苗没有茁壮生长。他莫非不知,政治的土壤也要靠“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吗?权力绝对需要生物学和生理学意义上的播种,放下清高与孤傲,寻找合适的土地,燃烧激丨情,生根、开花……
第章 紫禁城的平衡木
【 体操中的平衡木,没有男子项目,原因据说很简单,如果摔落后正好跨坐其上,会导致致命危险。政治体操中的平衡木也如此,“欲练神功,必先自宫”,才能杜绝“鸡飞蛋打”的危险,除非你不玩。】
1884年5月2日,美国《芝加哥每日论坛报》发出了一篇震撼性的报道:“中国前总理恭亲王自杀身亡。”这篇报道回顾了这位中国总理“两起三落”(他的第三“起”要等到十年后的甲午战争才会来到)的政治生涯,给予了他很高的评价,并且拿美国国务卿西华德来做陪衬。据说,每当西华德谈起中美关系,为了强调自己的权威性,最爱将恭亲王挂在嘴边:“恭亲王与我共同认为……”
这篇长达近千单词的报道,代表了当时美国及国际社会对恭亲王的主流评价,但其核心内容却大摆乌龙。因为52岁的恭亲王还好好地活着,在他那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的王府中,正荡起双桨,推开波浪,看着阳光洒在湖面上。
但无风不起浪,恭亲玉的确在20多天前(4月8日)被判处了政治上的死刑。
不需杯酒释兵权
引发恭亲王下岗的直接导火线,是日讲起居注官、左庶子盛昱在4月3日上的一道奏折,从题目就能看出其鲜明的立场:《疆事败坏请将军机大臣交部严议》。此时,中法战争已经爆发,清军在越南北圻丧师失地,朝野震惊。盛昱奏折中的攻击目标是政治局委员兼中组部部长(“军机大臣兼吏部尚书”)李鸿藻,正是他推荐任命了前敌将领,但是,恭亲王作为首席军机大臣,不能不承担领导责任。盛昱的本意,在于敲打敲打军机处,推动善意的批评和自我批评。
但是,5天后,慈禧太后的批复令众人大吃一惊:军机处全体下岗。
这一天,慈禧太后反常地没有召见军机大臣,而只是召见了军机处的“秘书长”(领班军机章京),按照她的思路拟定了圣旨,指责恭亲王等军机大臣“委蛇保荣”,地位越来越高,却越来越不思进取(“爵禄日崇,因循日甚”),“每于朝廷振作求治之意,谬执成见,不肯实力奉行,屡经言者论列,或目为壅蔽,或劾其委靡,或谓簠簋不饬,或谓昧于知人”。处理结果是,恭亲王奕訢开去一切差使,家居养疾;宝洹皆沸葜拢焕詈柙濉14傲刀兜饔茫晃掏樃镏傲羧危顺鼍Γ栽谪骨旃傩凶摺?br />
同一天,慈禧太后宣布组建由礼亲王世铎,户部尚书额勒和布、阎敬铭,刑部尚书张之万,工部侍郎孙毓汶组成的新的军机处,随后又宣布“军机处遇有紧要事件,著会同醇亲王奕譞商办”,至此,以醇亲王奕譞为首的新的行政核心组成。
这就是清史上著名的“甲申易枢”。在主流史家眼中,“甲申易枢”普遍被看做是慈禧太后抢班夺权的“疑似政变”,是以慈禧太后为首的保守、“反动”势力向以恭亲王为首的改革派们的反攻倒算。利用中法战争的失利,慈禧太后甚至不用一杯酒,就成功地解除了恭亲王的权力,至于李鸿藻等人,则成了陪衬而已。
瑣屑的總理
甲申易枢当然有极为浓烈的权争色彩,但在慈禧太后“夺权”之外,恭亲王也的确在此前暴露出了极大的破绽。
根据当时的末班军机大臣、光绪皇帝老师翁同龢的日记记载,3月30日,慈禧太后召集紧急会议,讨论越南军情。当天,军机处已接到电报,得知北宁